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 他们这几个人倒是都不用走亲戚。
沈卿睡到差不多中午才醒来。
她在**翻了个身,滚到身旁人的怀里。
季言礼下意识抬手抱住她。
沈卿扯着被子往男人怀里拱,头埋在他的颈窝左右蹭了蹭。
嗓音带了困困的哑, 糯糯的:“季言礼, 季言礼?”
搂着她的人还未睁眼,但听到这声音已经轻勾了唇, 唇压在她的发丝上,低低的“嗯?”了一声。
昨夜睡的时候忘了拉窗帘,尽管这落地窗是正对西侧,但日上三竿的这个时间, 温暖的日光还是透过玻璃, 洒满了床铺。
淡米色的床铺,轻薄的羽绒被被凌乱地揉成一团。
沈卿占了一大半的被子, 缩在里面, 仰了些头,额头抵着季言礼的下巴摩擦了两下。
“我初三可能要去趟挪威, ”沈卿小幅度地打了个哈欠,想到今早收到的信息, “沈江远跑到了那边,警方联系我,沈家在那边的一些账目要我亲自过去核对。”
沈江远跑到挪威的事季言礼知道。
沈家在挪威有不少产业, 沈卿要去一趟是迟早的事。
只不过没想到是在大年初三的这个时间。
季言礼睁开眼, 伸手摸了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再转回来时拢着被子把被他抱着的人裹得更严实了一些。
“这么早?”男人声线带了晨醒时的疏懒困意。
他低头瞧怀里的人, 帮沈卿把乱掉的头发往后拨了拨:“我没办法陪你去。”
因为季松亭的犯.案, 季言礼作为集团的最大股东和季家多家公司的法人代表,暂时被限制出境。
“没关系, ”沈卿眯着眼睛还是想睡,“我会早点回来。”
季言礼垂眸看她。
还是觉得过年的这个时间点让她自己去那么远不太好。
季言礼把沈卿脸上的发丝捏开:“有没有可能往后推几天?”
沈卿摇摇头,手交叉抱在他的腰后:“挪威那边催得紧。”
说罢,沈卿往后撤了些,眯着眼睛望他,挑着眼角笑:“没你之前我也是到处跑。”
季言礼挑着眉笑了下,没再说话。
-
晃眼两天过去,季言礼最后一次去医院拆线。
从医院出来,两人回到菩洛山脚下的别墅收拾东西。
少则三五天,多了也就一周,其实也不需要带什么。
沈卿拍着身旁的行李箱:“除了余曼,我会再带两个助理过去。”
跟着的还有几个高层的人。
确实也没必要担心。
季言礼靠在卧室的床边,瞧着远处的人在穿衣镜前试大衣。
“这个好看吗?”沈卿回头问他。
季言礼点头,慢悠悠的:“嗯。”
男人神情恹恹,情绪不大高。
沈卿把手上的衣服扔在**,提步走过去。
她张牙舞爪地要去捏季言礼的脸,明明往后仰下头就能躲过的人却没怎么避,任由她伸着手指往自己颊边点。
“你干什么,”沈卿冲他笑,软着调子掺点撒娇,“我会每天早晚给你打电话的。”
季言礼抬手握住沈卿的手腕,手往上滑了滑,把她的手包在自己手心里捏了捏。
他眸光微垂,盯着她看了看。
“不是这个。”季言礼轻声回答。
可能是有了牵挂,他不再是那个事事都不在意的人。
他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多想。
也会为看起来并没有必要的事担心。
季言礼拇指压在沈卿的手腕上,指腹轻轻蹭了蹭她的皮肤。
沉默两秒后,把心里那点不安压下去,稍稍提了唇:“早点回来。”
沈卿垫脚,亲了亲他的下巴,笑得明媚:“好的,大管事。”
季言礼握着她的手腕颠了颠也笑。
从御前小礼子晋级到大管事。
这叫法好歹让他身体上没再缺什么东西。
也不是不能接受。
......
