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皇帝的追问,司天监监正司马潇不敢有什么隐瞒。
“回陛下,这位高道长和门下弟子暂居于青灵别府,司天监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皇帝脸上喜色不改,又看向手中的文书,上头对一些法师也有描写。
刚刚是看到“炼丹”等字眼太过激动,这会再细看,甚至还有的竟然写着能“飞天遁地”的,也有写着能呼风唤雨,也有写着能役使鬼神.这看得皇帝心潮澎湃,只觉得就算老天师不来也没什么了,这些哪一个怕是也不比老天师差啊!“这些法师都安排妥当了?”
“回陛下,皆安排妥当了,并且还预留了一些余地,就是之后有更多法师前来也能安排的下,而这过程中臣等也会细细观察甄别!其中一些滥竽充数之辈自然也会被剔除收监!”
皇帝合上文书满意点头。
“司马爱卿果然是能臣啊,只屈就于小小的司天监实在有些大材小用了!”
司马潇闻言当然也有欣喜,但更多的则是压力,皇上这句话听着固然让人振奋,可是若事情没干好,自己怕是也无路可退。
“谢陛下夸赞,微臣如今心中想的只是鉴法大会,只是为陛下分忧,不敢有其他任何多余念想!”
“好!”
皇帝满意点头,拍了拍手中文书道。
“若寡人要去看看这些法师呢?”
司马潇看了皇帝一眼,犹豫一下还是继续道。
“臣明白陛下的关切,但陛下九五之尊万金之躯,还是不宜立刻见这些来京法师。”
“哦?司马爱卿细细说来。”
司马潇现在算是极为得宠,朝中一些大臣认为他甚至比俞子业还要得宠,这确实是有根据的,他反驳皇帝的话,后者却还和颜悦色。
“回陛下,这些法师来自天下各地,还有的甚至来自番邦异域,并非本朝之人,其中确实有很多有本事的,但也鱼龙混杂,而陛下贵为天子,一言一行牵动天下万民,更不用说陛下的安危了,所以臣以为最好不要轻动。”
御书房中的老太监赵朝林这会也忍不住开口。
“对对对,司马大人所言极是。”
皇帝微微皱眉,又打开了文书看了看。
“若是只见其中一两位呢?比如这高宏清高道长,比如刘法师,比如这肖山三圣,他们本就是我大庸人士,见一见应该没事吧?”
“而且现在不见,迟早也是要见的,朕总不至于到了新年鉴法的那一天才看这些法师吧?”
司马潇有些为难,看了一眼旁边的赵朝林,但老太监这会显然也不想开口。
在明宗武宗时期,因为皇帝足够圣明,才能涌现如章良喜和刘中全这样本身有能力,甚至有很大担当的太监总管。
而在如今皇帝身边,近侍太监当然以明哲保身为第一要务。
想了下,司马潇还是道。
“虽然这些道人还不够了解宫廷礼仪,不过若是陛下一定要见,臣自然不敢违背.陛下想要何时见,臣派人传他们进宫便是,不过陛下还是给一些宽余时间为好,毕竟许多法师舟车劳顿”
皇帝脸上重新露出笑容。
“朕虽然很想早些见到,但也不宜太过仓促,我看就明日上午吧!”
明日上午?这么快?
司马潇微微一愣,却也不敢反驳,只能应下。
“是,臣明白了!”
皇帝这会心情大好,很是有种神仙异士都要为己所用的感觉,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开口提了一嘴。
“对了,司马爱卿,鉴法大会的事准备得如何了,司天监有个章程没有?”
司马潇心头一凛,赶忙开口。
“回陛下,预设了三处场地,分别在灵元寺、天虚观和京师祭天坛,以理学、法术、祭礼、效用四门为纲,分别鉴别诸多法师的本领,四纲之下又细分十二科,各由司天监和礼部官员细审.其中祭礼分众祭和独祭,法术又分显法与非显”
司马潇说了一大堆,有些皇帝能听个一知半解,有些则完全听不懂,不过他也不需要全都听懂,听个大概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一抬手,司马潇就立刻止住了话语。
“司马爱卿,这似乎都是单独考核这些法师的,听起来更像是科举啊,能分得如此细也实在是用心了.”
司马潇赶忙说道。
“微臣时刻不敢掉以轻心,陛下说得对,确实很像科举,分门别类细细分别,也将充数之辈剔除!”
皇帝点点头,脸上带着笑意。
“不过嘛天下能人异士汇聚京城,所谓鉴法大会也当与民同乐,既然像科举,也不可只像文科不像武科,适当加一些斗法如何?”
司马潇抬头看看皇帝,犹豫一下还是不敢直接反驳。
“陛下所言自然有道理,可是一些法师以德行为上理法为先,各有玄妙之处,如高道长这般丹道法师,或许毕生精力倾注于丹法,并不擅长与人争斗啊.”
“这倒是,如高道长这般的,自然需要特别对待,炼丹确实也需心无旁骛,那些有着特殊本事的法师也可报备司天监,排除在斗法之外,只是需要更加严格的甄别”
皇帝说着又想到了什么,脸上笑容更甚,司马潇看到皇帝这笑容脊背都发潮了,这皇上是又想到哪一出了?
