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扔在脚边的信号接收器发出“滴滴——”的响声。
季言礼捡起来看了眼, 是林行舟的消息。
地方空旷,信号接收器连接畅通,终于和林行舟那方取得了联系。
林行舟:[当地警方出动了一架H125警用直升机, 我带人开了三架MK3, Sty38人小队已经进入多农山脚下的丛林,我们正往你所在的位置赶。]
季言礼根本没看完林行舟发的这段话, 直接手指按在屏幕的按键上,发了条语音过去。
他声音干涩:“带救援机三分钟之内到我所在的地方,联系斯特拉斯堡的所有医院,要菱斑响尾的蛇毒血清, 准备50支。”
季言礼行李包里装的那支是科研院所配置的特殊血清, 能应对近百种毒蛇类型,而各地医院储备的血清均是普通血清, 要分毒蛇种类进行选取注射。
被咬后, 如果及时注射血清,一般3-4支就够用, 但如果时间拖得久,极有可能需要反复注射二三十次才能保住性命。
话音落, 季言礼把信号器插在肩膀的绑带上,弯腰把沈卿打横抱起,往远处的湖边走去。
蛇毒侵染神经的时间本来就跟身体素质有关, 沈卿这种纤瘦的女孩儿, 又一晚上没吃没睡, 耗费了这么多体力, 没人敢想她能抗多久。
沈卿窝在季言礼怀里, 有点想睡,但翻腾着涌上来的头晕恶心的感觉又让她睡不着。
她沉沉地吸了口气, 仰头望向抱着她的人。
男人的步伐又快又稳,但唇线抿得平直,脸色沉得不能再沉。
沈卿的父母虽然很爱她,但一直是偏严厉的,特别是她的父亲,大多时候都是背着手保持着家长应有的刻板端庄,教育她应该这样又或者那样。
所以像现在这种情况,如果是沈卿的父母还在,多半要心急如焚地斥责她被咬了为什么不早点说,又或者是最开始为什么不注意一点。
爱你的人很担心你,在这种时候因为担心而语气变得不好其实很正常。
沈卿现在头晕乎乎的,习惯使然下,她下意识扯了下季言礼的衣服,抿了抿唇解释:“对不起,我没有在这种地方呆过,最开始没反应过来是被咬了,后来......”
因为身体不舒服,沈卿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已经轻到要努力听才能听清。
刚季言礼扒她衣服时,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难看,沈卿勾着手指想,这回多半也要被骂了。
“没关系。”
头顶突然响起很温和的男声,同时额头被人用唇碰了碰。
被这么抱着,沈卿贴季言礼很近,导致她能完全感觉到季言礼情绪的变化。
她能感觉到男人的胸腔很轻微的起伏了两下,喉结滚动,在压制着什么焦躁的情绪,却仍然用温柔安抚的语气跟她讲话。
“没关系,”季言礼抱着沈卿往怀里再次掂了掂,低声安抚她,“相信我。”
沈卿很迷茫地眨了两下眼睛,像等着被父母训斥的小女孩儿一样仰脸看着季言礼,语调奇怪地问:“你不骂我?”
“我骂你做什么,”季言礼很轻地勾了勾唇,抱着沈卿在湖边的石块上坐下,“你做错什么了吗?”
他把沈卿揽在怀里,帮她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
季言礼动作极快地用酒精棉擦了下手上的小刀,紧接着用打火机将刀的两面燎了下。
他刚抱沈卿的时候,把行李包里的医院箱一并提了过来,此时箱子摊开着放在两人的脚边,里面琳琅满目地堆放着各种绷带、药物和一小瓶无菌的纯净水。
沈卿身体不舒服,导致她现在整个人都懵懵怔怔的。
季言礼右手捏着消过毒的小刀,低头亲了亲沈卿的侧脸,继续低声哄着她:“是我的错,我没有好好看着你,也没有及时检查你身上的伤。”
“卿卿没有错。”
沈卿反应有点迟钝,茫然地楞了下神,头埋进季言礼怀里,撒娇似的蹭了蹭:“季言礼,你真好,你都不骂我的。”
季言礼拎起沈卿那条明显红肿的右臂,小臂外侧被咬的那两道痕迹,已经泛了深红,有往内里侵袭的趋势。
还是处理的太晚了......
季言礼喉结滚了滚,把沈卿的头压在自己怀里,沙哑着声音在她耳边快速道:“我要帮你把口子划开,毒挤出来,手臂外侧的肉要割下来一些,没有麻醉,会很疼。”
沈卿很缓慢地点了点头,有点想睡:“没事。”
“沈卿,别睡,”季言礼把她脸扶在自己的肩膀上,“疼的话咬着我。”
语毕,季言礼没有再耽误任何时间,用手里的小刀直接划开沈卿手臂上的伤口,挤出已经泛黑的血,紧接着刀尖勾在已经伤痕累累的手臂上,剜掉了那块已经烂掉的血肉,用纯净水冲掉小臂的血污。
沈卿闷哼一声,死死地咬住唇,脸色骤然变白,没了丝毫血色,前额浸出豆大的虚汗。
季言礼手上帮沈卿缠着伤药,低头亲她:“忍着点,回去你想要什么都买给你。”
沈卿的手臂已经疼得没有直觉了,她除了头晕以外,呼吸也不大顺畅。
她窝在季言礼怀里,因为疼痛而抖着身体,紧紧地闭着眼睛。
季言礼把绷带在沈卿手腕处打了个结,把沈卿从怀里扶起来,强迫她不要睡过去。
“沈卿,听话,”季言礼托着沈卿的脸,摸了摸她的眼尾,“听话,别睡。”
远处二三十米外螺旋桨的声音转得呼呼响,三架MK3依次降落,打头的那架机舱门被拉开,穿着登山外套的林行舟从上面跳下来。
季言礼抱着沈卿站起来往林行舟的方向走。
“怎么回事?”林行舟迎上来,看了眼歪倒在季言礼怀里,几乎已经半昏过去的沈卿,“沈卿她....”
