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想不到那天我们用魔杖寻找金子时,家里多么让人不自在。那就像是在冬天里进行春季大扫除一样。所有的地毯都翻起来打扫,因为父亲告诉伊莱扎第二天有一位先生要来吃晚饭,要把屋子布置得体面一些。于是她请来一个打杂女工,他们到处洒水,把扫帚和毛刷搁在楼上,让一个个的人跌倒。赫·沃因此头上碰了一个包,他说简直太糟了。伊莱扎说他应该呆在儿童室里,别的地方没他的事。我们用毛巾把头给他包扎上,他才停止哭叫,玩起英国受伤的英雄在船舱里将要死去的游戏;而每个人都在做自己份内的事,正如那位英雄告诉他们的。爱丽斯是那个勇敢的人,而我是医生,其他人则是船员。装扮勇敢的人让我想起了我们那位亲爱的强盗,要是他在这里多好;我们不知道是否能再见到他。
父亲要请人吃饭我们感到相当惊奇,因为他现在似乎只考虑生意上的事。母亲去世前人们经常来吃饭,父亲的生意也并没有占去他那么多时间,不像现在有这么多麻烦。那时我们经常要看看谁穿着睡衣往楼下走得最远,从餐室的盘子里拿到好吃的东西,同时又不被发现。伊莱扎不会做出可口的食物。她对父亲说她是一个优秀的家庭厨师,但他说那只是一幅供观赏的俏像画而已[33]。我们呆在儿童室里,直到那个打杂女工来叫我们下楼——她打算把屋子好好打扫一下,把我们的和其它所有的地毯都翻起来了——那个男子已来拍打它们。地毯被揭起来满是灰尘——在地毯下我们发现了很久前我丢失的3便士币,这说明伊莱扎做事多么认真。赫·沃已经玩厌受伤的英雄,迪基对于无所事事也感到厌倦,多拉说她知道他过一会儿要开始取笑诺埃尔了。当然迪基说他并不打算取笑任何人——他要去希思,说他听到过唠叨的女人们会把一个男人从家里赶走,此时他发现完全是真的。奥斯瓦尔德总是设法当一个和事佬,于是他告诉迪基不要说话,不要让自己出洋相了。爱丽斯说:“噢,多拉要开口了。”多拉把下巴一抬,说无论如何都不关奥斯瓦尔德的事,没有人征求爱丽斯的意见。我们都感到非常不舒服,最后诺埃尔说:“不要没事争吵。你们知道狗都要让它们高兴——你们说话时我又写了一首诗:
争吵是一件不吉祥之物,
它将生命之杯充满在痛苦;
因为你一但开始争吵
就需很长时间才能和好。
我们都笑起来,停止吵闹。诺埃尔那样写诗,真是有趣。不过这首诗写得很真实。你一旦开始争吵就无法停止,经常是在别人远没哭起来并准备和好的时候,我就看出这事多么愚蠢,想笑,但这样说是不行的——那只会让人们更加生气。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爱丽斯说诺埃尔可能要成为桂冠诗人。她冒着寒冷走出门,去从花园里搞了一些桂树叶——有斑点的那种树叶。多拉做了一顶皇冠,我们给他戴上。他非常高兴,但是桂树叶弄得一团糟,伊莱扎说:“不行。”我相信这是成人说得最多的话。这时爱丽斯突然想起她原来那个寻找宝藏的主意。说:“让我们试试魔杖吧。”于是奥斯瓦尔德说:“美丽的女术士,我们极愿意在这片土地下找到金子,因此我们请你用这支魔杖实施你的行动,告诉我们在哪里能找到宝藏。”
“你想把金子做成舵和铠甲?”爱丽斯问。
“对。”诺埃尔说。“还有项圈和胸针。”
“我打赌你们不知道‘胸针'是什么。”迪基说。
“我知道,是的!”诺埃尔说。“那是带珠饰的物品,我在那些成交的物品中找到的。”
我们问他什么是带珠饰的物品,但他没有说。
“我们想用金子做个漂亮的高脚酒杯。”奥斯瓦尔德说。
“对,喝椰子汁。”赫·沃说。
“我们很想修建美丽的宫殿。”迪基说。
“还要买东西,”多拉说,“许多的东西,以及新的礼拜服、帽子和儿童手套,还有——”
她本来是会一直说下去的,只是我们提醒她还没有找到金子。
这时爱丽斯披上儿童室的绿色桌布,把蓝黄色的旧椅罩系在头上。她说:
“如果你们的打算是正确的,就什么也不用担心,跟我来。”
她下楼进了大厅。我们都跟着她,反复唱起“英雄”赞歌。那是女孩子们在中学里学到的一种朦胧东西。我们需要唱圣歌时总是会用它。爱丽斯突然在帽架旁边停下,举起双手尽可能拿到那张桌布,并且说:
“噢,金色上帝的圣坛,赐我一把魔杖吧,我会用他替受苦的人谋利益。”
伞架就是金色上帝的圣坛,圣坛给她提供了一把上学用的旧雨伞。她双手握着雨伞。“好啦,”她说,“我要唱有魔歌了。你们不要说话,我走哪里跟向哪里——就像跟着我的引导物一样,你们知道的——当下面有金子时,魔杖就会在女术士的手里转动,像个活物要获得自由一样。那时你们就可以挖了,金色的宝藏就会出现。赫·沃,如果你让靴子发出响声,它们就会来告诉我们别那样做。现在大家开始吧。”
