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编辑并不是发财的最好办法。我们现在都意识到了,而拦路抢劫的强盗根本不会像过去那样受到尊重。我相信我们尽了最大努力使家庭衰落的财产恢复。我们觉得巴斯特布尔家衰败得很惨了,因为我们知道他们曾经非常富裕。多拉和奥斯瓦尔德还能记得父亲总是从伦敦带回好东西,过圣诞节时常由搬运工带来一些火鸡、鹅、酒和雪茄,几盒糖果和法国李子,盒子是镀金的,用丝绸和平绒装饰。它们被称着李子脯,但和你在食品店买的李子脯完全不同。现在很少有好东西从伦敦带回来了,如火鸡和洋李脯。人们已经忘记了父亲的地址。

“我们怎么才能让那些严重衰落的财产恢复呢?”奥斯瓦尔德说。“我们已经试过挖宝藏,写文章,寻找公主和充当编辑。”

“又当了劫匪。”赫·沃说。

“你们什么时候试的那个?”多拉很快问。“你们知道我告诉过你们那是错误的。”

“我们采取的办法并不错。”爱丽斯赶在奥斯瓦尔德前说得更快。“谁要你告诉我们这事了?”这个问话本来会显得粗鲁,奥斯瓦尔德很高兴他没有这么做。“我们只是逮住了隔壁的艾贝特!”

“噢,隔壁的艾贝特!”多拉轻蔑地说。我感到更加舒服,因为甚至以后我就没有说“谁问你了”等等之类的话。我担心多拉会以好大姐的身份要求我们。她太经常以那种样子出现了。

迪基在浏览报纸,这时抬起头来说:“这话听起来有可能。”然后读出来:

“1100个保证合伙人赚钱的实用专利待售。每周110个。不允许个人参加。旧道街乔宾斯300号。”

“我希望我们能得到那种合伙生意。”奥斯瓦尔德说。他12岁,就他这个年纪而言是个非常有思想的孩子。

爱丽斯在绘画,这时也抬起头。她试图画一件神仙皇后的绿色上衣,而且擦不掉。绿色的衣服上还画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根本擦不掉了,无论你的颜色盒有多贵,即便使用沸水也没用。

她说:“讨厌的绿色!奥斯瓦尔德,考虑那件事是没用的。我们上哪去弄到100英磅?”

“每周10英磅对我们来说就是5英磅了。”奥斯瓦尔德继续说——爱丽斯说话时他的脑袋里已在算这笔帐了:“因为合伙就意味着平分。应该是15。”

诺埃尔嘴里咬住铅笔坐着,像往常一样在写诗,我看见最前面的两句——

我不知为什么绿色,

一点都不美丽。

他突然说:“我希望仙女从烟囱上下来,把一只宝石掉在桌上—— 一只宝石要值100英磅。”

“她下来时会给你100英磅的。”多拉说。

“要不然她下来时,她也可以给我们每周5英磅,”爱丽斯说。“或者50英磅。”我说。“或者500英磅。”迪基说。

我看赫·沃张开了嘴,知道他打算说:“或者5000英磅。”于是我说:

“唉,她连5便士都不会给我们,但只要你们照我常说的那样做,把一个富有的老年绅士从濒临死亡的危险中救出来,他会给我们许多钱。我们可以合伙,每周挣5英磅,那可以买很多东西。”

迪基说:“咱们为什么不借钱呢?”我们便说:“向谁借?”接着他从报纸上读了这一段:

私人借款无需付手续费

邦德街银行

经理:Z·罗森布拉姆

不用担保,女士和先生们只需凭借期票可以预付现金120至110,000英磅。不付手续费。绝对保密。

“这一切是什么意思?”赫·沃问。

“意思是有个富裕善良的先生,他不知道多少穷人需要帮助,就登报说他愿意钱借给他们,帮助他们——就是这个意思,是不是,迪基?”

多拉作了解释,迪基说:“是的。”赫·沃说他是一位像埃奇沃思小姐那样慷慨的捐助者。然后诺埃尔想知道什么是期票,迪基知道,他在一本书中读到过,那只是一封信函,说明你能办到时就会还钱,并且有你的签名。”

“不需要调查!”爱丽斯说。“噢,迪基,你认为他会吗?”

