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埃尔从黑斯廷斯回来一两天后下起了雪,这是让人快乐的事。我们把路上的雪都打扫干净了。一个男人做这种事起码要给6便士,你能够办到的时候总是应该节约。节约1便士就赚了1便士。我们认为把门廊顶部和门边——这些边就像用小刀切割的一样——上的积雪清扫干净是很不错的,因积雪已经很厚了。正当我们从窗台上下来回到门廊时,沃特·拉特斯拿着账本从小路上走来——他会从账本上撕下一页,说你得付多少钱;他的纽孔眼上挂着一个小墨水瓶,以便你会把钱付给他。父亲说沃特·拉特斯是一个实际的人,虽然不太可能有什么事,但他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做好妥善的准备。后来爱丽斯说她相当喜欢沃特·拉特斯,这是真的。诺埃尔说他那张脸看起来就像一个当大官的,或者像奖赏归还钱包的诚实孩子的人,但此时我们没有想到这些事情。沃特·拉特斯走上台阶时,我们铲下一大堆雪,就像雪崩了一样,雪正好落在他的头上。与此同时,我们中有两人意识到这真是一场大雪崩。沃特·拉特斯把身体抖了抖,按响门铃。那是星期6,父亲在家。我们现在知道,把门廊上的积雪铲到沃特·拉特斯或任何人身上都是非常错误的,没有绅士气派的;我们希望他不要感冒了,对此非常抱歉。我们向沃特·拉特斯道了歉,是父亲让我们这样做的。我们都被叫去睡觉了。

我们都应该受到这种惩罚,因为如果人们想到了这事,也会像我们一样把雪铲下来——只是他们不如我们考虑问题反应快。有时做了非常错误的事情后还会出现各种冒险,凡读过海盗或强盗的事情的人都知道这点。

伊莱扎不愿意很早就送我们去睡觉,那就意味着她要给我们端饭菜,意味着在诺埃尔的寝室里要比平常更早升起火。他需要有炉火,还有一点感冒。但在这个特别的一天,我们给了伊莱扎一枚粗糙的胸针,针上带有假紫水晶,让她有了一个好心情。这枚胸针是一个大婶送给爱丽斯的。于是伊莱扎额外送上来一桶煤。蔬菜水果商拿着土豆进来时(星期6他总是来得很晚),她从他那里买了一些栗子。这样吃过饭后我们听到父亲出去时,把诺埃尔卧室里的火烧得很旺,我们可以进屋去并且非常舒服地披着毯子装扮北美印第安人。伊莱扎出屋去了,她说她在星期6晚上能买到便宜的东西。她有一个了不起的朋友,在一家店里卖鱼,他非常慷慨,让她以不到通常价格一半的价格买到青鱼。

这样我们大家留在家里,皮切尔随伊莱扎出去了,我们谈起强盗。多拉认为那是一个可怕的行业,但迪基说:

“我认为那一定非常有趣。你们可只抢有钱人,而对贫困的穷人要非常慷慨,就像克劳德·杜瓦尔一样。”

多拉说:“当强盗是错误的。”

“对,”爱丽斯说,“你永远不会有快乐的时候。想想看,床下放着偷来的珠宝,却要极力入睡,一方面又记起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警察和侦探!”

“有些当强盗的办法并不错,”诺埃尔说。“如果你们能抢劫一个强盗,这种行为就是正确的。”“但你们不可能,”多拉说,“他太狡猾了,另外,无论怎么样都是错误的。”

“你们可以,不是吗。用滚烫的油杀死强盗也是正确的,对吧!”诺埃尔说。“阿里巴巴[31]怎么样呢?喂!”我们感到诺埃尔有他的理由。

“如果出现了一个强盗,你们该怎么办?”爱丽斯问。

赫·沃说他要用滚烫的油杀死他,但爱丽斯解释说她的意思是一个真正的强盗——就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屋子里。奥斯瓦尔德和迪基没有说话。诺埃尔说他认为应该让强盗很有礼貌、十分安静地走开,如果他不那样做就可以对付他,只有这样才会是公平的。

