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时正在白板上写写画画的时候,关国栋进来了。
“想通了没有?”他站在周时身后看了一会,小声问道。
周时没回头,回答:“很多条线断了,很多疑问还没解开,不如老师帮我一起想想?”
关国栋这次却不像以往那样,马上给予周时急需的鼓励和肯定。他沉吟了一会才说话:
“我要回省厅了,下来的时间太长,案子却迟迟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刚才已经通过电话,调令随后就到,可能上面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了。”关国栋拍了拍周时的肩膀,叹息一声:“今天如果你需要我的话,我随时奉陪。”
周时似乎是没听出关国栋话中的忧思,一只手拿起笔往白板上敲了敲,另一只手端在下巴上,眼睛自始至终都没离开白板:
“老师,您看,谭满的案子,我梳理出了几条线。”
在周时的专注带动下,关国栋暂时甩掉刚才省厅的那通责备,将注意力集中到这些字上面来,只见白板已经被周时写得满满登登的。
一、班主任——时间线疑点——可证明谭满无作案时间。
二、实习生沈铭阳——偷换证据——已死亡
三、人证李建——证词与班主任相矛盾(存疑)——已出国联系不上
四、高强——办案流程无问题(暂定)
五、法官——审判流程无问题
六、法医——证据提取无问题”
需解决的疑问:
1、笔记本电脑出现在谭满家中发布热搜(第三人?)
2、王青泽被扔的纸条(第三人?2 个?)
3、袭击孟开良刀柄上和纸条上的谭满指纹(如何复刻的,谁做的?)
4、谭满死前会见的人是谁?是否与给沈铭阳假证的为同一人(真凶?)
5、沈铭阳死亡是意外还是被害?是否是凶手灭口?
6、王青泽为何被威胁?是否与谭满案有关?
7、待补充
看完这些,关国栋又忍不住自豪起来,不愧是自己最得意的门生啊!
周时的思路,清晰又完整,这个状况百出的案子,问题这么多,竟然都被他一个一个列了出来,哪个都没有遗漏。
还有要补充的么?关国栋一时间也想不到,这些问题能找到一个答案,就很不得了了,不过破案有时候不就是这样吗,千头万绪,但只要找到那个关键的线头,轻轻一扯,可能所有的疙瘩都会迎刃而解。
但,哪个会是那个关键的线头呢?
周时和关国栋想到一块去了:“老师,您觉得,我现在应该揪住哪根线不放?”
关国栋一笑,“要不还是老方法,三二一,咱们同时来?”
“好啊,跟老师比默契,是我最有成就感的事。”
两人像孩子一样,数了个三二一,然后手指同时指向白板的某一处。
随后,二人哈哈大笑起来,一扫刚才的不快。
关国栋的皱纹都笑开了,“好小子,继续干吧,哪怕我不在天南,我相信你也一定能抓到真凶的,省里的压力我回去帮你顶着,能顶多久就多久,你只管往前冲,别管阻碍你的人是谁,一定要把他揪出来!”
周时也笑了,点点头,又重重敲了下白板:“我马上就展开对王青泽的调查,王青泽被威胁,一定是孟开良的同伙干的,不管怎样吧,孟开良两次三番和景华过不去,让王青泽一次一次出现在警方的视线里,那就说明一个问题,他们想让我查王青泽,那就查查看,也许拽住这里,整个线团就能全部解开了呢。”
***
孟开良的伤口愈合的差不多了,可伤口处却阵阵发痒,挠又不敢挠,不挠又实在痒得厉害,他白天坐立不安,晚上睡觉也睡不安生。
新肉的生长总是伴随着一定的痛苦,重生之路,真是不容易啊。就和这个案子一样。
为了转移注意力,孟开良打开电视,把所有的频道都调了一遍,却没有一个能看的进去的,最后又气恼地关掉了。
他可把宝都压在周时身上了,也不知道案件进展的怎么样了,这家伙好多天没来,要不要再继续给他点提示呢?
不行,有些事,如果从自己嘴里说出来,那叫没凭没据,那叫栽赃陷害,那叫兔子急了乱咬人,弄不好最后弄巧成拙,自己反倒成为了搅浑水的神经病。
只能让周时一步一步去查,一步步去深入,一点点挖掘到可疑点,直到找出真相,这才是他的目的。
所以,急不得,也不能急。
孟开良安抚自己,周时经历了那么多次的考验,如果连他都办不到,那么,他孟开良就只能下去陪谭元元了。
相信周时,就是相信自己,也是相信谭元元的选择。
正当孟开良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给自己打气时,周时推门进来了。
今天他格外有些不同,似乎,是第一次没那么严肃。
孟开良奇了:“咦,周大队长,今个是怎么了,满面春风的?之前哪次见我都恨不得要把我吃了,今天遇到喜事了?”
