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垂眸, 眼神在那条消息上多看了两遍。
她手指在屏幕上轻轻划过,不知道为何,心里有种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的轻微酸胀感。
谈不上难受, 但稍微有些不大舒服。
一个小时前不还说回来?
沈卿想了想, 回过去一条。
沈卿:[公司有事?]
这次季言礼的回信没有让她等太久。
没过几秒,对方发过来一个十分简短的“嗯”。
沈卿盯着那个“嗯”字看了很久, 车窗降下来,头靠过去。
初秋的风掠过面颊,稍有些凉。
她合了眼,感受着车开在高速路上, 冷风扑面而来的窒息感。
余曼从后视镜看了眼后排的人, 问沈卿:“怎么了?”
“刚刚心情不还挺好。”余曼打趣,“怎么这会儿像个霜打的茄子。”
父母的事情终于有了进展, 尽管最近几天的奔波让人疲惫, 但刚刚从温泉山庄出来时,沈卿是笑着的。
余曼的话太直白, 让沈卿打了个激灵睁开眼来。
她揉了揉太阳穴,也觉得自己有些反常。
季言礼回不回去......关她什么事。
沈卿坐直了一些, 把窗户升上了一点,浅声道:“没不高兴。”
半个多小时的车程,沈卿回到华元府, 果然没看到季言礼的身影。
凌晨一点多, 家里打扫的阿姨也早已进了房间睡觉。
整个华元府静得听不到任何声响。
沈卿站在玄关处, 盯着黑漆漆的屋子看了会儿, 眼睛适应了光线后, 看到了客厅茶几上放的那瓶折纸星星。
几天前从季家回来的时候,季言礼把那东西放在了那儿。
现在还在茶几上, 证明他这几天也没回来。
沈卿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一侧的衣架上,想起来季言礼和她一样,这几天都在出差,今天下午才回到淮洲。
那......没回过家确实也是应该的。
沈卿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按亮屏幕时,十几分钟前的那个“嗯”字不期然地再次撞进她的视线。
沈卿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再接着手机放在鞋柜上,去了厨房。
倒过水,洗了澡,沈卿换了衣服上床睡觉。
一连几天超负荷的工作,沈卿的身体已经很疲惫了,但很奇怪的,她有些睡不着。
沈卿在**翻了一会儿,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凌晨三点半。
她放了手机,翻了个身,仰面躺在**轻呼出一口气。
头疼欲裂,但真的好像睡不着。
寂静的夜,任何声响都会被放得无限大。
沈卿皱着眉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头埋进枕头里蹭了蹭,再然后听到楼下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好像是开门声。
脚步声很轻,在客厅里停了一下,再接着是上楼的声音。
沈卿按着床直起了半截身子,想看看是不是季言礼回来了,但想到晚上那条明显透露着冷漠的短信,她秀眉拧了下,又躺了回去。
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很突然的,她有些拧巴,不想在这个时候先开口和对方说话。
沈卿抱着被子躺在**,等着那人推门进来。
等了会儿,却听到上楼的那人脚步声从门口响过,逐渐又远了些。
随后是客卧的门被推响的声音。
沈卿楞了一下,晃了下神,再接着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推门走了出去。
客卧的门敞着,就在主卧的斜对面,站在里侧的男人刚松了衬衣的衣扣,衬衣两襟耸搭着,敞着怀。
从前胸往下,清瘦而有力的肌肉线条十分明显。
但沈卿此刻丝毫没有欣赏的心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往前走了两步,眉心蹙着问屋子里的人:“不是不回了吗?”
“公司事情办完了。”季言礼松了腕上的表,放在床头柜上。
声落,没再看沈卿,而是抬步往浴室走去。
沈卿抿着唇,本来是想问季言礼为什么不回主卧睡,但此刻看到他这个反应,突然有些问不出口了。
她一点都不傻,能看出来季言礼不太想理她。
但究竟是为什么......不想理她,沈卿不清楚。
几天前从季家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不过季言礼不理她,好像也并不需要什么理由。
两个人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季言礼这人又阴晴不定。
许是先前觉得她有意思,现在又觉得她没意思了也不一定。
沈卿在客卧的门口站了会儿,转身回了房间。
客卧浴室的门没关严,镜前的男人两手撑着洗手台微微弓腰站着,从他的方向往镜子里看,能透过虚掩的浴室门看到外间。
女人转身而去,月白色的睡裙在房门前很轻地**了下,最后一片布料消失在视线中。
季言礼把刚拿起的漱口杯“咣当”一下扔进了水池里。
一旁的手机震了震,弹出一条消息。
是林洋不知死活地问他。
林洋:[不是说不回了吗?]