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一件非常奇怪和精彩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够相信。如果是一个男孩告诉我,我不会相信,除非我知道他是一个正直的人——也许这时还不相信,除非他郑重承诺。但不管怎样这是真的,这只表明富有传奇和不同寻常行为的日子并没有结束。

爱丽斯正问诺埃尔如果请强盗有礼貌而且安静地走开,强盗却不愿意走,他该怎么对付,这时我们听到楼下响起一个声音——很平常的那种声音,并非你以为听到的那种声音。好象有人在移动椅子,我们都屏住呼吸倾听,然后又响起另外的声音,像有人在拔弄炉火。瞧,你们记得楼下没有人去拔弄炉火或移动椅子,因为伊莱扎和父亲都出门了。我们没有听见声音他们是不可能进屋的,因前门与后门一样关得严严实实,无论你从哪道门进来都得发出撞门声,整条大街上都能听见。

赫·沃、爱丽斯和多拉紧紧抓住彼此的毛毯,看着迪基和奥斯瓦尔德,每个人的脸都变得很白。诺埃尔小声说道:

“是鬼来了,我知道就是鬼。”然后我们又仔细听,但没有声音了。一会儿后多拉悄声地说:“我们该怎么办?噢,我们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她不断念着,直到我们不得不叫她闭上嘴。噢,读者,你曾经在房内围着卧室里的炉火,裹着毛毯玩北美印第安人游戏吗?——你认为屋里只有你们——接着突然听到楼下有移动椅子和拔弄炉火一样的声音。除非你经历过,否则你根本不可能想像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并不像书本里写的,我们的头发并没有竖起来,我们并没有说过“嘘”。但我们的脚变得非常冰凉,尽管我们裹在毯子里呆在火炉旁。奥斯瓦尔德的手心又热又湿,他的鼻子冷得像狗的一样,他的耳朵滚汤。

后来女孩子们说她们怕得发抖,牙齿打颤,但当时我们没有看见也没有听到。

“我们可以打开窗户叫警察吗?”多拉说,接着奥斯瓦尔德突然想起什么事,呼吸更加自然了,他说:

“我知道那不是鬼,也认为不是强盗。我想那是一只迷路的小猫,今天早上送煤来被带进屋的,它一直藏在地窖里,现在到处乱跑了。我们下楼去看看吧。”

当然女孩子们不愿意去,但我看得出她们的呼吸也更加自然了。迪基说:“好吧,如果你要去我就去。”赫·沃说:“你认为那真是一只猫吗?”于是我们说他最好与女孩子们呆在一起。当然之后我们还是只好让他和爱丽斯都去了。多拉说如果我们把感冒没好的诺埃尔带下楼去,她就要尖叫说“起火了!”和“杀人了!”即使让整个大街都听到了她也不介意。

诺埃尔便答应穿上衣服,其余的人说我们下楼去寻找那只猫。

此时奥斯瓦尔德说起那只猫的事,让大家下楼去显得更容易些,但是在心里他也不能肯定那根本不是强盗。当然,以前我们经常谈起过强盗,但当你坐在屋子里听呀,听呀,听呀,是非常不同的事。奥斯瓦尔德觉得不知怎么的,下楼去看那是什么东西比等待和倾听更好受些——你等啊,听啊,等啊,等啊,听啊,等啊,然后你可能听到了它——无论那是什么——脱下靴子悄悄地爬上楼,把楼弄得吱吱嘎嘎作响,朝着我们的卧室走来——我们把门打开呆在里面,想到伊莱扎会突然回来——而且楼梯平台上一片漆黑。遇到这种情况就糟了,会持续得更久一些;另外你还会明白自己是一个胆小鬼。

迪基说这些情况他都感受到了。许多人会说我们那样走下楼去就会是小英雄了,因此我尽力解释,因为小英雄决不希望得到过多赞扬。楼梯平台的煤气灯开得很小——仿佛只是一点蓝色的小珠——我们4个用毯子裹着轻轻地走出去,开始下楼时在楼顶上站了很久。我们听啊听,直到耳朵嗡嗡地响。

