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警官难得来鉴识课, 委托的事情我们当然查出来了!”

戴着护目镜的鉴识课成员笑着看向走进来的警官。

“确实检验出了大量的硝烟反应……从痕迹上来看,衣物的主人自己有开枪,但同样也有不少人朝他开枪了。”

高明的眼睛微微睁大,这时两个人闯进了鉴识课——

“喂喂, 昨天交给你的试剂, 有查出成分吗!”

卷毛的那个急吼吼地拍桌。

“居然搞出了那样的炸/弹……”

“嘛嘛, 小阵平你不要激动了……”

“昨天去拆弹的可是你啊!要不是成功了, 这个炸弹可是很危险的!”松田眼神危险, “特别你还有不穿防护服的前科!”

“吵什么吵!”鉴识课人员把护目镜往上一推, “都出去等着, 一个一个来!”

“嗨嗨, ”萩原推着松田出门,“不急于一时吗……再说那回炸/弹不是成功停下了。”

经过诸伏高明时, 他们都顿住。

“高明警官……”松田有些不好意思。

“竟然是高明桑,”萩原大方地打招呼,“好久不见,话说, 你最近有景光的消息吗?”

“好久不见, ”高明朝他们点头, “很遗憾, 我并没有景光的消息, 想来他还在执行任务吧。”

“景和零那两个家伙……”松田叹了口气和诸伏高明告别。

“诸伏警官和两位机动队的爆/炸/物处理组王牌认识啊。”

鉴识课人员挠挠自己的乱发。

“有些渊源。”

“能全部躲过去,身手真是不错啊,”他看着报告, “这条衣服是从哪里来的?”

“是在昨晚的火拼现场捡到的, 我想也许能提供什么线索。”

衣物被包裹在透明塑料袋中, 高明接过袋子。

“那估计是梵天的某人遗落的吧——这条衣服不便宜, 估计是高层人物了,居然能这么不小心。”

“是啊。”

“刚刚日下桑也来过了,他说可以循着这条衣服找出梵天高层的真面目呢!”

“既然是我捡到的,”高明面色沉静,“就由我找出来吧。”

*

今天,是诸伏景光卧底进梵天后,第一次接触到组织首领。

带领他前去的是平时毫无寻在感的中村——有时他忽然冒出来,即使受过专业训练,景光也会吓一跳。

这也让他更加谨慎了,毕竟有一双你注意不到的眼睛在盯着你。

“前面就是boss所在地了,”中村拉开一扇不起眼的门,“请,谨言慎行。”

“对了。”

在景光即将踏入之前,中村忽然开口,让他浑身一震。

“boss所在的地方严禁抽烟,或是雪茄一类的东西,明白么?”

“我明白的。”

梵天的boss讨厌烟吗……以前似乎没听说过,但不抽烟的人,也许会更加自律,也更加难以对付。

景光暗自思索,终于走进了这间……阳光明媚的屋子。

大大的落地窗,用米黄色墙漆刷过的墙壁,角落里还有绿植。

如果事先不知道的话,根本联想不到这里是东京最大雅库扎的boss的办公室吧。

尤其——

坐在最中间的那个人,身上还穿着象征医生的白大褂。

像是刚从医院里出来的一样。

而事实也如此。

那个人抬头了,她居然是个女人。

而且——

和自己的嫂子长得一模一样。

虽然从未与兄长见面,但景光却也悄悄关注过对方的近况……他结婚了,可结婚对象明明是一名医生!

双胞胎?看着枫身上的白大褂,诸伏景光不得不承认,也许,最难以接受的那个可能性就是事实。

他的嫂子,表面上是一名新星医生,实际上……却是梵天的boss。

“你长得很眼熟。”

枫转着笔,看向景光。

她并不知道兄弟二人的关系。

“可能是我长相大众吧。”

景光心中大骇,却只能扯动嘴角傻笑。

“……随便吧,”枫看了一眼他不说大众,事实上还挺少见的猫眼,“你今天的任务是去与另一个组织进行交易。”

“对方会派出两名成员,代号为琴酒和黑麦,交易内容是一台医疗器械。”

“医疗器械……?”

