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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抬头,“那东西”的能量就如同幕布一般笼罩住了我。

一回生、二回熟,如今我已经对祂能将我拉入“体内”见怪不怪了。周围昏暗的破败废墟在眨眼之间就发生了变化。

破了个大洞的储存器恢复如初,生锈裸()露的仪器崭新如故,连刚刚费尔南多坐过的,因受到爆炸波及而变形的椅子都变成了它曾经应有的正常模样。

我坐着的大石块变成了装着扶手的楼梯,一名结实的身影扶着另外一侧走下来。

差一点就猜到了我。

我转过身,还没看清对方的容貌,怀里培养皿里的BB就嘎嘎乐了起来。

“还不去休息?”

熟悉的声音让我一怔。

高大结实的背影已经越过我走到了储存器下方。

那是我爸。

就算没看到正脸,我也能一眼认出来这个背影属于我爸——我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的父亲来?

而他开口的同时抬起了手,宽大的掌心落在了身畔研究人员的肩头:“萨拉,你已经坚持很久了,叫其他人来轮班替你。”

萨拉……

我眨了眨眼,而后反应过来:站在我爸旁边的,是妈妈。

她和照片里看着不太一样,没有那么精致的妆容和刻意搭理好的头发。身处储存室,她穿着研究人员应有的白大褂,漂亮的长发也是为了方便,在后脑扎成一个髻。老爸说的对,幻影中的妈妈脸色很是憔悴,一看就是熬了很久的夜。

但妈妈却摇了摇头。

“已经到了关键的地方,”她说,“读数一个失控,就可能引发爆炸,我必须看好。”

“你病倒了怎么办?”

“那我会坚持到项目完成病倒——放心啦,没人会担心的。”

“我会。”

哦。

哦!!

我瞪大眼睛,直至眼前的影像逐渐消散,我还处在震惊当中。

原来我爸调情起来这么……呃,老套。

但他长得好,声音好听,身材倍棒,神智尚且清醒的时候还有着一股悍然的气质和带着数不清故事的神秘感。哪怕是这么老套,能成功攻略我妈倒也是情理之中。

这是“那东西”在这栋建筑里留下的记忆。

片刻之间,父母的影子就已经消失不见。但封闭的室内并没有变回废墟,而是晃了晃之后,凭空出现另外一个人。

这次是费尔南多。

他一个人站在储存器前,背着手。影像里的费尔南多穿着他最讨厌的正装,藏蓝西服没系口子,腰间的枪套隐约可见。

费尔南多站在储存器前很久,他没说话,也没动。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一个人静静伫立的费尔南多,与刚刚我那眉目传情、仅仅是并肩而立就为甜蜜所笼罩的爹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上一秒压下去的酸涩与难过,这一秒再次浮上心头。

而后眼前的幻影第三次、第四次发生了变化。

完整的储存室变成了废墟,却不是我当下所处的时空。我看到了宙斯与奥丁,两位不同神系的众神之王分别在黄昏与晚上来到了这里,他们到访不是为了观察,不是为了驻留,而是为了寻找他们想要的东西。

可惜的是这里什么都没剩下。

最后一次,来的人是洛基。

他与宙斯、奥丁一样,孤身前来,还特地挑了个大早上。

洛基用的是他自己的脸,这让我不能确定他跑到埃尔帕索的时间。和前两位旧神不同,洛基的步子相当悠闲,脖子上还挂着耳机,在空空****的环境之内,耳机的声音微微扩散出来,是首相当怀旧的摇滚。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游览观光的呢。

事实上,洛基的姿态也像。

他环视四周,好像是为了寻找,也像是在散漫的观察。洛基到处摸摸碰碰,围着封闭的室内绕了一圈,最终停在了储存器的面前。

就在我以为他会仰头看向储存器的时候,洛基突然回过头。

我吓了一跳,也跟着回过头。

可是幻影中什么都没有,除了洛基室内不存在任何人,也没有任何声音。

我茫然又茫然地看向幻影中的洛基,困惑片刻后,意识到影像里的洛基并不是看向入口。

他看向的是我坐着的位置。

用着真实容貌的骗术之神,飞快地扯起嘴角,深蓝色的眼睛里有不加遮掩地狡黠一闪而过。

“别忘了哦。”他说。

什么?

他在对谁说?

我心中一惊。

幻象里除了他没有别人,而他看向我的位置,那么——

隔着时空,洛基在对我说话?