沈卿走的第二天,沈煜辞给季言礼打了个电话。
时恒湫的体检报告有几份落在了他家。
沈卿先前带回去的,现在要用,沈煜辞只能给季言礼打电话。
季言礼接到电话时正在公司跟段浩确定一个收购案。
沈卿不在家,他左右也没什么事,索性来公司加班。
季言礼跟沈煜辞确定了一下报告的份数,在电话里答应傍晚的时候送过去。
沈煜辞住在城西一个新开发的小区。
六层的洋房,顶楼是双层带阁楼的复式。
季言礼因为被公司的事绊住了脚,来的稍微晚了点。
沈煜辞晚上还有夜班,提前出了家门,所以季言礼到了地方之后,还真没想到来开门的会是时恒湫。
天气仍旧不暖和,季言礼身上是纯羊绒的大衣,时恒湫却穿得有些薄。
灰白色的线衫,很单薄的一层。
季言礼站在门口,垂着的右手拿着牛皮纸袋包装好的体检报告。
他抬眸,目光落在眼前的男人身上。
从加拿大到现在,这是两人第一次面对面地再打照面。
时恒湫......瘦了很多。
精神看起来依旧不大好,但比上次撞到沈卿送他去医院那会儿好一点。
抗抑郁的药都有稳定人情绪的效果。
稳定情绪意味着,吃药的人钻牛角尖的悲伤和阴郁会少出现很多,但也很难轻易开心起来。
季言礼垂了下眼,食指在牛皮纸袋的边缘剐蹭了一下。
他语调没什么起伏,但比平日里放得轻。
“身体还好吗?”季言礼问。
不止是沈卿,他对时恒湫也是有些愧疚的。
说不清是因为在这场战役里他里略胜一筹,还是单单是因为对方的身体状况。
人类的感情很复杂,不止有黑和白,是与非,还有很多夹在中间的灰色地带,和复杂情绪的复杂源头。
时恒湫手从门把上松下来,往旁侧让了让,让出进房间的空位。
他没有直接回答季言礼的问题,只是嗯了声,模棱两可地给了个答案。
季言礼这次来不仅是送体检报告,还有两份东西要从沈煜辞这里拿。
他抬脚走进去,带上了身后的房门。
客厅沙发旁有一个打包好的行李箱。
银色的箱子上扔了件驼色的男士大衣。
季言礼扫了那处一眼。
站在茶几前弯身拿药的人解释:“我也要去一趟挪威。”
他用了“也”,意味着知道沈卿也在那里。
季言礼看过来。
“沈家在北欧的公司有部分一直在我手下。”时恒湫低着头,从白色的药罐里倒了药出来。
今天早上警方联系他,让他也到一趟。
时恒湫身上没什么力气,倒药的手不太稳,颠了两下,终于从里面晃出两片药片。
大家都知道的情况,他也不用再避着谁吃药。
季言礼站了几秒,走过去,把带过来的体检单放在茶几上。
再接着,起身时听到时恒湫的声音。
他嗓音干涩,听起来有种微微泛渴的哑。
“你们,”他顿了下,手里的药瓶瓶口正过来,语调带了虚无的无力,“你们好吗?”
季言礼没有在别人心窝子上捅刀的爱好。
但他此时也不可能说不好。
他手离开压着的牛皮纸,直起身来。
“你最近......”季言礼试着转移话题。
时恒湫低头,目光落在手里的药罐上,语调很低很低地笑了下:“很好是不是?”
没回答,便已经是答案了。
时恒湫把瓶子放下,走到电视柜前,把沈煜辞交代好要给季言礼的东西拿过来。
季言礼伸手接过那份透明的文件夹。
再接着,他侧眼,目光在时恒湫打包好的行李上落了下。
转过来视线时,稍显低的声线开了口:“到了那边,如果出了什么事,能不能照看她一下?”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时恒湫没回答,俯身去拿自己的体检单。
片刻后,他仿似叹了口气,口吻带了极轻微的自嘲,低声:“不用你交代。”
-
从到奥斯陆开始,沈卿就没有闲下来过,处理各种交接,审核,提交材料的事情,连着转了三天。
直到第三天傍晚,最后一次核对提交的文件,签过字后,才算是喘了口气。
沈卿跟余曼一通回了酒店,洗过澡滚上床,本想给季言礼打个电话,但实在太困,等他开会的途中睡着了。
身心疲惫,还掺着错了六七个小时的时差,沈卿这觉睡得死,中间醒都没醒过一次,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大天亮。
第二天清晨,天空泛了鱼肚白,第一缕朝霞从没有拉严的窗帘挤进来时,沈卿乱着头发在枕头上蹭了蹭眼睛,迷迷腾腾醒过来。
她合着眼从床头摸了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未接来电。
大概也是知道她估计睡着了。
季言礼的电话只打到第三个,便没再打过来。
沈卿把手机塞到枕头下,拉着被子蹭着缓了会儿神,从**慢腾腾地爬起来。
等下还要和当地警方见一面,确定沈江远现在所处的地方。
在奥斯陆周边的小镇,靠近山脚。
真要找的话需要当地警方协助地毯式搜索。
沈卿在床边找了拖鞋,想着去浴池洗漱完出来,再给季言礼回电话。
然而摸到浴室,挤了牙膏,对着镜子刷牙时,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事情忙完,人精神松懈下来,很容易想到些先前被忘到犄角旮旯的事情。
沈卿叼着牙刷,低头戳着手心算时间。
已经二十四号了,但这个月的姨妈还是没有造访......