季言礼扫了一眼,两秒后,很低地冷笑了一声,伸手把手机按灭。
......
一连几天,季言礼晚上都回来,但也都是在客卧睡的。
两个人都忙,晚上回来时都不早,很多时候都是晚饭已经过了的时间。
没一起吃饭的契机,自然也没缓和关系的机会。
季言礼不说话,沈卿也没开过口。
两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僵在这儿。
这样过了大概有四五天,沈卿得了空,回来早,看到餐桌上阿姨提前准备好的饭菜。
家常小炒,色香味俱全。
阿姨看到门口站着的沈卿,端着菜从厨房出来,问她是现在吃还是等一会儿。
沈卿扶着鞋柜换鞋,踩着柔软的棉拖走过来时,又扫了眼桌上的碗碟,问了句:“季言礼回来吗?”
阿姨很明显的脸上尴尬了一下,搓着身上的围裙说了句:“先生说晚上不回来了。”
最近两人之间的气氛太冷,连家里的阿姨都看了出来。
沈卿点头,把包放在沙发上,手绕到脖子后面摘项链,往楼上走去。
几分钟后,沈卿从楼上下来,身上的衣服没换,只是把一些繁琐的首饰摘了。
她抽了椅子,坐在桌前,捡起筷子吃了两口,忽然眉皱了皱,觉得胃顶得慌,吃不进去。
沈卿不想为难自己,放了筷子,长舒一口气。
她往后靠在椅背上,看着面前铺开的满汉全席以及只有自己面前放置的一双碗筷。
厨房的阿姨见沈卿不吃了,走出来问她要不要喝汤。
沈卿摇了摇头,沉默了两秒,抽了一旁的湿纸巾擦手,对阿姨道:“把没动过的饭菜打包一下,放在保温盒里。”
阿姨点头应“是”,手脚麻利地把东西打包好,还用银色的保温桶帮沈卿盛了刚熬出来的山药排骨汤。
等沈卿提着东西开车到季言礼公司楼下时,才恍惚中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她看了看副驾驶放着的饭盒。
有一丝不太理解爬到了她的脸上。
疯魔了吗,给季言礼送饭。
沈卿的车就停在路边,她仰头望了望马路对面那栋三十几层的写字楼。
最上面一层东侧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应该是那人还在。
沈卿伸手把车内音响的声音调高,安静地坐了会儿。
车窗半开,微凉的雨丝从窗外飘进来,沈卿缩了缩脖子,把羊毛裙的衣领拉高。
时恒湫没想到能在这地方遇到沈卿。
他晚上跟一个竞标商吃饭,在淮洲高新区CBD的一个私家酒楼。
晚饭的时候喝了点酒,没开车,叫来罗岩当代驾。
车刚从地下停车场开出去,看到了主干道旁边停着的黑色保时捷。
是沈卿的车,车牌还是当时自己陪她一起去选的,时恒湫不可能记错。
时恒湫让罗岩把车停下来,拨了沈卿的电话。
电话刚接通,他仰头看了眼斜前方矗立在一众高楼之间的尖顶写字楼,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在季言礼楼下?”时恒湫问。
沈卿思绪被打断,明显晃了下神,她“嗯?”了一声,紧接着坐直身体左右看了两眼。
时恒湫看到她的动作,说了句“我在你后面。”
沈卿扭头,从车尾的玻璃处看到停在不远处的黑色轿车。
“等会儿回,”时恒湫顿了下,还是不太习惯说出来华元府几个字,“回华元府还是哪儿?”
