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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身之前,我还觉得洛基大惊小怪。

有费尔南多在,能出什么问题?我对他始终保持百分百信赖。

然而当第二天上午,费尔南多带着我,顺着公路往无人区开了一个小时的车、直至手机信号彻底消失后,我决定收回之前的不屑一顾。

抵达之前我还担心会不会有流浪汉占据基地遗址,从而破坏了原本可能存在的线索;抵达之后我才发现,我太天真了。

——这不着村不着店的地方,谁会来啊?!

是我太浅薄,对“无人区”一词的认知还不够清晰。

费尔南多把他最爱的越野车停在了基地遗址之外,他走在前面,推开十余年没有人来过的铁门。

长时间的风化让铁丝网和正门都彻底锈住了,斑驳红色裸()露在外,费尔南多略一用力,门页发出滋滋啦啦的噪音,勉强开了一道缝隙。

“我很好奇。”

我不忍直视地看着破败的院落和坍塌的房屋:“你们当时的水电从哪儿来?”

费尔南多头也不回:“有发电机,水从就近的镇子买。进房间时小心,没人维护,有些危险。”

好吧。

坐落在基地当中的是回字行的三行两层房屋,大半都已经为自然毁去。

费尔南多熟门熟路地带领我走偏门进入室内——虽然说天花板塌陷大半,我头顶就是天空——落入眼帘的是相当有九十年代风格的建筑风格。

感觉就像是进入了《生化危机》或者《寂静岭》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当年这里是大厅,二楼是档案室,实验室在东西两侧,”费尔南多介绍道,“储藏‘那东西’能量的位置在——”

“三楼。”

我接下了话,引得费尔南多猛然转过身。

十七年过去了,我抬起头,望向破败的天花板。

那东西的能量竟然还残留在原地。

“能上去吗?”我问费尔南多。

“北边的应急楼梯应该没有被炸毁,”费尔南多哑声回答,“chica,你察觉到了什么?”

“我能感觉到……听到……”

我侧了侧头,仔细辨认风中的声音:“‘那东西’的能量。”

费尔南多沉默片刻。

“也许带你来是对的,”他说,“跟我走。”

一路上,他都在尽可能小心地避开所有危险的位置。

说是应急楼梯没有炸毁,可时间久远,也是变得破败不堪。

“小心点。”

费尔南多先行踏上几步楼梯,而后转身朝着我伸出手:“踏空可就麻烦了。”

说着费尔南多还跺了跺脚,随着他的动作,簌簌灰尘不住下落,薄薄的楼板微微颤动。

我惊心肉跳地看着他:“……那个,费尔南多,有句话可能不太好听。”

费尔南多:“嗯?”

我:“你真的考虑一下减肥吧!”

费尔南多忍俊不禁,一把我拉上楼去。

越向上,“那东西”的能量就越浓郁。

就像是返校节舞会那夜在教学楼里一样,随着我们登上二层,“那东西”的存在感几乎要化为能够感受到的实质。

【——别着急。】

“什么?”我茫然地看向费尔南多。

走在前面的费尔南多一愣:“怎么,chica?”

我:“你没说话?”

费尔南多转过身来,对着我摊开手。

这就是没有的意思。

那我刚刚听到的……

【——你在这里呆着别动,我去宿舍喊研究人员。】

一阵冰冷的寒意从我的脊背直窜脑门。

略带沙哑的男中音,我从小听到大,总不可能听错教父的声线。

这分明是费尔南多的声音。

【——听我的,不管出什么意外、什么情况,都不要出来,好吗?】

比起漏风的大厅而言,二楼的建筑保存完好。

我刚刚站稳,抬起头,就看到费尔南多旁边又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瞬间向我们背后的楼梯。

“……”

救命啊!

我头皮都要炸了!

外面是白天,天气很好,日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破败陈旧的二楼走廊格外亮堂。

也正因如此,显得刚才一闪而过的人影更为突兀诡异。

我急忙从走廊的拐角探出头,却没看到任何影子。

费尔南多敏锐地拧起眉头:“你感应到了什么东西吗,妮可?”

是的。

而且费尔南多看不到也听不到。

甚至是那个模糊不清的人影消失不见后,我却依旧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也许只是读数临时异常,不会出现你说的那些情况。】

我耳畔“费尔南多”的声音格外清晰,可是他本人没有察觉到任何声响。

【——2001年7月30日晚上8:15,记住了吧?】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

这个日期……

“费尔南多”说的这个日期,正是拉撒路计划储存的能量失控,炸了基地的日期!

