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完，陈凡只觉得胸中畅快无比。

若是按照他的性格，必不会如此，既然看破了对方的想法谋划，徐徐图之也就算了，如何处理总比在这里摊牌来的干脆。

何况关于东域的猜测只是一个构想，即便是真的，人力岂能抗天工，步步为营方才是正道。

可也不知为何，一想到这片土地上曾经的人族被那般对待，后人更是被那些所谓的神明视作蝼蚁，当作家畜，心中的怒火便不由得燃烧起来，也顾不上其他。

自古都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可前人之仇又该如何？

王道复古，尊王攘夷。

十世之仇，犹可报也!如说以往对神域还有三分敬畏，到如今，便彻底也没有了，至于眼前的霍玉，虽说以人族自居，可在陈凡眼中，与仇人无异。

霍玉那张呆滞古板的脸上猛地爆发出浓烈的怒意，眼耳口鼻之中有着丝丝殷红流淌而出。

一旁的董明急忙道：“少主，不可如此。”

当年祭祀堂前，霍玉的母亲为了活命强行吸取了腹中胎儿的血脉，事后将其诞下。

虽然霍玉因为血脉高贵之故，最终还是活了下来，却也损失了本源，机缘巧合之下投身于妇人之身，几经周折最终成了今天的模样。

至于那些被他当作母体的孕妇以及她们腹中的胎儿自然都成了霍玉的一部分。

魔族的本质就是吞噬与毁灭。

可到底是先天不全，霍玉的身体有很大问题，就如同缺少部件的拼图，不伦不类。

人族身躯，魔族血脉，最终不能够相容。

身上的高贵血统虽然能够发挥出强大的力量，可身体却无法匹配，终归是差了许多。

他处心积虑来到回梦镇，不惜破坏了军师那个一举多得的计划也要夺回的，正是他的血脉。

魔族之中，竞争激烈，一个七皇子算不得什么，他那位父皇的孩子足有几十个，这还不算未来将要降生的。

说到底，生而为魔，霍玉详细的还是手中的力量，而不是军师所谓的谋划。

得到了董明的提醒，霍玉急忙运转魔宫，压制下心中的情绪。

魔族以情绪催动力量，而这具人族躯体支撑不住他的力量。

“不愧是被那群老顽固选中的人，真不知道你们这群家伙脑子里面想的是什么。”

重新恢复平静的霍玉眼眸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陈凡的话深深地刺激了他。

作为长不大的孩子，早在很多年前，他一直都是在不同孕妇的腹中兜兜转转，数次出生却又因为体魄孱弱而不得不再次转生。

军师想了许多办法，兜兜转转总算是让他活了下来，最大限度保存了身上的血脉。

对于人，他是很了解的，而对于东域古人族，不管是军师口中的记载还是血脉记忆中的倒影则有些模糊。

在他看来，那种能够慷慨赴死的古人族可能只是少数，当年之事的缘由不过是人族强者太多，加之圣族全线开战，看似摧枯拉朽，可实际上到了东域这边已经力有不逮。

只是在灭掉之前几处地方的时候，他们已经显露疲态，无法将对手赶尽杀绝，那时候若是围而不攻，将那些手下败将的残余和东域生灵挤在一起，未尝不是更好的选择。

毕竟，被逼近绝路的野兽会奋力一搏，而有生机的则会疲于奔命，最终活活累死。

正所谓，为三阙一，这是军师教给他的。

他觉得很有道理，当年的失败，是圣族的策略有问题，东域古人族的死战是被他们逼出来，只要留下三分余地，人就会变得软弱。

毕竟，作为以情绪为食物的种族，他很清楚，人的身上有着多少缺点，暗中自私和软弱可是最美妙的食物。

然而，此时此刻，陈凡给了他当头一棒。

霍玉自认为开出的条件足够好，态度也足够温和，可陈凡却仍旧不识抬举。

“你既然你求死，我成全你便是。”

霍玉缓缓抬起手，陈凡和无炎如临大敌。

事已至此，唯有死战，至于其他的，陈凡已经不去多想了。

一时冲动，总归要付出代价。

说不怕死是假的。

可比起死亡，陈凡更怕丢掉了一直支撑着他，让他引以为傲的脊梁。

然而，不管是霍玉还是董明，最终都没有出手，相反，甬道的深处，背负着长弓的吴念缓缓走出来。

此刻的吴念和之前判若两人，身上破烂的衣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暗金色的盔甲，手中长弓看似没有什么区别，可那根原本瞧不见的弓弦却变成了血红色。

吴念整个人更像是突然变大了一圈，身形也不再佝偻，里里外外充斥着一股暴虐的气息，可诡异的是，在那无尽的杀意之中却还有着几分圣洁的味道，凛然不可侵犯。

就像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大将军，让人感觉到异常的矛盾。

此刻的吴念好似提线木偶，缓缓来到霍玉的身后，如同忠诚的卫士。

陈凡分明看到，清瑶的眼中闪过几许失望和遗憾。

霍玉轻笑道：“古语有云，一念神魔，你们设定了无数条条框框，压抑心中的欲望罢了，可殊不知，那些被强行压制下的欲望一旦爆发将会更加可怕，你们信仰的那位圣主本质上与我圣族并没有什么区别，一味地模仿着传说中，甚至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神明，结果弄出来的便是这些不伦不类的东西。”

他的声音中满是轻蔑与讥讽。

吴念却恍若没有知觉般根本不给反应。

“动手！”

霍玉随意开口，似乎在说什么寻常事情。

陈凡无炎顿时毫毛倒竖。

已经化魔的吴念猛的抬出一步，原本他还在甬道的出口，距离湖水中心的岩石有一段距离。

可一步踏出，人已经出现在水面上，双方间的距离瞬间缩短了一半。

吴念张弓搭箭。

手指落在血色弓弦之上，冷漠的脸上瞬间露出痛苦的神色，但转瞬即逝。

下一刻，血色箭矢出现，宛若惊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