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沈亦言，宋瑾眼神不自觉黯淡下来。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承受了多少呢……
从小时候起，沈亦言就是最让人心疼的那个人。
“接下来我要说的这些，都是我作为宁姝的记忆，这中间有关于宁瑾的，也有沈亦言和沈亦行的，但终归都是我自己的回忆，我不否认可能带有主观上的偏差。”
宋瑾深吸一口气，后背缓缓地靠上座椅，眼中流露出一种陷入往事的怅然。
宁姝的记忆里，父亲宁城有一张温和帅气的面容，身形高高大大的，脸上总是带着平和的笑容，总是轻而易举就能把三岁的宁瑾和宁姝举在肩上。
那时候，宋子衿也总是笑得温婉幸福。
直到有一天，宁城突然说要出远门，他抱着宁姝和宁瑾，对她们说了一遍遍爸爸爱你们，又拉着宋子衿的手，告诉她：“老婆等我，我一定会回来。”
可是宋子衿再没有等到宁城。
五岁的宁姝，哪里会懂什么是死亡，她只看见一辆辆黑得发光的汽车驶入自己家，其中一个人男人和宁城差不多的年纪，但气质很冷，也很高贵，说起话来也带着让人不容置喙的威严。
可是宋子衿的表情，比那个男人还要冷，即使流着泪，她看男人的眼神也是充满了埋怨和冰冷的。
直到男人指了指宁姝和宁瑾：“我知道你过不去，但为了阿城的两个孩子，你还是考虑一下吧。”
宁姝是在后来才知道，这个男人，便是沈重青。
那一天，宁姝等了两年的爸爸，最终出现在了一张黑白照片上。
而宋子衿对着那张照片，守着昂贵的黑色檀木棺材，哭了整整三天。
然后带着宁姝和宁瑾，在沈重青的邀请下，进入了沈家大宅。
宋子衿从来没有跟宁姝和宁瑾说过，宁城是怎么死的，每当宁姝无意间问起时，总是重复着同样的说辞，说宁城是为了保护沈叔叔，才离开的。
而这个沈叔叔，自然是沈重青。
宋子衿是恨沈重青的，可是她再恨，却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在充满仇恨的童年里长大，所以一直对宁姝和宁瑾说，爸爸是天使，保护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宁姝第一次进沈家时，看着偌大的沈家大宅，忍不住发出惊叹，“姐姐，这房子好大好像城堡！我们会不会是住进了城堡的公主呀！”
宁瑾虽然内向，但看着富丽堂皇的沈家，也难掩眼里的惊艳，拉着宁姝的小手都出了汗。
“请问我有这个荣幸，认识两位公主吗？”
稚嫩但优雅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宁姝和宁瑾同时回过身，一个穿着小西装的男孩子彬彬有礼地站在两人面前。
男孩子比她们稍高，看起来也要成熟一些，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
“姐姐这个人好好看！”
宁姝拉着宁瑾的手晃了起来，她眨了眨眼，凑到男孩跟前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沈亦行。”
男孩微笑依旧。
“我叫沈亦行。”
“我叫宁姝！”宁姝笑眯眯地说，“这是我姐姐宁瑾！”
“你们是双胞胎吗？”
沈亦行微微讶异地看着两个女孩一模一样的脸。
宁姝笑得更开心了，小女孩总是希望和自己在乎的人有很多的共同点，她也最喜欢听别人说她和姐姐很像。
三个小孩子很快打成一片，沈亦行养了不少宠物猫，宁姝和宁瑾两姐妹抱着猫揉来揉去。
宁姝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宁瑾一直微笑着倾听，沈亦行则是颇有大哥哥的风范，耐心又绅士地附和着。
“这只小白猫好可爱，叫什么名字？”
“它叫小八。”
“小八~”
在三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另一个同龄孩子躲在角落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的笑容。
真开心呐。
沈亦言没什么波澜地想着，人真的可以因为一两句话就笑得那么开心吗？为什么他却没有办法因为任何事情笑出来呢？
不，他是笑过的，再他以为沈亦行是真的把他当弟弟时。
就像此刻这样，那个人戴着温文儒雅的面具，扮演着一个亲近的大哥哥。
五岁的沈亦言，还不会控制情绪，他身上阴沉沉的气息仿佛随着空气蔓延到了屋子里，那个笑得最开心，右眼眼尾有痣的女孩子突然抬起头，明亮的细眸一闪一闪的，看着他的方向。
看着那样炽热，清澈的眼神，沈亦言愣了神，竟然一时忘了躲开。
在这个家，他是不被承认的，凡是有客人在，沈重青都不允许他出来见人。
看着那个女孩子扬起的笑意，还有似乎张嘴要说什么样子，沈亦言条件反射地拔腿就跑。
“小姝，你在看什么？”宁瑾见自己妹妹比刚才还激动，不解地问道。
“姐姐，我刚才看见一个好漂亮的男孩子！”
“男孩子？”
宁瑾看向沈亦行。
“亦行哥，你还有兄弟吗？”
沈亦行挑了挑眉，“兄弟没有，不过倒是有个宠物。”
宁瑾听着这话，有些不明所以，但也没有多问。她心思比宁姝细腻，虽然知道她们和母亲是被沈重青邀请来的沈家，但说到底都是寄人篱下的生活，太关注别人家的事，未免太过冒犯。
宁姝却没想到那么多，她就记着刚才那个男孩子真好看，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这么好看的人却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还孤零零的，宁姝心想着下次再见到那个男孩子一定要拉着和姐姐一起玩。
宁姝很快就再见到沈亦言了。
那天她一个人在沈家宅子的花园里玩，听见灌木草丛后面有说话的人，宁姝一听这声音，不正是亦行哥吗！
“我不要。”
又一个陌生的稚嫩声音响起，宁姝愣了愣，呀，这声音没有听过！
她拨开灌木草丛，一眼就看见那天那个男孩子紧抿着嘴巴，小脸也绷得紧紧的，一脸的委屈和不开心。
沈亦行是背对着宁姝的，宁姝看不见沈亦行的表情，只听见沈亦行一贯温柔的声音说：“亦言，不要让我说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