第二十八章
温子舟撞破了这件事,反而主动提出配合凭昆然的治疗,凭昆然这病也恰好需要周围人辅助医生才能确定失忆的时间和程度,虽然温子舟离开了好多年,但是意外的是,他在国外也打听着凭昆然的消息,大体情况都知道。
温子舟坐在凭昆然的车里,又问了一遍:“为什么要保密?不想让谁知道?”
凭昆然神色淡然地拿眼扫着路面“我不想让池觅知道。”
凭昆然说出口的时候,温子舟的心就坠下来了。
他知道凭昆然早就不等他了,也不该等,但是他没想到已经有人把原来他的位置稳稳填上了。
他矛盾起来,如若保密的话,他就是真正能在这个男人身边的人,照顾他也好陪伴他也好,没有旁人了,但是这时候他更羡慕池觅,那个比他还要小几岁的青年,他是被池觅放在心里的人。
他最终点了点头,说“好。”
把温子舟送到家后,凭昆然一个人开车到超市买菜,按照不多的几次跟池觅一同逛超市的经历,卖力地从脑海里搜刮出那时候的购物单,好笑的是,他明明都是个失忆症患者了,却能相差无几地把购物车堆满。
站在堆满各色水果蔬菜的货架前,凭昆然突然想起池觅站在这里面无表情地挑橙子,拿起来凑到鼻子前面嗅一嗅,那模样倒有些像小狗。
凭昆然学着把橙子拿起来闻,水果的香味搔到鼻腔里,他突然就鼻子一酸,差点流出眼泪来。
把几大包食物搬到车上后,凭昆然打开驾驶座坐进去,然后给池觅打了个电话,青年的声音听上去又惊喜又雀跃,他在这边用手指敲着方向盘,本来有频率的动作就乱了,指头颤抖起来。
胸口闷得厉害,挂了电话之后他拿手掌狠狠压了压,当然是没作用的,那里像有一只突然醒来的猛兽,尾巴一扫就把他的胸口搅得血肉模糊,太疼了,他怎么捶胸顿足都没用,车喇叭被他狠狠砸了几下,在停车场打响起来,碰到周围的墙壁还反弹回来,一声接一声,在停车场开汽车美容店的老板娘被吓着,拍着胸口探出身来看他,但这时候他已经趴在方向盘上,猛烈的几行泪水浸湿了袖子,然后直起身,镇定地把车开出去,四平八稳的。
他到家没多久池觅也到了,青年还跟他道歉,为了把钥匙砸他脸上的事,天知道他听到那声对不起的时候多想骂人,对不起从来都是最没用的,如果有用的话,他在池觅抱住他之前就会说出口。
原谅也是最没用的,如果他能让池觅自罚三杯就完事,那么他愿意在池觅面前喝到酒精中毒,只要池觅会原谅他。
池觅火热的胸膛跟他贴得再紧,他也没有以前那种充分享受的心情了,肢体跟思绪脱离开,□□越是来得失魂,他的魂也就越是丢得厉害。
时间他都拿捏好了,再舍不得也要干脆地来,不然绝情脸就扮得不像,他的那些自怨自艾也都划不来了。
“咱们分手吧。”
天知道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想直接拿盘子把自己拍死。
池觅愣愣地,直视着他的两个黑白分明的眼珠颤了颤,声音低了一度,问他:“怎么了?”问完不等凭昆然开口,又急急地说:“我以后不会再跟你乱发脾气了,我道歉你不是也答应了吗?我真的不会再乱发脾气了。”
凭昆然累极了一般摆摆手:“不是这个,池觅,你跟我老实说,拿枪来找我麻烦的人,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池觅又愣了愣,然后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摊开来说吧。我大你十三岁,池觅,如果两个人能快活地在一块,无论多久都成,但是出了这种事,我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肯定要把情况想明白。我有自己的事业,也正是风华正茂的壮年,这个圈子就算再怎么乱,也跟真枪实弹的黑社会没法相提并论。如果……如果我因为谈个恋爱把命搭进去,你说值得吗?”
“你觉得不值得吗?”池觅惶惶然地问,下一秒又扭开脸“算了,我不该这么问你……命肯定是比其他东西重要的。”
“你知道就好池觅,”凭昆然吸了口气“所以我希望,咱们还是好聚好散吧,你还年轻,有大把时间去找适合你的人,愿意陪你共度风雨什么的,我年纪不小,也不想再去挺大风大浪,这么说吧,你大概觉得我贪生怕死,老实说,这样的人也确实不值得你守着。”
池觅坐着,垂着头不说话,凭昆然等了一会,把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我应该等你吃完再说,那么晚起来肯定饿了,还被我搞的没胃口。”
“只有这个原因吗?”垂着头的池觅问出声。
“嗯?”
“就这个原因吗,你要跟我分手,没有其他的了?”池觅抬起头看着他。
凭昆然的眼睛暗了暗:“你觉得还有什么?”
“那个温子舟,你不想跟他复合?”
池觅等着那个答案,那大概才是他最在意的部分,如果凭昆然贪生怕死,他不怪他,只要凭昆然愿意等,他会想办法,一定能给他一个安稳的未来。但是如果不仅仅是这样呢,如果真正的原因是温子舟,他只要前脚一走,那两个人后脚就能破镜重圆,那么他怎么办?
他看着凭昆然,那个总是弯着嘴角的男人此时面对他的脸僵硬地让人不安,明明一整夜他们都亲密无间,接吻、抚摸、互相拥有,呼吸里全是对方的气味,为什么一觉醒来,全都冷了呢。
他真想问凭昆然,那我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池觅忍不住苦笑起来,如果凭昆然不属于他了,他不会放过他的。
“跟他没有关系。”凭昆然终于开口,声音平淡笃定,他扭过一点脸去看着阳台上照进来,铺在地板上的一片阳光:“池觅,我对你是真心的,就算我是个贪生怕死的混蛋也好,以后会忘了你也好,我都想让你知道……”凭昆然看着那片薄薄的,看上去并不温暖的光,喉咙里滚过一串沉闷的呼吸,像溺水之前的最后一口氧气。
“我这段时间,对你都是真的,而且不分给第二个人。”
池觅没过多久就离开了这座城市,走之前规规矩矩地申请了辞职,还把那笔巨额违约金递了上来。凭昆然亲自批了辞职信,把违约金退回去,说了些“买卖不成仁义在”的话,本来池觅签的那份合同就不合理,他怎么可能拿那些违约金。
只是回头去看,他跟池觅的最初,尽是些荒诞的火药味浓重的你来我往,两个人大概都想不到,最后会是这么个充满着虚假的人情味的分手。
但是他没让池觅知道,他偷偷留下了那份合同,因为最后一页上,有池觅的签名。
他们在一起的这几个月,互相都没有对方的照片,也没有互送礼物,能够攥在手里的,带着对方气息的,就只有那些短信和这两个简单的汉字。
那是他喜欢的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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