奥斯瓦尔德对迪基耳语,然后迪基进了我们的卧室,拿起一把有一英尺长的大玩具手枪。手枪的板机断了,我拿着枪,因为我的岁数最大,我想我们任何一个人此时都不会认为那是猫了。但爱丽斯和赫·沃认为是猫。迪基从诺埃尔的卧室里拿出火钳,并告诉多拉我们逮到猫就用火钳把它解决了。

奥斯瓦尔德悄悄说:“咱们来玩捉强盗的游戏,我和迪基都全副武装,我们先走。你们在我们身后保持一段距离。如果我们受到袭击你们就增援。要不然你们可以撤回去,在要塞里保卫妇女儿童们,如果你们愿意。”但他们说自己愿意前来增援。

奥斯瓦尔德说话时牙齿有点打颤。并没有什么事,只是有点冷罢了。

于是迪基和奥斯瓦尔德悄悄下了楼,我们来到楼底时看见父亲书房的门半开着,有一道亮光。奥斯瓦尔德看见灯光很高兴,知道夜贼喜欢黑暗,宁愿黑灯瞎火的——这使他真的相信是那一只猫;然后他又想到让楼上的人认为是真正的强盗才有趣。于是他扣动手枪扳机——你可以扣动枪上的扳机,但没有发射出子弹——他说:“快,迪克!”他推开书房的门,冲进屋子,叫道:“投降!你们被发现了!投降!不然我要开火了!举起双手!”

说完这话,他看见书房的炉前地毯上站着一个真正的强盗。确实没有搞错。奥斯瓦尔德相信他就是一强盗,因为他手里拿着一把螺丝起子,站在橱柜门的旁边,橱柜的门锁是赫·沃砸掉的。地板上放着手钻和螺丝以及其它东西。那个橱柜里除了一些旧帐本、杂志和工具盒什么也没有,但强盗当然不可能预先就知道这点。

奥斯瓦尔德看见屋里真正有一个强盗,他还有一把如此大的起子作武器,因此感到难办。但他继续用手枪指着强盗——你几乎不相信,但这是真的。强盗把起子扔在其它工具上发出嗒嗒的响声,举起手说道:

“我投降,不要开枪打我!你们有多少人在这里?”

迪基说:“比你人多。你带有武器吗?”

强盗说:“没有,一点都没有。”

奥斯瓦尔德的手枪仍然指着他,感到自己非常强大和勇敢,好象他就是书里写的一样;他说:“把你的衣兜翻出来。”

强盗照办了,他翻衣兜时我们看着他。他中等身材,穿一件黑色礼服大衣和一条灰色裤子。他的靴子两边有点脱落,衬衣的袖口有点磨破,但在其它方面他还是具有绅士风度的。他有一张显得瘦削、布满皱纹的脸,明亮的大眼睛闪闪发光,看起来出奇地温和。他留着短胡子,年轻时胡子一定是金黄色的,但现在有点花白了。奥斯瓦尔德为他感到遗憾,尤其是看见他的一个衣兜有个大洞,口袋里除了信件、细绳、3盒火柴、一支烟杆、一张手帕、一个小烟袋和两便士外,没有任何东西。我们让他把所有东西都放在桌子上,然后他说:

“唉,你们抓住了我,打算怎么处置我呢?交警察?”

当爱丽斯和赫·沃听见叫喊时,他们俩下楼来增援了;爱丽斯看见是一个真正的强盗,并且已经投降,便鼓着掌说:“好啊,伙伴们!”赫·沃也这么说。此时爱丽斯说:“如果他发誓不逃跑,我就不会叫警察:这看起来让人同情。等父亲回家再处理吧。”

强盗同意了,并发了誓。他问是否可以抽烟,我们说“可以”。他坐在父亲的扶手椅上,烤着冒水气的靴子。我叫赫·沃和爱丽斯去穿衣服并告诉其他人,再把迪基和我的灯笼裤及剩下的栗子拿下来。