做好是某种武器或者违法物品的景光茫然。

“没错,阿美莉卡的最新科技,是对方组织的人想方设法渡过海关的。”

枫稍稍解释一句便让这个眼熟的下属退下。

中村紧紧跟着景光,他负责监视这位可能要升职的同僚。

直到夜晚,月黑风高,正是交易之时。

交易的地点被安排在了某个昏暗的巷子里,而不远处,便是灯火辉煌的东京忍足医院。

正在上夜班的枫手里拿着病历记录,走过一个个病房。

病人麻木有之,感激有之,抗拒有之……更多的,是一张张被病情摧残过的憔悴脸庞,尤其是到了重症区。

明明有专门的人员每天清洁,用香氛除味,但走廊上似乎都弥漫着一股死气。

同行的护士回去换班,而枫则缓缓停在了一间病房门前。

她没有进去,而是在门口静静地倾听着里面仪器运转的声音。

“滴——”“滴——”“滴——”

平缓,却也毫无波动的绝望。

摊开手,枫盯着白大褂的袖子上不小心画上的笔迹,一时间有些恍惚。

【单挑】

一个连续杀人魔。

他挑选犯人,然后强迫对方与他战斗,直至死亡,恶行累累。

然后他挑上了枫的幼驯染——鸣瓢椋。

而那天,枫没有陪在她的身边。

她看到的,只有被血深深浸染的鸣瓢家,和ICU里不成人形的,比她还小一岁的最好的朋友。

椋的胳膊是那么细的吗,隔着玻璃,枫想,那些青紫色,是颜料能画出来的吗?

好红啊……到处都是红色。

山村美枝子没有管这个愣在玻璃外的人,只是救治、上药、手术……然后,出来的时候摘下口罩。

“以现在的医疗水平,只能维持椋的基本生理特征。”

也就是说,椋以后,可能变成植物人?

枫大脑里一片空白,她转过头,看向自己的母亲——霓虹顶尖的医生之一,她从未想过,会连母亲,都救不回来。

“我要成为医生。”

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说出了口。

“比谁都厉害的医生。”

——直到能救回椋为止。

*

椋成为植物人这件事,比枫更有悲痛资格的,无疑就是鸣瓢夫妇。

枫还记得,那是某天她学习完,习惯性地盯着椋的呼吸机发呆时。

呼吸机上会有一阵一阵的白雾,是椋依旧或者,依旧在呼吸的证明。

“枫酱,是要为了椋成为医生吗?”

一向温柔的鸣瓢夫人,如今瘦了许多,脸色苍白,似乎一阵风都能吹倒。

“嗯。”

“那枫酱,会一直一直,看着椋吗?”

枫转头看向鸣瓢夫人。

“当然了。”

“那就……好。”

第二天,枫便听说了鸣瓢夫人自/杀的消息。

……为什么?

她颤抖着唇瓣,说不出话来,手上不自觉揪紧了椋的床单。

她揪紧了葬礼上的白花,久久无法抛下。

直到一张温暖的大掌盖上她的头。

“这不是你的错。”

鸣瓢秋人走过,没有停留,枫的眼泪却像是打开的水龙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瞪大眼睛,却只能看到鸣瓢秋人逐渐逐渐佝偻的背,似乎被什么压弯下去。

等下一次枫再看到对方,却是隔着监狱的玻璃窗。

鸣瓢秋人,原搜查一课警部,在过去一个月内,杀害【单挑】、唆使【剥皮】、【烟火师】……等连环杀人犯自/杀的凶手。

……为什么?

枫张嘴,却问不出来。

“秋人叔……”

鸣瓢秋人低哑、疲惫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不要那么喊我了,”他抬眼,眼中没有一丝光亮,“现在已经没有鸣瓢警官。”

“在这里的,只是一个连环杀人魔。”

咔嚓,似乎有什么,碎裂开来。

鸣瓢秋人起身离开了见面室,在拉开门前,他终究还是回头,告诉那里的小姑娘。

“我的正义,已经沉没了。”

*

所以,在mikey邀请她成为梵天的一员时,枫看着外面瓢泼的雨,回了头。

“梵天,会实现我的愿望么。”

“只要你想。”

“那么,”枫盯着mikey的眼睛,“我同意了。”

她要朝着全部的雅库扎复仇,也要救回椋。

*

“【梵天】派来的就是你这种家伙么!”

当一个过去的同期刚好路过,喊了自己一声时,景光便冒出了冷汗。

虽然他糊弄过去了,中村也相信了他的说辞,可是对面的那个银发男人,却不是好惹的茬!