“会,我想会的。”迪基说。“我感到奇怪,父亲不去找这位善良的先生呢。我以前在父亲书房里的一张通告上见过他的名字。”

“也许他找过了。”多拉说。

但我们其余的人相信他没有,因为——当然,如果他去了的话,就一定有更多钱买好东西。这时皮切尔跳起来,打翻了绘画液。它是一条粗心大意的狗。我不知道绘画液的颜色为什么总是那么难看?多拉跑去拿抹布把它擦干净,赫·沃在他手上滴了几滴颜料,说他患了疫病。于是我们就玩了一下患瘟疫的游戏,我是阿拉伯医生,头上缠着浴巾以替代穆斯林头巾。我们用富有魔力的酸味糖果医治瘟疫。玩过以后,到了该吃饭的时间,吃过后我们又好好谈了一下,决定次日就去见那位慷慨的捐助者。但是我们想如果我们去的人太多,可能G·B——就是慷慨的捐助者的缩写——就不会喜欢了。我经常注意到我们6个是最糟糕的——人们认为6个小孩就是一大群了。这个句子看起来不知怎么有错。我的意思是他们不介意6双靴子或6磅苹果,或6只桔子,尤其是在均衡上。但他们似乎认为你不应该有5个兄弟姐妹。当然迪基是要去的,因为这是他的主意。多拉要去布兰希思看一位老太太,她是父亲的一个朋友,所以她去不了。爱丽斯说她应该去,因为报上说的是“女士和先生们”,或许G·B不会借钱给我们,除非男女都有。

赫·沃说爱丽斯不是一位女士,而她说不管怎样他都不要去。接着他叫她是一只讨厌的猫,她哭了起来。

不过奥斯瓦尔德总是努力调解争吵,因此他说:“你俩都是傻瓜!”

多拉说:“不要哭,爱丽斯,他只是说你还没有长成女士。”

赫·沃说:“我的意思是你还有什么要想的,讨厌鬼?”

迪基便说:“赫·沃,你自己别讨厌就行了。别管她,向她道歉,不然我要好好地教训你!”

因此赫·沃表示了歉意,爱丽斯吻了他,并说她也很抱歉;赫·沃又拥抱她,说:“现在我的的确确很抱歉。”这样一切都没事了。

上次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去伦敦时诺埃尔也去了,所以他就不去了。多拉说如果我们带上赫·沃,她就带诺埃尔去布莱克希思。由于有点小小的不愉快,我们想最好带着他,因此就带上他了。最初我们认为要把最旧的衣服再撕坏一些,并缝上各种颜色的补丁,让G·B看到我们多么需要钱。多拉说假装我们更加贫穷是一种欺骗。有时多拉是对的,毕竟她是我们的姐姐。然后我们想最好穿上最好的衣服,这样G·B会见到我们不至于那么穷,以至无法相信我们有钱时也不还。可多拉说那也是错误的。我们应该非常诚实,如多拉所说,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我们甚至没有洗脸洗手就走了;但在火车上我看着赫·沃时,真希望我们不要太特别诚实才好。

读到这事的人都知道在火车上是个什么样子,所以我不打算讲它——虽然这是相当有趣的,特别是在滑铁卢时警察过来查票,赫·沃躺在座椅下假装一个没有车票的家伙。我们到了查灵十字口,绕着来到白厅看那些士兵们,然后又来到圣詹姆斯宫旁看士兵。我们逛了一会儿商店,到了邦德大街的布鲁克街。隔壁一家商店的门上挂了一只黄铜盘子——那是一个很宽敞的地方,那里出售女式和男式帽子,它们都色彩鲜艳,十分时髦,但没有标价。我们按响门铃,一个男侍来打开,我们要求见罗森包姆先生。那孩子没有礼貌,他没有请我们进屋。于是迪基给了他一张名片,那实际上是父亲的,不过姓名也一样——理查德·巴斯特布尔先生——我们其他人在下面写上我们的名字。正好我口袋里有一支粉红色的粉笔,我们就用这笔写上。

我们在台阶上等着,男侍开上了门。一会儿后他又来问我们有何事。迪基说:“预付现金,小家伙!不要老问这事!”然后他又让我们等,直到我的两腿都僵硬了;但爱丽斯喜欢这里,因为她可以多看看男式和女士帽子。最后门打开,男侍说:

