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面将军几拐三弯,绕过了那些想要跟踪他的人,在一处赌坊的后院里,已经重新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衣袍,再易了容后,转身便淹没在了人群中。

凌枝一直在东宫里等着。

她知道今日铁面将军,要去见瑞王世子,还真怕他一个失手,将人给提前弄死,打草惊蛇。

谁知澹台墨回来后,却扔给凌枝一件衣袍,嘴里骂道:“这死小子,竟然敢给我下毒。”

曾经几何时,他们也是儿时的玩伴,瑞王世子最会哭哭唧唧,他还为这小子打过架。

没想到转眼之间,昔日的伙伴就彻底长歪了,不仅打他媳妇的主意,还想要弄死他们父子。

凌枝接过他的衣袍一看,袖口那里有明显的茶渍。

她啥也不说,直接开始采样化验,之后便皱紧了眉,“这毒是慢性毒,不会即时发作,但只要中毒,每次发作便会痛得生不如死。”

澹台墨冷笑一声,眸中浮现出一丝寒意,“看来他是想用毒来控制铁面,为他们瑞王府所用。”

“那你怎么打算?”

凌枝走到了澹台墨身旁,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整个人也靠了过去。

身在皇室,看着似乎有无上的荣光,却哪里知道周围都是居心叵测的人,亲人背叛,兄弟暗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将计就计,看看他们有什么打算。”

澹台墨一双凤眼微眯,他正瞅没机会混入他们的内部。

如今有铁面将军这个身份,又被强迫受制于人,就算不能得到最核心的机密,但若是瑞王有什么风吹草动,他肯定也能提前知道,他们的计划和安排。

“万事小心,若是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就直说。”

凌枝眼下也不和澹台墨客气,他们俩人的关系,已经是最亲密的人,理应没有任何秘密。

“父皇的身体,还要靠你调理,我希望他能多活几年,能看着儿孙满堂,能陪我们再长些日子。”

澹台墨搂紧了凌枝,这些年他习惯了什么事情都由自己背负,再苦再累都不说。

虽然师傅也在身旁帮过他,但到底有些事情,师徒之间也不好说。

只有凌枝,见过他的深情流露,也看过他的彷徨无阻,这是他一辈子用命去爱的女人,他理应对她毫无保留。

他们虽是两个人,却像是同一个人。

“嗯,我一定尽力而为。”

凌枝点了点头,这两天她也查阅过东宫的药材记录,实在没有再去国库里调,那些珍惜的药材不要怕浪费,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自然什么珍贵用什么,保命的东西不嫌多。

凌枝在东宫的日子还算闲适,除了马贵妃时不时地请她过去坐坐。

两个孩子也终于出现在了大家的视线中,凌糖糖嘴甜讨人喜欢,凌果果又玉雪可爱,兄妹俩成了团宠。

这个送他们一对碧玉观音,那个送他们南海珊瑚,还有金子和宝石做成的属相吊坠,各种珍奇古怪,俩人都收到手软。

凌枝还听马贵妃悄悄在她耳边说,“陛下身边还养了个娈童,我瞧着那模样,竟然有些肖似太子……你说是不是陛下想要移情,指不定今后脑袋一晕,把皇位传给别人?”

“怕不会吧。”

凌枝听得嘴角一抽,这娈童说的就是萧清瑜吧?

“你得防着点,就算把皇位传给长安,也不能传给别人啊。”

马贵妃很喜欢凌糖糖,这孩子嘴甜,一个一个祖奶奶,叫马贵妃哄得心花怒放,简直成了妇女之友。

凌果果反而要往后排。

不过澹台御倒是很宠她,儿子孙子都看惯了,难得有个小孙女,那不得稀罕得紧。

“明日就是宫宴了,又得来好多人,真是烦。”

马贵妃操持宫宴也不是一两年了,看来看去都是那些老面孔,好在今年有新人到,她才算提起了精神。

“若是贵妃娘娘忙不过来,我也可以帮手。”

凌枝倒是很喜欢马贵妃的性子,看着娇柔造作的她,实际上爽朗大气得很,只要顺着毛捋就行。

“你就安心看着就是,到时候待在我身边,说不定以后就要你来接手筹备了。”

