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烟雨连绵,深秋的天,顾禹同已经穿上了夹袄子。

他的嘴已经好利索了。

原本定下今日出发,因着这场雨便又耽搁了时辰。

“坐姿要端正,谁像你这般吊儿郎当的?”

轻声呵斥声带着“啪啪”的枝条声响起,顾禹同心中止不住的颤抖。

虽然,这声音不是在他身上响的。

他心有余悸的悄悄摸着胸口。

“打了小叔就不能打我了呦!”

“哎呦!”

顾凛龇牙咧嘴的夸张大叫起来。

“我知道了,知道了!”

“这就坐好,你别打我,孩子看着呢!”

嗓音不似平日里的深沉,倒有几分撒娇的意味在其中。

林叶才不吃这一套。

“顾凛,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即使是最简单的画符,也得对天地存以敬畏之心。”

“像你这般画出来的符纸根本无半分灵力,怎么能有用?”

林叶扔下戒尺,胡乱抓起桌上的符纸,揉巴揉巴扔在了地上。

“重新画!”

顾凛听话的掂起毛笔,沾了朱砂认认真真的写了起来。

顾禹同一直用余光看着两人的动作,看见顾凛这般大气不敢出的模样,撇了撇嘴。

他以后才不要当耙耳朵!

“还有你,一页字都写不完,还有心在这看热闹!”

顾禹同慌忙挺直了身子,一笔一划的认真写起了字。

屋中三人各忙各的,看起来十分的和谐。

屋外的许玉儿听见动静,便端着托盘转身回了房间。

看着她的动作,顾涛有些诧异。

“怎得回来了?”

许玉儿叹了口气,“咱们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已是幸事!”

这不是许玉儿第一次感慨,顾涛起身站在她身后揽住了她的肩膀。

“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就好!”

“相公,咱们可不能亏待了郑...林叶。”

“她是金枝玉叶,且不是你我这般俗人,咱们得将她放在第一位!”

女人的心思总是细腻的。

虽说顾凛在“宰羊道”上露出了一些本事,许玉儿终究觉得是林叶的功劳。

后来发生的这一切,也印证了她的猜想。

“放心吧,阿凛的心思,我比你清楚。”

“咱们不亏待林姑娘!”

“嘟嘟嘟!”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房间中的宁静。

顾禹同心中欢呼起来,终于能偷懒了。

林叶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他立马乖乖的继续写字。

待林叶打开门,便见是掌柜的。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人。

中年人大约四十几岁,一身蓝布褂衫,同色灯笼裤,裤脚束在了裹腿布中。

看起来是做惯力气活的人。

还未等林叶出口询问,掌柜的便还是带着一脸谄媚的笑容。

“姑娘忙着呢?”

林叶也不废话,她自来不喜欢这些客套的礼节。

打开房门,请了两人进门来。

“掌柜的有何贵干?”

此话说的突兀,林叶的声线中没有一丝感情。

掌柜的见惯了人来人往,知她不是一般人,便更加存了敬畏之心。

“姑娘,是这样的。”

“我这个兄弟想让你帮一个忙!”

他身后的中年人立即向林叶作揖。

“姑娘,我想找我老娘!”

林叶朝他的面相看去吧。

他前额天左右的父母宫高圆明净,微微隆起无偏斜,看起来已是寿终正寝。

只是那父母宫上却突然被一道伤疤掩盖,让寿终正寝的可能被打破。

“你脸上的伤疤是如何得来的?”

中年人慌忙摸上了伤疤,有些赫然。

“家中婆娘凶悍,我们起争执的时候,被她划拉了一下!”

林叶并没有拆穿他。

能在这个位置被划拉一刀,分明是存了杀人之心。

“那你且说来你父母的情况,还有你们家庭的情况!”

中年人名叫高壮实,小名叫板凳。

用他父母的话说来,取了贱名好养活。

虽说父母都不是什么有出息的人,自小对他是疼爱有加。

父亲是镇子上有名的木匠,忠厚老实。

母亲勤俭持家,将家中一切打理的有条不紊。

在他十三岁那年,父亲便因故去世,留下母子三人相依为命。

后来姐姐便嫁与临近镇子,不经常回家。

到了婚娶年龄,因着家境积累的殷实些,便娶了小户人家的女儿念慈为妻。

婚后两人相敬如宾,与母亲相处的也十分融洽。

之前成婚的伙计,时不时的向他诉苦。

提起婆媳矛盾便是头痛不已。

他却是没有这个烦恼。

念慈是读过书的,并不像平时的婆娘那般蛮不讲理。

只是,时间长了,他便发现以往话不多的念慈更加沉默起来。

他以为是自己太忙,忽略了她的感受,便对她更加疼惜起来。

家中的平静最后还是被孩子的到来打破了。

“念慈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板凳似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她开始变得蛮不讲理,抓住我母亲的错处就得理不饶人。”

“她好像被人换了个芯子!”

说话间,板凳嘴唇嚅嗫着,“姑娘,您觉得有没有什么可能,我婆娘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了身?”

林叶摇头,“我没有见你婆娘,事发遥远,并不能探得究竟。”

“你继续说!”

板凳想起往事苦不堪言。

念慈闹腾得太厉害,以至于他在外做工的时候就不能集中精力,前几年还伤了身子。

过了段时日,老娘的精神也便出了些问题。

有日便突然间消失。

街坊间的谣言愈演愈烈,说什么浑话的都有。

他母亲年轻时有几分姿色,失踪的时候还不到四十岁。

有那说的起劲儿的,便嘀咕着他母亲跟人跑了。

板凳自然是不相信的。

自从父亲去世之后,母亲洁身自好,男人的话都不搭,怎会有机会与人私奔?

板凳越想越不对劲。

“我报官、贴告示都没用,始终找不到母亲的身影。”

“会不会是有东西作祟?”

林叶仔细盯着他的神色,顷刻间放松了下来。

“你心中已有答案,为何还要来问我?”

掌柜的不解,他看了眼若有所思的板凳,又看了眼打哑谜的林叶,始终是摸不着头脑。

“姑娘,可否将话说得明白些?”

林叶叹了口气,“若是有疑问,便直接去问。”

“你在心中憋了这么长时间,早就要做个了结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