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意思说,这不是你惹出来的祸?”钱不晚抓乱了一头白发,“你们叔侄两人斗法,害得我血糖都要升高了。”

上次新加坡分站比赛,薄暝车里没装饮用水。事后钱不晚和车队经理米兰查出这不是意外,而是车队技术总监麦布洛做的“好事”。

赛季快结束,但车队老板还没有给麦布洛续签。后来有另一家车队给麦布洛递出橄榄枝,条件很下作:若是能让薄暝在新加坡站掉出领奖台,就给麦布洛工作岗位。

于是麦布洛指挥手下故意不给薄暝装水,事发后,麦布洛带着队里的员工跳槽,一口气摘走了行政总厨、新闻官和两名技术人员。

而钱不晚时候调查时发现,那家给麦布洛发offer的车队新拿了一笔投资。追查下去,投资人是薄氏集团旗下的投资公司。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薄越的手脚。

薄暝眼皮轻掀,一张脸极冷淡,对这种抱怨无动于衷。他一手撑着下巴,眼神微微下垂,看向桌面。

“你不是很想要我接广告和采访?”他问。

钱不晚瞬间精神了。

他手里压了三十多个品牌的广告邀约,还有十几家电视台和杂志的专访邀请。薄暝没应,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堆在门口不能动,实在有违钱家人的祖训。可薄暝这人脾气不好,他又不敢多劝,只能忍气吞声。

这会儿薄暝主动提及,还有这种好事?

薄暝翘了下唇角,露出了一个有点坏的笑容。白毛一看这笑心里就有点发毛,他和薄暝一起工作三四年,一看到这笑容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上次他这么笑,是在比赛中把玩脏套路针对他的依力斯车队撞出了比赛。

而这次,白毛钱不晚听到薄暝说:

“听说,你的死对头林罗认得一个很出色的总厨。你把他挖过来,我答应你采访和广告。”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钱不晚的脑袋嗡嗡响。

他烦躁地抓了下头发,那个林罗和他从大学时候就是死敌,两人最后一次不欢而散林罗是怎么说的?

她说:“下次你跪在车顶裸上身跳大腿舞我才会开门见你。”

薄暝一笑,丧事报到。

车队的同事口口相传的俗语真是太对了。

*

原本费南雪以为和薄暝“同居”的日子会尴尬,毕竟两个不太熟的人在同间屋檐下,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

她已经做了很多麻烦事,不想再给薄暝无端增添烦恼。于是她决定,将活动范围圈在小小的房间内。直到肚子饿了,费南雪这才偷偷开门。她往客厅看了看,那里没人。

她轻手轻脚将房门打开一条仅余她侧身通过的缝隙,悄悄钻到了厨房里,想看看有没有吃的。

如果没有,她就点个外卖。

进了厨房,费南雪看到冰箱门上贴了张便签,以及桌上用保鲜盒装好的饭菜。

字体龙飞凤舞,很有辨识度。

【我住隔壁,三餐有酒店送。9】

费南雪松了口气,那种不自在感减轻了。她取走饭菜,吃完后收拾了厨房,将垃圾收好。

她洗完手,思来想去,给薄暝回了条消息。

【费南雪:谢谢,便签看到了。饭很好吃。】

客气礼貌的措辞,是她惯用的口吻。发出去之后,她这才注意到那位澳洲饲养员加上了她。饲养员发了一串问号,又直接发了语音:“费南雪,你是费南雪?”

听声音,熟悉又陌生。费南雪在屏幕上轻敲。

【费南雪:你是?】

【J:江明理啊,你还记得我吗?】

她的脑海里缓缓浮现一张国字脸,坐在她的身后,数学150分的满分,次次都能考到145。

不过她有点意外。江明理曾经是薄越的好哥们儿,两人虽不同班,但每天放学约着一起打球。在薄越的影响下,江明理也针对过薄暝。

可是没想到,江明理现在成了薄暝的朋友,还上门来帮忙喂鸟?

她没过多探究,只是很有分寸感地询问关于鹦鹉饲养的注意事项。问完之后,江明理多说了一句无关的话:“我听说你临时换了未婚夫,撇了薄越和薄暝订婚了?”

费南雪回复了一个嗯。

“小心点,薄越可是不好惹的。他要决定和你订婚,肯定是爱惨了你,不会轻易放手的。”江明理说。

费南雪听完语音,心跳趋于平缓,没有那种欣喜和爽快感,反而不自觉想到万宝菱的脸。

她不赞同江明理的话。

两人交往不过几个月,爱惨了不过是夸张的形容词。更何况,他和万宝菱是高中同学,七八年都没有爱惨,反而喜欢她?

是喜欢她名下的地皮和名声吗?

