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次膺的不幸,只是一时的疏忽大意所致。五月二十八日午后,听风楼管家殷弘奉王琚之命,亲自至辛府向辛老报告辛弃疾“入对延和殿”,赢得皇帝赞赏的胜利消息。辛老大悦,亲自于书房制茶酬谢殷弘奔波报喜之劳。宾主相晤一个时辰,相谈甚欢。殷弘告辞,辛老执意送别于柴门外高冈。在返回柴门人:之际,竟被门槛绊倒,致脚踝骨裂,卧床不起,继而引发心悸头晕,以致出现昏迷之状。
乡野郎中治疗失效失措尴尬难堪时,辛老仍以重金赏之,并以“天命如此,非医术不精”抚慰。家人欲请朝廷太常寺太医局医师驾临治疗时,辛老斥而训之:“致仕之臣,无权惊动太医局医师。违制之事,断不可为。”
辛老病危,仍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当日卯时,神情似佳于前日,遂招女儿辛大姑、孙子辛祐之至床榻前;命辛祐之强力扶坐,口授遗嘱;命辛大姑提笔作记:
遗嘱一:我死后,薄棺薄葬,严禁奢侈。棺木暂厝屋后松柏山林之古庙,俟北伐成功,故土恢复,移葬于齐鲁莱州辛姓祖先之墓地。
遗嘱二:我幼孤,从母依外氏王圣美于丹徒。苦读书籍,于政和二年高中进士,授山东单父县丞。从政近五十年,立志以先贤为法,为国尽力,为民谋福,不敢稍有懈怠。性嗜诗词,以诗词明志,以诗词抒情,以诗词鞭策自己的灵魂。洎居中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上呈奏章几百件,皆出自心底,为泣血之作,其忠耿之心,可对天日。这些诗词属文,当由女儿整理勘定付梓,留遗辛家后代阅览。祐之当学而习之,知祖公之心,明祖公之志,以光大家风。所积存典籍万册,亦遗祐之传于后代。
遗嘱三:力安“入对延和殿”奏捷,甚喜。幼安当知:“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勿强”乃成功之道;“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之魂可借;坚定信仰,衔枚而疾行。
遗嘱四:禀奏圣上,愚臣辛次膺辞矣。臣以将竭之力拜奏:陛下用贤,必考核事功,勿以一人誉用之,勿以一人毁去之;出令要无反,纳善要知转圜……
语歇,声歇,气歇。辛祐之抱着祖公呼唤,辛大姑扑在父亲的怀里痛哭。辛次膺辞世,享年七十九岁。
辛弃疾、范若水是辛老辞世当日午后酉时与报哀的小弟赶回辛府的。他俩跪拜于祖公遗体面前,痛哭失声;特别是辛弃疾接过祖公的遗嘱,更是悲痛欲绝。他依礼披麻戴孝,脱掉鞋袜,赤脚追思祖公的教诲,叩头出血;范若水依礼披麻戴孝、散发去饰,真挚悼念祖公之恩典。他俩依古礼守丧三日三夜,陪伴着祖公关爱孙儿不忍离去的灵魂……
三日大祭定于午前辰时举行,大祭后即送辛老灵柩暂厝于屋后松柏山林的古庙中。
卯时正点,大祭灵堂摆置停当:祭案香火点燃,祭品陈列,依礼增添了辛老平生最喜食的佳肴;辛府男女仆役十多人,皆披麻戴孝跪于柴门内礼迎前来吊唁的亲友;守护灵柩的辛大姑、辛祐之、辛弃疾、范若水,披麻戴孝跪于灵堂两侧,依礼向吊唁的亲友叩首还礼;四邻乡亲陆续来临,焚香吊祭,洒泪致哀,跪拜于:落以待扶棺送行者达百人之多;近邻青壮汉子八人,披麻戴孝,备齐杠抬灵柩移往屋后松柏山林古庙之一切用物,跪拜于灵柩一侧,忍泪待命。是时,乌云密布,谷雾蒙蒙,谷风呜咽,天地万物似乎都在为辛老的逝去而忧伤……
辰时,在一阵车辚马啸声中,朝廷高官前来吊唁。他们是宰执虞允文、吏部尚书刘章、户部尚书王佐等五十多人。众人依序焚香祭拜,神情的真挚、肃穆、悲痛、伤感,更凝重了灵堂前沉痛的哀伤。