马贵妃拍了拍凌枝的手,她嫁家子侄都是儿郎,难得有个合心意又貌美的姑娘,还是她名义上的儿媳妇,怎么不得多照顾几分。

“那儿臣就跟在娘娘身边。”

凌枝笑着点头。

转眼就到了年夜,这一天大家都盛装打扮,除了宫里的贵人们,还有皇室宗亲,已经够得上品阶的朝臣,才有资格进宫赴宴。

凌枝也穿着太子妃的袍服,再看看澹台墨那一身衣袍,将他整个人衬得丰神俊朗,若他不总是那副低垂着目光,虚弱无力的模样,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大赢贵女。

就算是这样,想当太子侧妃,甚至太子良娣的人也不少。

从前澹台墨是没那份心思,统统都婉拒了,可如今连带着孩子出嫁的大燕公主,他都肯要。

大赢的贵女们又重新看到了希望,生不了孩子算什么,顶多以后从宗室过继一个,只要能待在太子身边,她们什么都愿意。

“看看,多少人的眼珠子都扎在你身上了。”

凌枝推着澹台墨的轮椅进殿,借着给他整理衣袍的机会,低声在他耳边说道,这话音里难免夹杂着一丝醋味。

虽然自己的丈夫优秀是好事,但被那么多女人惦记着,就不是那么愉快的事了,特别是那些掠夺的目光,就像要把人给生生剥了衣服。

“太子妃大气一些,为夫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澹台墨握了握凌枝的手,又在她耳边低语道:“难道为夫还不够努力?”

“你别闹!”

话语一落,凌枝的脸登时布满了嫣红。

澹台墨是够努力的,几乎天天让她腿软,刚才临走了,还在屏风后又……

史嬷嬷都催了他们好几回了,出门后那些侍女看她的眼神,凌枝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史嬷嬷还委婉地提醒她,“太子身子不好,太子妃还请多劝劝殿下,切莫太过放纵。”

凌枝被口水给呛了,只能默默咽下,回头在马车里就给了澹台墨狠狠一揪,算是回报。

凌枝这副娇羞的模样,倒是落在了好多人的眼里。

太子与太子妃恩爱,朝臣可是乐见的,太子妃好生养,若太子与她真有了后代,那他们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

毕竟种子好不好,还要看土地肥沃不肥沃。

万一奇迹就真的发生了呢?

只是瑞王世子目光看过来时,稍稍有些阴郁,但片刻后又恢复如常,专心地吃着自己面前的一碟点心。

那一日,他还以为凌枝是对他动了心的,之后他还加足了马力,在宫里“偶遇”了凌枝好几次,可每次她都躲着他。

瑞王世子不相信自己的魅力失去了效用,甚至还将凌枝给堵在了一处走廊拐角。

那时,他满含受伤地看向凌枝,“嫂嫂为何会躲着我,可是我有哪里做的不对?”

凌枝当时看他的眼神就很冷淡,瑞王世子还在回忆着,是不是今日自己衣袍哪里有褶皱,还是头冠歪了。

正想动手整理一下,便听凌枝冷冷说道:“既然知道我是你嫂嫂,便该知道避讳,你这样几次三翻拦我,将太子置于何地?”

“我……我只是情不自禁。”

瑞王世子满含深情地看向凌枝,“虽已及冠多年,可一直未曾碰到心仪的女子,是以世子正妃之位一相悬空,我以为终身都不能遇到所爱,却不知我爱的人竟然来自遥远的大燕国……”

“啪!”

凌枝一个巴掌就向瑞王世子招呼过来,甚至一脸盛怒地看向他,“这样的话,还希望世子不要再说,这是侮辱了我,更是侮辱你自己!”