季言礼没回答他的话,单脚跨进机舱:“血清联系到了吗?”
“菱斑响尾在这边不常见,相应的血清储存量也不大,大量囤积抗蛇毒血清的医疗站在半个月前被洗劫过,损坏了大量的药品,其中有一箱就是响尾蛇抗毒血清,”林行舟语速极快,“现在只在北郊的一架私人医院找到五只。”
机舱门还没有关严,巨大的螺旋桨仍在旋转,带起一阵沾了尘的风从舱门扬进来。
季言礼接过前座林洋递过来的毯子,把怀里的人裹起来:“从这边到那家医院要多久。”
“十几分钟。”林行舟答。
短短几分钟时间,怀里的人已经彻底睡了过去,她睫毛微颤,比平时呼吸短促,俨然已经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症状。
季言礼的嗓音极沉,有不可抑制的哑涩:“让他们继续找,周边城镇,所有医院,私人诊所一个都不要放过。”
飞机降落在林行舟所说的那家医院已经是二十分钟后。
距离最开始被咬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沈卿早已进入了深度昏迷。
沈卿被放在急救架上推进一楼最右侧的抢救室。
用四十毫升的氯化钠射液做稀释,推进了两管抗蛇毒血清,但检测仪上所显示的生命体征没有任何回升的迹象。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白人医生推着机器进进出出,十分钟后,一个年轻的女护士走出来,摘掉口罩,跟站在玻璃窗外的季言礼讲情况。
“Le patient ne va pas très bien, il a déjà eu un choc septique, la pression artérielle est en baisse rapide et nous allons probablement utiliser un ventilateur.(患者身体机能太差,已经出现了败血症休克,血压在急速下降,我们可能上呼吸机了)”
顶着一头金发的漂亮护士,望着眼前这个手撑着窗台,目光紧紧盯着病房内的男人:“Le sérum n’est pas suffisant, il faut au moins réserver plus de 30(现在的血清不够用,至少要备30支以上)”
林行舟匆匆从另一侧走过来:“从中心医院找到八支,还有一个私人诊所有两支,但还是不够......”
另一名华人医生也从病房里走出来,他反手关上门,把听诊器塞进白大褂的口袋里,再次腔调:“不够,病人情况太差,我们至少要30支。”
季言礼手抵着玻璃窗前的台子。
他低了下头,脸色很沉,情绪难辨。
他哑着嗓子吩咐一旁的林行舟:“把找到的都先拿过来。”
林洋一直站在季言礼身旁,此时他略有些局促地搓了下手,试图说点什么宽慰身旁的人,但瞥眼看到隔着一层玻璃,躺在**苍白到了无生息的沈卿,想说的话又憋了回去。
好像说什么都很没用。
房间里监测生命体征的仪器再度“嘀——”了两声,血压还在下降。
身旁的华人医生再度推门进去,喊身边的护士跟上,再跟沈卿打一针地.塞.米.松。
站在玻璃窗前的男人身上的衣服还没有换下,沾了那条响尾蛇的血,手腕上的绷带松掉了一半,右手掌心的刀口崩开,沿着手掌往下,在脚下洁白的瓷砖上滴落了几滴血。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病房里,没有移开过。
林洋看着季言礼,重重地叹了口气,转开了视线。
十分钟后。
挂掉电话的段浩从几米外走过来,他脸上戴着极为刻板的无框镜架:“有一个私人的医药售卖商储备的有这种类型的血清,量很大,够我们用,但他的要价比较高,而且他不在斯特拉斯堡,在周边的......”
季言礼沉声打断他:“要多少钱都给他,开直升机过去。”
段浩觉得自己还是要把那人的要求说出来:“他要三万欧一支。”
“给他。”季言礼答。
段浩应声,转身电话便拨了出去,联系楼下待命的Sty的飞行员。
林洋看了季言礼两眼,没忍住,还是把刚刚林行舟走之前交代他的话说了出来。
“你在这边盯着也没用,”林洋两步走近,抬手想拉季言礼的胳膊,“你也去检查一下,再打一支血清。”
季言礼把林洋的手挥开,声音沉哑:“等会儿。”
“等什么等,”林洋也是担心他,语调不由得提高,“我说你们夫妻俩怎么回事,怎么都喜欢自己有病不看还守着另外一个。”
季言礼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不想理林洋,没什么反应。
林洋吸了口气:“被广告牌砸了那次也是,让沈卿去休息她不去,非要在你病房守夜,你说她一个病号......”
“你说什么?”季言礼猛地回头,拽住林洋的胳膊。
“你说我说什么?”林洋瞥着季言礼,提起来这茬就气不打一出来,“我说你俩能不能都爱惜爱惜自己的身体,”
季言礼盯着他:“我问你刚刚说什么?她不是一直在陪时恒湫吗?”
“谁说她一直陪时恒湫了?”林洋莫名其妙地瞅着季言礼,“人家陪了你一晚上,你醒前五分钟刚走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