我一把抓住现实中的费尔南多。

“那边。”

尽管一闪而过的人影吓了我一跳,可我仍然坚持着指向“他”走过来的方向。

“那边原来是做什么的?”我问。

费尔南多神情复杂地瞥了一眼我的指向:“是档案室,不过所有的文件都已经转移了。”

我咬紧牙关。

也就是说,当年的“费尔南多”,从档案室离开后,他说去喊研究人员,可实际上是直接上了三楼。

“我听到了……可能是‘那东西’的声音。”

我对费尔南多说:“现在我能听得懂了。”

费尔南多:“那你听到了什么?”

我缓缓摇了摇头:“去三楼看看吧。”

费尔南多没再开口。

他带着我继续向上。

随着“那东西”的存在感越发真切,耳畔的声音也越发明晰。

当我登上三楼时,出现的交谈就不止是“费尔南多”的声线了。

现实中,我的教父带着我来到了昔日储存“那东西”能量的房间。厚重的铁门像是被什么冲撞过一样扭曲变形,费尔南多抬脚一踹,就将其轻易踹开。

封闭的室内没有光源,也没有窗户,四周的墙壁都是用合金加固过。

当中有个近乎于铁缸形状的容器,如同炸裂过般,开了个巨大的口子。

被我放在挎包中的BB止不住地哭出声来。

【发生了什么事?】

【能量失控了,我们必须立刻处理掉,继续放任储藏的话整个基地都会炸的!】

【要怎么做?】

【把能量转移的原型机拿过来,你记得密码吧?】

【我记得。】

【那就——你干什么?!】

我把挎包中的培养皿拿出来,轻轻晃动几下:“别怕,我在呢。”

怀里的BB情绪慢慢安定下来。

它睁开眼,与我对视。

刹那之间,我好像能明白BB为何如此不安。

周围“那东西”的能量太强了,纵然爆炸十几年后依然能与我之前碰到的能量相提并论。

我屏住呼吸。

下一刻,刚刚消失的那道黑影凭空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大步跨过来,距离我不过半尺之远。这让我吓了一跳,接连退后好几步,但黑影的目标并不是我。

空****的封闭室内,出现了许多在仪器前忙碌的影子。

大步走进的黑影直奔最近的影子身后,“他”伸出手,以极其利落的方式扭断了对方的脖子。

而后背对着黑影的影子消失不见。

其他影子纷纷转过头来,好似呆愣,好似惊恐,还有的欲图逃离。

【原来是你——】

【怎么可能——】

【锛屼綘鏄彌寰——】

后面的话,我逐渐开始听不懂。

但我在所有影子震惊的姿态下,看到那个黑影站在巨大的操作台前,按下了某个按钮。

紧接着所有的影子都如同被风吹散一般消失不见。

“妮可?”

费尔南多温柔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我闭上眼。

“那东西”的存在,会记录一些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记忆。

我在祂的体内听到过其他人,甚至是其他神的声音,其中有一段分外明晰。

在洛杉矶,我听到了“那东西”与旧神达成交易时的话语。

那个声音我从未听过,我只能从那名旧神的语气里听到无尽的痛苦和愤怒。

他说他被人类背叛了,他迟早会走到消失的尽头。

因此,那名旧神选择接受“那东西”提供的条件。

提供了什么条件?我不清楚。

但就我对“那东西”的了解而言,他一定是希望旧神能帮助他融入现实世界。

如果我是这名旧神,会怎么做?

我会在听闻新神展开拉撒路计划后,想办法加入他们,然后在研究出关键的前一刻,毁掉计划。

怀中的BB“呜呜啊啊”喊出声,把我唤回现实。

我转过身,看向费尔南多。

费尔南多并不是我教父的名字。

他的名字是特斯卡特利波卡,阿兹特克神话中无上的天父与夜之主。

十六世纪,西班牙人入侵阿兹特克帝国。

他的人民,他的文明,他的城市,在欧洲殖民者手持的枪炮之中付之一炬。

西班牙人放了一把大火,数不尽的珍惜宝藏与艺术作品,千百年文化积蓄的成果,在殖民者的欢呼之下融成一个巨大的金球,上贡给居住在万里之外的皇室贵族。

政治,经济,文化,什么都没有留下。

特斯卡特利波卡变成了费尔南多。

高大、结实,有着白人与印第安人混血的面孔,粗犷的脸上写满了风霜与故事,仅仅是站在废墟上就已经显得那么冷锐且具有威胁性。

费尔南多在墨西哥当过卧底,他知道怎么杀人。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依旧用温柔关切的眼神看着我。

“费尔南多。”

我竭力维持平静的声线:“你就是项目书里提到的,那名背叛的旧神,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