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舒伯特诞生的维也纳故居院内一个长方形的中庭,推开楼外中间那一扇厚重艰涩的木门,就站到了舒伯特传记的相关图片中经常框定的位置,这个位置将两侧的两层楼房连接起来形成中庭的中轴线。而所谓中庭,只不过是一个十分质朴的院落,因为它是舒伯特的出生地,《天鹅之歌》里那首《幻影》(Der Doppelganger)的歌词写着“夜已深沉,街道寂静,在那边的房屋里住过我爱的人,很久以前她离开了城市,而那房屋依旧在那里矗立”,依照这首歌词的乐思不将其称为院子而谓中庭,是为了表达一种诗意的怀念。
其实,从1797年1月31日在这里出生一直到1801年秋天被父母带走搬到另一处新购置的住宅,幼小的舒伯特只在这里住了4年,一个幼童对此不会留下任何记忆,而对后来到这里参观的人们来说也不会看到童年任何的蛛丝马迹。所以,位于诺斯多弗街(Nussdorfer Strasse)54号的这栋极其普通的楼房现如今所具有的,主要是一种象征性。
200年前这个名为“天堂之门”(Himmelpfortgrund)的区域是维也纳郊区(现在属于维也纳第九区),在1875年出生的奥地利画家埃尔文·潘德尔(Erwin Pendl)的钢笔画中,楼门之外只是一条很窄的街道,当时共有16户人家住在这栋楼内,属于舒伯特父母的房子有两户,2楼的一户是起居室,1楼的一户是身为小学教师的父亲用来授课的教室。从2楼摆放着舒伯特使用过钢琴的主房间走出来,一位面庞初看感觉十分木讷的又酷似舒伯特的馆员指着房门右手边的厨房说,舒伯特就出生在这里,当时天气很冷,而灶台附近比较暖和些。
1912年,这栋建筑被辟为舒伯特纪念馆,此后陆续增添了很多与舒伯特有关的文物、画像和器物,其中最著名的是作为舒伯特商标的那副镍质的圆框眼镜,圆框上的漆面已经斑驳陆离,两个玻璃镜片也都从中间呈直线状裂开,它被放在主房间的玻璃展柜内。另外的展柜置放了舒伯特的乐谱、少量的手稿以及舒伯特曾经使用过的吉他,为了让展室不显得空旷,墙壁上挂着舒伯特的父母、兄长等家族成员的油画;舒伯特各个时期的肖像画以及几幅著名的与舒伯特有关的画作。其中著名的一幅是1868年舒伯特去世40年后由画家莫里茨·冯·施温特(Moritz von Schwind)所画的素描《约瑟夫·冯·施鲍恩家的舒伯特之夜》,画家站在坐着的淑女们的身后,画中的主人虽然是坐在舒伯特右侧的好友施温特,但显然在那个舒伯特之夜的人们是沉醉在琴声的意境里的,舒伯特不喜欢钢琴的爆发力而倾向于琴音的诗情画意,他说:“在我的弹奏下,钢琴的音色就像歌声般优美流畅”,在那个钢琴制作水平已经美轮美奂登峰造极的时代,人们在房间里注视着的,都是飘逸。
纪念馆主房间两扇窗户中间的墙壁上,还有一幅由画家威廉·奥古斯特·里德(Wilhelm August Rieder)于1870年完成的舒伯特肖像,画中的舒伯特英姿勃发炯炯有神,按照画家的色调和光影,敦实的舒伯特应该有着充沛的体力与能力战胜那些病菌,他的老师说他的指尖自有和声,他可以为人们写下更多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的天籁,但连同在这栋楼内的4年在内,舒伯特在维也纳的人生只有短短的31年。我到奥地利的最后行程是施瓦尔岑贝格的舒伯特音乐节,而在来到奥地利的初始就来到舒伯特起始的地方没有产生凭吊的想法,我的脑海不时萦绕着的只有两种意想,第一是敬意,第二是报偿。
佩基·伍德福特在《舒伯特》一书中写道:
1828年9月的第一天,舒伯特迁离他在舒贝尔家舒适的房间,搬进他哥哥费迪南在新威登(Neue Wieden)郊区的房子。舒伯特的病情正在迅速恶化,头晕目眩几乎无法忍受,而他的痼疾也已进入第三阶段,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宫廷医师恩斯特·凡·雷纳认为郊外的新鲜空气也许会有所助益。不幸的是,费迪南的房子刚落成,尚未完全干燥,而这条开发中的街道的卫生设备仍然严重不足,所以虽然有新鲜的空气和宽阔的森林草原,这幢房子却比舒伯特在城内的小房间对他的健康状况伤害更大。
10月初,他们(指舒伯特与其兄长费迪南)进行了一次愉快的旅行,舒伯特在约瑟夫·海顿的墓前驻足沉思,默哀许久。但一回到维也纳,他身体的不适又再次加重了。
舒伯特哥哥的房子所在的凯滕布吕肯巷现在是一条十分平常的街道,如果不是舒伯特临终故居或者老克莱伯出生故居的缘故,除了住在附近的居民或者在老克莱伯的故居楼下喝咖啡的过客,估计很少会有人到这里来。当舒伯特的交响曲、艺术歌曲、室内乐和宗教音乐的旋律不时响起在耳际,如果到了维也纳,看过舒伯特诞生的故居,喜欢古典音乐的人还应该专程到这里,在过去所有听过的无论是忧郁的伤感;还是飘逸的美感中,再增加一份惋惜的心情。
克里斯托弗·H.吉布斯在《舒伯特传》中引用了多伊迟1839年在《音乐评论》中的评论:“整个巴黎都对弗朗茨·舒伯特在死后的勤奋创作感到惊奇,我们本以为他的骨灰已经安眠在维也纳,他却仍在创作不朽的新曲,震动着人们的客厅。”这里说的意思显然是音乐学者米歇尔·肯尼迪对维也纳这座城市,对于音乐家态度的讥讽式的概括,肯尼迪说:“维也纳素有让音乐家生前受尽冷落,死后才将之奉为神灵的恶名。”显然,舒伯特很多艺术歌曲在其死后的出版,让人们痛恨维也纳当初的自大狂傲,也越来越痛感一位歌曲诗人不到32岁的早逝。
舒伯特让那些诗歌不朽,而他却为人类少写了太多的作品。由此看来,兄长费迪南的住所,当初是好心好意,但站在楼前专门望着三楼的木窗,更多人的心情估计和我一样,扼腕长叹,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