“罗森包姆先生要见你们。”我们在门口的擦鞋垫上擦了鞋——它上面说要这样做。我们走上铺着柔软地毯的楼梯,来到一间屋子。这是一间漂亮的屋子。我希望我们穿上的是最好的衣服,或至少没怎么洗过。但此时已太晚了。

这间房子挂着平绒窗帘,铺着相当柔软的地毯,有许多最豪华的东西。有黑色和金色的贮藏柜、瓷器、塑像和画。有一幅画,上面画着一个卷心菜,一只野鸡,一只栩栩如生的死野兔,只要能得到它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那张毛皮如此自然可爱,我百看不厌。但爱丽斯喜欢那幅女孩抱着破罐的画。除画外还有钟、烛台、花瓶、镀金眼镜、几盒雪茄、香水和其它东西,散乱地摆在椅桌上。这是一个奇妙的地方,有一个身材矮小的老绅士置身于这一切堂皇的物品之中,他穿一件很长的黑色大衣,留着长长的白胡,长着鹰钩鼻——就像一只猎鹰。他戴着一副金色眼镜看我们,仿佛确切知道我们的衣服能值多少钱。我们大的几个正在想怎样开始,因为进屋时大家当然都说了“早上好”,这时我们没来得及阻止赫·沃已先说话。他说:

“你就是那个G·B?”

“那个什么?”小个子老先生问。

“那个G·B。”赫·沃说,我向他使眼色让他闭嘴,但他没有看见,G·B却看见了。他向我挥手让我不要说话,我只得不吭声。赫·沃继续说:“那意思就是慷慨的捐助者。”

老先生皱起眉来,然后说:“我想是你们父亲叫你们到这里来的吧?”

“不,他没有。”迪基说。“你为什么要这样想呢?”

老先生拿出那张名片,我解释说我们带上它是因为父亲的姓名恰好和迪基的一样。

“难道他不知道你们来吗?”

“不知道,”爱丽斯说,“我们等到合伙后才把这事告诉他,因为他自己的生意都让他十分焦虑,我们在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前不想打搅他。然后我们会把一半的份额再分一半分给他。”

老先生取下眼镜,用手弄了弄头发,说:“那么,你们来做什么?”

“我们看见了你的广告,”迪基说,“我们想用我们的期票换100英磅。我姐姐来了,这样就有了男士和女士。我们想用这笔钱在出售实用专利的赚钱行业中购买股份——它不允许个人够买。”

“我想我不是很明白你们的意思。”G·B说。“但在进一步开展此事前,有一件事我要明确的是:你们为什么要叫我慷慨的捐助者?”

“嗯,你知道,”爱丽斯笑着说,表示她很冷静,虽然我知道她是很惧怕的,“我们觉得你太好了,尽力找到那些需要钱的穷苦的人们,给予帮助,把钱借给他们。”

“唔!”G·B说。“请坐。”

他从一些椅子上搬走钟、花瓶和烛台,我们坐下了。椅子是丝绒的,椅腿镀了金,这儿就像国王的宫殿。

“好啦,”他说,“你们应该上学校,而不是思考挣钱。你们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我们告诉他待父亲安排过来我们又会去上学的,但同时我们也想做点什么让巴斯特布尔家衰败的财产得以恢复。我们说我们认为赚钱的专利很不错。他问了许多问题,我们把一切都告诉他——我们认为父亲不在意我们说的话。最后,他说:

“你们想借钱,什么时候还呢?”

“当然,我们一有钱就还。”迪基说。

然后G·B对奥斯瓦尔德说:“你看起来是最大的。”但我向他解释说这是迪基的主意,所以我是最大并没关系。于是他对迪基说:“我想你还是个未成年人吧?”

迪基说他还不是,但他已想到有一天要当个煤矿工程师,到克朗代克[22]去。

“是未成年人,不是矿工。”G·B说。“我的意思是你没有成年吧?”

“不过10年后我就成年了。”迪基说。

“那么你可以拒付借款。”G·B说。“什么?”迪基问。

当然他应该说:“对不起,请你再说一遍,我没有听清你的话。”奥斯瓦尔德就会这样说,这比“什么”更有礼貌。

“拒付借款。”G·B重复说。“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说,你或许不把钱还给我,法律不会强迫你这么做。”

“噢,瞧,是否你认为我们是些鬼鬼祟祟的人。”迪基从椅子上站起来说。“坐下,坐下,我只是开玩笑。”G·B说。

他又谈了一些,最后说:“我劝你们不要参与那种合伙,那是骗局。许多广告都是骗局。今天我身上没有100英镑借给你。但我愿意借给你1英镑,你可以随便用。你到了21岁时再还我。”

“不久我就会还你。”迪基说。“谢谢,非常感谢!期票的事怎么办呢?”

