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回到凉亭,绮兰见白砚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于是给身边的元宝使了个眼色,元宝立刻机灵的退下,临走前没忘了给主子把茶盏续上。

“你为何要帮我?”他神情夹杂着轻微的不解,但是显然没有了一开始赶客的气势。

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软,她刚刚才贡献了二百两白银。

银钱可真是个好东西、绮兰美滋滋的想。

但是面子上仍做出云淡风轻的模样,“我只是顺手而为,即使不是你,我也不会袖手旁观。这二百两对于我不过区区黄白之物,但是若能够给众多学子提供一个庇护之所,对于我来说,会是一件非常喜闻乐见之事。”

绮兰的嗓音轻轻柔柔,如同空谷笛音,温柔和煦。

“可这与你没有半点干系,你这二百两白银除了打水漂,什么也得不到。”他面上无半分动容,冷静的陈述出事实。

你这就错了,我要不投这二百两白银能坐在这跟你说话?绮兰不屑的想。

我就是花钱买个跟你相处的机会,没别的。

绮兰的指尖轻轻点了点青瓷杯,脑子里迅速组织好语言,缓慢而又坚定道,

“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一定要有回报才会去做的,我做事大部分凭心,不求收到回报,但求无愧于己,无愧于心,率性而为,顺其自然,人不应该太功利,但也不应该过于冷漠,若是在我所范围之内,那就对人施之已慷慨,若是超出我能力范围,那我也无能为力,今天这种事情刚好被我遇上,又恰好我能够帮的上忙,自然就不会冷眼旁观了。”

绮兰觉得自己的语气语调拿捏的十分到位,此时他应该被自己的说的话感动的无以复加,她会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富有且最善良的女子,达不忘兼济天下,不说要引为知己,至少也会有所动容吧?

绮兰悄悄分出一丝余光看向他,却并未看到自己期待的样子。

他轻敛着眉目,看不出心中在想什么。

绮兰拿捏着语气,又试探道,“再者,我也并不是什么条件都没有的。”

绮兰故意提醒他,他可是还欠她一个承诺呢。为了甩掉自己花钱买他承诺的嫌疑,绮兰又说,“我见你当时不肯同意,只能出此下策。”

是为了让他答应她的捐缮才提的要求,她可不是故意的,而且他还答应了。

绮兰看了一脸他的脸色,又故意道,“我也并非为了你这么一个承诺,若是你不愿意,尽可当我没说过。”

她就不信他真能反悔,绮兰笃定的看向他。

等着他同意给她的承诺,到时候他便可借机顺理成章提出要求,让他跟她回家,做她的赘婿,啊不,那样太急了,她不着急,她想想要提什么要求比较好。

绮兰看向他的眼神莫名的热切,仿佛已经看到了他给她当赘婿时的样子,心中愈发的火热。

片刻后,她看见他抬起头,眼神淡淡,完全没有她意料中的感动或者其他。

绮兰心中顿感不妙。

他轻启朱唇,眼神带着些微的嘲讽,“我有答应过你吗?”

“你与赵掌事二人不顾我阻拦,商议好捐缮之事,你若是需要什么承诺,也应当去问他才是。”

“我提醒过你,你即使参与此事,得不到半分回报。现在反倒问我要承诺,这是何道理。”

!!!

绮兰胸腔气血翻涌,多年来的社交本能让他勉强维持住基本的体面,她捏紧手中杯子,笑得一脸尴尬而又僵硬。

仰头倒尽一杯茶水,勉强挡住自己有些狰狞的面目。

她就没见过如此不知好歹的男子!她生的漂亮又有钱,还这么不计回报的帮助他,正常人早就感动的无以复加要以身相许了,只有他这个蠢货,翻到还怪罪起她来了,他到底长没长脑子?

他这么得罪自己,自己可以随时收回对学堂的捐助,让他跟他这个破学堂早日完蛋!

绮兰控制不住下一秒就要说出收回捐缮的话。

是他似乎察觉到了她接下来的话,赶在绮兰开口之前,轻描淡写道,“你不会因为我没有应承你的要求就放弃修缮学堂吧?”

绮兰一滞,收回捐缮的话也就没有顺利的说出口。

白砚带着打量的目光扫视完绮兰,而后又像是自言自语道,“你说你做事随心,帮助别人不求回报,想必你应该也不是这种人。”

一顶高帽子压在绮兰的头上,让她内心扭曲,难道他还想让她白白掏了这二百两白银不成?他想都别想!

