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天宝被带到基地六层。

梁稚的房间很不一样,不仅宽敞明亮,有舒软的大沙发,温暖的大床,精心布置的客厅和卧房,身处其中,一点儿不觉得这是实验基地,更像是某个高档的单身公寓。

还有一整面明亮的落地窗。窗外能看到茂密的森林,在漆黑夜色的掩映下树影连绵成朦胧的一片,远处隐隐有灯光——细小的白点连成公路的光带,因距离太远显得并不真切。

似乎离城市不远。赛天宝想。他被带进来之后,安保人员便撤离了,他不安地环顾四周,梁稚不在,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但这并不能让他觉得轻松,更觉得暴风雨来临前的窒息。

赛天宝能感觉到这里的屏障与其他楼层的都不一样,在他纠结是否张开精神网试探的时候,最里头的白色房门被打开,梁稚走了出来。宽大的白色浴袍兜着梁稚,腰带松松垮垮地扎着,斜敞开的衣领里露出平坦洁白的胸膛,梁稚撩了撩半干的头发,看到赛天宝依照他的指示出现在他房里,露出一个满意的神情。

从梁稚出现的一瞬间,赛天宝浑身的细胞都张开了警戒的爪牙,梁稚却漫不经心地走到沙发上坐下来,对赛天宝的敌意视若无睹,一双长腿搭在扶手上,右手在虚空中随意晃了晃,一杯红酒便出现在他手中。

红色的**在杯中轻轻转着,清甜的酒香溢出,梁稚有些做作地深深吸了一口。

“原来如此......”梁稚抿了一口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赛天宝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不停思索着梁稚单独把他找来的原因。会是为了什么?赛天宝问自己,但他心里隐隐有了个答案。

“......在公园遇见的......嗯,也许是更久以前......见过很多次了,你很讨喜,他也很信任你......”梁稚顶着一张稚气未脱的少年脸庞,行事作风却截然相反,他慢条斯理地说着话,随意间带着不容他人质疑的冷酷。

“......城市观光巴士?”梁稚勾起嘴角,终于正视赛天宝,笑着问他:“很棒的经历不是吗?你只是随口提了一嘴,他却记着要带你坐观光巴士,体贴,稳重,巴士之旅又那么棒,简直要叫人爱上这个男人了。”

赛天宝牢牢闭着嘴,咬紧牙关,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握成拳。

很明显,梁稚在看赛天宝的记忆。一个人不宣之于口就不会被知道的隐密事就这样毫无遮拦摆在梁稚面前,梁稚侵入他人大脑犹如呼吸喝水一样轻而易举,赛天宝在他眼中不过是一本可以随意翻看的书,偏偏赛天宝没有办法抵抗。

随着梁稚的“翻看”,赛天宝被迫把与连榷有关的记忆都温习了一遍,回忆越深入,梁稚毫不掩饰的心情越让他惊慌。

只要是回忆里有连榷的画面,梁稚都会像欣赏画作一样暂停下来细细欣赏。他的爱意表现得那么明显,以至于赛天宝都开始质疑自己对连榷的感觉。

“他很好,是不是?”

“......从我脑子里滚出去......”

“呵。”梁稚嗤笑一声,“事到如今你还觉得自己能反抗我?1500什么下场,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赛天宝紧紧攥着拳,没有说话。

“没关系,”梁稚又笑了,一双弯弯的月牙眼藏着秋波,目不转睛看人时好似极为深情,但赛天宝只觉得头皮发麻,下一刻,梁稚果然道:“忘了咱们就回味一下。”

哒。像被按下了什么开关,高温带来的疼痛席卷赛天宝全身,他感觉到令人生畏的温度,被火舌触碰的皮肤顿时像被剐去了一般,火辣辣地疼后,顿时没了知觉,很快,全身上下都被剐了一遍,就着被剐开的血肉,火舌一下一下地继续舔舐,叫人疼痛难忍。

“呜......”赛天宝捱不住,痛得倒在地上。

“带他来见我,我允诺你,让你离开基地。”

“呵......”赛天宝用力嗤笑。

“不信?还是不想走?那让你还留在基地里,但你可以不再接受实验。怎么样?”

根本不怎么样。赛天宝不可能相信这套说辞。

梁稚在赛天宝晕过去前适时停止了“恫吓”,“啧,真是不配合......你说,他是不是很在乎你?”

“......”赛天宝还是没有回答,他眼前一阵阵发黑,浑身颤抖,根本听不清梁稚的问话。

梁稚这回没有生气,摩挲着下巴,很认真地思考着,“1507目前是联系不上的,但只要你在这,他也会过来的吧......”

“不,”赛天宝额上布满冷汗,“他不会来......”

