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他们是奔着爱情结的婚,但现实排山倒海的袭来,把他们冲得七零八落
1
杜孝珍大清早就起来收拾房间了,里里外外弄得一尘不染,昨天接到儿子的电话说要回来,一下就忙乎起来。当初儿子毕业要留北京她就不赞同,在外面也没有个人照顾,光是吃饭的事就够呛,要是再有个头疼脑热还不让她给急死。她跟老杨轮番着打电话劝他还是回济南的好,依着他爸的关系也能进个不错单位,但人家儿子说了,就想在北京闯闯。
听到门铃响的时候,杜孝珍心里一热,还是过年的时候儿子回来过,她怎么看都觉得儿子又瘦了一圈。儿子不肯回来,她怕儿子跟那些北漂一样住地下室,专程跟老杨去北京替他找住的地儿。老杨在北京还是有些关系的,很快就替他找了好几处房子,但她都不满意,不是因为环境差而是因为环境太好,她早就寻思过了,一呢不能让儿子住地下室那要是得个什么病可了得,二呢不能让儿子太舒适,就得让他吃点苦才会念着家里的好,坚持不下去了就会乖乖地回来。他们后来给儿子找的一处房子是八十年代的那种筒子楼,一走廊黑压压的门洞,就是一单间,带阳台和卫生间,那灶台的油黑得发亮,墙壁裂纹横七竖八,地板上的瓷砖更是残存不全。就连儿子看了都闹郁闷,他们就说了,这就是为了锻炼锻炼他。其实,儿子住那样的环境,她也于心不忍,这不,儿子一住就是两年,她都快坐不住了,儿子昨天突然说要回来,还说有个好消息要宣布。她心里就琢磨着,这儿子终于是要倦鸟归巢了。
这打开门来,高高大大的儿子就立在了面前,只是杜孝珍满脸笑容在看到儿子身边的人时,一时之间就怔住了。
“妈,”杨东泽把宁欣朝前面推了推:“这是宁欣。”
此时的宁欣是满脸娇羞,心里紧张得直打鼓,下意识地拽紧了杨东泽的手,喊了一声:“阿姨,您好。”
此时的杜孝珍看到儿子牵着她手的模样,这才知道原来儿子瞒着他们找了个女朋友,这保密工作做得到位呀,之前是一点儿风声都没透露,就连昨天打电话也只字未提,看来就是想来个先斩后奏。再看看这小姑娘,一头齐耳短发,斜刘海,棕褐色,穿着白T和陈旧牛仔裤,一双皮鞋铆钉闪闪亮亮,个子大约在一米六五左右。
“妈,”杨东泽笑得很开:“还不让人家进来坐,盯得人怪毛骨悚然的!”
虽然儿子的语气有撒娇的成分,但杜孝珍心里却是“哐当”一声,就像被什么砸了一下,很不舒服的感觉。这儿子护得也太明显了,这不声不响地就拎个陌生人到家里来,她就不能打量打量?心里一冷,脸上的笑容也淡了,杜孝珍闪了闪身子,让他们进来了。要是换做平日里儿子回来,她可是又拿吃的又拿喝的,今天她没什么心情,不冷不热地说了句:“要带同学回来也不说一声,好让妈提前准备准备。”
“这不是给你个惊喜嘛!”杨东泽刚回来,还处在高兴劲上,没太注意到母亲的不悦。
杜孝珍不置可否地坐到沙发上去,拿着遥控器开了电视。儿子把他们的行李拿到自己房间,又招呼着宁欣洗漱一下。
杨东泽看到母亲为自己准备的毛巾,拧了把想要递给宁欣,又朝外瞟了一眼,干脆替她擦洗起来:“我家怎样?”
“反差真够大的。”宁欣笑着说:“我还当你是一贫困孩子呢,没想到家里挺有钱的。”宁欣刚进小区的时候就觉得这小区环境够好的,再看他家,竟然是个复式楼,那一并的黄柚木家具样样都老贵的,而再看杨东泽的母亲,那叫一个年轻呀,脸上都看不出皱纹,算算年龄应该跟自己妈岁数差不多,但看上去至少年轻十岁,烫着发,穿着水红色真丝上衣和泼墨色的长裙,显得又优雅又高贵。她心里其实挺高兴的,觉得跟这样的婆婆沟通和相处起来就容易多了。
“心里乐吧,傻乎乎地就钓了个金龟婿!”杨东泽把毛巾在她脸上一糊,笑得坏坏的。
宁欣“呸”一声:“少得瑟了!我看你不是金龟,是乌龟还差不多!”
“好你个宁欣,还骂人呢!”杨东泽说着就去咯吱她,两个人笑闹成一团。这打闹欢笑的声音传到杜孝珍的耳朵里,让她的心里的火气蹭蹭蹭地上来了,难怪儿子愿意在北京住那种房子也不肯回家,原来是被北京的小妖精给缠上了。
杨东泽牵着宁欣坐到沙发上,明明那么宽的位置,两个人却挨得拢拢的。杨东泽把茶几上的果盘递给宁欣,宁欣本来觉得有些口渴,又不好意思让杨东泽去倒水,就伸手去拿了提子吃。
“阿姨,您也吃!这提子可真甜。”宁欣笑着把果盘往她面前推了推。
杜孝珍眼皮都没抬一下,正襟危坐地看着电视:“这都是进口水果,二十来块一斤呢!”
话一出口,宁欣含在嘴里的提子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杨东泽也抓了粒提子丢嘴里:“二十块一斤的水果,我在北京可舍不得买,得多吃点!”
“你要是回来,妈天天买给你吃!”杜孝珍看着儿子,脸上露出笑容。
“妈!”杨东泽皱了皱眉,母亲一天到晚都让他回济南,可他完全能够猜到回来后的情景,就是被父母安排到一个稳定的薪水不错的单位,朝九晚五,周而复始,直到终老。那种生活没劲透了,他想要过更有冲劲更有挑战性的生活,“我现在工作挺好的,您就别操心了!对了,妈,我跟宁欣打算结婚。”
杜孝珍再一次怔住,她觉得嗓子眼干的厉害,这儿子带个女孩回来还没问下他们的意思就说要结婚,这心里到底还有没有父母了?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忽略了儿子的话,问宁欣:“小宁是哪里人呀?”
