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出嫁的车队行进了两个多月，从夏末走到了深秋，凌枝也将轻薄的夏裙，换成了厚实的秋袄，薄薄的一层里加了些许绒丝，极为暖和。
南方的天气比北方要热上不少，即使是在冬天，春秋的衣物也仅够了。
凌枝觉得，或许她带的羽绒服和羊毛衫，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等到达边城的时候，是萧墨云率众迎了上来。
他看着憔悴了不少，皮肤也变得黝黑，但却更多了几分武将的冷肃之气，只是在看到凌枝母子几人时，才稍有缓和。
“表舅舅。”
凌糖糖热情地扑了上去，被萧墨云拦腰抱起，转了好几个圈才落地。
“表舅舅好。”
凌果果倒是矜持许多，八岁大的小姑娘已经懂得男女有别，再不会随意放肆。
萧墨云一手各牵一个，目光转向凌枝，却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最终只化为沉沉一叹，“长宁，委屈你了。”
凌枝不觉得委屈，因为她是抱着目的而来，但若是能止战火，甚至让大赢交出占领的城池，那才是皆大欢喜。
萧墨云自然也见到这次大赢的使臣——顾朝，脸上震惊的神色掩饰不住，“顾二哥。”
“王爷。”
顾朝低垂着目光，心思也有些复杂，毕竟他已经知道，与他有过命交情的是另一个人，而不是眼前的萧墨云。
“走吧，回去说话。”
萧墨云将众人带到了边城里的一座府邸，那里并不奢华，只是个普通的三进院落。
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凌枝远远地便瞧见，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在前后张罗着，见着他们到来，才转身迎了过来。
“王爷。”
女子向萧墨云行礼，又转向凌枝，端正一福道：“见过公主。”
凌枝如今是皇帝亲封的超一品公主，品级与萧墨云相当。
见凌枝用问询的眼神向他看来，萧墨云才介绍道：“李姑娘是李乾坤的女儿，边关被攻破后，李将军英勇殉国，李夫人也追随而去……如今李姑娘与弟弟就在府中暂住，代我管理些庶务。”
凌枝微微颔首，眸中的怜悯一闪而逝。
战争到底是残酷的，无论怎么标榜，也脱离不了血腥与掠夺的本质。
不过这位李姑娘看起来神色如常，眼底的悲伤早已经淡去，更多的是对生活的热情和向往。
这样很好。
人不能总沉溺在过往，生活还要继续，所以必须向前看。
众人在厅里落坐后，萧墨云并没有避讳李姑娘，让她站在一旁，俩人的关系似乎有些亲密。
凌枝收回了目光，又看向顾朝道：“顾大人，不知道咱们何时入大赢？”
“也就是这几天吧，容我回营后与将军商量。”
顾朝话音一落，凌枝便挑了挑眉，“哪位将军，可是那位战无不胜的铁面将军？”
说到这位铁面将军，李姑娘的神情有些波动，眸中似有恨意闪过，但片刻后又被她压了下来，只是垂在身侧的拳头攥得死紧。
萧墨云显然也吃过这位铁面将军的亏，闻言重重叹了声，“这位铁面将军确实勇武非常，但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咱们被占领的几座县城，那里的百姓照常生活，甚至还有官兵维持秩序，这已经很好了。”
萧墨云客观地实事求是。
顾朝不免高看了他一眼，眸中甚至泛起了一抹骄傲的微光，“王爷言重了，咱们将军向来性子宽和，爱民如子。”
“既然如此，咱们两国都要结两姓之好了，可否趁此归还咱们大燕的城池？”
凌枝趁此机会提条件，毕竟当初大燕处于劣势，和亲只是为了平息战争，不让大赢更进一步。
可大赢也从来没说过，会归还他们被侵占的土地和城池。
“这事我做不了主。”
顾朝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又目含深意地望向凌枝，“不过公主可与将军商量，他负责这次迎亲的队伍。”
顾朝话音一落，李姑娘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然后十分隐讳地扫了他一眼后，又垂下了头，掩住了眸中的恨意。
“好，我久仰铁面将军威名，也想与他见上一见，就请顾大人安排。”
得到凌枝这话，顾朝便没再多留，直接出了城，奔着居庸关而去，如今铁面将军正镇守在这里。
萧墨云这才遣开了左右，独留凌枝说话。
只是俩人沉默半晌，他都没有开口。
凌枝看着他怔怔发神的模样，不由长叹道：“表哥不用自责，这也非你之过。”
“是我……是我还不够强，不然也被在李将军败后，还被人打得节节败退，是我没有守住咱们大燕的江山。”
萧墨云紧紧握着拳头，虽然心中悔恨，但在与铁面将军的交锋中，他也是输得心服口服，“那人确实是强，若是段家人在此，或许还可一搏……放眼我大燕武将，再没有谁能与之匹敌。”
“既然表哥都这样说，那就没什么好抱怨的，敌强我弱是事实，咱们要懂得服软，等着敌弱我强之时，再将他们给吞掉。”
凌枝这打气的话，倒是让萧墨云的愧疚淡了许多，又问起京城里的情况，“倒是没想文郡王与汪太后竟然敢联手逼宫，京城中风云诡变，姑母与表妹尚能安好，已属不易。”
都是在战场，只一个血腥厮杀，一个没有硝烟，谁也不能说比谁更容易些。
“幸好毓宁表姐没看到这一切。”
凌枝摇了摇头，有些唏嘘。
“陛下可还好？”
萧墨云收到京城中传来的消息，说是皇帝又重新理政。
但依照文郡王那暗藏毒辣的心性，怎么会给皇帝留一条活路？
“说实话……不太好。”
凌枝摇了摇头，皇帝如今就是在硬撑着，虽然借助药丸的功效也能撑一段日子，但却是在慢慢走向破败与死亡，这是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命数。
萧墨云沉默了下来，他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就只想做好自己份内之事。
原本还想要建功立业，让皇兄好好看看，但如今只怕……
“不管今后谁做皇帝，表哥只要记得，忠君爱国，无愧于心。”
凌枝的话语打断了萧墨云飘浮的神思，俩人目光相对，眸中同时浮现出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