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昏暗的光线,打在沈亦行侧脸。

缤纷色彩中,宁瑾分辨不出沈亦行的喜怒,但握住她双肩的手松开来。

沈亦行往后靠在沙发靠背上,发出低低的笑声。

“你笑什么?”

宁瑾站在原地问。

沈亦行轻笑两声,“感觉挺准。”

“……”

宁瑾默然,沉吟半晌说:“我可以走了吗?”

“天亮了我送你。”

宁瑾就这么和沈亦行在包间里待了一晚上,除了刚开始调侃过两句,后续便一直沉默着不说话。

宁瑾起初紧张,目光不时落在沈亦行身上,看他一身黑色瘦削地窝在沙发里,眉眼冷峻,冷得不像他。

记忆里,他总是带着轻笑,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对什么都不在乎,对什么都无所谓。可今晚,她看见了他的脆弱。

宁姝嫉恶如仇,可以为了沈亦言不惜与沈重青和沈亦行作对。

可宁瑾做不到。

明明是双胞胎,出生时间也只差了那么几秒,可性格却犹如天壤之别。

宁瑾知道,自己骨子里是自私的,做不到像宁姝那样,为了别人牺牲自己,不管是喜欢的人,还是最爱的妹妹,她都做不到。

宁瑾最爱的人,一直都是自己。

包间里听不到外面的雨声,就这么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身上多了件陌生的毛毯。

很暖。

轻捏住毛毯一角,莫名的,有种不属于自己的温度从指尖传递到四肢百骸。

“醒了?”

侧过头,沈亦行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又是那副记忆里,熟悉的,漫不经心的样子。

宁瑾点了点头,沈亦行未作他言,站起身淡淡说:“我送你去学校。”

她抬眸,看见他发皱的黑色衬衣,领口敞开,发丝凌乱。

“谢谢。”

她小声说着。

自那之后,仿佛心照不宣,两人总会时不时聚在这家酒吧的包间里。

大多数时候,都是沈亦行在不停地说,说这些年对母亲连佩的思恋,说当年沈亦言横空出现,他美好的家庭就此被毁掉,连佩和沈亦行,面上虽还是一对般配的模范夫妻,实际上早已貌合神离。

于是便是长久的冷战。

沈亦行的记忆里,很早的时候,就再没见连佩笑过。

每每和母亲见面,对方总是那副冷淡疏离的模样,看着他的时候,也没有一丝情绪。

沈重青虽然给了他所有,但也从不曾真正关心过他内心。

直到有一天,沈亦行看见一只受伤的猫咪倒在自己脚下。

比起救助那只猫咪的心情,毁掉它的冲动似乎更加强烈,想看它流血,想看它伤口裂开,想看它的痛苦更加痛苦。

从那之后,万劫不复。

听到此,宁瑾心中骇然。

宁姝曾经哭着向她解释的话,在耳边回响。

春天的汉城,雨水变得稀少,阳光日益灿烂起来。

便利店的工作今天不用去,宁瑾放学后,不由自主地走到汉城一中。

初中毕业时,宋子衿想把她和宁姝两人送到一中学习,被宁瑾没有犹豫地拒绝了。

“我想去其他学校。”

“为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她这样说道。

可转过头,却看见宁姝有些难过的目光。

心头微顿,压抑住滋生的不舍,宁瑾淡淡地说道:“我想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宋子衿没有阻拦她。

宁姝看起来欲言又止,可最终也是什么都没有说。

沉默的人总是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个世界,任何细微的变化都能清晰地感知到。

宁瑾便是如此。

她早就察觉到了,在离开沈家后,她和宁姝之间,总是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她一直都知道那道屏障是什么,但宁瑾选择沉默不言。

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把心事诉说给别人。

比起向别人倾诉以寻求安慰,宁瑾更愿意把那些见不得光的想法藏在心里。

可走着走着,还是来到一中。

想看宁姝过得好,或者是想看她过得不好。

不管哪种,宁瑾都觉得自己有够可笑的。

夕阳的余晖洒在街边道路,照出耀眼的金色,暮色酡红,天际被染成绚丽色彩,整个世界美得不像话。

便是在这样的风景里,宁瑾看见了宁姝。

看见宁姝弯着笑愉快轻巧地走在路上,而她的身边,跟着一个身形瘦削,但表情冷淡的男生。

男生的冷,和她在沈亦行身上所见的不同。

那是一种沉淀过后,灌满全身的气质,似乎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对方都会死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不为任何事所动,不在意任何人。

但也有例外。

在宁瑾看见男生冷着脸,却一直将目光放在宁姝身上时,她就知道,他有多在意宁姝。

也是在那一瞬,她立刻就认出他是谁。

沈亦言。

这些年,她曾无数次想象过,如果和他重逢,会是怎样一番光景,他又会是怎样的模样。

可却忘了,她和他连开始都没有,何来的重逢。

心脏被酸涩填满。

为什么……偏偏是宁姝……

如果不是宁姝,她甚至有勇气,去把他抢来自己身边,至少能为自己争取一下。

可偏偏是宁姝。

她便什么也做不了。

不是怕姐妹情谊会闹得太僵,而是太过清楚,自己会输得一败涂地。

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羡慕吗?”

回过神,沈亦行倚在街边墙壁,淡笑着看她。

不喜欢被人看穿情绪,宁瑾垂眸,倔强地说:“不羡慕。”

“有些事情没你想得那么复杂,看似坚固的感情实际上经不起任何摧残。”

宁瑾皱眉:“什么意思?”

“看见他们这么开心的走在一起,你不想毁掉这种美好吗?”

心里的防线,在没有察觉时,开始松动。

“我不想。”她说。

“人在幸福的时候最容易得意忘形,总以为为了对方什么都能做。”

“你究竟想做什么?”

“等着吧。”

沈亦行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

夕阳下,金色光线穿过发丝,闪烁着耀眼夺目的光。

她没有阻止沈亦行的行动。

不仅没有,还怂恿了朱函星去欺负宁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