宁欣听到杜孝珍问自己,毕恭毕敬地回答:“北京人。”
杜孝珍“哦”一声,语气生硬:“难怪东泽要留北京呢。”
“其实不仅仅是这个原因……”杨东泽慌忙地解释说。母亲打断他,又问宁欣:“你跟东泽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一个学校的。”
“对,妈,宁欣在学校里成绩可好了,都拿奖学金的,她现在在一家公司做财务,我就说了以后我们家理财都归她管了!”杨东泽抢着话。
“我这在跟小宁说话呢!”杜孝珍冷冷地说。杨东泽递给母亲一个“讨饶”的表情,而杜孝珍则瞪了他一眼,又问:“你们家都有些什么人?”
“我爸以前在印刷厂上班,单位改制后开始帮别人做室内装修,我妈在超市上班。”
“宁欣妈妈做菜可好吃了,我在北京常去她家蹭饭。”杨东泽又迫不及待地插话。
看着母亲脸色稍霁的表情,他心里愈发忐忑起来。其实之前他曾有好几次跟母亲讲过谈恋爱的事,但还没说完就被母亲掐了话头,母亲的意思是,谈恋爱可以,但一定不能找个外地人,等他回济南了,她会好好地给他张罗。他本来就想要留在北京,而母亲却一直幻想着说服他能回济南,如果再要是告诉母亲他谈恋爱了,母亲那还不到北京把他押回来,所以他一直没敢说。
“你跟我进来!”杜孝珍把遥控器“啪”一声拍在茶几上,转身就进了卧室。坐一旁的宁欣莫名地抖索了一下,一颗滚烫喜悦的心就那样倏倏地摔了地。她知道刚才自己高兴早了,这个看上去知书达理的婆婆却也一样会对他们的婚姻横加干涉。
“你是不是翅膀长硬了?”门刚一合上,杜孝珍厉声质问起儿子来。
“妈!”杨东泽知道惹了母亲生气,低声说:“宁欣人真的挺好的,您跟她一接触一定会喜欢上她。”
“妈现在就明确答复你们,结婚,想都别想!”杜孝珍气极:“做我们家媳妇是随便拎个姑娘来都行?这种事也不事先跟父母商量一下,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们?”
“宁欣不是随便哪个姑娘,她跟我都交往四年了!”杨东泽解释地说,又补充一句:“妈,您小声点,让她听到了多不好!”
“瞧你那点出息!”杜孝珍的声线不降反升,脸上风云起色:“她到底哪点好?一小市民,一家都是小市民!”
“什么小市民不小市民?妈,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您还有那种门当户对的观念,再说了,咱家也不是豪门。”杨东泽忍不住说。
“妈这是为你好!妈可是吃过这方面亏的,你瞧你爸那一家子穷亲戚,今天这个有事明天那个借钱,把我们家当什么了?收容所还是扶贫站?”杜孝珍厉声地说:“你现在是被爱情冲昏头脑了,妈得让你冷静冷静!”
“宁欣父母人挺好的,真的。我从来没有跟他们说过我家的情况……”
“那是因为他们有心机!指不定人家早知道了不过就在你面前演呢!”杜孝珍打断他,她的心里烧着一团一团的火。
“妈,宁欣她有了!”杨东泽一跺脚,实话实说道。
“这可就对了!”杜孝珍心里一惊,冷哼一声:“这种姑娘我见得多了,以为借着孩子就能绑住男人,儿子,你可千万别上当!这种还没结婚就跟男人有孩子的女人肯定心术不正,作风有问题,再说了,你能确定这孩子就是你的?”
“阿姨,我尊重你是东泽的母亲喊你一声阿姨,但请你不要这样侮辱我,也侮辱你自己的儿子!”站在客厅里宁欣听到从卧室里传来的争吵时,心都凉透了,她实在听不下去推开门就闯了进来,怒目相向地瞪着杜孝珍。
“我在跟我儿子说话呢,没你的事!一看就是没教养的丫头,跟长辈用这种语气!”杜孝珍朝前一步,用手指着她咄咄逼人的说。
“妈,别说了!”杨东泽的头“轰”一下都要炸开了,他没想到母亲会这样反对,更没想到母亲和宁欣刚一碰面就会反了脸。
“我是没教养,但我也不会从门缝里把人看扁了!小市民又怎样?我父母都是靠劳动吃饭,这不丢人!”宁欣毫不示弱地说。
“是不丢人,被男人搞大了肚子还有脸说不丢人!”杜孝珍冷笑一下,直激得宁欣浑身发抖,此时的她失去理智,脱口而出:“难道你就没被搞大过肚子?!”
这句话一出,连杨东泽都愤怒了,还没等他斥责宁欣。杜孝珍已经一个箭步上前,重重地朝宁欣的脸上掴了个耳光过去:“你是什么东西?轮得着你到我家来撒野!我告诉你!想进我家的门,一辈子都别想!我儿子就算是打光棍也不会娶你这种女人!”
“宁欣!”杨东泽傻眼了,他没想到母亲会出手打人,下意识上前护住宁欣。而此时的她,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眼泪涌了出来,她愤怒地朝杨东泽踢过去一脚,在他吃疼弯身时冲出了他们家。
“这贱丫头,她还打人了!”杜孝珍一看到儿子被打,又急又气,赶紧扶起儿子。而杨东泽一甩开她的手,就心急火燎地朝宁欣追了出去。
杨东泽在小区门口追上了宁欣,一把拉过她,紧紧搂于怀中。她满脸是泪冲他拳打脚踢,“你妈凭什么那么说?!凭什么?!”
“乖,别气了!是我妈不对,我妈不好!别伤着宝宝了!”看到她哭得伤心,杨东泽又心疼又着急,由着她把火都撒到自己头上。
“你说我怀的谁的种?”
“除了我有这本事,谁还敢呀!”杨东泽低声下气地说。他紧紧地抱住她,而她下手是真狠,掐得他龇牙咧嘴。
“滚滚滚!”宁欣尖叫撕扯,愤怒就像被油浇灌的火,根本没有办法平息。她拼命地想要挣脱杨东泽,一低头咬在他的手背上,使了狠力,手背上赫然地几个牙印。她突然间扑到他的怀里,失声地痛哭起来。
“乖,乖啦!”杨东泽轻声地哄着。
“干嘛追出来!”宁欣抽抽搭搭地说。
“我媳妇都跑了,还能不追?”杨东泽见她语气缓和下来,心里松了口气,嬉笑起来:“下嘴可真够狠的!”他把手背递给她看,宁欣也心疼了:“谁让你刚才不帮我!”
“天地良心,我一心向着你!”