果然皇帝又说出惊人之语。
“这样吧,鉴法大会斗法,各方法师可选择是否参与,并说明缘由,除了司天监甄别之外,也送至朕这边,若理由确实充分便可应允!”
这话司马潇听明白了。皇上说得似乎委婉,但其实是要自己定夺了,各方法师选择斗不斗法不重要,司天监的意见也只是参考,关键是皇上认为你该不该斗。
“好了,朕知道司天监近来事多,新年在即,鉴法大会也拖延不得,就这么定了吧!”
皇帝已经下了定论,司马潇张了张嘴,终究也不敢说什么,前几個月多少大臣的前车之鉴在,这么多人也劝不动皇帝,司马潇自己哪敢啊,只能躬身领命。
“臣遵旨!”
“嗯,爱卿可还有别的事?”
司马潇就算能想起来一些事,这会也不敢说了,一些小事就不用“麻烦”皇上了。
“没有了,臣还有许多公务要办,这便告退了!”
皇帝点点头,看着司马潇脸上的疲惫,难得关心起来。
“司马爱卿也要注意身体,不可累坏了,还有明天带法师进宫的事情,也不要忘了!”
“多谢皇上记挂,臣一定注意,更不敢忘记圣旨,微臣先行告退!”
“嗯,去吧!”
司马潇躬身行礼,持礼后退几步,随后才慢慢退出了御书房。
到了御书房外,天色已经接近黄昏,司马潇又一次感觉内衬衣衫都潮湿了,这大冷天的到外面冷风一吹就觉得分外寒凉。
看看夕阳的余晖,司马潇自嘲一笑,人人都道自己得宠,谁又明白自己简直如履薄冰呢?
虽然司天监如今有一堆事,但司马潇出宫的时候还是没有立刻回去,他思索再三还是去了一趟吏部官署。
司马潇想向俞子业求教,之前对于鉴法大会的章程细则也有俞子业的功劳,而今日皇帝的态度他也想和俞大人说说。
反正朝中很多大臣都不甩司马潇的脸色,也只能问问俞大人了。
这会吏部官员也正要陆续离开官署回府,有的上车马,有的进轿子,司马潇本来还想着不太想让吏部的官员看到他,毕竟得不到什么好脸色。
不过显然司马潇多心了,他距离吏部门户还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而且又是步行而来,吏部官员各走各道,没几个人留心单独走路到吏部衙门外的他。
但显然有一个人是例外。
俞子业从吏部官署出来,视线扫过各自准备归家的同僚车马,却立刻发现了在外头道旁的司马潇,距离吏部门户这边大概有十丈远。
没什么犹豫的,俞子业直接向着司马潇的方向走去,后者也留意到了前者,也快步走来。
“司马大人,来此可是找俞某?”
俞子业先行行礼,司马潇赶忙回礼。
“正是来找俞大人,下官刚从御书房出来,有些事实在是.”
俞子业一抬手,看看吏部大门方向,伸手往旁边一引。
“司马大人,我们去那边,正好时间合适,去我那边小酌一杯,边走边说吧!”
“好!”
两个都算是朝廷官员眼中的皇帝宠臣,同车而行去了俞子业家中,简单的酒菜相辅,司马潇大倒苦水。
说了一大堆之后,司马潇也不敢说皇帝一个缺点,只能无奈道。
“唉,这鉴法大会实在难办,陛下虽然圣明,可是终究在云端,不见我等芸芸众生之苦啊.”
俞子业笑了笑,为司马潇倒了一杯酒,他知道以司马潇的谨慎性子,这已经是等于在骂娘了。
虽然俞子业的品级要远高于司马潇,但是后者在前者面前却觉得十分放松,而往前几个月,司马潇甚至都和俞子业没什么交集,只能说是见了算认识。
深交之后才知朝中有些非议对于俞大人是不公平的,但这些司马潇当然也只是心中想想。
两人又碰了一杯,各自饮尽,俞子业今天也更多是一个倾听角色,此刻才悠悠道。
“司马大人,俞某知道你难办,但事到如今,皇上的旨意不可违背.现在朝中人人视你为弄臣,甚至是蛊惑皇上的奸佞,你没有退路.”
司马潇愣愣看着空了的酒杯。
“是啊,我司马潇没有退路,触怒了皇上,都不用皇上怎么样我,朝中各位大人就能把我撕碎.”
司马潇要去拿酒壶,却被俞子业按住了,前者惊愕看向后者,却见后者摇头道。
“司马大人,已经喝够了,不要误了皇上的事,你我改日再聚吧!”
“唉,说的也是.”
俞子业亲自送司马潇出府,后者本来也没喝多,自然不影响自己的事。
对于俞子业而言,清楚司马潇并非真正的佞臣是很重要的,同时也理解司马潇的难处,所以他愿意倾听司马潇的苦楚,愿意帮一些忙,哪怕这些事必然会被天子知晓,甚至现在天子就知晓。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青灵别府。
老道人和一众弟子收到了司天监专人传讯,皇上要见他们,这消息无疑让一众道人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而同样收到消息的还有别的几处地方,都是单独安排大宅住所的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