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非如此地弱不禁风……夜晚的凉风对我倒是有一些好处呢。我是一朵花儿啊。”
“要是有虫子和野兽呢?”
“哦,如果我想跟蝴蝶交朋友的话,当然就得忍耐两三只毛毛虫的拜访。我听说蝴蝶长得很漂亮。况且,如果没有蝴蝶,没有毛毛虫,还会有谁来看我呢?你离我那么远……至于大动物,我才不怕呢,我有我的利爪啊。”
她天真地伸出身上的四根刺,然后说:
“不要这样呆呆地站着啦,这样子真让我受不了!如果你要走,就赶快走吧!”
她不愿让小王子看见她哭。她是一朵很骄傲的花呢!
小王子发现自己身处小行星区——小星球编号325、326、327、328、329、330,他开始一个一个拜访它们,一方面让自己有事情做,一方面还可以增长见识。
第一个行星上只住了一个国王。这位国王身着代表皇家身份的紫色貂皮长袍,坐在一个看起来样式简单却透着威严的宝座上。
“啊,来了一个臣民。”国王看到小王子便喊叫起来。
“他从没见过我,怎么会认得我呢?”小王子想。
他哪里知道,在那些国王的眼里,世界是非常简单的:所有的人都是臣民。
“靠近一点,让我好好看看你。”国王说。他觉得自己终于成为某个人的国王了,所以相当得意。
小王子四处张望着,想找地方坐下,然而,整个星球都被国王那件巨大的貂皮长袍给盖住了。所以,他只好继续挺直站着,但他实在太疲倦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在国王面前打哈欠是相当失礼的。”国王说,“我禁止你打哈欠。”
小王子抱歉地说:“我不是有意的。我实在忍不住了,我长途跋涉,没有睡觉。”
“既然如此,”国王对他说,“我命令你打哈欠。我已经好久好久没看过人打哈欠了。打哈欠可是很少见的。过来!再打个哈欠!这是命令。”
“这太可怕了……我现在没法再打了……”小王子心慌意乱,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嗯!嗯!”国王又说了,“那么,我就命令你一会儿打哈欠,一会儿不打哈欠。
他嘟嘟囔囔,显得有点儿恼怒。
身为国王,最关心的是别人对他权威的尊重,他不允许别人违抗他的命令。他是一个典型的专制君王,但同时也是个善良之辈,所以下达的命令都合乎情理。
“如果我命令一个将军变成一只海鸟,”他常常说,“但是他不服从我的命令,那并不是将军的错,而是我的过错。”
“我可以坐下吗?”小王子怯怯地问。
“我命令你坐下。”国王一边回答,一边把他威风的貂皮斗篷推到一边。
然而,小王子觉得很疑惑:这个行星这么小,国王能统治什么?
“陛下,”小王子说,“对不起,我想问个问题,但是……”
“我命令你问。”国王急忙抢着说。
“陛下您统治什么呢?”
“统治一切。”国王非常简单明了地回答。
“一切?”
国王做了个手势,把他的行星、其他行星及所有星星全都概括起来。
“所有这一切?”小王子问道。
“一切。”国王肯定地回答。
原来他不仅是一个星球君主,而且是整个宇宙的君主。
“那么,星星都服从您吗?”
“那当然!”国王对他说,“它们立即就得服从。我是不允许无纪律的。”
这样的力量使小王子惊叹不已。如果他也掌握这样的权力,那么一天之内他就可以观赏到不止四十三次,而是七十二次,甚至一百次,或二百次日落了,而且还不用挪动椅子。想到他那颗被遗弃的小行星,小王子忽然伤感起来。于是,他鼓足勇气大胆地向国王提出了一个请求。
“我想看日落,请求您命令太阳落山吧。”
“如果我命令一个将军像蝴蝶一样从一朵花儿飞到另一朵花儿,或是叫他写出悲剧,或是叫他变成一只海鸟,而将军却不遵照命令的话,是他不对还是我不对?”
