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老太爷去河口钓上娥水夜叉的事情很快在西河镇传遍了。即便有一些个亲眼所见的人,但这种事还是太过夸张,有信的人自然也有很多不信的人,却也不妨碍这件继续传开。

不过至少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天人群回来的时候,几条船上满载了娥江大鱼,都是那种个大鲜活的。

易老太爷承诺的请全村人吃鱼当然也兑现了。

或许易老太爷可能是忘了,如今早已经是西河镇了,但还是有不少原本西河村的一些老人健在的。

闹闹哄哄一阵整个西河村的老邻居大多都来了,西河镇如今的新邻居也有不少来赏脸的。

易府摆开大席面,还请了镇上酒楼和客栈的大厨前来帮忙。

外头还吃得热闹呢,易勇安就坐在大堂中和人高谈阔论,讲着自己如何同大鱼博弈。

“你们是不知道,我惦记了几十年的那条大鱼,原来是娥江中的一名夜叉神,好家伙,难怪当年我钓不上来。”

“那易太爷您如今怎么钓上来了呢?”

说话的镇子上的孩童,并且这会易勇安身边围了不少,他们提前吃完了就都过来了。

易家这种大席面,只邀乡人前来,既不是寿宴也不是婚宴,自然不用收什么礼金,纯粹是请人吃饭热闹热闹,自然谁都爱来,尤其是小孩子。

也只有小孩子永远保持着好奇,听到那些奇异之处会瞪大了眼睛报以震惊。

关键是听易老太爷讲故事,还能拿糖果。

“嘿嘿,我如今怎么钓上来,那自然是功力涨了,都听过江湖客吧,能飞檐走壁,勤学苦练年深日久自然武功盖世,我钓鱼也是这么个道理,到老了可不就厉害了嘛!”

孩子们一阵惊叹,個个都是原来如此的样子,也有不少孩子看向易太爷身后的架子,那根鱼竿就陈列在上头。

而在另一处屋子内,吴家父子则同易书元讲述着那些年吴明高的事情,更是拿出吴明高晚年的一些临摹之作,以及一些没能寄出去的信件。

总而言之一句话,吴明高晚年也算自得其乐。

与今日府上的热闹相对的是,易家人今天大多都没有太过远离,易轩和易阿宝更是就在厅堂附近不走开,他们心中有一种惧怕,惧怕老太爷心愿已了,随时可能“离去”。

可能是一种淡淡的直觉吧,易家人多少都明白老太爷时日无多了,哪怕有郎中说老太爷身子骨好得很。

易书元也在家中,甚至也说书助兴,只是广大与会者并不会觉得他是易家的祖太公,只是易家请来的一个说书人。

紧张了一整天,易勇安能吃能笑,睡了个午觉还引起不少人惊慌,引得不少易家人汇聚,结果只是一个午觉而已。

一天两天,一旬两旬,甚至两三个月之后易家人终于意识到,是自己过度紧张了,老太爷能吃能睡,一切皆好。

就连易书元都经常出去,或去元江县,或去月州,有时好几天不着家,有时也会在家中待几天。

只有一个人始终很紧张,那就是易阿宝,他甚至一直没有回过月州书院,选择暂时留在家中,每天看护在父亲身边。

随着时间的推移,就连睡都睡在了父亲旁边,在易勇安的房间内搭了一张床。——秋风送爽的夜里,昨天才回到家的易书元今日走到了易府的花园亭中,他坐在亭中石桌前的时候,灰勉已经掏出许多下酒小菜,甚至还摆了盘。

易书元从袖中取出了那得自登州的半壶挑肩酒,将之摆在桌边。

也就是做完了这些之后,不多时,一阵阴风吹来,几道鬼影已经到了院中,而易书元则已经翻开酒盏倒上了酒水。

“我曾想过很多次再相逢的场景,却不想今日在这种场合见到你,吴某如今是称呼你为仙尊呢,还是先生?”

易书元抬起头,来者正是吴明高,他只是笑了笑,伸手指向一边。

“说那么多作甚,请坐。”

吴明高咧开嘴,直接在桌边坐下,取了酒盏的那一刻,易书元已经举杯碰来,酒盏轻触,二者皆是一饮而尽。

灰勉抓起桌上一粒花生米塞进口中咀嚼得“咯吱”作响,乐呵呵玩笑一句。

“吴大人如今可比在阳间还威风,跟着不少人呢!”

“莫要取笑我了,吴某不过是阴间一名小小功曹。”

易书元看着吴明高。

“易某当年也不过是一名小小的笔吏!而且这功曹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请!”