于是她上楼下楼的,走进每一间屋子。我们惦着脚尖跟她走,爱丽斯边走边唱。她唱的歌不是从书上学来的——就在她替女术士打扮时,诺埃尔做了一首诗:
我把冰冷的灰色魔杖,
紧紧地握在手中呀,
告诉我在哪里找到金子吧。
我们来到伊莱扎面前时,她说:“你们走开。”多拉说这只是一场游戏,我们不会碰任何东西,我们的靴子相当干净,这样伊莱扎才会让我们进屋。她同意了。
对于女术士来说一切都正常,但对于我们来说都有点枯燥,因为她也不让我们唱歌。我们就说已经忍受够了,如果她找不到金子,我们就要去玩别的了。女术士说:“行,等一会儿。”然后继续唱着。我们都跟着她回到儿童室里,室内的地毯已经卷起来,地板散发出软性肥皂的气味。然后她说:“动了,动了!又唱赞美诗!”我们又唱起“英雄”赞歌来,唱到一半时伞从她手中掉落。
“魔仗说话了。”爱丽斯说。“挖这里,鼓足勇气,要快。”我们不太知道怎么挖,都用手在地板上抓,女术士说:“别犯傻了!是装煤气设备的地方。这儿地板是松的。挖吧,要珍惜你们的生命,因为日落前守卫这些战利品的龙就要回来,它会暴跳如雷,让你们成为毫无抵抗能力的牺牲品。”
我们就这样挖着——即把松动的地板弄起来。爱丽斯展开双臂叫道:
“瞧这些丰富的宝藏——一层层厚厚的金子,还附有银子和钻石!”
“就像蛋糕里的无核葡萄干一样。”赫·沃说。
“这些宝藏多可爱啊。”迪基打着呵欠说。“咱们哪天再回来搬运吧。”
但是爱丽斯跪在洞边。
“让我饱览一下这些金光灿烂的东西。”她说。“它们已经埋藏在这里数百年没人发现了。注意魔仗怎样让我们找到的宝藏比——奥斯瓦尔德,不要这样推!——比任何君主都更辉煌——喂,下面真的有什么东西。我看见在发光!”
我们认为她在骗人,她开始设法进洞时——洞太小了——我们看见她是当真的,因此我说:“咱们瞧一眼。”我看了,但即便我趴在地上也什么都没有看见。其他人也趴在地上极力看着,只是诺埃尔除外,他站着看我们,并且说我们是大蛇爬下来喝魔池里的水。他想做一名骑士,用宝剑杀死大蛇——他甚至拔出伞准备好——但爱丽斯说:“好吧,我们一会儿就好。但此时——我相信我看见了;拿火柴来,诺埃尔,这才乖。”
“你看见什么了?”诺埃尔问,开始慢慢地去拿火柴。
“在地板的角落里,紧靠木条的地方有东西在闪亮。”
“可能是老鼠的眼睛,”诺埃尔说,“或是蛇的眼睛。我们别把头离洞口太近,等着他拿火柴来。”
然后我划燃一根火柴,爱丽斯叫起来:“在那里!”真在那里,是一枚半镑金币,一部分粘着灰尘一部分发亮。我们想可能是一只老鼠在翻动地毯时被惊动了,尾巴把那枚金币上积了数年的灰尘拂去一部分。我们想不出钱是怎么掉在那里的,只有多拉认为她记得赫·沃很小时,有一次母亲给了他一些钱,他把钱掉下去从地板上滚走了。于是我们觉得也许这是一个原因。我们非常高兴。赫·沃想立即出去买他见过的4便士一副的面具。面具以前是1先令,但现在很便宜,因为“盖伊·福克斯节”已经结束;只是面具的顶上有一点裂口,不过多拉说:“我不知道那是我们的钱。咱们等着问问父亲吧。”
可赫·沃不愿等下去,我和他有同感。多拉在那方面很像成年人。她似乎不理解,你想做一件事时的确想做得很,不愿意等,哪怕是一分钟。
我们便去问隔壁艾贝特的叔叔。他正在孜孜不倦地写一本为了生计不得不写的弊脚小说,但他说我们根本没有打扰他。
“我主人翁的愚蠢行为使他陷入困境。”他说。“这是他自己的错。我要让他好好想一下那种难以置信的愚蠢言行——那种轻率鲁莽——使他到了这般境地。这对他将是一次教训。同时,我也会尽情地享受与你们谈话的乐趣。”
这就是我喜欢艾贝特的叔叔的一个原因。他总是用正规的语言说话,而你也总能明白他的意思。我想就他的内心而言,他比很多成年都更像我们。他很善于伪装,除了我们的强盗之外,我从没有见到如此善于伪装的人。我们开始同他谈论这事,但艾贝特的叔叔却首先教我们在你玩游戏时,怎样让人们用正规的语言谈话。他让我们学会直接从开始讲故事,而不是像许多人那样从中间开始。所以现在奥斯瓦尔德还记得告诉过他的方法,他通常也是那么做的——要从开始叙述——但他讲到爱丽斯说她是那个女术士的地方时,艾贝特的叔叔说:
“让女术士自己用恰当的语言讲这个故事吧。”
爱丽斯便说:“噢,伟大上帝的祟高教士,他最谦卑的奴仆把上学用的雨伞当作魔杖,唱着祈——什么歌?”