“是您错了。”小王子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
“一点也不错,”国王接着说,“向每个人提出的要求应该是他们所能做到的。权威首先应该建立在理性的基础上。如果命令你的老百姓去投海,他们非得起来革命不可。我的命令是合理的,所以我有权要求别人服从。”
“那我的落日呢?”小王子说,他从来不会忘记自己所提出的问题。
“你会看到你要求的落日的,我会发布命令。要科学管理一个国家,下命令应等时机成熟。”
“什么时候时机才成熟呢?”小王子问。
“嗯,嗯,首先,我要查看大皇历。嗯,嗯,要等到今晚10时40分左右。你会看到他们是怎样执行我的命令的。”
小王子打了个哈欠。他对于他将不会等到日落感到很遗憾,而且,他已经感觉有点无聊了。
“在这里我没有别的事可做,”他对国王说,“我要走了。”
“不要走。”这位因为刚刚有了一个臣民而十分骄傲自得的国王说道,“别走,我任命你为大臣。”
“什么大臣?”
“嗯,司法大臣!”
“但这儿无人可审呀!”
“这可不一定,”国王说,“我还没有游完我的领土呢!我年纪大了,这里也没地方可以放马车,走路又太累。”
“噢!可是我已经看过了。”小王子说道,并探身朝星球的那一侧看了看。那边也没有一个人……
“这样的话,”国王回答,“那你就审判你自己好了。这可是最困难的。审判自己要比审判别人难得多了。如果你能很成功地做好这件事,你就会成为一个真正的智者。”
“我吗?”小王子说,“随便在什么地方都可以审判自己,没有必要留在这里。”
“我想,”国王又说,“在我的星球上有一只老鼠,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它的声音。这样吧,你可以审判它呀!你可以偶尔判它死刑,它的死活就看你如何审判了。不过,每次你都必须再赦免它,因为,这是唯一的一只老鼠,得对它宽大点。”
“我不喜欢判任何人或任何东西死刑,”小王子说,“再说我要走了。”
国王大叫:“不!”
小王子已经做好走的准备,但他不愿伤老国王的心,就对老国王说:“如果陛下希望令行禁止,您可以向我下达合理的命令。例如说,可以命令我在一分钟之内离开。我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了。”
国王没有回话,小王子叹口气,迟疑了一下,然后离开了。
国王急忙大叫:“我封你为大使。”
国王摆出一副很权威的样子。
小王子一面赶路,一面自言自语:“大人们真怪。”
第二颗星球上住着一个爱慕虚荣的人。
“啊!太好了!有一个仰慕者来拜访我了!”看见小王子,这位爱慕虚荣的人大老远就高声喊。
在那些爱虚荣的人眼里,别人都成了他们的崇拜者。
“您好!”小王子说,“您戴的帽子好奇怪哟!”
“那是给人行礼用的。”爱慕虚荣的人回答说,“别人向我喝彩时,我就脱帽致意。只可惜这条路从来没人走过。”
“这样子啊?”小王子说。他不知道这个男人在讲些什么。
“快点拍手。”这个爱慕虚荣的人告诉他。
小王子于是拍手。爱慕虚荣的人举起帽子,态度谦恭地行礼。
“这比拜访那位国王好玩儿多了。”小王子心想,于是又多拍了几次手,爱慕虚荣的人又举帽子行礼。
玩了五分钟,小王子就开始厌倦这种单调的把戏了。
“要怎么做,你才会把帽子丢掉呢?”小王子问。
这个爱慕虚荣的人没有听见他的话,因为凡是爱慕虚荣的人只听得见赞美声。
“你真的很崇拜我吗?”他问小王子。
“崇拜的意思是什么啊?”
“崇拜的意思,就是你认为我是这个行星上最帅、最会穿衣服、最有钱,而且是最聪明的人。”
“可是,你的行星上就只有你一个人啊!”
“你就帮我一个忙,崇拜我一下嘛。”
“好吧!”小王子轻轻地耸了耸肩,“那我就崇拜你吧。可这有什么能使你如此高兴的呢?”