他们都来了,我们坐在火炉边,十分高兴。那个强盗非常友好,和我们谈了许多话。“我并不总是干这种低贱的事。”他说,这时诺埃尔说起他从口袋里倒出的东西。“像我这样一个人是彻底落泊了。但是假如我一定要被抓,由你们这样勇敢的少年英雄来抓倒是很不错的事。我的小明星们!你们怎么进的屋,说:‘投降,举起手来!’你们也许生来就是捉小偷的。”

奥斯瓦尔德当时不可能承认说,他勇敢地——如果也鲁莽——采取行动时,并没有认为书房里有人;如果这是可鄙的,那么他便感到抱歉。不过他后来讲了实话。

“你们为啥认为房子里有人?”强盗问,把头往后一仰,笑了好一会儿。我们告诉了他,他为我们的勇敢鼓掌。赫·沃和爱丽斯解释说他们本来也会说“投降”,只是他们是后援。

强盗吃了几个栗子——我们坐着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回家,不知道他会对我们的勇敢行为说什么。强盗把他闯进一座房子前做的事情都告诉了我们。迪基从地板上捡起工具,突然说:

“唉,这是父亲的起子和手钻,以及其它东西!嗯,我认为用一个人自己的工具开他的锁简直太无礼了!”“不错,不错。”强盗说。“真是特别无礼!但你们明白,我的社会地位已经降低。我曾经是一个拦路抢劫的强盗,那要花很贵的钱去租马匹——你们知道,每小时5先令——我付不起租金。如今拦路抢劫的事已不如从前。”

“自行车怎么样?”赫·沃问。

但是强盗认为自行车被看不上眼——另外,发生了事情时你不可能骑自行车跑过农村小道,而骑上一匹可靠的马就行。他谈起拦路枪劫的强盗,好像他知道我们喜欢听一样。

他告诉我们他怎样当过海盗的首领——怎样航行于排山倒海的巨浪之上,获得丰富的战利品——怎样开始想到自己在这里找到了一个合意的行当。

“我并不是说这行当是一帆风顺的,”他说,“尤其是遇上暴风雨天气。这是怎样的一个行当啊!你身边挂着一把剑,骷髅旗[32]在浪峰上飞扬,战利品就在眼前。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载满货物的商船——风向又对你有利——你那些忠诚的船员准备着为你而生死!噢——那是多么美妙的生活!”

我的确替他感到难过。他使用了如此不错的语言,带着一位绅士的那种声音。

“我相信你不是培养来当海盗的。”多拉说,她把衣领都竖起来了,并让诺埃尔也这样做,但我们其余的人裹在毯子里,只另外穿了一点点衣服。

强盗皱了皱眉头,叹一口气。

“不是,”他说,“我是学法律的。我在贝列尔学院读书,哎呀,不管怎样这是真的。”他又叹一口气,直盯住炉火。

“那是我父亲读书的学院。”赫·沃开口说,但迪基说道:

“你为什么不当海盗了呢?”

“海盗?”他说,好象他并没有考虑过这事。“噢,对,我为什么不当海盗呢?因为——因为我总是晕船晕得可怕。”

“纳尔逊就是晕船的。”奥斯瓦尔德说。

“啊,”强盗说,“但是我没他那样的运气和勇气,或他的某种东西。他坚持下去,并且战胜了法特拉尔加,不是吗?‘吻我吧,勇敢的人’——诸如此类,嗯?我不可能坚持下去了——不得不引退。没有人吻我。”

根据他对于纳尔逊的理解,我看得出他的确不仅上过贝列尔学院那样的大学,也上过不错的中学。

然后我们问:“那你做什么了呢?”