这时候他的脸上突然**漾出一抹极其细微的笑,如同青松上的残雪,霜意清新冷凛但是却莫名醉人。浅灰色的眸子看向她,带着平时难见的几分认真之意,

“兰姑娘,你说是吧?”语气跟平常一样不急不缓,但是却莫名多了几分缱绻的味道。

尤其是兰姑娘几个字,他的咬字十分的清晰,每一个的发音配合着他好听的嗓音,数出来就像是在心尖挠痒痒。

胸腔间翻涌的气血像是突然被这青松残雪带来的霜意抚平,怒火也被瞬间熄灭。

理智回笼,绮兰想了想自己刚刚那么费劲演的戏,若是自己控制不住破功可就全白费了。

绮兰看着他那张仿佛能降火的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怒气随着气息被吐出,她的语气又变得温柔娴静无比,“那是自然。”

绮兰在夕阳的暮光上了回家的轿子。

一进轿子,绮兰原本挺直的脊背突然想被抽了筋一样软绵绵的躺了下来。

整个人就突然从风高亮洁风贵女变得妖妖娆娆,没个正经。

元宝也习惯了这幅场景,她揉捏着绮兰的腿,嘴里心疼道,“奶奶装了一天,实在是太辛苦了。”

绮兰绞着帕子,心中忿忿不平,可不止辛苦,还被诓了二百两白银,结果半分人情都没得到。

想了想还是没把这件事情跟元宝说,要是让她知道她家一向精明能干的奶奶吃了这么一个亏,可就太丢人了。

绮兰脑海中复盘着今日发生的事情,分析着自己是怎么从大好优势地位转变为如此被动的局面的。

本想让白砚欠她一个人情或者承诺,但是又不知怎么的成了如今这个样子,帮人解决了燃眉之急,但是实际的一点好处都没捞着。

越想越不对劲,尤其是他,她总感觉他是故意的。

故意找言语里的漏洞,故意给她戴高帽子,哄的她把这个大善人继续当下去。

但是回想起他那张圣洁的如同冷面菩萨一般的脸,心中的想法又变得动摇起来。

他不像是这种心眼多如蚁的人。

绮兰心里思绪转过千遍,最终得出结论,还是因为自己太着急了,这事急不得,得徐徐图之。

元宝看见明显出神的绮兰,忍不住问道,“这么一个男人,值得奶奶花这么多的心思吗?往常奶奶看上哪个人,不都是勾勾手就行了。”

若是真的只要凭借美色勾引就好了,绮兰心里想,只是这个人并不吃□□这一套。

从她故意引诱白砚给自己系小衣的事情就可以看出来,美色对于他来说并不管用。

他是自己遇到第一个对自己的美貌完全免疫的人,整个人一站在哪,就跟个不沾染尘俗的天仙似的,勾得她更加心痒痒了。

绮兰舔舔唇,觉得愈发口干舌燥了起来。

“元宝你说,如果一个男人,他不被美色金钱所动,那你说还有什么可以打动他?”

元宝外头说道,“这世上哪有不贪图美色金钱的男人,若是有,那也定是装出来的。”

绮兰这才一笑,点了点元宝的额头,“就你能说,你认真回答我。”

元宝这才细细思索一番,“那应当是这位姑娘的温柔善良,能干体贴,才情似水了吧?”

“若是还能有一番像奶奶一样的美貌,那可就真的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女子,没有男人能拒绝的了了吧。”

绮兰嘴里细细咀嚼着元宝所说的几个词,温柔善良,能干体贴,才情似水。

这都跟她八杆子打不着一块去。更准确来说,她是这几个词的极端,她自私凉薄,虚荣虚伪,庸俗浅薄,除了一身好的皮子,里子烂的是一塌糊涂。

绮兰忽的一笑,笑容中带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但是没关系,如果这样的女子能吸引他的话,她就给他装出来。

绮兰也不担心日后被他发现真面目了该怎么办,因为——

他一个穷书生,一无权,二无势,落到了她手上还不任她拿捏?

而且她求的本从来就不是天长地久的真心,她只求短暂的拥有。

就像乏味寡淡的人生里突然升起一座挑战性的高峰,绮兰对于跨过这座高峰跃跃欲试。

自从捐擅修筑书院后,绮兰就多了很多机会光明正大去书院。

她一得到机会就拉着元宝忘书院跑,她觉得创造更多的见面机会总归是利于情感的。

绮兰不知道,这几日,她已经成为书院这几日讨论的重点。

她雪中送炭,不求回报帮助书院的无私行为已经传遍了整个书院,众人对于这位小娘子充满了好感,更何况这小娘子更是生的一副冰肌玉貌。

绮兰也发现了这几日氛围不对劲,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暗地里偷看她,还有些人有意无意总是从她身前走过,然后掉落一些东西。

这已经是今天第十九个人在她眼前故意掉落佩环了,除了一开始她还会捡起来礼貌还给别人,后面她干脆就装没有看见了。

她对这些人的心思门清,只是懒得理会而已。

眼前这个青年生的还不错,掉落佩环的动作实在是过于刻意,而且掉落后也没继续往前走,反而在原地故意停顿了一瞬,看起来像是在故意等她一样。

绮兰心底发笑。她正准备转身离开,却看到青年身后远远走来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身形挺拔削痩,气质如同雪松。