“滚!”
“在这大街上滚别人会当我神经病吧,媳妇,你就饶了我吧!”杨东泽恬着脸说。
此时的宁欣哭也哭了闹也闹了,这才生出些后悔来。她跟杨东泽的母亲才见第一面就闹这么不愉快,以后该怎样相处呀?分手?她还真的没有想过分手的事,他们交往四年,感情多好呀!这么纯粹的爱情不结婚那不是天理不容?
2
杨振民一进门来,就看到杜孝珍板着面孔坐在沙发上,一边换鞋一边问:“飞机晚点了?怎么还没回来?”
“回了。”杜孝珍冷冷地说。
“那人呢?这小子一回来就朝外面跑,也太不懂事了!”杨振民还以为是这事惹了妻子不高兴,就先批评起儿子来。他刚坐下来手机就响了起来,是厂里打来的电话,说有批货出了点问题,经销商那边不答应。他在电话里把负责人给吼了一通,又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在出厂前严格把关质量,再遇到退货这种事负责质检的就别干了。杨振民一向雷厉风行,做事果断,要不是他的英明决策,也不会让一个两百人濒临破产的家具企业扭亏为盈,还在他的领导下把企业发展壮大红红火火起来了。
杨振民老家是临沂农村的,一家五个兄弟两个妹妹,当初杨振民刚接手厂子的时候,想跟自家人借点钱周转一下,但他们都劝他别把钱打水漂里了,那厂子救不活的。杨振民创业那些年,杜孝珍是吃了不少苦,里里外外没个人帮她,她在一家民营学校做小学老师,起早贪黑,一天下来嗓子都要哑了。回了家做饭洗衣收拾夜里还要备课,照顾两个孩子很是力不从心,女儿身体很弱,小时候常常生病,半夜里一发烧她就只能自己背着孩子去医院,又忙又急的时候嘴巴里全是泡,跟婆婆说能不能来帮她一把,婆婆发话了,五个儿子呢,帮了你一家别人家不得说闲话?他们谁都不帮。但杜孝珍知道,公婆在乡里一直跟小儿子住一起,平日里还不是帮着他们。再后来杨振民的企业发展得好了,公婆又发话了,你们条件好就得帮衬一下其他姊妹,今天是这个亲戚来明天是那个亲戚来,找工作找医院找关系借钱修房子孩子学费等等甚至是买包农药的事也来找他们。杜孝珍是烦透了婆家的人,心里早想好了,给儿子找一定要找个门当户对的,这样媳妇娘家的人也不会天天地来找麻烦了。
杨振民的企业彻底走上正轨的时候,儿子要中学毕业,女儿也上初一,处于叛逆期很是不听话,杜孝珍就索性辞职在家里好好地照顾家人的生活。后来儿子上了大学离开了家,女儿成绩不好又嚷嚷着要去留学,他们就办了手续让她去了美国学服装设计。一下子两个孩子都离开了她身边,杜孝珍的心里一下就落了空,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一家人热热闹闹地生活在一起,她能够天天照顾着他们,这才是她最大的事业。
“你那宝贝儿子连孙子都给你准备好了。”杜孝珍几乎咬牙切齿地说。
“什么意思?”
“儿子今天拎了个怀孕的姑娘回来,说要结婚。”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杨振民也觉意外。之前从未听过儿子有女朋友,怎么突然就要结婚了。
杜孝珍厉声说:“你到底还想不想你儿子回你身边呀?你儿子这回可真要待在外头不回来了!”在杜孝珍心里,女儿和儿子还是不一样的,女儿迟早是要嫁人的,儿子才是他们的依靠,再说了在他们老家这边哪家老人不是跟儿子生活在一起的?那不跟儿子在一起,就是会被人耻笑。
“他人呢?到底怎么回事,我问问他!”杨振民说着就去给儿子打电话。
杜孝珍跟儿子起了争执,没想到儿子把她丢在家里自己跑了,她现在正是一肚子的火气,剜了丈夫一眼:“别给他打,刚才还合着外人来欺负我。”说着她眼眶一红,就把刚才宁欣说的那句“你也被男人搞大肚子”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杨振民的眉头蹙了起来,看来这儿子找的女朋友是个厉害角色,这还没结婚就这么不尊重长辈,以后可了得。
杨振民立刻给儿子打电话:“臭小子,在哪里赶紧回家!”
此时的杨东泽刚找了家酒店给宁欣住下,宁欣已经死活不肯再去他家。他想了一下,为了避免再起冲突还是由自己先回家跟父母商量一下。
“爸,我这还有点事呢,晚一点回来。”他是想着都到午饭的时间了,也不能让宁欣一个人呆着,就打算着等午饭后再回家。
合上电话,宁欣迟疑一下:“要不,你先回去吧!”她想已经让准婆婆那么生气了,现在怎么着也不能得罪准公公呀,而且刚才自己讲的话也挺过火,太冲动了。
“那你……”
“没事,我自己去附近逛逛,顺便看看济南。”宁欣笑:“小时候对济南的印象就是趵突泉,一会儿就去那看看。”
杨东泽思忖一下,抱了抱宁欣:“我去跟他们谈谈,晚点儿来找你。”
“东泽。”宁欣欲言又止。
“说呀。”
“我们,我们会结婚吗?”宁欣眨巴着眼睛望着他。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傻妞,当然!”
“万一你父母不同意呢?”
“他们会同意的。”
“那万一呢?”
“咱倆私奔!”