“可能是祈祷歌吧?”艾贝特的叔叔说。
“对,那时我走来走去,别人都走累了,然后魔杖掉在某个地方,我说:‘挖’,我们就挖起来——那里的地板是松动的,那是为煤气工人准备的——然后在地板下面的的确确有一枚半镑金币。身国王的硬币,在这里。”
艾贝特的叔叔拿过去看了看。
“伟大高尚的教士要咬一下,看是不是好钱。”他说,咬了一下。“我祝贺你们,”他继续说,“你们的确受到了神灵的喜爱。你们先在花园里找到半克朗钱,现在又找到这枚金币。高尚的教士建议你们去告诉自己父亲,问你们是否可以留着。我书中的主人公后悔了,但耐心一些。我一定要让他摆脱困境。你们可以让离开了。”
当然我们从吉卜林那里知道这意思是:“你们最好走了,要机警一些。”于是我们离开了。我确实喜欢艾贝特的叔叔。
我长成大人时也会那样的。他把《丛林故事》给我们。他特聪明,尽管他不得不写成人的故事。
当天晚上我们把这事告诉了父亲。他非常和蔼,说我们肯定可以留着这枚半镑金币,并希望我们应该为自己发掘来的财富感到高兴。
他说:“明天晚上你们亲爱的母亲的印第安叔叔要来这里吃晚饭。所以你们尽量不要在上面到处拖动家具,赫·沃可以穿拖鞋或其它什么。我总是能听出赫·沃的靴子声。”
我们说我们会非常安静,父亲继续说:
“这个印第安叔叔不习惯和孩子们在一起,他来与我谈生意。真正重要的是他应该保持平静。多拉,你认为赫·沃和诺埃尔也许应该在6点钟睡——”
但赫·沃说:“父亲,我真正不会吵出声来。整个晚上我宁愿用头立在地上,也不愿弄出靴子声影响印第安叔叔了。”
爱丽斯说诺埃尔从来就不吵闹。于是父亲笑起来,说:“好吧!”他说我们可以用那枚半镑金币做喜欢做的事。“只是看在老天爷份上,不要试图拿它去做生意。”他说。“缺乏资本做生意总是错误的。”
整个晚上我们都在谈这事,我们断定,由于自己不会拿这半镑金币去做生意,不立即把它花掉也是没用的;我们可以用它举行一个盛宴。次日我们出去买东西。我们买了一些无花果、扁桃、葡萄干和真正的生兔肉。伊莱扎答应如果等到明天就替我们把这些东西做来吃,因为那位印第安叔叔要来吃晚饭。她忙于替他做好吃的东西。我们买到兔肉,是因厌烦了牛肉和羊肉。父亲在家禽店里并没有账单。为了父亲的客人我们买到一些花放在餐桌上,还买了扁桃硬糖,黑莓果仁酒,薄荷冰糖,橘子和椰子,以及其它好吃的东西。我们把所有东西放在顶部的长抽屉里,那是赫·沃玩耍的抽屉,我们让他把自己的东西倒出来放进父亲的旧手提箱里。赫·沃逐渐长大,知道不能自私自利,另外,他的抽屉也非常需要整理了。然后我们都以巴斯布尔古老家庭的名誉起誓,第二天要等多拉开了口我们才能去碰盛宴上的东西。
我们把一些扁桃硬糖给了赫·沃,让他遵守誓言不那么困难。次日是我们大家一生中最难忘的一天,但当时我们并不知道。那是另一个故事了。当你想不出怎样结束一个章节的时候,我想那是一个需要知道的非常有用的办法。我从另一个叫吉卜林的作家那里学来的,我相信以前我曾经提到过他——但他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