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偷人名字◎

他可真会挑送花的时机, 令梨拨弄寥寥无几的纯白花瓣,心想。

弥天大雾,遍地尸体, 嗅觉习惯了浓郁的血腥味,竟能在花束中闻到一丝清香。

薄七是有些艺术天赋在身上的, 他递来残忍的花朵, 却寓意了美丽。

见令梨不假思索地收下染血的花束, 少年心情更好了一分, 连带着看周围的雾也没那么讨厌了。

“雾里只剩下我和你。”薄七一手背在身后, 一手点了点太阳穴,用和令梨讲笑话的语气说,“有个声音在我脑子里闹, 教唆我杀了你。”

阵法挑动情绪的本事,令梨领教过了。

金丹后期的她尚且把持不住,筑基期的薄七根本没有摆脱的可能——他抵抗的欲望意外地低, 几乎没有犹豫地接受了与同姓同胞自相残杀的现状。

令梨猜, 薄七也许压根没听寨主巧言令色画下的大饼, 他找不到她,手里握着雪白的花, 红眸**漾鲜血的色泽。

别人是杀红了眼, 薄七眼睛本来就是红的,他游走在雾中犹如梦魇深处的杀人鬼, 直到最后一丝生机掐灭在他掌心, 他方能得到安宁。

“你脑子里的声音教唆你杀了我, 你干嘛不听他的?”令梨轻声问。

那声音一开始还是寨主的声线, 往后会变得越来越像人们自己的声音。

一个与你一模一样的声音不断在脑子里说话, 仿若你的灵魂分裂成两半, 世界上另一个你、与你最亲密的存在喋喋不休地教唆着。

脑海里的声音与喉腔中的声音逐渐重叠,记忆里细碎的恶意被无限放大,你本只想将屠刀朝向敌人,晃神间却早已捅穿爱人的身躯。

令梨杀死薄十五的前三分钟,薄十五的刀才从薄二十六心脏中抽出。

她不了解薄十五和薄二十六的关系,但唤忆构造的幻境全部来自薄念慈的认知,他的潜意识记得这对关系亲密的少年少年,也记得他们如何在阵法中杀害彼此。

杀意是令梨亲密的朋友,它们游弋在她的皮肤上,激起冰凉的冷意。

薄七递来花束的那一瞬间,空气中的杀意仿佛油锅里泼了一盆冷水般溅起,刺得令梨皮肤微微发疼。

他一手递来花束,另一只手背在身后。

白雾挡住了神识的探查,但令梨能猜到他藏着什么。

一柄滴血的小刀,一只鲜血粘稠的手。

令梨好似毫无察觉,坦然地收下了花。

她无疑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躁动的杀意隐有平息,但少年的手仍背在身后。

他主动地说:“我脑子里有个声音,一直教唆我杀死你。”

“那你为什么不听他的?”令梨回答道。

薄七没有说话,他调整了花束中几枝花的弧度,退后两步仔细看了看捧花的令梨。

“因为我想看看你拿着花的样子。”薄七轻松地说,“我很费了一番功夫把它染得好看,如果你不收下,未免太可惜了。”

“你已经看完了。”令梨意有所指地瞥了他身后,“要动手吗?”

薄十五和薄二十六青梅竹马,尚且在阵法的引诱下痛下杀手。薄七和令梨满打满算认识不足一天,两人反水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薄念慈和她本就不属于同一阵营,不是吗?

“我过来前有做打算。”薄七依然看着令梨和她手中的花,“如果你不收下我的花,我就杀了你。”

“如果你收下我的花,我却看腻了你拿着花的样子,我也杀了你。”

“如果以上两者都不是。”薄七背在身后的手移到身前,锋利的染血的小刀自他指缝间翻飞,划过亮眼的弧度。

刀锋割破他的手,几滴血珠染红了花束间好似被遗落的白色,纯粹的赤红再无瑕疵。

“如果以上两者都不是,我就认输,连花带刀一起送给你。”

少年攥着小刀,刀柄朝向令梨刀尖朝向自己递过来,笑容分外开怀。

令梨小幅度地撇了撇嘴,她握住刀柄,剑气从她指尖开始,一寸寸剿灭白雾化做的小刀,于薄七手掌上的伤口边流连。

薄七短促地嘶了一声,他的掌心一阵刺痛。剑气可不是轻易能承受的温柔气息,他有理由相信令梨悄悄报复他。

明明他只是嘴上说说,实际行动半点没做来着。

罪魁祸首难道不是暗处教唆的寨主吗?怎么气全撒他身上了,不公平。

少年薄念慈不太会掩饰自己的心思,令梨一看他颜色渐深的暗红眼眸,就知道他脑子里准是又多出了些血腥得不得了的东西。

管他的,令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难道会对寨主发善心吗?想也不可能。

“我们在阵法里呆得够久了。”令梨不急不慢地提醒道,“寨主怕是在外头等急了。”

“他怎么不进来?”薄七握住一团白雾,雾气在他手中挣扎扭曲,“虽然花只有一束,但我有别的礼物想送给他呢。”

薄辛进来作甚,被他优秀的“继承人”一刀捅死吗?