他的警惕心强到可怕的地步。

“我向来都是,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琴酒把枪对准了景光。

“这是梵天的事务,与我们无关吧。”

黑麦也是一个长发的男人,他的眼睛让人感到不舒服。

“但是他看到我们的脸了——如果是公安的走狗,那可是重大失误。”

琴酒不依不饶,中村象征性地拦了一下,深知对面组织调性的他就不再白费功夫。

难道,在见到boss的第一天便要命丧于此?景光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枫认出了他,刻意将这个任务给他,好处死自己。

“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琴酒,你这样,是在挑衅梵天么。”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突然伸进了两人中间。

枫冷冷盯着银色长发的男子。

“货呢。”

“在这里。”

黑麦拍了一下伪装后的小货车。

那居然是一辆卖蜜瓜包的车,车身上贴着童趣的图画和蜜瓜包的图片。

“狩猎者,你别不识好歹。”

琴酒看着枫示意景光去开车离开,一脚踹到车身上。

“留着这样的老鼠,简直让梵天都臭不可闻了。”

“那也与你无关,”枫忽然转头,眼神中似乎有凶恶的流光,“这是梵天的内、部、事、务,如何处理他,也是我说了算。”

“最好如此。”

景光开着蜜瓜车离开了,琴酒掏出打火机想要点一根烟,却被枫一把抓走。

“这是你刚才冒犯我的代价。”

看着这价值不菲的打火机,枫冷笑一声,转手扔进了垃圾桶。

黑麦吹了个口哨。

“走了,中村。”

“是!”

*

禁闭室内。

景光并不意外自己开着拿醒目的蜜瓜车没多久就被梵天的人抓了起来。

但他意外的是,走进禁闭室,打开了门的那个女人。

“你还有五分钟,不赶紧逃,在等什么?”

枫不耐烦地靠着墙。

“……为什么救我?”

诸伏景光看着外面空****的守卫,忍不住询问。

“因为一切都要结束了。”

枫抬眼,意味不明地说。

*

第二天,便是一年一度的梵天高层会议。

听着底下的人汇报,枫在主位上转着笔,似乎是心神不定的缘故,那笔没转几圈,便掉到了地上。

中村及时捡了起来递回去,枫却没了转笔的兴致。

面对一群战战兢兢的下属——他们大多是梵天登顶后吸纳的其他组织的首脑,现在却都夹紧了尾巴汇报自己所在组织的绩效。

“最近那些条子越跟越紧了,我们早晚有一场硬仗要打!boss,您看……?”

“嗡嗡嗡——”

枫的电话响了,她抬手,制止了那人继续往下说。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丈夫”。

枫站起身,接通电话,在一旁的伊佐那“啧”了一声。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不敢吭声。

枫打开了会议室的大门,外面的骚乱这才传进她的耳朵。

“boss——条子们入侵了——”

某个雅库扎在鬼叫。

而枫接通的手机里,高明的声音一如从前:

“能见一面吗,我就在楼下。”

“枫……或者称呼你为梵天的首领?”

从高处往下看,几辆警车堵在门口,诸伏高明……也许就在其中一辆上吧,枫想。

“抱歉啊,”枫笑起来,“骗了你这么久。”

她挂断电话,中村上前。

“已经准备好了撤退路线,随时可以出发。”

“等等!那我们呢?!”

小组织的首脑们也都一蜂窝地涌出来。

“嗯……你们在想什么呢?”枫脸上依旧带着微笑,语气温柔仿佛在安慰病人,“没用的东西,当然是弃子啦。”

——有谁会把几乎掌控着整个东京都的雅库扎当成弃子的?!

但是这群人虽然愤怒,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枫的眼神,仿佛是要把他们的骨头拆下来,血肉撕碎。

——【终结的狩猎者】

她的代号是这样的,从不良时期起就是这样,而她要终结的,究竟是什么?!

光是想想,他们就头皮发凉。

疯了……完全疯了……这个女人!她比之前的梵天首领还要疯!

之前的梵天不过是要撕碎眼前挡路的人,而她却是要拉所有人一起下水!

“那我就先走一步啦,大家。”

枫和中村顺着早已安排好的暗道离开了大楼,在道路上,中村充当司机,开出了不怕死的气势。

但后面的追兵还是穷追不舍,他们不一定知道里面坐着梵天首领,却知道这辆车很重要!