爱丽斯问他是否当过造假币的人,我们告诉他自己是怎样认为捉住了隔壁那帮不顾一切的人。他非常感兴趣,并且说他很高兴自己从来就不喜欢造假币。

“另外,现在的硬币太难看了。”他说。“没有人能真正从造币中找到乐趣。那充其量不过是偷偷摸摸的生意,对吧?——也必定是一件让人非常口渴的事——与那些发热的金属和溶炉等等打交道。”

他又盯住炉火。

奥斯瓦尔德一时忘记了这位有趣的陌生人是个强盗,问他是否喝点什么。奥斯瓦尔德曾听父亲这样对待他的朋友,所以他知道这样做才对。强盗说喝点也没关系。这也是对的。

多拉去拿了一瓶父亲的淡色啤酒——欢乐之家系列——和一只杯子,我们递给强盗。多拉说此事由她负责。

他喝过酒时,给我们讲了一些土匪的事,说在雨天是很糟糕的。土匪的洞穴几乎难以防止风雨,丛林土匪的也一样。

“其实,”他说,“这天下午我就是藏在希思荆豆丛中的土匪,但是我没有运气。我把市长大人的金色马车和他的仆人截住了,仆人们戴着华贵的饰带,像白鹦鹉一样漂亮。但我没有成功。市长大人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其中一个仆人拿出6枚新便士:市长大人总是用新便士给仆人发工资。我买面包和奶酪就花了4便士,桌上放了两便士。哎,真是可怜的行当!”接着他又装起烟斗来了。

我们开了煤气灯,这样父亲回家时会感到相当惊奇,我们坐下来非常高兴的谈着。对于一个新认识的男人而言,我是最喜欢这个强盗的。我替他感到很遗憾。他告诉我们他曾经当过随军记者、编辑、盗马贼和陆军骑兵,那些日子他过得更愉快一些。

我们把托特汉姆勋爵和我们当拦路抢劫强盗的事告诉他时,他突然举起手,说道:“嘘!”我们便静下来倾听。

楼下传来一种沙沙沙的响声。

“他们在装东西。”强盗小声说。“喂——不要说话,把那支手枪和拨火棒给我。现在有夜贼了,绝对没错。”

“这只是一支玩具枪,不能发射出子弹。”我说。“不过你可以扣扳机。”

接着我们听到啪的一声。“是窗条发出的响声。”强盗轻轻地说。“啊!多么冒险啊!你们这些孩子就留在这里,我去对付。”

但是我和迪基说我们要去。于是他只让我们到楼底的厨房里,我们拿起了钳子和铁铲。厨房里有一丝亮光,只有一丝丝亮光。奇怪的是我们都没有想到这可能是强盗逃跑的计划。我们从没有想到要怀疑他的誓言。我们是对的。

那个高尚的强盗一下拉开厨房的门,一只手拿着那支大玩具枪,另一只手拿着拨火棍冲了进去,像奥斯瓦尔德先前那样大叫道:

“投降!你被发现了!投降,要不然我要开枪了!举起手来!”我和迪基把钳子和铁铲弄得格格响,让他知道我们有更多人拿着武器准备格斗。

我们听到厨房里响起一种沙哑的声音,说:

“行,长官!把有香味的喷水枪收起来。我会投降的。不管怎样我对干这事讨厌死了——如不是这样才该死呢。”

我们走进了屋。我们的强盗叉开双腿站着,表情极其庄严,手抢指着那个发抖的夜贼。夜贼是个大个子,我想他并不打算留胡子,但还是长有一些;他围着一条红色的羊毛围巾,戴一顶皮帽,红脸膛,声音沙哑,与我们那个强盗多么不同!夜贼拿着一盏黑色提灯,他站在餐具篮旁边。我们点亮煤气灯时都认为他非常具备一个夜贼的条件。他看起来似乎没有当过海盗或拦路抢劫的强盗,或真正勇敢、高尚的人;他皱着眉头,一边拖着步子一边说:“喂,继续干呀——干嘛不去叫警察?”

“哎呀,我不知道。”我们的强盗说,他擦了擦下巴。“奥斯瓦尔德,我们为什么不去叫警察?”

告诉你,我是不愿容忍每个强盗直呼我教名的,但当时我没有想到这点,只是说:

“你的意思是我去叫警察?”