她扯了扯嘴角,扬起一个讽刺的笑容。

费南雪叹了口气,回复了“谢谢提醒”。

哪知江明理还有话讲,“我说的是真的。薄暝若是要去比赛,你一个人在江城一定要小心。老子以前就被他摆过一道,要不是薄暝救我……算了不说了,你注意点,离他越远越好。”

而这时,费南雪的手机弹出短信提醒。是银行发来的扣款通知。

原本工资卡里余下的十万多人民币被尽数被扣除,现在余额里只剩下取不出来的一毛五分。

她也是第一次看到银行卡里的钱能被扣得如此干净。

难道是银行卡被盗刷了?

费南雪立即给银行打了个电话,客户经理的声音客气中又带着一丝冷冰冰。他告知费南雪,扣款是正常行为。

“哪里正常了?我根本没消费,为什么会扣款?”费南雪反问。

经理说:“这是您家人授权的。利卡酒店的公司账户不能正常还贷,将优先扣除您名下的银行卡还清贷款。”

这一刻,所有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费南雪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脑仁儿像是被开水滚过,烫得整个脑袋都熟了。

每呼吸一次,她都觉得肺疼。

“麻烦你准备一下授权文件和单据,我要了解清楚文件的合法性。”费南雪说。

经理似乎早就有准备,他说:“费小姐您在哪里,我要我们同事给你送过去。”

已经杠上了。

费南雪拿到合法的单据资料时,她反复查阅翻看,最后将这叠资料摔在地上。她拼命深呼吸,怎么还有人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趁着她车祸昏迷,连这种文件都签好。再等她康复后,再递交给银行。简直找不到破绽。

而这时,她接到了薄越的电话。

“我刚在银行办事,听说你的处境不太好。需要我帮忙吗?”他的声音很温柔,还有种别样的贴心。

费南雪垂眸看那叠文件。

也是,贷款的银行和薄越向来交好。“听说”关于费家贷款的事情,对薄越来说也非难事。

费南雪蹲下身,将纸张捡起,好像是收拾碎了一地的心情。她没出声,将电话搁在一边。

那边也不催,耐心极足,连呼吸声都平缓安定。

费南雪整理好手里的东西,薄越还没挂断电话。费南雪开口:“薄越,我的事情我会解决的。你不用再给我打电话了。”

“为什么?你不要嘴硬了,你有什么能力解决?指望薄暝帮你?求他不如求我。”他说。

提到薄暝时,语气变得刻薄,有明显的讽刺意味漫了出来。

好像在讽刺薄暝,也是在讽刺她。

嘴硬,你有什么能力,薄暝会帮你吗?

这三连问如同石头,狠狠朝着费南雪砸了过来。她呼吸佚?一窒,原本以为自己还可以忍,却发现有些东西积累久了,是没办法再忍下去的。

薄越从交往时就这样。

他虽然嘴上说着从未瞧不起她的职业,但明里暗里已经提过,等两人订婚后,她可以来薄氏总秘办工作,她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但经营一间餐厅,怎么就不能学到东西呢?而且那是她一手开起来的心血,就这样被人轻描淡写的忽略。

即便是真的想帮忙,为什么不是质问银行怎么能开出这种权限,为什么不是问安晴怎么能这样做,反而是质问她有没有能力?

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盗用了身份信息,没有防着所谓的家人和她玩套路,就是因为她不会保护自己?

所以受害者就是弱,就是没能力?

费南雪真的被气笑了。

她平复了情绪,突然问:“我想问你,如果是万宝菱遇到这种事情,你觉得她有能力解决吗?”

“这关万宝菱什么事?我是在关心你。”薄越语气不悦。

“关心我,就请顺着我的话讲。”费南雪说。

那边静了静,似是不敢信向来温和的费南雪能说出这种话。

然后,传来一次凝重的呼吸声。

“她不会任由自己落到这种处境。”

是他的心声,话里还藏着他自己都不能分辨的赞誉。

而费南雪听来,心里有了答案。

她有点理解,他为什么会选自己、不选万宝菱了。

因为她看起来很弱。她任由自己被摆在受人欺凌的地步,只能被动地等待搭救。而薄越,恰好做了个万丈光芒的拯救者身份。

他应该很满意这样的身份,但又不满意这样的身份,所以偶尔会在两个女人间摇摆不定。希望自己的女人有能力,又不希望她太有能力,以免盖过自己。

费南雪尽量平心静气:“行,那也请你如此平等地看待我一次。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你别逞强了好不好。你不如她的。你从高中就比不过……”

没等他的话说完,费南雪挂断了电话。

是比不过,还是从未比较?

她不喜欢被人放在天秤的两端衡量,每个人都不同,这样的量法就好似把两人变成了猪肉,左加右减,选一块更好的下酒。

但世人就是很俗套,必须要用斤两断出个高低胜负,连身高和体重都要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才能把两个平均的人拉开距离。她不想卷入,也免不了被对比。

费南雪想明白后,决定暂时放下一些事。

她不能再被人看轻了。

尤其是薄越。

于是,她拨通了林罗的电话。

林罗很快接起电话:“小甜品,我刚好有事情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