“噢,”G·B说,“我相信你会守信誉。你知道当着先生和女士们的面之间——”他向爱丽斯优美地鞠了一躬后又说,“一句话等于就是一种契约。”

然后他拿出一枚一镑的金币捏在手里,一边与我们谈着话。他给我们提了很多关于不要介入生意的好建议,因为我们太小了,同时希望我们学好功课——适当地冒点险就行了,以免回学校时情况不是弄得很糟糕。他一直摸着那枚金币,看着它,似乎认为它非常漂亮。事实如此,因为那是一枚新币。最后他把钱递给迪基,迪基伸出手接钱时G·B突然把它放回了自己的口袋里。

“不行,”他说,“我不会给你们这枚金币。我给你们15先令和这瓶很好的香水。它远不止我要向你们收取的5先令。你们有钱时,可以还我金币和60%的利息——60%——60%。”

“什么?”赫·沃问。

G·B说他告诉我们,我们还了金币后,60%的利息就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他把钱给了迪基,并且要那个男侍叫来一辆马车。G·B让我们上了车并同大家握手,要爱丽斯吻他一下,于是爱丽斯吻了他;赫·沃也吻了他,尽管他的脸比平时更脏。G·B付过马车费,告诉马车夫到什么车站。我们就这样回到家。

那天晚上父亲收到7点钟的邮车送来的一封信,他读完后来到儿童室,看起来不像平常很不高兴的样子。但他的神情显得严肃。

“你们去罗森包姆先生的家了。”他说。

我们便把一切告诉了他。过了很长时间,父亲坐在椅子上。这是让人愉快的事。现在他并不经常来和我们谈话。他得花所有时间去考虑生意。我们把一切告诉他后,他说:

“孩子们,这次你们没有造成什么伤害,确实要宁可做好事而不要造成伤害。罗森包姆先生给我写了一封非常友好的信。”

“爸爸,他是你的朋友?”奥斯瓦尔德问。

“他是一位熟人,”父亲说的时候稍微皱起了眉头,“我们一起做过一些生意。这封信——”他停下来,然后说,“不,今天你们没有造成任何伤害;但我要你们将来在没有与我商量的情况下,不要做买什么股份那么重要的事,就这些。你们玩得很快乐,我不想打搅。不过有关生意上的事你们会同我商量,行吗?”

当然我们说很高兴那样做,可爱丽斯坐在他的膝上说:“我们不愿意打搅你。”

父亲说:“我没有很多时间和你们在一起,生意花去了我大部分时间。生意很让人担忧——但想到这样没人管你们,我真忍受不了。”

他看起来那么悲伤,我们都说自己愿意没人管才好。他比平时显得更悲伤了。

爱丽斯说:“父亲,我们的确不是那个意思。自从母亲去世,有时候也相当孤独。”大家安静了一会儿。父亲一直和我们呆到睡觉的时候,他说晚安时看起来相当快乐。我们也对他说“晚安”,他说:“唉,事实上,那封信减去了我心中的负担。”我们想不出他是什么意思——但我相信,如果G·B知道他减轻了别人心中的负担他会高兴的。我想他就是那种人。

我们把香水给了多拉。它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好,但我们有了15先令——它们都不错,G·B也一样。

直到把这15先令花完前我们都非常高兴,好象我们的财产又得到了适当的恢复。只要你的口袋里有钱,你就不太会注意到自己总的还有多少。这就是许多口袋里经常有零花钱的孩子,并没有把寻找宝藏看作是他们的职责的原因。

所以我们口袋里没有零花钱也许是伪装起来的福气。但这种伪装就像书中的坏人一样很难看透;待15先令花光后,似乎更是这样。最后其他人同意让奥斯瓦尔德按照他的办法去寻找宝藏,但他们都不是很热心,许多没有奥斯瓦尔德坚强的男孩也许已放弃这件事了。但是,奥斯瓦尔德知道一个英雄只能依靠自己。所以他坚持下去,不久别的孩子都明白了自己的责任,又支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