虞允文是宰执,是辛老力主北伐理念的支持者、继承者,他受赵昚之托,捧着皇帝亲笔题写的“直臣之首”四个大字,呈献于灵堂辛老的画像前,并恩准勒石镌刻于墓碑。辛大姑叩谢天恩,并借机捧出辛老的“临终呈表”请宰执虞允文转呈圣上。虞允文接过阅览,几行文字“陛下用贤必考核事功,勿以一人誉用之,勿以一人毁去之;出令要无反,纳善要知转圜……”映人眼帘。他喟然默默赞叹:“辛老,哲人,未卜先知啊!”他收“临终奏表”于怀中,再次跪拜于灵堂前,向辛老感激致哀。:落里怀悲衔哀的士庶官员,都为辛老的“临终奏表”而感激涕零,虽然不知其奏表内容,都坚信其为利国利民而发;他们哀情更切,随着虞允文的再次跪拜而凄然跪倒。
就在此时,身着白色衣装、悲情切切的二男一女闯进柴门,冲抵灵堂前,向辛老焚香跪拜,辛大姑等人惶惶叩头还礼。辛弃疾、范若水看得真切,是“钱塘倜傥公子”王琚,是云水酒楼主人钱隐,是清冷桥勾栏杖子头唐安安。他俩同时放声致谢:“谢王叔,谢隐之,谢女侠……”
朝廷官员们一时心神震撼了,王琚是皇亲国戚,亦狂亦侠,眼里有谁?心里有谁?只怕连当今皇帝在其心目中也无一瞥一念之福;现时身着白衣跪祭于辛老灵堂前,可见辛老声望之高,仰之弥高啊!这位年轻的钱隐之,吴越国皇族子嗣,亦侠义人物,与辛老素无交往,现时竟身着孝衣,哀祭泪流,足见辛老人格伟大高尚了。勾栏杖子头唐安安,一名歌伎,下等人也,传说此女因歌唱张元幹、张孝祥、陆游、朱熹及岳飞、辛弃疾等当代词人的主战诗词曾得到辛老的赞扬。此女知恩图报,戴孝致哀,其情真挚,亦奇女也,足见辛老之广得人心。
在朝廷官员心存仰慕的哀思中,王琚在焚香祭拜之后哀声呼号:“‘更南浦,送君去!’举大白,听《金缕》!大白在哪?《金缕》在哪?生也清廉,死也清廉,大宋朝廷的高官,有几人能这般生活啊!生也忠耿、死也忠耿,大宋朝廷的高官,有几人能生死如一啊!清风明月,明月清风,辛老不朽!我愿抬棺送行,替我辈皇亲国戚向辛老请罪赎罪啊!”
唐安安亦跪倒在灵堂,洒泪哀诉:“辛老不朽,大爱永存!勾栏歌女,愿清唱一歌为辛老送行……”
风起云滚,清竹啸响,唐安安唱起了当代词家张元幹的词作《贺新郎》:
梦绕神州路。恨秋风、连营画角,故宫离黍。底事昆仑倾破柱,九地黄流乱注。聚万落千村狐兔。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易老悲难诉。更南浦,送君去。凉生岸柳催残暑。耿斜河,疏星淡月,断云微度。万里江山知何处?回首对床夜语。雁不到,书成谁与?目尽青天怀今古,肯儿曹,恩怨相尔汝。举大白,听《金缕》。
云掩山林,雾漫山林,唐安安的歌声融人天地山川。山雨淅淅落下,天流泪了……
辛老丧日“头七”过后,辛弃疾、范若水返回临安城,移居于东华驿馆主事杜伊在东华门外代为租用的一座屋舍。据说这座屋舍是一位名叫周孚的富家公子的书舍,因:内尽植翠竹,故曰名“竹苑”。四年前,周姓公子高中进士,任职真州学府,此屋遂闲置。辛弃疾、范若水嘉此屋淡雅,不改其名,仍以“竹苑”称之。
移居方定,辛弃疾得虞允文指示,即时去司农寺任主簿之职,并做长久打算。辛弃疾决定由范若水去建康搬家,偕辛茂嘉、范若湖同来临安,图个全家团聚。月归春瓮,江入夜瓶,夙兴夜寐、朝起幕眠。再说,无粮无以养兵,无铁无以制器,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司农寺也管粮草啊!
辛弃疾进入司农寺,先用一个月时间,认真查验临安城十二座仓廪的现状。触目惊心啊,仓廪之状,根本不是朝廷炫耀的“丰盈富裕”“富甲天下”,而是千疮百孔、捉襟见肘。天下农桑渔猎、窑矿烧采之所得,大半为皇亲国戚、王侯高官所吞噬。仅德寿宫一年的耗费,等于《隆兴和议》中纳贡于金国的银两锦绢;皇亲王侯府邸的耗费,因其账目混乱,只怕要超过纳贡于金国银两锦绢数倍之多。富国强军需要银两,钱从何来?他心里发冷了,圣上知否?当如实禀报圣上啊!