他站在山峰上偷窥的时候,可连令梨的身影都没能捕捉到。

真正能以实力服人的存在,何必玩挑拨教唆别人自相残杀的戏码?

令梨所料不错,薄辛正脸色平静威严地站在阵法入口等待。

他莫约中年,生了张薄家人都有的好脸,叫人见之亲切信任。

与薄念慈长开后凉薄讥讽的美人面不同,薄辛的长相更正派严肃,让人本能觉得他是位严谨但慈爱的长辈。

薄辛望着看不出痕迹的阵法,等待唯一的“继承人”浴血走出。

同样的事他干了太多回:挑选年龄合适或修为合适的下层区族人,夜访赠予密信引诱他们入阵,阵法与洗脑齐头并进,择出他们中实力与手段皆具的那一个。

第151节

薄辛只要最好的,他知道名单上的孩子们修为如何,薄七最突出,其次是薄二十六,很有天赋的女孩子。

“我特意安排了薄十五和薄二十六一起。”薄辛很满意他的安排,“筑基中期的薄十五在修为上显得劣势,但只要他利用薄二十六对她的感情先下手为强,不是没有可能赢。”

不过,薄十五最多也只到这一步了,他是名单中年龄最大修为最低的一个,早晚会死。

“只要薄七放下他慈悲的心肠,毫无悬念!”薄辛挥手道,“我已经取好了给他的名字,希望他不要辜负我一番苦心。”

薄辛从清晨等到了中午,他眼前的空气突然一阵扭动,血色占据了薄辛的视野。

一身红衣的少年踏出虚空,他温柔地抚摸怀中的花束,指尖的力道极尽爱怜。

他还带着那束花?短暂的念头自薄辛脑海闪过,他的目光不甚在意地掠过花束,又瞬间挪了回来。

雪白的花瓣再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它们艳丽的、张牙舞爪的向着天空绽放,比火更深的颜色,前所未见。

薄辛的眼睛先看到猩红的花苞,他的鼻子后知后觉嗅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中年男人喉结吞咽,他自诩犯过不少杀孽,看过不知多少狼狈走出阵法的年轻人,却从未像此刻般难受不适。

好似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人,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不过是用血染了一束花而已……”薄辛说服自己,“他可是薄七,养了兔子又不吃的心肠柔软的薄七。”

薄辛成功说服了自己,只在某个瞬间,他恻隐的念头闪过:若是薄七将花束递过来,自己接花的手会发抖吗?

好在红眸少年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他小心地拢着花束抱在怀里,看向薄辛的眼睛中含着纯粹的好奇。

是他剧本里该有的反应!薄辛信心大振,露出慈爱的笑容:“孩子,你通过了寨子的考验,一定很辛苦吧。”

“还行。”薄七说,“玩得挺开心。”

薄辛哽了一下,继续说:“也许你会疑惑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同胞。我明白,你一定是抱着莫大的觉悟和恒心,决定带着他们的意志一同前行,才说服自己下了杀手。”

薄七:“完全没有——对,你说的都对。”

在薄辛看不见的地方,薄七的影子突然踢了一下他的脚跟,少年从善如流地改口。

“这项试炼是我薄家山寨的机密。”薄辛沉下脸,威严道,“薄七,你要向天道发誓,绝不泄露今日事宜,除非有我的命令,你不得再踏足下层区。”

阴沉仅有一瞬,薄辛很快摆出他最擅长的慈爱面孔:“作为赢得试炼的奖励,薄七,你将拥有一个名字。”

人们从出生起就该拥有的东西,被他说得像个恩典。

“姓氏自然是薄,按照族谱,你属于‘念’字辈。”薄辛耐心地说,“比如你的族兄薄十六,他如今的名字是薄念恩,是个回报恩情的好孩子。”

“你有心仪的字吗?”薄辛和蔼道,“实不相瞒,我已经为你选了一个非常合适的字。你是个心肠软的孩子,心怀慈悲,我觉得‘慈’这个词就很好——薄念慈,你看如何?”

薄辛自顾自说了一长串话,下层区的教育由他一手操控,困于生存的少年少女们压根没有风花雪月的心思,文化程度更不可能为自己取名。

寨主亲自选的字,又好听又漂亮,寓意也好,薄辛料定薄七会迫不及待地答应。

“心仪的字?有。”少年不接薄辛的话,眼眸灼灼地盯着他。

薄辛和蔼的笑容凝滞了一瞬,强压下被反驳的不悦,询问地看向他。

薄辛没有一心二用的本事,没发现薄七话音刚落,他的影子疯狂踢他的脚跟,极不赞同。

薄七不为所动:“梨,我喜欢梨字。”

“薄念慈是什么名?我不要。”红眸少年满不在乎地说,“以后叫我薄念梨。”

作者有话说:

小梨:脚都给你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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