“请!”

功曹官吏也并非一般的小吏,实际上是有资格顶上判官之位的,只不过判官若无变故也不会轻易换,功曹也不止一位罢了。

酒过三巡之后,易书元笑问一句。

“今日之事在阴间应该少有吧?”

吴明高一边倒酒一边抚须,笑着摇头。

“至少吴某任职以来从未见过,还是易先生面子大啊!”

今夜,易勇安似乎一直没有睡着,此刻更是频频翻身,大木床都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易阿宝就睡在父亲对面的一张小**,他本来已经睡着了,不过听到频繁的翻身声,睡过一觉的他也醒了,这会睁开眼睛借着窗前月光看看那边的大床。

“爹,您哪里不舒服吗?”“没有.快睡吧.”

此时的屋外,一名白衣老妪就站在门前,她听到了屋中的声音,脸上也露出笑容,许久之后她才伸手推开门走入了房间。

易勇安似乎是听到了“吱呀”一声,下意识喊了一句。

“是阿威么?”

“爹,阿威回家享福去了,现在是阿德了,这么晚了他也不会来的。”

“哦”

易勇安应了一声,翻身过来,睁开眼睛看了看门口,却见到了一个老妇人走了进来。

这老妇人就像是从自己略微模糊的记忆中走出来的一样,到床边变得逐渐清晰,也让勇安一下子激动起来。

“阿宝,阿宝!你娘来了,你娘来了!”

阿宝心中一惊,一下子掀开了被子坐了起来,他看看昏暗的室内,再看向父亲的床前,没有任何人,只有老父亲一人在激动。

“爹,您别吓孩儿,爹!”

“不骗你,真的是你娘来了!”

在易勇安的眼中,妻子李氏此刻还看向了阿宝,眼中满是慈祥,然后才回头看向易勇安。

“老头子,我在下面都听说了,你钓了好大一条鱼,把娥江的夜叉都给钓上来了!”

“是吗,是吗?伱也听说了?哈哈哈哈哈”

易勇安笑了起来,却让阿宝听得心慌,但这种慌并非恐惧,更多的是不舍。

“爹,我去叫人,我去叫人!”

阿宝披上外衣,直接到门口开门,一打开就是一阵秋风袭面,更有一股特殊的阴冷感,若是他能目视鬼神,就会知道外头有一些阴差在等着。

“阿德——阿德——”

已经睡下的家丁被阿宝的喊声惊醒,慌忙起身之后开门回应。

“唉,老爷什么事?”

“快去喊轩儿他们——快来老太爷这边,要快——”

易府之中各处都开始掌灯,易书元和吴明高坐在亭中也能听到易家内忙乱,易家老小纷纷向着老太爷的屋舍集中。

易书元喝完一杯酒,此刻也站了起来。

“咱们也该过去了。”

“是啊,是时候了!”

吴明高将酒水饮尽,然后同易书元一起走向那边的屋子,当易书元出现在门前,易家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伯爷爷,爹他.”

“我知道!”

易书元走向床榻,在他眼中,易勇安躺在**,其妻子李氏坐在床边,见到他进来,夫妻两都看了过来,并且一起开口。

“大伯.”

易书元点了点头,而他身边吴明高则带着一队阴差走了进来,也带来一阵阴风。

“易勇安,许久未见了,你也是时候走了。”

“吴大人?还有,这不是周老弟么?”

阴差之中有人面露诧异,他没想到这会易勇安竟然认出他来,看了看吴明高和易书元,此刻也是笑着走出来。

“易老哥,许久未见了,当年我还吃过你钓的鱼呢!多谢易家照顾年迈双亲,他们来阴间的时候都和我说了谢谢了!”

那是从西河村中走出去的汉子,曾经在元江县当了捕快,早年因公殉职,没想到也成了阴差。

“周老弟,真的是你啊”

易勇安此刻热泪盈眶,记忆也终于再无模糊,他忽然发现,除了妻子,今天来接他的可有好几个熟人。

“这不是老李头吗,你也来了?”

又是一个熟悉的老衙役,往日里较为严肃的阴差,今日也向着将死之人多说几句。

那几个人名从易勇安口中出来,易家人有的人心中发慌,而更多的则是悲伤。

没过多久,易家就传出哭声,易老太爷终于还是没能熬过今年,撒手人寰了,走的时候儿孙簇拥,也算是喜丧。——PS:过年了,休息一下,今天第二章没了,明天年三十,要去两家吃团圆饭,明天也没有,祝大家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