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的脸色绷得紧紧的，但内心也在吐槽。
可这就是太子的要求，他能说什么呢？
那位太子他也没过，也不过就是作为大赢的使臣来传个话罢了。
其实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特别还是在大燕的朝堂中，他还有些心揪，又有些难言的酸楚。
这里，也是他们顾家人曾经效忠的地方，而如今却要倒戈相向，顾朝一时之间感慨良多。
只是这个和亲人选的要求，如今想来想去，就像是为了某个人而量身打造的一般。
郡主府里，凌枝的脸色也沉得不行，顾朝作为大赢使臣，前来和谈这事，她也听说了。
只是针对和亲人选的奇葩要求，她真是闻所未闻。
“大赢太子就不介意对方是否成亲出嫁过？”
凌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虽然她不觉得有什么，但这个时代的人不是最看重贞洁。
还带着别人的孩子出嫁，这是想做便宜父亲？
“听说是生育子嗣方面有碍，怕是想要满足当父亲的心愿？”
华原乡君如此猜测道，片刻后脑子反应过来，有些惊讶地合不拢嘴，“表姐，这不说的就是你吗？”
眼下皇室女子中，也不是没有守寡或者是和离的，要么是年纪太小，要么年长的孩子都成亲了，适龄的女子看来看去，似乎就只剩下了凌枝。
没夫家，还有两个娃，最适合的除了她还有谁？
“荒谬！”
凌枝皱眉，她怎么可能再嫁人，还是带着孩子嫁过去，她知道这大赢太子是什么品性，什么样貌。
就这样嫁给一个陌生人，她想都没想过。
华原乡君小心翼翼地看了凌枝一眼，斟酌道：“若陛下让你嫁呢？”
君命不可违！
凌枝沉默了。
果然，没过两天，宫里便传来旨意，宣她觐见。
大长公主闻讯而来，也要一并同往，马车里的气氛很低。
凌枝看她一眼，“母亲不用去的。”
皇帝没有传召大长公主，可能就是怕到时候会尴尬，有些该说的话也不好说。
“我不去，他就要把我女儿给嫁到大赢去了。”
大长公主气得胸膛剧烈起伏，袖中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母亲，别动怒。”
凌枝握紧了大长公主的手，轻轻拍了拍，“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呢，看陛下怎么说，回头我再找顾朝谈一谈。”
“这顾家二郎，原以为是个好的，如今我看出来了，却是个内里藏奸的！”
大长公主冷冷一哼，眸中是压抑不住的烦躁和焦灼，即使凌枝让她心平气和，可这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凌枝听了这话却是苦笑不得，顾朝也帮了她不少，甚至那一次在文郡王的威胁之下，还出手救下了两个孩子，于她有大恩。
而这次作为大赢使臣前来，也是身不由己吧。
毕竟那位大赢太子想娶什么人，又岂是他能够左右的？
等到了御书房的时候，平公公一脸歉意地对大长公主道：“殿下，陛下只召见了郡主，您这……”
“无妨，本宫自会揽下这责任。”
大长公主看也没看平公公一眼，径直拉着凌枝的手就跨进门槛。
凌枝回眸一扫，平公公极有眼色地带着人退下，房门在她们身后合上。
凌枝有一段日子没见着皇帝了，再次瞧见之后，只觉得他更憔悴了几分，眼窝深深凹陷，连她都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个在走下坡路的人。
生命对他来说，已经是一场倒计时。
她可以治病，但皇帝的内腑基本上已经被毒素完全侵蚀，已经逐步丧失原有的功能，这是不可逆的，除非内脏器官能够完全更换。
但凌枝不想这么做。
皇帝的命是命，普通老百姓也是命。
若是皇帝知道，她能做出器官移植与更换的手术，只怕又有许多人要遭殃。
“长宁……”
萧祺云正在批改奏章，其实从某方面来说，他也算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只是曾经做过些错事，但如今后悔也晚了。
他抬头后，看见凌枝身旁的大长公主，唇角不免溢出一抹苦涩，“姑母怎么也来了？”
“我若不来，陛下是否真的就要做主将长宁远嫁？”
大长公主目光定定地看向萧祺云，大有他不给个说法，就绝不退让之意。
凌枝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道：“母亲，先听听陛下怎么说。”
她虽然排斥嫁人，但大赢啊……
萧清瑜就在那里，若要给她一个正大光明去大赢见儿子的机会，似乎就在眼前。