“boss,您下车,剩余的人,就由我来引走。”

中村看着后视镜,最后下定了决心。

“……好吧,”枫看了一眼这个常常没有存在感,但却总能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冒出来的人,“要活着啊,中村。”

“这是命令。”

“……是!”

*

看着无法再拨通的手机,高明心头忽然涌起不妙的感觉。

这次警方的行动,未免太过顺利了些。

他盯着屏幕,终于,还是打开了……定位器。

“哥哥,”景光就在他身后,“我觉得,嫂子应该有其他原因,否则她没必要放我走。”

高明苦笑一声。

“要是有的话,才是……”后面的话,被楼顶的爆/炸声掩盖。

“那个臭□□!”

还在楼里的小组织首脑已经不顾风度,破口大骂。

“她就是想我们死!”

他面色阴狠:“我也不会让她好过的……要死,就一起死!”

高明看着匆匆赶来的机动组成员——其中就有那天的松田和萩原警官,他们还和景光打了个招呼。

虽然松田的表情更像要揍景光一拳。

“我们先去找枫吧。”

他和景光——还有一位,警察厅的“零”,同时也是景光幼驯染的降谷零一起前往了定位器所在的地方。

“警察厅查出了这位……”

降谷一顿。

“诸伏枫。”

高明说。

“诸伏枫的生平,她出生于东京,父亲是警察,母亲是医生,同时还是忍足家……”

降谷零的声音逐渐在诸伏高明耳边淡去,他的眼中似乎只能看到那一座逐渐靠近的房子。

枫就在里面,但她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这里,好像是那些雅库扎私藏武器的屋子,”降谷零发现了山口组的纹样,“看来是山口组在这座山上藏的地方。”

“报告,刚刚在东京都内多地发生爆/炸……”

警车内的对讲机里突然发出声音,同时,就在三人面前,剧烈的轰鸣声响起。

*

枫在这座连着密道的房子里发现了两个小孩。

他们甚至是顺着密道探险过来的!

“大姐姐,你是雅库扎吗?”

工藤新一看着枫手里的枪,挡在了兰面前。

枫深深叹了口气,把枪收了起来。

“没错,你们……”

话音未落,这座木质的日式宅子里,居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趴下!”

枫大吼,看着火苗燃起,突然眼前一片鲜红。

“怎么回事?”

女孩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爆.炸接连不断……枫知道,这是火势波及了山口组私藏的炸/药。

这座房子,很快就会在火海中化为一片废墟!

来不及多想,枫站起来,仗着出色的身体能力,夹起两个孩子就往外冲!

然而,她似乎总是慢上一步,在离开房子前,一根巨大的房梁轰然倒塌,横在了三人面前。

枫闭目,感受着身后熟悉的热浪和焦灼的味道。

再睁开眼时,她狠狠把两个小孩扔了出去!

背后的热浪舔上鲜艳的枫叶,她想,结果还能在死前和英雄一样救下别人的话。

似乎也不错。

越过着火的房梁,工藤新一和毛利兰突兀出现在外面的三个警察眼中。

“枫!”

高明瞬间明白了谁能这么做!他下车就要往屋内冲去,然而——

“冷静,高明警官!”零拦住了他,“这座房子已经要塌了!”

更准确地说,是已经塌了,但看着诸伏高明的眼,他忽然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只能更加用力,和景光两人才按住了这位向来冷静自持的警官。

他看向那片大火,回想起在车上看到的资料。

警察、卧底、仇杀、单挑、梵天……虽然还不知道诸伏枫是怎样的人,但降谷零却觉得一种无言的悲伤划过心头。

也许……他们本可以成为朋友。

火焰愈演愈烈,已经吞噬了整个屋子。

高明似乎能看到里面隐约的身影,很近,又很远。

他似乎又想起了,家里特别换上的电磁炉,枫不喜欢有人在面前抽烟,还有……她背后那一大片掩盖后的伤痕。

那是烧伤的痕迹。

她明明,最怕火了。

*

“滴——”

最先进的仪器上,向来古井无波的图像终于有了波动。

沉睡了十几年的睡美人,终于睁开了她的眼。

“阿……姨?”

微弱的声音带着沙哑,十几年不曾使用的声带根本无法承载讲话的重任。

但是——“……枫,呢?”

少女灰色的眼眸里,不自觉蓄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