“可是……”
“别可是了,他们会答应的。”杨东泽信誓旦旦地说。他回家后,宁欣一个人在济南的大街上转悠,扑面而来的陌生还是让她有些无所适从。正是初秋的时节,微醺的阳光暖暖地照射下来,街两旁的梧桐树枝桠繁盛茂密,她抬起头来,眯着眼看了看碧蓝的天。
宁欣没想过自己这么快就会怀孕做母亲,甚至她连这么早结婚都没有想过。她毕业才一年而已,杨东泽也刚毕业两年,他们的生活和工作都没有稳定下来。杨东泽学的是建筑,毕业后进了一家还算不错的房地产设计公司,只是做建筑师的收入是底薪跟项目提成挂钩的,竞争激烈,如果没有好的项目或者你的项目设计通不过那就只能拿底薪,两千块的底薪在房价早过万的北京城能干嘛?杨东泽的上司又很喜欢打压下属,拉帮结派,像杨东泽那样直来直去的性格跟上司的关系挺紧张的。她其实说过他好多次了,不能依着自己的性子来,这是社会,首先要生存下去才能谈个性,但杨东泽表面上应着,暗地里却还是我行我素。
而她自己呢?在一家中型企业做财务,每天看报表看得头昏脑胀,一到要发工资的那些天她就忙得脚不沾地,要是在哪个环节上算错了一个小数点都得让她负责。即便如此,她的工资也是不高的,加上奖金补贴一个月也就三千多,好在她住在家里,也省却了房租这一部分开销。
当初在学校杨东泽追她的时候,那可是费尽周章。宁欣虽不是艳压群芳,但也长得清秀可人,青春靓丽,竞争对手也是大有人在。杨东泽打听到她喜欢希区柯克的书,他就开始到处收集他的书,英文版的,法文版的,德语版的……每天在二教门口等着她,看到她来了把书往她手里一塞,什么也不说,转身就走。
这让宁欣感觉莫名其妙,但还是心安理得地就收了他的书,其实她对建筑系的杨东泽还是很有好感的,人长得精神也挺帅气,而且在学校里也是活跃分子,参加各种社会实践又是学生会的干部,他们俩也就是在学生会认识的,只是交往并不太多。后来有几天没看见杨东泽,宁欣心里竟然有些失落,跑到他宿舍去一问才知道是病了,赶紧替他拿药送饭再顺便把衣服给他洗了,等他病好以后两个人也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交往后宁欣问杨东泽为什么会每天送她书也不讲话,他得意洋洋地就笑了:“不知道吧,心理学上说要给一个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就要重复做同样的事。”
宁欣掐他一把:“好你个杨东泽,看来是个泡妞高手,说!你用这个方法泡过多少妞?”
杨东泽比开十个指头,“一、二、三、四……十,这指头都数不过来了!”
宁欣气得转身就走,被杨东泽一把搂在怀里:“傻妞,骗你的呢!就你一个!”宁欣心里一颤,轻声地说:“真的?”
杨东泽才不给她正面的回答呢,直接嘴巴凑过来咬住她的唇吸呀吸地,就像吸一枚牡蛎。那些日子,他天天跑她们宿舍楼下候着,送这样吃的那样吃的,自习课的时候去帮她占位置,有次甚至还为了抢个位置跟别人差点打起来,知道她喜欢吃饺子,偷偷在宿舍里买了面皮剁了肉馅用小电锅煮,又献宝似地拿给她,刮风了提着件外套守在教室外,下雨了那自然是不用电话召唤也准时出现,她病了更是忙前忙后的伺候着,那份细腻和体贴看得旁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别人问他,杨东泽你可会把你媳妇惯坏了!他就说了,媳妇可不就是拿来惯的。
两个人好得就像一个人似的,恨不得分分钟都在一起黏糊着,杨东泽有时候连自己的课都不上陪着宁欣去上课,晚上刚送她回了宿舍电话就追了过来,一口一个媳妇,那股劲儿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满心满脑子的都是宁欣,宁欣。
两个人恋爱难免会有亲昵的时候,宁欣也忸怩过,拒绝过,可杨东泽那时候缠得太紧了。好像生怕不把她办了跟她的事儿就没有铁板钉梢,她每次都又矛盾又纠葛,后来杨东泽毕业自己租了个房子,她留他出租房的时间越来越长,有天杨东泽就腻得她不让走:“你睡床,我睡地板上。”
她没让他睡地板,那么凉她也舍不得。让他上了床,他的手就不规矩起来,探进她衣服里抚摸了起来,她推开他的手,可他的身体已经被情欲点着了,哪肯罢手。两个人卯着劲你推我进,他一使劲解开了她粉红色的胸罩,她羞得满脸通红,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而他干脆一翻身压在她身上,唇一点点地吻下去,她的扭动躲闪更像是一种欲拒还迎,撩得他整个人都要炸掉了。
“东泽,不要。”她低声说着。
“媳妇,给我吧!”杨东泽急急地说:“我爱你,我一定对你负责!要是不娶你,我天打雷劈!”
“我……”宁欣还想要说什么。
可杨东泽已经一口含住了她胸前的蓓蕾,一阵电流在她的身体里掠过,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她微微地张开嘴,不由地娇喘起来,身体向上挺了挺,就在那个瞬间,一阵刺痛传来,她啊地喊起来,而杨东泽稍微地停顿一下,开始一拨一拨地进攻。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事后,杨东泽跑去买了避孕药给宁欣服下。那个月她一直很忐忑,直到“好朋友”准时到来一颗心才稳稳着了地。可杨东泽对她的身体着了魔,就像个贪吃的孩子吃了第一颗糖后知道了甜,每次见着面都是要缠着要她一番,她起初也推推搡搡,后来半推半就,再后来也就觉得顺理成章了。就连杨东泽都察觉了她的变化,说她是越来越主动了。她心里一惊,觉得自己什么时候变这样不害臊了。杨东泽又说,这就是说明他们之间是越来越和谐了。只是他不喜欢用套,所以每次都是宁欣服用避孕药,后来有几次她忘记了,胆战心惊一番后也没有中招,就越来越马虎起来,这不等她大半个月都没有来生理期时,买了早孕棒一测,就怀孕了。
宁欣把结果告诉杨东泽,他也有些犯怵,不是不想负责,实际上太突然了他还没有心理准备。宁欣看他那样,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不用你操心,我自个儿去医院处理了。”
“媳妇,不如,不如咱们结婚?”杨东泽在最初的慌乱后终于下定决心,反正他和宁欣是铁定会结婚的,再说了早生孩子早享福,既然有了他也不能真那么残忍地扼杀了一条生命。
知道自己怀孕时,宁欣心里也挺恼杨东泽的,自己爽完了却每次都要她来善后,吃避孕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脸上还会长些斑出来,所以她对吃药也挺抵触的,心想这以后她一定得要他自己戴雨伞!可眼下的问题是这个孩子到底是要还是不要,摸着自己的肚子时一种天生的母爱油然而生,她是真的想要留下孩子来,何况这是她和杨东泽的爱情结晶。
“不用勉强!”宁欣瞪他一眼。
杨东泽嬉皮笑脸地搂住她的肩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勉强呢?媳妇,你就嫁给我吧!”
“又没钻戒又没鲜花,这就算求婚?”宁欣嘟囔着撅起嘴来。
杨东泽环顾了房间一眼,看到早餐剩下的面包,捏了两下就捏成了个戒指,又撕了杂志上一页“鲜花”图,捧到宁欣的面前,单腿下跪郑重其事地说:“媳妇,嫁给我吧!”
