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琢磨了一阵子,沈元州与苏远蘅二人皆是没想太久,唯觉得今日与霍云婉之间的对话句句都值得思量。
原以为她是对沈家有了法子才召得自己进宫,现儿看,分明是要提前遣个人来跟着去西北。大抵当初逸白特意造了两枚兵符就是为着这一天,给自己一块以示好,她捏着一块防生变。
另来,多半是疑心自个儿撮合了永乐公主和李敬思,担忧自己固权,苏姈如之死只怕也是刻意的说起的,无非是提醒自己,不管对苏远蘅如何,落入旁人眼里,只是个猫哭耗子罢了。
总而她也说的对,这一日日猜来猜去,有什么意思?
可这不猜,就活不成了啊。
薛凌叹气,丫鬟轻声问了茶,她接了过来,刚想随手捞块东西来吃,目光看到碟子里,三四样糖糕间夹杂着一味珍珠丸子,指头大小,白生生糯米不知裹的什么玩意。
联想霍云婉宫里那碟七彩丸子,霎时胃口全无,只接了茶问:“是什么时辰了。”
丫鬟道:“方才姑娘上车是巳时末,这会约莫午时初罢,大抵还差些许。”
差不差这方寸无关痛痒,李敬思应该早回府了,薛凌再未说话,由着马车一直到了李府外头。
车夫将马车挺稳,丫鬟先下去掀了帘子,脆声喊:“姑娘,我们到了。”
外人听去,不定得当里头人是个如何喜滋滋。薛凌捧着茶碗,连吸了两趟深气,一口将碗中茶水灌下,这才下了马车。
门内小厮听见有人趾高气扬的含,迎出来瞧见是好久没来的壑园薛姑娘花枝招展的站那,脸上笑容一如往常娇娇,问:“李大哥可回来了?我好久没来,该不会不让我进门了吧。”
小厮一时没答话,他是真有点不想让这位进门。薛凌一眼看出这蠢狗颜色不对,懒得跟个下人废话,且作了个小姐脾气丢下一句“你不让也碍不着我,我自个儿找李大哥去”,人直直就往门里去了。
小厮在后头龇牙咧嘴,并没那个胆子上前拦,且等薛凌进门老远后跟着上气不接下气的追,只说到了主子面前,不是他不想拦,这不是没拦住么。
薛凌进门即变了脸色,那会子在霍云婉处受的气还没地发,李敬思敢给她闭门,他倒是忘了自个儿怎么爬出来的不是。
越想火越大,气着气着又觉不对,李敬思就算不想自己进门,以他今日为人处世之手段,不该做的这么明显。
她本走的快,心中藏事脚下步伐越急,贸贸然走到李敬思起居院里,追来那小厮还差着几个拐角,连连暗叹这薛姑娘不愧是个上山下海的。
院门口随侍的俩丫鬟见薛凌冲进来,跟着也是大惊失色,一个急急迎上来招呼,另一个转身往里跑。
薛凌尚未失智,只气呼呼问:“李大哥呢,怎不见她迎我。”
丫鬟扭捏半天,歪曲笑脸说“大人刚散朝回来,正换衣小憩”,又劝薛凌“不妨到偏屋小坐”。薛凌焉能信这鬼话,哼罢一声续往屋窜,道是“给他上药时脱个精光也瞧过,换衣算得了甚。”
丫鬟实没从哪个京中闺阁嘴里听过这话,瞠目结舌间叫苦不迭,不知怎么跟薛凌讲“就算你瞧过,但里头的事儿当真算得了甚”。
幸而没轮到她说,屋门吱吖一声开了条缝,一席红绡先出,而后半截藕臂探在门缝处,永乐公主懒懒倚出来,施施然问:“哪个薛姑娘?”
薛凌已站到了檐下,愣了片刻,这才明白过来,是永乐公主这蠢狗在,不干李敬思的事儿。
如此一来,反气消了大半,只说这两日还没热到哪去,但看永乐公主裙薄衫单衣不蔽体,怎么没冻死这蠢狗。
俩丫鬟垂头躬身识趣往门外退,待瞧不见人影了,永乐公主一声笑,看与薛凌道:“你怎么来了。”好似还有些许兴高采烈。
薛凌上得两步台阶,指了指屋里:“李敬思呢?”又道:“你这是来的早,还是回的晚?”
永乐公主春色满面,道:“他昨儿一宵没睡,乏的很,回来就补觉去了,这会子睡的熟,怕是打雷都醒不了。你这话问的,来的早与回的晚,又有什么区别。”
薛凌抬脚欲把门踹开,忍忍又收了回来,咬牙道:“你去把人给我弄起来,你不去我就去了。”
永乐公主一扯衣帛,伸手便要来拉她,念叨道:“寻他作甚,我与你好些时日不见,这几回去到壑园,总说你不在……”
薛凌侧身避开,也未见她恼,续道:“原还当是避着我呢,旁的去了竟也不见,你去哪了?”
薛凌复指了指屋里,道:“把人给我弄起来,我有要事问他。”
永乐公主索性将门掩上,手扣了门环恣睢道:“何事,问我一样的。”
薛凌看了看院外,压着火气低声道:“你快点去把人给我喊起来,我数三声,你不开门,我立马将这烂木板子卸下来。”
永乐公主将信将疑丢了手,附耳在门上听了听里头动静,轻声道:“你敢卸,他如今什么地位,你欺了他,当面不说,心里不定怎么琢磨呢?”
薛凌听她没个顾忌,知是里屋李敬思没醒,冷道:“难怪他对你神魂颠倒,合着你晚上能看床,白天能看门是吧,好好的公主不做了,喜欢当狗?”
永乐公主瞬间变脸,只片刻笑意又浮了上来,后退些许,斜斜靠在门框上,笑道:"你这话说的,若非咱们是老相识了,真当你是争风吃醋嫉恨我来。
你瞧瞧,我又不是没与你说过,当初还说将这天大的人情给你,你自个儿不接。现儿事成了,你急急冲上来吼五吼六的,闹腾个什么呢?
这门,我还就不开了,你要卸,且管卸去。"
薛凌瞅了瞅门,垂头忍道:“是,我没接,所以你就去霍云婉处投怀送抱。她只是想拉拢李敬思,你以为她是想护着你?”
“什么护着不护着,我也不在意这个。她想拉拢敬思,你又知道,屋里这位不想多条路子?何必在你一人身上吊死。你不过是霍云婉的手臂,他何必舍本逐末。”
永乐公主手扯着腰间丝带,并不看薛凌,摇晃着脑袋,浑不在意道:"她求她的福,他求他的报,魏塱么,真以为我想继续当公主,必须保着这江山呢。
她忽而抬头,得意道:“我,是所有人的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