小王子说完就走了。
“大人还真的是很奇怪!”小王子一边赶路一边对自己说。
第三个星球上住着一位酒鬼。这是一次相当短暂的拜访,却使他心情沮丧了好一阵子。
“你在这儿做什么呀?”他看到有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面前有一大堆空酒瓶子,一旁还有许多装满的瓶装酒。
“喝酒啊!”酒鬼阴沉忧郁地说。
“为什么要喝酒?”小王子追问道。
“为了忘却。”酒鬼回答。
“忘掉什么呢?”小王子动了恻隐之心。
“忘掉我的羞愧。”酒鬼忏悔着,垂下头来。
“为什么羞愧?”小王子很想帮助他。
“因为我喝酒!”酒鬼醉倒了,进入无声的沉静中。
小王子怅然地走开了,心中满是疑惑。
“大人们真是不可理喻。”他自言自语,叹息着又踏上了旅途。
第四个星球是属于一个商人的。这个商人忙得不可开交,所以,小王子到达时,他甚至连头也没有抬。
“早安!”小王子和他打招呼,“你的烟熄灭了。”
“三加二等于五;五加七等于十二;十二加三等于十五。你早!十五加七等于二十二;二十二加六等于二十八。我没时间再点烟了。二十六加五等于三十一。哇!总共是五亿一百六十二万二千七百三十一。”
“五亿什么?”小王子问。
“什么?你还在这里啊?五亿一百万?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了。我有太多的工作要做……我可是很忙的人!我绝不能虚度生命……二加五得七……”
“五亿一百万什么?”小王子重复问道。只要他问了问题,就绝对不放弃。
商人终于抬起头。
“我在这行星上已经住四十四年了,四十四年中,只被打断过三次。第一次是二十二年前,不知从哪儿来了一只甲虫,制造出惊人的声音,害我算错了四次。第二次是十一年前,我风湿病发作。我的运动量不够,我没时间闲晃,我可是个严肃的人,真的。第三次,嗯,就是现在!我刚刚说到哪里了?五亿一百万?”
“五亿一百万什么?”
这个商人终于明白,他若不回答这个问题便休想有片刻安宁。
“那些小东西,就是你常在天空看到的那种。”
“苍蝇吗?”
“不,不是,是小小的、发光的东西。”
“萤火虫吗?”
“噢,不是。是那种小小的、闪闪发光的东西,那些让懒惰的人做白日梦的东西啦。不过,我是个很严肃的人,才没时间做白日梦呢!”
“啊,是星星吗?”
“没错!就是星星。”
“你要拿这五亿颗星星做什么?”
“是五亿一百六十二万二千七百三十一颗星星。我很认真地计算过,而且结果是相当精确的,我可是一个相当严肃的人哟!”
“你拿这些星星做什么?”
“我要它做什么?”
“是啊。”
“什么也不做。它们都是属于我的。”
“哦,你拥有这些星星。是吗?”
“那当然。”
“可是,我刚遇到一个国王,他……”
“国王并没有拥有权,国王统治它们,这不是一码事!”
“可是,对你来说拥有这些星星有什么用呢?”
“这可以使我变得富有。”
“有钱有什么用?”
“那我就可以买更多星星啊,如果有人再发现星星的话。”
“这个人的想法跟那个酒鬼一样。”小王子心里这样想着。
但是无论如何,小王子还是继续问问题:
“你怎么能拥有这些星星呢?”
“那么你说说,谁可以拥有它们呢?”商人有点烦了,没好气地反问道。
“我不知道,没有人吧?!”
“那就对了!它们是我的,因为我是第一个想到拥有它们的人。”
“是这样子的吗?是这样吗?”
“当然喽。如果你发现一颗没有主人的钻石,它就是你的;如果你发现一个无人的岛,那个岛也就是你的了;当你比别人早一点想到任何创意,你如果去申请专利,那就成了你的了。现在这些星星归我所有,因为之前从来没人想过要拥有星星呀!”
“这倒也是。”小王子说道,“可是你用它们来干什么?”
“我管理它们。我正在重复计算它们的数量。”商人回答,“这相当困难,不过我是一个相当严肃认真的人。”
小王子仍然不满意。
“如果我有一条围巾,我就会把它围在脖子上;如果我有一朵花儿,我可以把它摘下来带走。可是,你不能把星星摘下来。”
“我不能摘星星,但我能把它们存入银行。”
“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可以把多少星星写在一张纸上,然后把这张纸锁在抽屉里。”
“就这样吗?”
“这样就够了。”商人说道。
“真好玩。”小王子想,“还挺有诗意的呢,但算不上是严肃正经的事儿。”对于什么事情是重要的,小王子跟大人的观点非常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