虽然这求婚就跟玩似的,但宁欣还是兴高采烈地接受了。
“你说咱们这个是儿子还是女儿?”宁欣躺在杨东泽怀里,引着他的手在自己的肚子上轻轻地摩挲。
“指不定是一儿一女。”杨东泽得瑟地说:“看来我的本事真不错,一枪一个准。”
“呸!”宁欣掐他一把:“刚知道自己当爹的时候,瞧你吓得脸都惨白了。”
“那不是震惊嘛!”
“震惊,我看你哪里是震惊!分明就是受惊!”
“我真震惊,震得**都要出来了!”他坏笑着就把手放到她的胸脯上揉来揉去,凑到她耳边:“媳妇,我对你又起意了!”
“你起义我就镇压!”她没好气地说。
杨东泽往身后一躺,一副任人摆布的态势:“来吧,让镇压来得更猛烈些吧!”
宁欣大笑着朝他扑过去,两个人在**缠绵起来。杨东泽租的这间小屋实在简陋,但宁欣却从来没有劝过他搬走,想着他两三千的工资却要他找个好房子住会伤了他的自尊,何况以前她也没好意思问过他家里的情况,就知道他父亲在上班,母亲病退在家。她就想着他家条件估计就跟自个儿家一样,普通老百姓家呀,她不是那种物质的女孩,又或者是因为她一直在学校思想还很单纯,觉得有情饮水饱,足矣。何况杨东泽对她是全心全意的好。
杨东泽跟宁欣商量请个假回济南一趟。宁欣一早就带杨东泽回过她家了,父亲倒是没什么意见,母亲却觉得杨东泽太年轻了,在母亲心里,是希望宁欣找个年纪大个几岁的,重要的是已经有稳定经济基础的,虽然母亲念叨过几次,但宁欣一强硬起来母亲拿她也没有办法。他们也就她一个孩子,宝贝得要紧,她闹一闹也就由着她了。
现在就剩下杨东泽父母这一关了。起初宁欣觉得也就是回家跟家人商量下怎样摆酒席的事,她跟杨东泽商量过了,在济南和北京都办,可没想到杨东泽的母亲会这样反对,这就像是个晴天霹雳把她都要震懵掉了。
这边,杨东泽一个人回家,推开门就感觉到家里严肃的气氛。母亲在厨房里备着午饭,而父亲坐在沙发上,一张脸沉得像乌云。
杨东泽跟父亲打了个招呼,又进了厨房,喊了母亲一声。但杜孝珍没理他,自顾自地翻炒着锅里的红烧鲅鱼,勺子弄得当当直响,带着一股子怒气。
他讪讪地退出来,回到客厅:“爸,宁欣不是故意惹妈生气的。”
“既然她都已经怀孩子了,爸也不反对你们结婚。只是你们得回来,你也知道你妈反对的理由,也不是说嫌弃她家,就是怕你以后留在外面。俗话说得好,父母在不远游,你这一年才回来一两次,你妈是怕你在外面吃苦。”杨振民淡淡然地说。他和妻子的做法不太一样,妻子性子急躁,说话直接,但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那种。杨振民考虑得更周全和沉稳一些,他也跟妻子谈过了,既然女孩都怀孕了,那也就只能让他们结婚,乘着这次结婚也逼着他们能定居济南,以后媳妇跟娘家离得远,在这边也就会把他们一家当自家人了。杜孝珍思绪很乱,虽然很是不愿意,但目前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只要儿子能回来,也是了却了她一桩心事。
“这个,爸,我现在的工作挺好的,专业对口,发展空间也大……”
“你要是喜欢搞建筑,回来爸安排你去设计院或者建筑公司。”杨振民打断他。
“这件事我还得跟宁欣商量一下。”杨东泽停顿一下:“爸,宁欣一个人在酒店呢,要不……”
“先不让她来了,你妈正在气头上,免得到时候又起矛盾。你先跟她……叫什么来着?”
“宁欣,宁静的宁,欣喜的欣。”
杨振民点点头:“你先跟宁欣商量一下,当然她要是肯留下来,我也会给她安排一份让她满意的工作。”
杨东泽心里也有些动摇了,虽然他更想在外面闯**一下但两年下来工作上的种种不顺也渐渐磨去了他的一些冲劲,特别是跟上司赵子剑的不合让他在公司很不得志,一些好的项目轮不到他设计,给些边过角料的设计又百般挑剔,他也动了跳槽的心思了。何况宁欣的工作也不稳定,跟她说说兴许她能同意。毕竟在济南是他的主场,家在这里,朋友和亲戚也都在这边,生活上会更加安稳。
杜孝珍把菜摆到桌子上,虽然跟儿子怄气,但还是心疼儿子难得回来,做了一桌子的菜,全是他爱吃的,杨东泽也故意讨好母亲,大口大口地吃着菜,连连地说着还是家里的饭菜香。
吃得快结束的时候,杜孝珍看着儿子说:“东泽,妈也不是反对你结婚,可你事先也不给我们打个招呼,突然就说结婚了,妈是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
“妈,这件事是我不妥,其实瞒着你们就是怕你们非要我回来。”杨东泽陪着笑脸,讨好地说:“再说,您平时不也说谁谁谁又生了个孙子嘛,我这也不是想生个孙子给你玩玩,这可是我一片孝心呀!”
“别哄你妈了,这个媳妇妈还真看不上。脾气倔不说,长得也太瘦了,那身板一点肉都没有怎么能干活呀?”
杨东泽扑哧一声笑出来:“妈,她又不是丫鬟,要干什么活?”
杜孝珍脸色一沉,把筷子“啪”放桌上:“这孝敬公婆,照顾丈夫,一个家不都得靠个女人支撑着!咱们这可是孔子之乡,礼仪之邦,讲的是百善孝为先,孝就是顺,你看她哪点孝顺?还动不动就跟长辈顶嘴,妈可是真不满意。”
“那不是您讲话也忒,忒那个嘛!”杨东泽笑着说:“宁欣挺好相处的,真的,朋友同事都合得来。”
“你这意思就是妈挑剔?”杜孝珍不悦地反问。
“不是这意思,妈!”杨东泽有些着急:“你们接触一下就知道了,要是她以后敢不孝顺你们,我一定收拾她!”