周时提了一提水果篮,放在病床旁,也不客气地往凳子上一坐:“没啥喜事,今天就是想跟你聊聊天,聊聊你我之间的事。”
“嘶,周队,你别吓我,我取向正常。”
“你正常?呸,我看你才不正常,我今天来不问案子,就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对我的信任是哪来的,我想破头都没想明白,我确定我不认识你,你怎么就相信我一定会帮你翻案?”
孟开良对于周时今天的问题,着实有点意外:“周队,你今天确实不对劲,这个问题很重要吗?现在你要破解的谜题,哪个都比这个重要吧?”
周时随手拽下一根香蕉,扒开递给孟开良:
“我昨天已经想好下一步的切入点,对不对的总得试试看,但这一步一动,要牵连到很多关系,或许会面临更大的阻力。我不怕阻力,可前提是,我要知道,给我提示的这个人是否可信,就像这根香蕉,我买来扒开皮喂到你的嘴边,但你敢不敢吃,要看我这个人是否可信。反之亦然,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择我,这个问题,关系到你是否值得我全力以赴。”
孟开良接过香蕉,咬了一口:“嗯,甜。周队,来,你也尝一根?”
周时一把打开孟开良的手:“给点笑脸就灿烂是吧!”
“急啥,这个故事长,边吃边说。”孟开良咬了一口香蕉,嘴里含糊着道:“这个事,现在讲给你倒也无妨,不过你别发火就是了。”
周时无话,从孟开良嘴里听到任何事情都不意外,他已经被磨得没脾气了,可饶是他做好了充足心理准备,当听说自己早就被他们设计的时候,一股火直冲头顶,周时真想大骂一场,掀桌子不干了,这帮孙子。
***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从谭元元被周时救了的时候,其实一开始,他们是想要直接求助周时帮助的,但爆炸案结束后,周时就再也没出现,反而赵博生因为查案,和他们逐渐熟络。
也行,总归都是刑警队的,谭元元这边的救命恩情,再加上赵博生的牵线搭桥,等到他们查到有效线索,作为刑警队队长的周时应该不会置之不理。
那时的他们,没有想到很快就从沈铭阳那里直接听到了最有力的证据,也没有想到很快这个证据就彻底消失了。
所有路都被绝了,他们还能怎么办?
谭元元忽然想到一件事,顿时充满希望问道:“对了,我们还有一个方向没有去调查,当年会见我弟弟的那个人,赵警官您能不能查到他的信息?”
赵博生却泼了一盆冷水:“这个人,你们跟我提到以后,我就去查了当时的监控,是个男人没错,但由于他登记的信息很可能都是假的,所以人口系统里查不到他,现在我只是普通刑警,权限不够,想要去查这个人,恐怕只能依靠警方官方的力量,向各地发协查函了。但一旦走到这一步,那只有重启这个案子才有可能,带头人,至少也得是刑警队长级别。”
孟开良问:“那我们去找周队长帮忙能行吗? ”
赵博生一句话就堵回去了:“凭什么帮你呢?证据呢?”
三人再次沉默下来,证据,又是可恶的证据!
最后还是谭元元打破了沉默:“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有一天能够找到真正的凶手线索,周队长会不会帮我们重启案件的调查?”
赵博生哎了一声:“我也不知道,周时上任时间还不长,我对他其实也不是很了解,他是否可靠,恐怕还需要观察,再说,万一我们的人里有问题,他敢不敢跟顶头上司干?我看悬,没几个人能做到。”
孟开良想了想,劝慰两人:“这样,我们从长计议,两条腿走路,一方面,周时这边,我想办法来考察他,如果他不可靠,我们再物色其他人选,不可能没有正直的人存在,赵警官不就是其一吗?一定会有的。另一方面,我们继续调查,元元你过一年多就要毕业了,到时候我会帮你进入媒体领域,记者身份会为你的调查提供很多帮助,相信找到线索只是时间问题,之前我们已经揪住了关键所在,虽然被断掉了,但我相信,会有更多的线索涌现,一旦我们查到了凶手的线索,到时,我们再想办法让警方重启案件。”
这一天,三人就这样敲定了一个计划,此计划实施时间未知、效果未知、困难未知,但他们依然坚定,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也绝不可能放弃。
那时的周时还在傻呵呵地跑案子,从派出所到刑警队,很多业务都要重新学习,他为了能胜任这份工作,勤勤恳恳忙得脚不沾地,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过的很多选择,竟都是一场接一场的人格测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