辛弃疾又用一个月时间,认真查验了临安城内外十三处苑囿现状。痛心疾首啊!奇木奇石、珍禽异兽的聚景园、真珠园、南屏园、集芳园、玉壶园、富景园、延祥园、翠芳园、玉津园、太湖石景观园,各呈异彩,竞放奇葩。这些范围人群熙攘,呈人山人海之状,人园人头票标价极高,闻之咋舌。富贾豪民,大张旗鼓,一掷千金,呈挥金如土气派;苑囿仙境,呈日进万金之辉煌。喜耶?悲耶?辛弃疾查验苑囿账目而得知,十年前太上皇在位时,已将十座苑囿的多数,以种种借口恩赐予王公贵胄及“以乞和为尚”的亲信臣子。辛弃疾瞠目结舌了,他蓦地恍悟到司农寺现时能真正管辖的苑囿,只有三处人们似已遗忘的苑囿了:秦皇系石、柳浦渡口、吴越国都城废墟。
保俶山下的“秦皇系缆石”已被荒草淹没,柳浦渡口已消失了桨声、橹声和船夫的号子声,凤凰山上的吴越国都城遗址已消失在皇亲国戚、一个王侯贵族的别墅豪宅中。他怆然而泪下,圣上知否?当如实禀奏圣上啊!
辛弃疾进入司农寺后用一个月时间,认真查阅档案中各府各路的籍田情状,并用两个月时间亲自到荆湖北路,荆湖南路,江南东路的鄂州、潭州、赣州进行实地巡查。心神战栗啊!鄂州、潭州、赣州水旱灾情连年不断,生民困窘;籍田兼并之状日炽,生民流离失所。为了活命,铤而走险,聚啸山林之状日显频仍。他出自农村,洞悉民情,心神忧虑了:当年的方腊之乱,水泊梁山之乱,不都是因为生民的生活无倚无望而引发的吗?圣上知否?当如实禀奏圣上啊。
辛弃疾在赣州巡查,因一桩棘手的土地兼并案查证的牵扯,急匆匆日夜赶路地回到临安,已是上元节的前夕一正月十四日的傍晚。流光溢彩的临安,使他几个月来看惯乡野农村衰敝情景的心神如坠梦中,目光惊诧地发愣发呆了。他疾步走向离别已有三个多月的新居“竹苑”,推门而人,柴门“吱喽”的响声,猛地惊动了屋檐下愁眉紧锁的范若水。
丈夫的身影,立即消除了范若水几个月来的牵肠挂肚,她扑在丈夫的怀里,泪水如注。妻子的咽泣,立刻消解了辛弃疾几个月来的思念挂牵,他紧抱着妻子,窃窃私语。
寂静淡雅的“竹苑”,似乎一下子活了起来:门上的楹联,帘下的红灯,窗纸上的剪花,庭院翠竹吊挂的彩球彩带,都随着辛弃疾闯进“竹苑”的身影一下子闪亮欢舞了。
烛光辉映的晚宴,全家团聚的晚宴,洋溢着亲人久别重逢的喜悦和幸福。
辛茂嘉举杯向兄长敬酒。
辛弃疾举杯询问:“进入临安三月,有何感想?”
辛茂嘉坦然回应:“天子脚下,果然不同凡响。有民谣曰:‘恢复招灾,北伐惹祸,当官之道,唯唯诺诺。’三个月来,朝廷官员忌谈恢复、北伐,连皇帝也封口歇舌了。”
辛弃疾大声叫好:“十二弟言之侃侃,有长进,当连饮三杯!”语落,兄弟碰杯以欢。
范若湖站起,举杯向姐夫敬酒。
辛弃疾举杯询问:“小妹在这临安城还过得惯吗?”
范若湖回应:“天子脚下,天天歌舞,天天有醉汉横卧街头,看不懂,看不惯啊!眼下,为了过一个正月十五的‘灯节’,从大年破五开始,就发狂发疯了,八厢六十八坊,都在搭架挂灯,都在练歌排舞,都在欢宴通宵。听说正丽门前广场,已成为灯山灯海。官府已传谕百姓:今年大宋临安的上元节,一定要超越盛唐长安上元节的辉煌灿烂。朝廷真敢花钱啊!”
辛弃疾高声赞誉:“小妹聪慧,言简意赅,有河朔之风,更当连饮三杯!”语落,与范若湖碰杯而饮。
范若水举杯,高吟着唐代诗人苏味道的诗作《正月十五夜》向丈夫祝酒: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游伎皆铱李,行歌尽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辛郎当知,此情此景,乃盛唐长安上元节辉煌灿烂的写照,亦盛唐国威四扬、万邦咸至的展现。其中一句‘明月逐人来’,展现了诗人的想象、骄傲和追求,足够辛郎享用了。在这上元节的前夕,明月适时地把辛郎逐进了临安城。明日的此时,明月将把辛郎逐进大宋临安超越盛唐长安的辉煌灿烂中。干杯吧,为大宋临安超越盛唐长安的辉煌灿烂祝酒!”