杜孝珍对儿子的表态还是挺满意的,点点头:“其实妈还是觉得你结婚太早了,再相处一下看合得来不,这流产也不是什么大事,去医院做个无痛的几分钟就搞定。”
杨振民想要说什么,被杜孝珍一个眼神给制止了。她知道丈夫还是舍不得“孙子”,但她觉得他们家的孙子也不是随便哪个女人都可以生的,这宁欣她是一千一万个看不上。
“我还是想把孩子生下来。”杨东泽停顿一下:“宁欣也舍不得。”
“那你们就看着办吧!”杜孝珍冷冷的说。她肯退步的原因也就是希望儿子能够回来,在她身边待着,一家人生活在一起。
杨东泽在去接宁欣的路上,已经想清楚,要好好地说服她。其实在济南生活和在北京生活也没有什么差别,他肯为了她留在北京,她也能够为了他来到济南。
只是,他想得太天真了。宁欣的倔强性子在这件事上那是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做梦!”宁欣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让我到济南来你家想都别想!”
“你不爱我吗?”杨东泽不解地问:“难道就不能为我牺牲一下?”
“这不是爱不爱的问题。”宁欣气咻咻地说:“你也不为我想想,我到济南来一个亲戚一个朋友都没有,还不被你妈捏得死死的?”
杨东泽皱了皱眉:“说得我妈多可怕似的,其实她挺好的。”
“是挺好,是对你挺好!”宁欣讥诮地说:“第一我不想背井离乡,第二我也不想跟你妈生活在一起,咱们跟她还是保持适当的距离,维持表面的和平。知不知道什么是远香近臭?!”
“好你个宁欣!”杨东泽也火了:“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打这个算盘,还以为你善良单纯,其实心眼比谁都多,就想着离他们有多远是多远,好一个人把我给霸占了!”
“谁稀罕霸占你!”宁欣的语气也火爆起来:“你真当你是钻石王老五?我要找你这样的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那你倒是找给我看看!”
“你别赌我!”
“我还真赌你了,我倒是没嫌弃你,你却来挑剔我了!还使着坏心眼地不让我跟我爸妈在一起!”
宁欣气急败坏,抓起**的枕头就朝他砸过去。
“就你那臭脾气!一天到晚不是掐就是咬,也就是我让着你,让你胡作非为,换个人试试!”杨东泽生气地说:“当初不是你我早就回济南了,高床软枕,还有份好工作,我就能为你付出,而你呢?你这也太自私了!”
宁欣气得跳脚:“你要留下来你自个儿留,我走!我这就回去打了孩子咱们分手!”她冲了出去,眼泪唰唰地流了下来。他们这是怎么了?本来欢欢喜喜地说要结婚的,这才一天的时间两个人就闹着要分手?她合上电梯门的时候,竟然没有看到杨东泽追出来,心里更是难过了。以前他们闹点小矛盾,他是吃不下睡不着,非要哄好了她才行,现在呢?伤人的话一句接一句,而他还忘记了,这是在她人生地不熟的济南!她开始还理了个行程,要去西门桥头看趵突泉,还要去看《还珠格格》里著名的大明湖,可这眼下,济南她是一分钟都不想多待了。
上了出租车,她一路打车奔到机场,手机响了又响,她一狠心就关了机,这杨东泽明明知道她是去机场,如果真有心要留她,也会追过来。可是她到了机场买了最近一班回北京的机票,却还是没有见到杨东泽的人影。
她就那样一路郁闷着回了北京。
3
宁欣到了北京,却是不敢回家。父母都知道她是上济南见公婆去了,这一天不到的时间就又回来了,那肯定是在那边受了气。她是太了解母亲了,小时候她跟同班的男生打架,她也就是手肘蹭破点皮,可母亲不依不饶地带着她去学校找到老师闹了一场,硬是要那个男生和男生的家长给她道歉,她亲娘就像母鸡护小鸡一样保护着她,谁要是欺负了她,那就是要跟对方拼命的。
她还不想让父母知道她和杨东泽闹翻了,那她和杨东泽想要结婚的事就更是难上加难了。这件事她打定了主意要瞒下来。为了怕穿帮她也无奈地给杨东泽发了条短讯,说别往她家里打电话。而这回短讯一发出去,杨东泽竟然没有打电话过来也没有回个短讯。她不知道此时的杨东泽已经睡着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被他母亲给关了机。
虽然只是十月的天气,但北京的秋天已经有了凉意。宁欣一出机场,一阵风扑头盖脸地过来,让她下意识地缩了缩颈项。
“宁欣!”听到于海棠从天而降的声音时,她是又激动又感动。就是上飞机前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是这就从济南回北京,晚上要去她那里住。飞机到北京都夜里十一点了,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仗义地来机场接她。
于海棠拍了拍她的肩膀,“先上车再说。”
于海棠是宁欣最好的朋友,两个人住一个胡同里,只是海棠没有考上大学,也不愿意复读高中毕业就在社会上工作了。但人家混得可一点儿不比大学毕业的宁欣差,等宁欣大学毕业的时候,她都穿名牌用名牌了,自己还有了辆POLO,过得那是比谁都潇洒,如今宁欣毕业还跟父母住在一起,她都已经有了自己的房子。
不过杨东泽挺不待见海棠的,就因为在他看来,海棠有这一切都是靠男人得来,这种女人不惜为了物质而出卖自己是非常可耻的事。他甚至也很反对宁欣和她来往,觉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大好青年的宁欣跟着海棠就会变得世俗起来。不过不管杨东泽怎样说,海棠却还是她最好的朋友,在她看来,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她也不会看不起海棠。
“呦,脸黑成这样,不是今天一早才去济南的吗,敢情是打了飞的过去参观一下?”于海棠一边开着车,一边回头扫她一眼。
“就别打击我了!”宁欣没好气地说:“我都快被气得吐血了。”
“你那二十四孝男人终于要造反了?”她对杨东泽虽然也无好感,但却是很羡慕他对宁欣的那种体贴,那简直可以用“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形容。
“他在北京挺好的,一回了济南就变了个人似的。”宁欣对于海棠也不隐瞒,把今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末了又气急败坏地说:“要是杨东泽那小子敢出现在我面前,看我不拍死他!”