我们的强盗看着那个夜贼,没有说话。接着夜贼说得非常快,一双严厉闪亮的小眼睛显得有些异样。

“喂,长官,”他说,“我一分钱都没有了,帮帮我吧。如果我从你们那点钱里偷了半便士才该死。你们自己也知道没啥东西可以吸引一个笨蛋的。”他摇摇餐具篮,好象对它很生气,把淡黄色的汤匙和叉子弄得当当直响。“我正瞧准这个难得的好机会时你们却来了。先生,放我走吧。哎呀,我自己家里还有小孩子,如果我走不了会伤心的——他们像你们一样——有个男孩大约有他那么高的个子。如果我被送进监狱了他们怎么办?先生,我不能长期被关在里面,那样是很麻烦的。”

“不行,”我们的强盗说,“当然你不行。”这时爱丽斯和其他人都已下楼来,看见了发生的事。后来爱丽斯告诉我他们认为这一次真正是猫了。

“不,那是很麻烦的,先生,如你所说。假如你这次把我放了,我就会放弃这整个该死的行当,过我的平民生活,我会的。不要对一个家伙太严厉了,先生;想想他的妻子和孩子们吧。我有一个女儿身材就像那个小姑娘——上帝保佑她那颗善良的心。”

“你的家庭肯定非常适合你的情况。”我们的强盗说。爱丽期接着说:

“噢,就让他走吧!如果他有一个像我一样的小女孩,她会怎么办呢?假设是爸爸遇到这样的情况!”

“我认为他并没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小女孩,乖孩子。”我们的强盗说。“我想他被锁上就会更安全了。”

“小姐,让你的父亲把我放了吧。”夜贼说。“他不会拒绝你的。”

“如果我那样做,”爱丽斯说,“你答应不会再来了吗?”

“我不会了,小姐。”夜贼非常认真地说,他又看了那个餐具篮,好象只有它才足以让他离开,然后我们的强盗后来说。

“你愿意改好,再不抢劫了吗?”爱丽斯问。

“小姐,我会洗手不干的,帮帮我吧。”

爱丽斯说:“噢,让他走吧!我相信他会变好。”

但是我们的强盗说不行,那会是错误的,我们必须等到父亲回家。赫·沃非常突然直截地说:“我认为这一点都不公平,你自己都是一个强盗。”

他一说完夜贼就接着说道:“老天作证,骗人!”——我们的强盗向他走过去一步,紧紧把他抓住,你来不及想到说“喂”!夜贼已用一只手把手枪打掉,另一只手把我们的强盗打倒,像子弹一样从窗口跑出去了,尽管奥斯瓦尔德和迪基试图抓住他的腿把他截下来。

那个夜贼竟然厚着脸皮把头伸进窗口,说:“我会把你们的关爱带给孩子们和妻子的。”然后一眨眼他就走了,爱丽斯和多拉试图把我们的强盗扶起来,问他是否受伤了,伤在哪里。他除后脑上起了个包一点都没有受伤。他站起来,我们从他身上扫去厨房地板上的灰尘。伊莱扎是一个不爱干净的姑娘。

接着他说:“咱们把百叶窗关上,天要下大雨了。现在你们遇到了两个窃贼,我敢说你们还要遇到20个。”我们便关上了百叶窗——伊莱扎受到严格的吩咐外出前要关好窗子,只是她从不那样做。我们回到父亲的书房,强盗说:“我们过了一个多么有趣的夜晚!”他把靴子放回到火炉围栏上烤干水汽,大家又立刻谈起来。这是一个我们所经历过的最精彩的奇遇,尽管不是在寻找宝藏——至少不是我们在寻找宝藏。我想那是窃贼在寻找宝藏,但他没有找到什么东西——我们的强盗说他根本不相信关于很像我和爱丽斯一样的孩子的那些话。

这时大门咔嗒一声响,我们说“父亲回来了”,强盗却说“现在叫警察吧。”

我们都跳起来。大家都非常喜欢他,他要被送进监狱,而那个令人厌恶的大块头窃贼却没有被送进监狱,这似乎是很不公平的。

爱丽斯说:“噢,不——快跑!迪基会让你从后门出去。噢,走吧,马上走。”

我们都说:“对,快走!”拉着他向门口走去,把他的帽子、手杖和从他口袋里翻出的东西都给了他。

但是父亲的钥匙已伸进门里,来不及了。他很快走进屋,冷得发出呼呼声,开口说:“好了,福克斯,我已——”他突然打住,眼睛瞪着我们。然后他又用一种我们都不喜欢的声音说:“孩子们,这是什么意思?”一时没有人回答。父亲又说:“福克斯,我真替这些非常调皮的孩子们道歉——”