她经期一向很规律,这次却前前后后晚了六七天。
沈卿抿着嘴巴里的泡沫,戳着掌心的手垂下来。
她单手支在洗手台上,拿下噙在嘴里的牙刷。
距离她生日那回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她虽然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隐约知道——如果真的是......现在好像能验出来。
沈卿想事情想得太认真,没注意到嘴巴里的泡沫已经变稀薄,顺着喉管流进去了一部分。
她被薄荷的凉气呛到,吐掉嘴里的牙刷沫,开了水,想漱个口。
然而手摸到水龙头流出来的冷水时,动作短暂停顿了一下,两秒后把开关往左侧掰了掰,等热水出来。
这个时候好像用凉水不大好。
沈卿漱过口,把牙刷丢在脚边的垃圾桶,两手无意识地交握在身前,在浴室镜前踱了几个来回。
镜前这处有点窄,但来回踱步的人却不大在意。
几分钟后,习惯性抓上自己发尾的人终于停了脚,再次站着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推门从浴室走出来。
消息发给余曼,几分钟后她便拿着沈卿交代的东西过来敲了门。
余曼右手提着半透明的塑料袋,站在门口。
看到沈卿的那一刻眼睛里还带着点诧异。
她知道沈卿和季言礼感情好像挺好的,但没想到这么快。
“要不要去医做检查?”余曼把东西递给沈卿的时候问了句。
有一家很大的私立医院就在离她们住处不远的地方。
说不清楚是紧张还是惶恐更多,又或者是有点期待。
沈卿清了下嗓子,轻咳一声,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又去摸了摸嗓子。
“不用。”她嗓音虚哑,从余曼手里接过袋子。
还不一定有没有。
也可能是最近压力大,或者激素原因,导致的经期推迟。
余曼看着沈卿的样子,伸手碰了碰她的唇角:“怎么牙膏沫都没洗干净。”
“你这两天忙昏了头吗。”余曼摇头无奈。
沈卿用手背蹭了下。
垂眼看到指骨上淡白色的痕迹。
不多,只有一点点,刚漱完口就出来找了手机,没照镜子,所以没看到。
沈卿明显不在状态。
余曼不太放心,指了下左侧:“我就在隔壁,你有事情随时喊我。”
沈卿点了下头,垂眼检查了一下塑料袋里的东西,把房门带上了。
......
验孕棒出结果的时间很快。
十分钟后,沈卿手里捏着个白色的东西再次从浴室出来。
她还有点没太反应过来,往外走的时候没看到台阶,踩空了一脚,右手蓦地扶上门框,另一只手却下意识护在了小腹。
等缓过来神,垂眼看到自己的动作,楞了有半分钟,沈卿才算是真的对这件事有了实感。
她搭在门框的手松掉,蹭了下自己的鼻尖,片刻后无声地笑了笑。
沈卿肩膀松下来,缓缓吐了口气,再接着慢腾腾地走到床边,坐下来。
她这间房在最东面,坐在床沿,抬眼能看到远处悬浮在天际的朝阳。
清晨七点,日光从云雾里探出头,四散在此刻安静的城市里。
沈卿坐着看了会儿。
直到太阳再升起了一些,阳光较之刚刚更加刺目,沈卿眼眶被映得微微发烫时,她才垂眸从手边找了手机。
六个小时的时差,淮洲那面应该是下午一点。
沈卿拇指划在通讯录上,点了两下,把电话拨出去。
然而也是神奇,在那个清润低沉的声线从听筒里传出来时,萦绕在她心头一整个早晨的慌乱,在这一刻莫名地散掉了。
那颗不太安分的心脏终于缓缓落地,俯趴回原先的位置。
沈卿垂头,不可抑制地再次弯了弯唇。
“醒了?”那端的季言礼问。
“嗯,”沈卿低低地应了声,捏起自己睡衣裙摆上沾的毛毛。
“吃饭了吗?”季言礼又问。
沈卿脸上的笑容比刚刚更大了些,眼睛都弯成了月牙,但声调还是又软又低。
“嗯。”
“怎么光嗯,”男人声音里染了丝慢条斯理,带着熟悉的调侃,“几天没见,话都不想跟我说......”
“季言礼。”沈卿轻声打断他。
洒进来的日光跳跃着落在沈卿白色的羊毛裙摆上。
温和肆意。
她在一片日光里,偏头看了看那个被扔在手边的白色长条。
软软地笑着,很小声的,像在说一个令人欣喜的秘密——
“我们,好像有小宝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