海棠冷哼一声,酸溜溜地说:“还真没想到,这杨东泽竟然是个富二代。”
“算了吧,他爸虽然是个企业家,但他家顶多就是小康家庭!”宁欣嘟嘟嘴:“我要是真想找个有钱人,那也不会跟他恋爱了。”
“知道你清高!”海棠脸色一沉。
“我不是那意思!”宁欣知道自己的话伤了好友,赶紧解释。
“知道你不是那意思!我呀,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好,反正各取所需。”她懒懒地说。
旁边一辆赛欧快速地超了过去,于海棠把油门一踩,轰得追了上去。
“你慢点,我有心脏病呢!”宁欣不由抓住扶手。
“我也要结婚了。”于海棠漫不经心地说。
“你?”宁欣难以置信地问。
“我怎么了?就你能找个男人结婚,我就没人要了!”于海棠不满地说。
“讨厌,我是说那周成飞不是离不了吗?”
“他离不了,我就帮他离!”于海棠故作神秘地笑了一下。她跟了周成飞都三年了,他一直说离婚可他家里的老婆却死活不肯,她只得雇人设了个局,在罗薇的饮料里加了迷药,再把她带到酒店拍了几张照片,又把照片寄给了周成飞,这婚就这么离了。
“到底怎么回事?”宁欣不解地问。
“你就别管了,总之你是伴娘!”即使是好朋友,于海棠也不想把自己做的事说出来。
“恭喜你!”宁欣由衷地说,又黯然了起来:“你要结婚了,可我跟杨东泽都要分手了。”
“我看还是你家男人把你惯坏了!屁点大的事就分手!你这不是正好让他妈诚心如意了?我说你现在就别跟杨东泽怄气了,把他哄得好好的,他还不什么都听你的?”于海棠耸了耸肩膀:“其实男人挺好哄的,说点好话撒点娇,这也不难。就你平时那铁娘子的个性,也就你家杨东泽肯受你的气。”
“我还不就是图他对我好!”宁欣嗫喏。被于海棠一说她也觉得自己太强势了,平时都是杨东泽处处让着她,看来她真是被他给惯坏了。
宁欣在于海棠家里住了两天,可杨东泽竟然连一个电话都没有,她不由地想是不是他被他父母动摇了决定就留在济南不回来了?那她怎么办?而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一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就止不住掉下来。回忆起他们之间的种种,若是真要分开那就是伤筋动骨的疼。于海棠也劝她主动给杨东泽打个电话,但他们之间她一向占主导地位不想在这种时候低下身段来,心里也忍得难受,手机开机关机,关机开机,心绪混乱。
直到第三天杨东泽终于出现在她公司楼下,她又是思念又是怨恨地下了楼,心里已经软了下来,但面上却端着架子。
“找我有什么事?”宁欣冷冷开口,目光看向远处,
“媳妇,你就甭生气了!”杨东泽嬉笑着说:“你看,我不是回来了吗!”
“回来干嘛?你就留在济南呀!这首都可比你们济南差远了!”
“在我心里还真觉得济南好,但首都不是有你在吗,我不回来难道跟你分手呀?”杨东泽把手扶在她的肩膀上,低头哄着说。
宁欣听他这样说,心里感动,但身体还是扭捏一下,低呵道:“别碰我!”
“你不是让我碰的让谁碰的?”杨东泽在跟宁欣的相处中,早总结出来了三条经验,一是要脸皮厚,二是要脸皮厚,三还是要脸皮厚。宁欣性格倔,又吃软不吃硬,一吵架她就威胁着要分手,要不是他脸皮厚力挽狂澜,说不定还真跟宁欣分手了。不过她那脾气可真够臭的,早想好了有一天一定要治治她,可这怎么治?他还真是没招。
“滚!”宁欣骂。有时候她自个儿也搞不懂,在外人面前她多懂事一姑娘,可在杨东泽面前就变得蛮横无理起来,他就是说一句重话她就受不了。好在杨东泽有足够的耐心来哄着她,宠着她。
“喳!”杨东泽坏笑着手一撑朝旁边翻了个筋斗,又翻一个,惹得旁人纷纷侧目,而宁欣也忍不住笑起来。
“行了,别丢人了!”宁欣看他在大街上耍宝,是为逗自己开心,心里的那点气终于散去了。而杨东泽见到她笑了,也知道大功告成,他终于哄好她了。宁欣过来挽着他的手臂,两个人又亲亲热热起来。
“你爸妈后来怎么说呀?”这才是大事,宁欣心里紧张着。
“也没什么。”
宁欣一听就知道还是没谈拢,垂了垂眼:“你就跟我说实话好了。”
杨东泽也知道瞒不住,他知道宁欣不愿意到济南后又回家跟父母争取,但他们的态度很强势,要想结婚就得回济南。他嘴皮子都磨破了,却还是没有说服父母,他只得先回北京,再从长计议。
“杨东泽,你该不会真要我去把孩子打掉吧?”宁欣刚刚熄灭的火又被点着了,也不顾是不是大街上,抬起手就拧住杨东泽的耳朵。
“媳妇,媳妇!”杨东泽难堪地扫了周围一眼,低声哀求:“这大街上呢!”
“你说,你是不是要当扼杀亲生孩子的侩子手!”宁欣松开手,厉声地说。
“那咋能呢!”杨东泽赔着笑脸:“在这件事上,我是旗帜鲜明,立场坚定!婚一定结,儿子一定要!”
“那我不回济南!”
“这个,行,咱们不回!”杨东泽跺跺脚:“我就是个有了媳妇忘了娘的不孝子!”
宁欣“嗤”一声:“你也不想想,你这一辈子是跟谁过!”
“除了媳妇还有谁?”杨东泽生怕再触怒了宁欣,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
“要不咱俩先不办,领个证再说。”宁欣瞪他一眼:“婚礼等以后补办也成。”
杨东泽迟疑一下,点点头:“行,全都听你的。”
两个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回宁欣家去,今天本来就是说好的从济南回来的日子,怎么着也得回家应付一下。
快到家的时候杨东泽在附近超市买了些水果,两大袋沉沉的。宁欣家住在那种老式的胡同里,四合院的那种平房,一个天井围着好几户人家,每家门口都堆着满满当当的杂物。院子里拉了一根又一根的晾衣架,挂满了男式女式大人孩子的衣服,**袜子等等。
邻居一见到他们就嚷起来:“老宁家的,你家姑爷来了!”