辛弃疾高声唱喏,与妻子举酒相欢,连饮三杯。
正月十五日傍晚戌时正点,连续三天的临安上元节在正丽门前十二响震撼天宇的礼炮声中开始了,其宏大奇丽的辉煌灿烂,实实在在地超越了盛唐长安的种种传奇。
明月东升了。在礼炮声中,临安城八厢六十八坊的华灯,几乎是同时点燃,形成了繁星降落人间的壮观;正丽门前广场上,架起了一座琉璃灯山,高达五丈,长达千尺,呈现出北斗七星的神奇;广场四周的烟火架,多达千余,色彩华丽,令人目眩;御街两侧,悬挂着各式各样精制奇特的彩灯,形成了灯的海洋、灯的洪流,通向八厢六十八坊;御街两侧的亭台楼阁、高墙巨树,拥护着欢度的人群,形成了真实的人山人海。
忽地,正丽门城楼金鼓号角声响起,太上皇、皇帝在宫女的蜂拥中登场了,野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欢呼声雷霆轰鸣般地滚向八厢六十八坊,整个临安城都被雷动般的“万岁”声淹没了。
首先进入广场的是由一位银须飘飘佛门方丈率领的僧侣队伍。骑着狮子的彩结文殊大佛和跨着白象的彩结昔贤菩萨领头,临安四周二十八处寺:僧侣数以千计随后,在手持法器奏响的梵音中,向正丽城楼上的太上皇、皇帝合十致敬。内侍押班奉命抛下黄绫包裹的五千银两,赏赐银须飘飘的方丈。巡游广场一周的彩结文殊大佛、彩结昔贤菩萨和千人僧侣,向广场上膜拜的黎庶赐福,便转上御街,向临安城的黎民百姓布道去了。佛赐和平啊!
各厢舞龙社用七色布匹扎成的八条巨龙在锣鼓声中舞进广场,巨龙内密置数十盏红灯,在向正丽门城楼上的太上皇、皇帝伫立致敬时,八条巨龙形成了八道灯火的连环,并从巨龙口中喷出了绣有“太上皇万岁”的神奇条幅。广场上的人群欢呼了,沸腾了,城楼上立马飞下了八件红绸包裹的赏赐。八条巨龙狂舞,向着城楼谢恩。并向广场上欢腾的人群各显其技、各显其能地狂舞起来,在人群的叫好声中,舞向各自的厢区。龙舞吉祥啊!
八厢各具特色的技艺团社相继进入广场:清音社的合唱,凌风社的琵琶,遏云社的锣鼓,华津社的高跷,奇艺社的杂技,九龙社的秧歌,霹雳社的舞蹈,松云团的杂剧。歌声琵琶炽热了二更,锣鼓舞蹈陶醉了三更,杂耍、杂技、杂剧美不胜收地搅晕了四更。正丽门城楼彩云纷飞般地撒下了红绸包裹的赏赐。
五更时分,几十辆王侯贵族人家的宝马雕车肆无忌惮地进入广场。宝马的玉珂银铃、雕车的美轮美奂,在月光灯光中闪烁,展现了临安城上元节竞富竞奢、竞美竞丽的风尚;雕车上倩男靓女的奇装异服、别样头饰,展现出临安城的特有风采。**的喊声、呼唤声,引发了广场上年轻男女的追逐,他们跟着香车宝马潮水般地离开了广场,奔向临安城的风月迷人处。
在十二响礼炮宣布上元节开始的声浪中,辛弃疾和他的家人就站在广场一架绢灯下,在喧闹沸腾的人群中,观赏着临安城上元节轰轰烈烈地展开。今日之临安较之盛唐长安上元节的“游伎皆秾李”“金吾不禁夜”,切切实实是天壤之别,不可同日而语啊!
宝马雕车队列浩浩****地离开了广场。潮退了,人散了,月落了,灯火将熄。辛茂嘉、范若湖迷恋着清音社的合唱和凌风社的琵琶,便追逐而去。广场御街上的辛弃疾、范若水形影相吊地品味着狂欢狂乐跌落后的凄凉。辛弃疾心潮翻涌,五味杂陈。超越盛唐长安上元节的豪华;超过盛唐长安上元节的灿烂!这是什么样的“超越”?这是什么样的“灿烂”?焦心、闹心、锥心、痛心啊!他泪眼蒙蒙,凄然吟诵出一首怆楚的《青玉案》: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潮退了,人散了,月落了,灯火将熄了,范若水在聆听品味丈夫吟诵怆楚的词作中,心如刀绞,猛地扑在辛弃疾的怀里,咽泪出声:“天可怜见,我的‘灯火阑珊处’的苦命人啊!”
泪眼蒙蒙的辛弃疾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