瑞王世子被凌枝这一巴掌给直接抽懵了,甚至回过神来后,还觉得耳边嗡嗡直叫。

凌枝这手劲太大了,他的怒意还在眸中未及发散,可凌枝的人都已经走远了。

瑞王世子气得咬牙,今日来赴宴之时脸都还有些肿,他只能扑了些粉脂遮掩,可心里对凌枝却是又恨,又有一种志在必得的信念。

看到时候太子被他们给整死,凌枝还不得对他匍匐跪拜,就算她想做自己的女人,也要被他好好折辱一番。

等着开宴之时,马贵妃才扶着澹台御姗姗来迟。

“今年又和往年不一样,皇室里多了几位新人,希望大家也与朕一般,真心欢迎他们的到来。”

澹台御满含喜意,脸色都透着红。

皇帝举杯,自然各人都要配合,纷纷遥祝,“恭贺陛下,恭喜太子、太子妃。”

杯酒相碰,凌枝也少少地喝了一些,她怕多喝误事,毕竟这夜宴上,或许还有她要兼顾的事。

马贵妃就在另一头对她暗暗使了个眼色,凌枝会意地站了起来,却被澹台墨给按住了手背,“去哪?”

他捂着唇轻咳了几声,知道好些人的目光都在他们夫妻身上,不得不继续扮演着虚弱的模样。

“贵妃娘娘有事让我做,你好好待着,看着孩子们些。”

凌枝目光扫向在他们下首的凌糖糖和凌果果,只是萧清瑜没有能出息,毕竟他的身份如今还没有公开,这样的场合也不适合他出现。

“早些回来。”

澹台墨又捏了捏凌枝的手,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她离开。

斜对面的一名穿着桃红色衣裙的女子揶揄道:“就没见太子对哪家姑娘那么上心,竟然还找了个带孩子的妇人。”

这是宁王府上的柔嘉郡主,她身边还坐着胤郡王府上的静仪县主,闻言后只是不以为意地笑笑,“太子本就性格孤僻,说不定他就喜欢这样的呢。”

“谁说不得呢?”

俩人对视一眼,眸中都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凌枝自然不知道别人怎么说她,只是拐到宴席的另一个角落里,马贵妃正等着她呢。

一见她来,立马便拉住了凌枝的手,“陛下今儿个喝的有些多了,我让人给他熬了醒酒汤,他的药还放在我宫里,别人去我也不放心,我亲自去取,你在这守着,若醒酒汤上来了,务必让陛下喝下去。”

“娘娘去吧,我会照看着父皇的。”

凌枝点了点头,想了想,她还是准备去厨房里看上一眼。

今日轮番的大菜上殿,御厨房肯定是忙得脚不沾地,这个时候要熬醒酒汤,就怕他们一时马虎不尽心。

到了御厨房后,果然如凌枝想得一样,醒酒汤虽然在锅上熬着,但看顾不及时,这一锅就被煮糊了。

厨娘一脸歉疚,赶忙向凌枝赔不是,“太子妃,今儿实在太忙了,奴婢真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们去忙,这锅汤我来熬。”

凌枝表示理解,厨娘又千恩万谢,这才转身忙碌去了。

凌枝熬好醒酒汤,端着往宴会的大厅而去,却没想路上竟然又被人给堵住,她抬头一看,依然是瑞王世子那张阴魂不散的脸。

凌枝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太子妃竟然如此不待见我?”

瑞王世子一脸受伤心痛的模样,却在做戏之时,目光隐隐扫向凌枝提着的食盒。

“世子,你做事该有个度,若是再如此,我就让瑞王知道,他儿子到底是个什么德性。”

凌枝说话不留情面,她还没往大的说呢,若是捅出来,瑞王世子没脸,她脸上也无关。

这世上对女子过多苛责,就算是瑞王世子脸皮厚,那些人也会说苍蝇不盯无缝的蛋,她也不想留下话柄,平白让人笑话澹台墨。

“太子妃……”

瑞王世子面色一变,旋即脚下好似一歪,不受控制地扑向了凌枝。

凌枝侧身一躲,手里的食盒盖子都被打翻了,幸好她熬煮的醒酒汤只是**漾了一下,没有渗出来。

再回神时,瑞王世子已是气定神闲地站在她跟前,眉宇间尽是淡漠疏离,双手负后道:“既然太子妃如此冷硬绝情,那我也无话可说,就此别过。”

说罢衣袖一甩,转身离去。

看着瑞王世子离开的背影,凌枝微微眯了眯眼,又转头看了一眼食盒里的醒酒汤,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