杨东泽站在院子里跟他们点头打招呼,虽然他来过好几次了,但对宁欣的这些个邻居还真是记不住,就说隔壁王家,听说是四代住在这两室的房子里,十多口人他总是记混淆。虽说这院子又破又旧,但位置好呀,在二环的城南,所以在宁欣父母的眼里,那是相当的有优越感的,自个儿就是老北京人,还有这五十多坪的两居室,按照市场价格怎么也得一两百万去了。
郭淑秋听到女儿女婿回来了,赶紧迎了出来:“小杨也来了,怎么又买东西呀?你这孩子跟你说了别花那些冤枉钱,每次来都还提东西。”
“妈,东西也不贵,您就收着吧!”宁欣娇嗔地说:“咱爸呢?”
“这两天接了点活儿,晚点会回来。”郭淑秋一进屋就把灯给拉亮了,虽然在外面还挺亮堂的,但屋子里光线很暗,非要开灯才行。屋子里都还是八十年代那种木质的旧家具,柜子上摆着塑料花和些瓶瓶罐罐,一台三十二寸的彩电应该是这屋子里最先进的东西了。
“小杨,看会儿电视,我去做饭。”郭淑秋系上围裙热情地把遥控器递到他手里,又对宁欣说:“你进来,帮我摘菜。”
郭淑秋这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打听一下女儿去婆家的情况,她把厨房的门掩上。宁欣一看就笑了:“这神神秘秘的,妈,您有什么就问呗。”
“你那公婆家条件到底怎样?”郭淑秋以前问过杨东泽,他就说父亲在家俱厂工作,母亲没上班,郭淑秋心里直嘀咕,在家俱厂工作那不就是个工人吗,家里条件肯定好不到哪里去,她也问过女儿几次,都被宁欣给顶了回来,说什么她看中的是杨东泽是个潜力股。可她还真想知道,女儿这潜力股什么时候能够升值。
“就那样吧!”宁欣心不在焉地回答。她早就打定主意了,不能让父母知道杨东泽家的情况,她那点北京人的优越感以后在公婆面前就得矮了下去。
“我就知道!”郭淑秋鼻子哼一声:“每次都支支吾吾不肯说实话,就是怕我们瞧不起他家,其实妈也不势利,只要他对你好,妈也就不嫌弃他了。怎样?他父母高兴吧,我这么优秀一个闺女,又是北京人,他们真是高攀了。”
宁欣嗤一声,要是母亲知道她那公婆怎样瞧不起她的,那杨东泽在她家就没好日子过了。
“还好。”宁欣打着马虎眼。
“那他父母说什么时候来北京?结婚之前双方父母怎么着也要见个面,商量下婚礼怎么办。这聘礼呢妈也没要求,他们给多少是心意。”
“他爸工作忙,估计一时也来不了北京。我跟东泽商量了一下,婚礼太麻烦了,就不办了。”宁欣试探地说。
郭淑秋手里的动作一顿,倏然地转身盯住女儿:“是他们杨家的意思?”
“不是,真不是!”宁欣立刻说:“妈,我们真是怕麻烦。”
“不行!”郭淑秋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就你一个闺女,你结婚可得风风光光地嫁出去!要想那么随意地对我女儿,我可不答应。”
说着郭淑秋就朝门外跨过去,对着杨东泽不轻不重地说:“小杨呀,你们家对结婚的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呀?是不是嫌我们家宁欣哪里做得不好?”
“不是,郭阿姨,真不是。”杨东泽咽了咽口水:“他们可喜欢宁欣了。”
“那结婚总得有房子吧?”
“妈,北京的房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杨东泽一个月收入连一坪都买不到。”宁欣不满地打断母亲。
“那这事你们家也不管?”郭淑秋问杨东泽。
“要他们家管干嘛?我跟东泽租房子也挺好。”宁欣再一次打断母亲。
“那婚礼总得办吧?我女儿就不配有一场婚礼?是不是,东泽?”
“这个,不是……”杨东泽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妈。”宁欣没好气地说:“我的事不要你们管。”
“不要我管?你以为妈这是为谁呀!”郭淑秋把袖套扯下来朝桌子上一扔:“他们家现在就这样瞧不起你,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
“那是我的事儿!”宁欣上前拽杨东泽:“看来今天没得吃了,走走走!”
正说着,宁向国回来了,他穿着一件蓝色的粗布工作服,头发上都是灰。说起来宁向国是做装修,但也就找了几个人帮街坊邻居小打小闹地翻新一下,刷个墙,补个水泥或者做下木匠的活。宁欣看到父亲的模样,很是心疼,赶紧拿过毛巾替他拍打身上的灰:“爸,下苦力的事就让别人做,您就别逞强了。”
宁向国乐呵呵地笑起来:“不碍事,你爸身板好着呢!小杨,你坐呀,别站着。”
此时的杨东泽紧张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准丈母娘的话就像个小鞭子似的打着他。
“爸,我跟东泽商量不办婚礼,扯个证就行了。”
宁向国笑着摆摆手说:“也行,反正结婚就是过日子,你们俩好好地过就行了。”
“你闭嘴!”郭淑秋朝丈夫呵斥一声,又对女儿说:“少在那里糊弄你爸!我跟你说,这大院里谁家嫁娶不是婚车接送,热热闹闹的,你这是要让别人戳你妈脊梁骨?自个女儿连婆家都不喜欢!”
“郭阿姨!”杨东泽困顿地说:“不是不办,是以后再办。”
“以后?以后是什么时候?你说你小杨,一个外地人,又没得个房子,我家闺女已经够委屈了,你现在连婚礼都想省了,这买卖是不是也太不划算了?”郭淑秋面色一沉,把杨东泽刚才提来的水果往他怀里一塞:“回去再想想,有结果了再来!”
“这都到饭点儿了,吃了饭再走!”宁向国笑着打着圆场:“小杨呀,陪我下盘棋吧!”
杨东泽刚想回答,被郭淑秋给拦了下来:“没米了,做不了饭!”
“那,出去吃?”宁向国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票子:“今天你爸挣了钱,请你们下馆子。”
“不行!”郭淑秋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钱:“你这点钱挣得不容易,可不能给白眼狼给糟蹋了。”
杨东泽被抢白得脸一阵红一阵青,嗫喏着站了一下,朝外面走:“叔叔阿姨,那个,就不打扰了,我先走了。”
郭淑秋的脸又像是唱戏似地笑了:“小杨,那慢走了!你回家再跟你父母商量一下,他们应该没来过北京吧,这次也顺便来逛逛。”
“嗳。”杨东泽满头黑线,讪讪地朝外走去。
宁欣想要追出去,被她母亲一把拉住,低声地说:“别给我丢人了!”
气得宁欣一跺脚,气鼓鼓地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