然后我们的强盗擦了擦手大笑起来,叫道:“亲爱的先生,你弄错了,我不是福克斯,我是一个强盗,被这些非常英勇的年青人给抓住了。‘举起手来,缴枪不杀,要不然我就开火了。’等等等等。哎呀,巴斯特布尔,你养了一群了不起的孩子!要是我的丹尼也有他们那样的勇气就好了。”我们开始明白过来,好象突然被打倒了一样。强盗告诉我们他毕竟不是强盗。他只是我父亲那所学院的老校友,吃过晚饭就来了——那时父亲正在设法把赫·沃弄坏的锁修好——想请父亲到一个医生那里去给自己带一封信回来,是关于他生病的小儿子丹尼的。父亲经过希思到了范布鲁夫公园去看几个他认识的有钱人,并前去取信。他让福克斯先生留下等他回来,因为重要的是福克斯想立即知道父亲是否把信给他带来了,如果没有福克斯先生就要马上找别人去。

我们惊得目瞪口呆。

我们的强盗把另一位窃贼的事告诉了我父亲,并说非常抱歉让他给逃跑了。但父亲说:“噢,做得对,可怜的家伙;如果他家里真的有小孩——你是绝对说不清的——原谅我们的罪过吧,你不知道吗。不过捡最重要的事告诉我,一定是比较有趣的。”

于是强盗告诉我父亲,我怎样拿着手枪冲进屋大声喊叫……但所有的事你都知道了。他不断赞扬有勇气的孩子们,和父亲一模一样的儿子们,以及诸如此类的事情。我感到脸都羞红了,即便是裹在毛毯里。所以我就把情况说了出来——而在应该说出情况的时候,你通常得忍气吞声。我说:“瞧,父亲,我真的没有想到书房里有人。我们最先认为只不过是一只猫罢了,然后我想到那儿没有人,我只是闹着玩的。我说投降等等一切话的时候,只是在玩游戏,你不知道?”

我们的强盗说:“对,小家伙,不过你发现屋里真的有人时,扔了手枪就要逃跑,不是吗?嗯?”

我说:“不是那样的,我想是说的,‘喂!这里有一个强盗!唉,我想彻底完蛋了,但还是坚持住,看会发生什么事。’”

我很高兴自己承认了,父亲拍拍我的背,说我是一个年青的好汉,强盗说无论如何我都没有惊慌,尽管我裹在毛毯里感到脸发烧,但我喜欢听这话。我解释说假如别人想到了也会那么做的。

父亲又拿来一些啤酒,笑夸奖多拉真是负责,他拿出一盒给我们买的无花果,只是由于那个沃特·拉兹的原因他先前才没有给我们。伊莱扎拿着面包、奶酪和剩下的羊颈肉——父亲说是没有吃完的冻羊肉——进来了——我们吃了一顿盛宴——就像搞野餐一样——大家到处坐着,用手拿羊肉吃。太棒了。我们一直坐到12点过,想到我生来不是一个女孩,我从来都没有这么高兴过。这对于别人可就难受了,但如果他们想到那点也会一样的。当你父亲说你是一个年青的好汉时,你确实会感到开心!

福克斯先生离开时,他对爱丽斯说:“再见,勇敢的孩子。”爱丽斯当然明白,使劲地吻他。

她说:“当你说自己出去做海盗没人吻你时,我就想要吻你。”他就说:“好孩子,我知道你会的。”多拉也吻了他,而且说:“我认为这些故事没有一个是真的吧?”

我们的强盗只是说:“亲爱的,我只是设法装扮一个适当的角色。”

他装扮得很好,没有出漏洞。以后我们经常与他和他的儿子丹尼、女儿戴西见面,不过他们要在另一篇故事中出现。

假如你们任何一个孩子读了这篇故事,在一个夜晚遇上两个这样的冒险,你也可以写下来并告诉我。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