那日她吃了哑巴亏的记忆涌入脑海,绮兰看着那道身影,愈发觉得如鲠在喉。

他还是第一个让她吃闷亏的人,她所有的挫败感都源自于他。

但绮兰向来不是一个好惹的性子,她若受了气,势必是要想尽办法报复回去的。

即使她不确定那日他是不是故意的,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谁也不能让她吃亏。

怒火可以被暂时抚平,但是终有一日要被发泄出来。

今日万里无云,长廊的周边是一个巨大的湖,湖面碧波万顷。

天气甚好,适合发泄怒火。

绮兰捡起地上的佩环。

“公子,你的佩环掉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前面的人就立刻急不可耐的回头。

绮兰递出佩环,微微一笑,一双眼睛微微弯起,那眼睛里仿佛就盛满星落一般,闪着如同浮光跃金般的碎闪,她看人的时候十分专注,像是眼底只有这一个人一样,给人一种无比深情的错觉。

她的视线穿过罗明湖的肩膀看向他身后之人,但是落在罗明湖的眼里,却以为是绮兰在看他。

罗明湖立刻就红了脸,见绮兰将佩环递给她,连忙伸出手准备接过,嘴里说的话也磕磕巴巴的,”多谢....兰姑娘。”

绮兰再次温柔的叮嘱道,“不必客气,可要注意之后不要再丢了哦。”

那人远远的走过来,穿过雕栏画栋,衣袂随风而动,身旁的湖水碧波**漾,映衬在他的左右。

罗明湖想要接过佩环,却发现佩环被绮兰紧紧拿在手里,而且她还以一种特别深情的目光看着自己。

罗明湖的心顿时被惊喜击中,像是突然得到了女神的眷顾一样,他直愣愣的盯着绮兰的眼睛,感觉随时都有可能晕厥在地。

绮兰蓦然松开手里的佩环:表情带着歉意,“不好意思。”

罗明湖惊醒,连忙道,“没关系,是我是我的问题....”

不管此时发生了什么,定是他的问题,兰姑娘一定没有错。

绮兰漫不经心的点着头,瞥了一眼走过去的身影,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罗明湖被她的笑迷的发晕。他恋恋不舍的拿过佩环,绞尽脑汁想着话题,想要跟绮兰多聊一会。

但却没想到绮兰主动的开了口,“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罗明湖像是被惊喜砸中,眼底发出晶亮的光,连忙道,“当然。”

他注视这眼前的绮兰,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像是从未见过如此好看之人。

那人走的越来越近,绮兰收回自己过于放肆的目光,同时轻轻勾起唇角。

佩环依旧被攥在绮兰的手里,他依旧没给罗明湖,而是低头,手伸向罗明湖的腰间。

罗明湖整个人飘飘欲仙在原地,不知动弹,已经不知今夕是何夕。

绮兰细长好看手指灵活的系着佩环,动作带着漫不经心的好看。

白色的身影终于走到了背后,正要转身,绮兰找准好时机对着罗明湖的腰间轻轻一推——

罗明湖猝不及防只觉得腰间一算,而后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往后仰去,慌乱间,罗明湖只能凭空住抓住身后人的衣摆,连带着身后的人,一同双双往湖里倒去!

“噗通”一声,湖面溅起巨大的水花。

据元宝查探到的消息,此人并不会水。

果不其然,绮兰看到两个在水里普通的身影,而后装模作样小声喊了两句,“来人啊!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一直等到湖里两个人彻底没了动静,绮兰才慢悠悠走到走廊边,脱了鞋履,纵身一跃,跳入湖中。

绮兰在水里身影顺滑的如鱼得水,她很快就找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双眼紧闭,看来应当是昏迷了,她拉着白砚的手臂,费力往岸边游去。

上岸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湖里,罗明湖还在浅浅的噗通着。

绮兰犹豫了一下,又大声喊道,“有人落水了!”

直到看到远远的有人过来,绮兰才拖着白砚往旁边的藏书阁去。

绮兰脱了半天才把他拖到藏书阁,他看着清瘦,却没想到这么重,把绮兰累得半死。

她稍稍平缓了呼吸,这才注意看他的样子。

他的睫毛跟眉毛都被打湿,透露着一种浓郁的黑,他的嘴唇微微泛白,应该是刚才泡湖水泡的。虽然在昏迷中,依旧好看的不行。

绮兰不再犹豫,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对着他的唇渡过去。

她特地把握了时间,湖水淹不死人,这会她给他渡气,应该刚刚好。

冰冰凉凉的唇带着薄荷的气息,跟他本人一样清爽,绮兰并不讨厌这种味道。

没过多久,绮兰感受到身下人逐渐恢复的气息,但她却没从他的唇上离开,反而故意仍旧保持贴着他唇的姿势。

她看了一眼他的眼睫,依旧紧闭。但鼻息间紊乱的气息却泄漏了他的真实情况。

原来醒了,绮兰的唇角不自觉的勾起,带着一丝恶作剧的味道。

既然要装晕,那就看你能装到几时。

原本是在认真渡气的动作逐渐变了味,变得流连缠绵,绮兰的唇瓣轻轻的摩擦着他的,辗转流连,暧昧至极。

所有的感官都被集中在一处,无限放大,玫瑰露跟薄荷的味道交缠,难舍难分。

身下的身体也逐渐变得僵硬,终于像是达到了一个临街值,身下的人猛的一咳,而后起身顺

势拉开距离。

顷刻间两个人的视线有短暂的交锋,绮兰察觉到了他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里压抑着的浅显恼怒。

他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