刚才凌枝在马车上时，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此刻她又有些犹豫了。
萧祺云对待大长公主自然是不一般的，见凌枝似乎没有极力反对的模样，眸光微微闪动，又道：“姑母，朕也是听了大赢使者之言……那使者是谁，姑母应该听说了吧？”
“顾家二郎。”
大长公主闻言只是轻叹一声，“陛下，顾朝对咱们大燕有怨有恨，但如今是两国之争，不同儿戏，陛下真以为将人给嫁过去，这战火就能平息？”
萧祺云脸色有些不好。
大长公主这话明明白白是在打他的脸，虽然话说得含蓄，但仍然犹如一把利剑，刺进他的心头。
“咳咳……”
萧祺云猛地咳嗽起来，凌枝赶忙摸出药丸递上，又送来茶水，“陛下，这些药丸是我才研制出来的，可能药性会重上一些，但如今也没有他法。”
慢慢的，萧祺云的身体会适应这种药性，所以药量会日益加重，当这种药对他的身体都起不了作用的时候，人也就没救了。
他们都清楚这个事实。
但眼前的药丸还是被萧祺云一口吞下，他只恨时日太少，他还有好多事情都没有做。
往日里觉得悠长的时光，如今他恨不得一天都掰成两天用。
药丸入腹，萧祺云的气息平衡了些，连脸色似乎都好了几分。
他看向凌枝，感激道：“亏得有长宁的药丸，不然朕还不知道能撑多久。”
“陛下要保重龙体。”
大长公主说不出来是何种滋味，一双眼睛略微有些泛红，晶亮的光芒从她眸中一闪而逝。
当年带着俩人从京城逃亡的时候，凌枝意外走失，是萧祺云一直伴在她身边，虽是姑侄，但那两年的时光，她真是将他当儿子来养的。
因为他们谁都不知道，还有没有重回京城的那一天。
所以此刻看到萧祺云的身体日渐破败，就要走向死亡的，大长公主的心不是不痛的。
“朕知道，没有解决如今的困境，朕是决计不会倒下的。”
萧祺云深吸一口气后，又看向凌枝，“长宁，朕原本也没打算勉强你，可谁知道大赢太子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放眼整个大燕的皇室贵女，朕不知道还有谁比你更合适……难道大赢太子认识你不成？”
不然为何对凌枝的情况了如指掌，这选来和亲的人选，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一般。
萧祺云也不得不作此猜想。
“我从前一直生活在泯阳县，亦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在我印象里似乎没见过什么贵人。”
凌枝摇了摇头，心中也百思不得其解。
她自问不认识什么大赢太子，那样身份尊贵的人也不可能来过泯阳县吧？
但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冒了出来，这什么大赢太子，不会就是狗男人？
不能吧？
这个想法一出，凌枝便立马否定。
大赢太子身娇体弱，还曾经堕马不良于行，而狗男人能跑能跳，身体健朗得不行，这怎么着也不能往病娇的身上套。
“那就怪了，许是这大赢太子的想法异于常人。”
萧祺云也是缓缓摇头，他深思片刻才道：“那如今你是个什么想法，没事，你说出来就是，朕一定会酌情考虑，不勉强你。”
凌枝愣住了，她有什么想法……
若大赢太子不良于行，还是个不能生育的，对她来说正好，还不用履行夫妻之实，又能让她正大光明地去大赢找萧清瑜，何乐而不为呢？
上次她在康成当铺给萧清瑜留了口信，可回到京城后，根本没有收到他的回信，凌枝很担心儿子，想要亲眼见见萧清瑜。
至于今后怎么样，就走一步看一步。
见凌枝久久不应，大长公主有些着急地催促道：“陛下在问你呢，快回话啊。”
“母亲，我……”
凌枝有些为难地看向大长公主，若说她临时改变了主意，不得气死大长公主，这事还得她私下慢慢开导。
萧祺云却是眼睛一亮，不由缓声道：“不急，这毕竟是长宁的终身大事，你和姑母再好生商量，有了结果再告诉朕不迟。”
“多谢陛下体恤。”
凌枝行礼，再转头看向大长公主时，她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就连自己要去拉她的衣袖，也被大长公主负气地甩开。
“母亲……”
凌枝一脸无奈。
大长公主冷冷一哼，此刻连一丝好脸色也维持不住，忿忿地甩袖离去。
凌枝赶忙去追，身后还传来萧祺云的声音，“好好劝劝姑母，你们俩母女可千万别生了嫌隙。”
回头平公公进来斟茶之时，萧祺云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看来这一次，长宁能为朕解决眼前之忧了。”
平公公目光一闪，垂眸道：“还是郡主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