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一时怔住,片刻“忒”地吐了口气,笑道:“是这么回事,圣人训,是这么个说法。”

霍云婉拨弄着头上步摇,道:“往来多见你本事,这么点微末功夫竟要我提来,果真是文武有别,那老不死,总还教了我些东西。”

薛凌笑笑没答,又听她道:"可惜了,你说这人心算计有何意思,若是我手里有兵,身旁有将,摇旗攻过来就是,省了一日日猜呀猜呀,猜不出个真假来。猜对了还好,就怕哪一日猜错一着,万劫不复。

听你的意思,京中沈家事了,你就要去西北了?"

薛凌轻“嗯”了声,恍然才回过来神,道:“是啊,以我对那头的了解,平安二城撑不了太久,城里主将多半是要退守。”她又复先前傲气,笑道:“我去问拓跋铣讨个交情,让他送与我罢。”

“然后呢?”

薛凌想了想,道:“要什么然后?”

“你故意逗我来哉,咱们千辛万苦造出来的那块兵符,总不好说不要就不要了罢,莫不然你真要放着大好江山不拿,去争那点犄角寸土?”

别的就罢了,唯平城是薛凌执念,听闻此话,便按不住心中火起。幸而未露于表象,霍云婉见她一时未答,只当是没想好,续劝道:"人说故土难离,我也是知的。

可你瞧瞧,我身旁别无他人,那东西是你造出来,你去用再合适不过了。等来日中原安稳,你拿了多少,便都是你的,真个就不喜欢,权当作了平城的门槛,岂不乐哉。"

薛凌刚要顺势应下,又觉霍云婉不该苦苦劝自个儿去拿西北的兵权。京中李敬思原是自己这头的,若西北再归自个儿,以霍云婉的性子,不生疑已是好事,哪有乐见其成的。

她貌若并不心动,好一会才道:“我不想参合这些事了。以前,总觉着能查清我……爹的真相就很好。现儿查清了,也没什么大不了。难得我与你们众人都有交情,想来我要个犄角寸土,也没人为难我。”

她瞧着霍云婉道:“你要西北,遣个人跟着我,我帮他拿下就是。说好了,一物换一物,事成之后,要把魏塱留给我。”

霍云婉媚眼瞪她片刻,才无奈道:“真是不懂你来,如此便是没法子了,也好也好,晚间我便寻个伶俐的人跟着你如何。”

“都行。”

霍云婉又道:“那东西,当初可是给了你一枚?”

“嗯?”薛凌愣了愣方知她说的该是兵符,续道:“是,当时造了两块,逸白让我先捡了一块。”

霍云婉笑道:“那正是合适的,免了我特意去寻与你。”

薛凌叹了口气,道:“可还有旁事,若没有,我早些回去吧。”

霍云婉推了推桌上碟子,欲言还休,好一会才道:“若说有,也是没了。若所没有,我还是问些,当时,是你带永乐公主来的我这,如何,现儿个,是要把她带回去啊,还是……本宫替你留着?”

薛凌当是她要杀了永乐公主,再没忍着性子,没好气道:“要死要活随她便,你们一个个都来问我,我是拿人的鬼差还是索命的阎王?话说好了,咱们间的破事她都知晓,要死死干净点,别蹭一手血,我天天给人收拾烂摊子。”

霍云婉稍后倾,调笑道:“哎呀,这怎么就急上了。谁敢拿你当个鬼差阎王,分明我是怕落了你的面子,没得你一声令儿,这是动也不敢动来。”

薛凌道:“我带走怎样,你留着又怎样?”

霍云婉噗嗤笑道:“你带走便带走,那李敬思是你心尖尖上的旧知,我哪敢伤了人家的红粉娇娃呢。你不带走也罢了,本宫与永乐,本就是亲姊妹一般的情分,哪能不成人之美呢,不若这桩姻缘,且让本宫来成了算了。”

薛凌一口恶气尚没出完,张着的嘴猛然合上,上下门牙嗑的“吭”一声响,道:“你想用永乐公主去拉拢李敬思?”

霍云婉偏头瞧着她道:“我是不曾有这计较的,就不知你怎么看?”

薛凌失笑:“我是不知永乐公主有什么东西能拿出来引的李敬思奋不顾身,就凭一张皮啊,我呆会回去就往翠羽楼给他买上十个八个,管保个个都比那蠢货婀娜多姿。我看什么看,我巴不得那俩蠢货离远点,别再给我找事了。”

霍云婉此时方往后仰了些,仿若放松许多,道:“听你说话,就是趣的很。人家金枝玉叶,哪能就一张皮呢。”

薛凌抢白道:“黄承宣在地底下估计没烂完,她就要对着别人投怀送抱,这说不通吧,我宁愿你想个完全法子让她闭嘴得了,省的事后成日冒出毛病来。她是死是活不关紧,连累李敬思折里头,你我全部要跟着填坑。”

说话间恍若真想了一遭,狠道:“这么一想,死了倒是好些。我提醒过她的,既然好话不听,那也怨不得谁。”恐霍云婉不信,又道:“当初我在齐府,本就与她有过节,能不成还是不成的好。”

“哎呀,你也说咱们的事儿她都知晓,哪能就那么容易呢。万一她落个玉石俱焚,咱岂不吃了大亏。我看,她无非想保条小命罢了,拿来换李敬思两三分感激,划算的紧。”

薛凌瞧她明显是打定了主意,偏脸尤有不满,却并未再说。霍云婉喜滋滋逗了她几句,这才说着要散。

薛凌拎了拿牌子,走到屋外,即有宫女来接应,绕山绕水的并未走寻常宫道,不知绕得几个弯,才到另一处角门,壑园马车早在此候着,待得薛凌近了,一小丫鬟迎上来,说是车上备了衣衫,请“姑娘劳累换了罢”。

想是宫女服饰来往到底扎眼,早间来时便罢,给人瞧见了,也还能编排一句进宫当值,这会往李敬思处去,时辰又对不上,被有心人盯着了,着实难办。

她本穿的也不舒适,三两下扯了绦带,索性将发髻也散下来,重新寻常挽在脑后,这才轻快了些。

约莫她是收拾妥当了,丫鬟挑了帘角,确认无误方上车,回身喊了车夫起脚,另说与薛凌车上备了茶水吃食,转头就要拿出来。

薛凌既未说好,也没阻止,只转脸掀了窗帘,走得一段路便看见行人来往。近来放浪的很,分不清自个儿是有意混沌还是真落了下乘,倒是身边人人个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又如何呢,涌到她面前,就这么两顿话的功夫,躲也躲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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