这个念头刚刚在我心底形成,过往的影像就已经消失不见。所有来过的旧神全部消失,留下的只是当下现实的那片废墟。

以及逐渐在空中成型的“那东西”。

祂有所变化,却又变化不大。白色的“影子”依旧透明,却比之前都更像是个人的形状。

“那东西”缓缓飘落在我的面前。

没有攻击,没有愤怒,也没有其他情绪。我能感觉到祂比我之前所有碰到祂的时候能量都更强。

这已经不是我或者BB单单“吸收”祂能解决的问题了。

我站了起来。

祂也做了一个站立的动作。

随着我向前,祂也向前。我停下步伐,祂与我相距不过一尺远。

“那东西”学着我的动作,虚空抱住胸口,仿佛祂的怀里也有一尊培养皿。

我能感觉到……

祂与我的共鸣。

费尔南多说我是祂在人间的容器,是错的。我悲哀地想。

这一瞬间,真正的“祂”站立在我的面前,我终于明白祂刚刚向我展示那些记忆是为了什么。

“所有的旧神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低语,“都是有所图谋,图谋的都是你,你是想这么告诉我吗?”

自问自答的话语出口,可我明白,这不是个问题。

这就是答案。

祂在想什么,想要表达什么,哪怕没有声带和嘴巴,也能毫无障碍地传递给我。

第一次进入祂的“体内”,祂产生暴怒的情绪,疯狂地逼迫我离开——那不是祂的情感和想法,“那东西”本身没有属于人类的情感和想法。

祂的一切行为、思想,以及语言,都来自于我。

是我当时想离开,祂才会赶我离开。

是我想和祂沟通,于是祂产生了沟通的冲动。

是我不明白祂的语言,所以随着进一步接触,祂“学会”了我的语言。

就在此时此刻,我刚刚意识到这点。

自从宙斯提及“祂”的存在后,我就一直在思考祂与我的关联。

是祂会降临在我身上,就像是古代神话里神明在人类面前显灵?还是说祂会无情无义地剥夺我的人格和思维,占领我的躯壳?

都不是的。

我就是祂。

如果不是我的父母以灵魂与肉()体为代价,我根本不可能顺利出生。

只是躯壳先行降临在这个世界上,能量却因为不属于现实世界而与躯壳分割。

如今,祂终于找到了我。

【——选择的时刻到了,妮可。】

祂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我知道这个声音并不是来自于面前的白影,而是我心底自己对自己这么说。

选择什么?

第一次,我明白了“祂”——或者说,“我”的目标。

这个东西的存在没有目的,没有人性,没有任何属于地球生命的思维方式和情感价值。

因而他来此的目的也没有阴谋和野心。

祂只有一种生命的本能,就是繁衍与扩张。

在“我”的记忆里,当年费尔南多……或者说,特斯卡特利波卡听到“祂”的声音,也并非成型的语句,而是感受到了祂的本能。

这么一想,我的教父始终是帮我的。

他背叛了旧神,背叛了人类,但他始终站在我这一边。

想到这儿我干笑几声。

如果我接纳了祂,祂会在现实无止境地拓展下去。具体怎么拓展、如何繁衍,我不清楚,祂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到来,所以我不明白祂会以怎样的方式延续生命。

但相应地,我也能毁掉祂。

把祂彻底转化为纯粹的能量,给旧神,或者给新神,或者做其他的用途。

这样我就能继续过单纯的,与普通人无异的生活。

也就是说,毁灭世界还是拯救世界,就在我的一念之间。

这……

我深深吸了口气。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我低头看向怀里的BB。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不会长大,也许永远在培养皿里的胎儿是我真正意义上的“亲戚”。

“毁灭世界和拯救世界二选一,”我低声开口,“你会选择哪一个?”

就没有其他的方案吗。

担子实在是太重了,我觉得不论我选哪个都不会真正意义上迎接费尔南多所谓的“快乐”。

杀掉一部分自己。

或者放任祂来到现实世界,等待未知的后果。

“我讨厌二选一。”我自言自语。

“又不是生软的RPG游戏,为什么要我做这种两难的选择题?”

“——你其实还有第三个选择,妮可。”

突如其来的声线吓的我一个激灵。

连站在我面前的白色影子,都学着我的反应抖了一抖。

我循声低头,看到之前洛基塞给我的塑料娃娃,从我的口袋里跳出来,抓着我的衣服一路跳到手背,在我面前手舞足蹈。

洛基娃娃用一双豆豆眼认真看着我:“交给我。”

我:“……”

你不觉得你现在画风有点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