时恒湫这么一提醒,沈卿又想到了那个空空的大别墅。
她抿了抿唇,想到季言礼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回去又要睡那个客卧,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有点烦。
她一时有点不太想回去了。
沈卿默了下想到上次回沈家,有两份文件落到了老宅,过两天开会要用。
她往身后的座椅上靠了靠,吐了口气,问时恒湫:“你回哪儿?我可能要回老宅一趟,东西落那儿了。”
时恒湫打开车门往外走,他本来就是要回老宅住的:“我也要回去。”
时恒湫往前几步,走到沈卿的车边,拉开副驾的门,屈腿想要坐进去,看到了座位上放着的保温饭盒。
银色的盒子被放在纯白色的保温布袋里,看起来有四层,再旁边还放了一个更小一些的圆桶,里面盛的应该是汤。
沈卿不太喜欢换经常用的东西,饭盒杯子之类的基本常用的就那一个。
时恒湫目光垂落在那个保温桶上,他很确定,这个不是沈卿的。
那就只有另外一种可能。
“你给季言礼带的饭?”时恒湫皱了下眉。
他没去动那个饭盒,而是选择站在车旁,扶着打开的车门问了这句话。
沈卿的思绪还有些飘,听到时恒湫这句问话的时候垂眸看了眼那个布袋,她一只手扶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提了布袋放在车后排的地上,给时恒湫腾位置。
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时恒湫的问题。
听到沈卿的回答,时恒湫的眉心皱得更深了一些。
刚沈卿提那桶的力度,能很明显地看出来里面的东西是满着的。
沈卿在季言礼楼下等了很久,但饭没有送出去——这个显而易见的答案让此刻的时恒湫非常难受。
从小宠到大的妹妹,连家人一起吃饭也从来都是他们等她的妹妹,现在却在一个不识好歹的男人楼下提着饭这样等他。
这么多年都被他和父母惯着的人,季言礼他凭什么?
晚上喝的那点酒发挥了作用,让时恒湫此刻的情绪趋近于爆炸。
他紧紧地攥着车门,沉声问沈卿:“他对你不好?”
沈卿两手还搭在方向盘上,她恍惚了一下,摇头:“没有。”
沈卿说的是实话。
平心而论,季言礼确实没有对她不好。
家里的衣帽间都要堆不下了,她随口说喜欢的艺术品也被拍了放在华元府的书房,态度上,季言礼也一直是温和好脾气......除了最近几天。
可能是沈卿也对自己做过的事心里有愧,所以即使季言礼这几天明显态度冷漠,她其实也觉得没什么。
毕竟自己也确实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时恒湫一步跨进来,带上车门。
“跟我回老宅住几天,”时恒湫目视前方,说的话不容拒绝,“让周姨做点你爱吃的给你补补,家里冰箱里冻的有你喜欢的鲅鱼馄饨,你本来就贫血,肠胃也不好,再瘦下去身体会有问题.......”
“我没事,”沈卿木楞地笑了下,觉得时恒湫小题大做,“华元府的阿姨做饭也挺好吃的。”
时恒湫伸手捡了中控台上的胃药扔到座位之间的收纳箱上:“那这是什么?你没犯胃病的话会吃这个吗?!”
沈卿被时恒湫明显提高的声音堵住话,一时抿唇,噤了声。
这几天公司忙,又因为季言礼的事......沈卿确实胃口不好。
瘦了,饮食不规律,也胃疼。
时恒湫没说错。
时恒湫转过来,他看着沈卿明显比上次见面又瘦了些的脸,喉间轻滚,干哑的声音挤出嗓子:“听话,行吗?”
......
季言礼一连几天都在公司呆到很晚。
最近的几个并购案,有人竞标抬价,光投资估算就做了四次。
确实是忙,但他也确实是不想回去。
段浩前两天给他汇报了段宇宏的行踪,被沈卿送到了在挪威的鼎盛。
说不上是为什么,但季言礼不想跟沈卿撕破脸,所以不想跟她把事情挑明。
但这口气实在是怄在心里没吐出去,季言礼需要个时间消化一下。
一连几天的加班终于让季言礼冷静下来。
既然当时在温泉山庄的时候没等沈卿来,那现在也没必要因为这个事情让两人的关系僵在这里。
过去就过去了,段宇宏手里的账本被收了回来,所以即使他真的被送出了国,季家其实也没损失什么。
季言礼手搭在一旁的办公桌上敲了两下,他阖着眼,指骨轻抵了下眉心。
沈卿本来就是为了父母,也没什么好跟她计较的。
这么几天冷战也够了。
段宇宏的事......季言礼睁开眼盯着吊顶上明黄色的灯球。
骗他就骗他了。
季言礼喉结滑动了一下,拿过一旁的手机,这几天有史以来第一次打算给沈卿发个消息问她在不在家。
手机就在一旁的文件夹上,季言礼拿过来时看到屏幕上亮了一下,好像是进来了一条消息。
紧接着季言礼手指划了下屏幕,看清了刚手机亮起的原因。
是沈卿发来的短信——
沈卿:[我跟我哥回老宅住几天,这周先不回来了。]
季言礼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
随后砰的一声把手机扔回了桌子上。
他极低的哂笑一声。
真行。
又是她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