“那你不想见他吗?”梁稚好奇地眨眨眼。

“为什么……”赛天宝不懂,为何梁稚突然对连榷有这么大的兴趣,那么浓烈的爱从何而来?而且还是男人,跟男人......?

“你想知道?”梁稚站起身,随手把红酒杯放到一边,走到落地窗前,随着他一挥手,窗户变成了白墙。

原来所谓的巨大落地窗是假的,窗外的景致也是假的,但赛天宝来不及失望,便看到白墙上挂着几张照片和几幅画作——内容都是同一个男人。

赛天宝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不懂连榷的照片为何会在这里,但随即就发现了,那不是连榷,只是和连榷长得极为相似的一个人。

在仅有的一张合照下面,写着“1966年,梁稚与连撼。”

“你的孙子跟你长得真像,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发现他呢……”梁稚喃喃,“他叫‘连榷’,是吗?”

赛天宝不知道梁稚是在问谁,但从进屋到现在,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愈发感到紧张,既害怕梁稚一个不高兴就折磨死他,更害怕梁稚去找连榷——但就目前来看,梁稚对连榷极有兴趣。

赛天宝的心怦怦地跳,他暗暗提气,试图张开精神网,他想要出去,就算只有一秒钟,只要找到一个突破口,他就去往连榷那里,告诉连榷快跑,如果还有时间,他会为自己把连榷卷进来而道歉,也会好好道谢,谢谢连榷带他坐观光巴士,尝好吃的拌饭......

“不可以哟。”梁稚笑着转过头来,显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没有任何秘密。

赛天宝伏在地上,盯着地毯上的绒毛,感到深深的绝望。梁稚从来不掩饰他的实力,为的就是让所有人明白他们之间的绝对差距。赛天宝不禁想,梁稚是怎么造出来的?那些人有了梁稚还不够吗?他们究竟要造出多少个梁稚一样的东西呢?

我不想变成这样......尽管知道梁稚能看到他的想法,但赛天宝无法控制自己什么也不想,思绪总是像河流一样奔腾着四处延展,根本收不住。不能变成那样的怪物......

赛天宝心里一惊,连忙抬眼去看梁稚,但梁稚只是盯着墙上的照片,似乎没有注意到赛天宝唤他怪物,只是沉浸在某种情绪当中,连背影都变得柔和了。

就是现在——这个想法在冒出来的一瞬间赛天宝用尽力气张开了巨大的精神网,从他的角度能看见黑色的房间拔地而起,将梁稚和这间卧房都包纳在内,所有的东西静止着,被固定在原地,但黑色的房间还在不停向外延展,形成了一个看不见尽头的超大空间。

赛天宝处在空间的中心,以惊人的速度扫描空间内的每一处,但精神网几乎扩大到他所能及的极限了,他也没能发现一处足以逃离的缝隙——六层的屏障不同于禁闭室,更为轻巧无形,但密度更甚,严丝合缝,没有一点余地。

距离张开精神网已经过去了两秒,梁稚随时都能撕破他的控制,但第三秒,第四秒,梁稚都没有动静。赛天宝是不信自己有能压制梁稚的实力的,他也无暇去想梁稚要玩什么把戏,他只是越来越着急,但越急,精神网越不稳定。

【呵。】梁稚的轻嘲在赛天宝脑中响起。

赛天宝心里一惊,千钧一发之际发现了一道极细的屏障裂口......

赛天宝一咬牙,不管不顾地朝那道裂口扎了进去,精神网崩塌的一瞬间,赛天宝好像看到梁稚似笑非笑的表情。

哒。像按了什么开关,梁稚扭过头,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赛天宝微微一笑,似乎从来没有被赛天宝控制过。但事实确是如此,梁稚又挥了挥手,墙面上的照片消失,落地窗重新出现,窗外的景致随着他的心情变成了一片明亮的蔚蓝大海。

一个苍老的男人打开门走了进来,“梁,听说你平息了混乱,辛苦了。”

他步伐缓慢有力,眼神像鹰一样锐利,他看了看地上的赛天宝,“你要玩什么把戏?”

“没什么。”梁稚显然不欲与他多言,“你别插手。”

“嗯?”男人哼了一声,突然咳了起来,他掏出手帕,掩着嘴,直到咳嗽平息,才操着奇怪的嗓音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什么。”

“那你就别拦我。”梁稚眯起眼睛,带着些警告意味,“我要的,就要得到。”

男人又哼了一声,板着脸没有说话。

“来人,把1535送去一级禁闭室。”梁稚招招手,看着仿若沉睡的赛天宝被拖下去。

“计划开始了,希望你不要影响计划。”

梁稚不置可否。

男人对他的反应并不满意,他看向落地窗,似乎很清楚那里藏着什么,“你要是想,我现在就能把人给你绑来。”

“我要他自己来。”梁稚有些不耐,扭头正视男人,“你该休息了。你身体越来越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