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园插钗回到明月馆中, 方才跟着去的丫鬟们都见过云骊的貌美灵动,不由得道:“咱们姑娘这美貌还不把人看呆啊。谁会不喜欢呢?”

大家都附和,觉得云骊这般容貌,没人会不喜欢。

但云骊却道:“以色侍他人, 能得几回好。再鲜嫩的容貌, 若是没有智慧, 也是走不长远的。故而,美貌只是敲门砖罢了。”

荷香和素文都听不懂,“姑娘说的我们越发不懂了。”

连一向活泼点的百合也道:“姑娘好看不是好事吗?否则,您又何必打扮呢。”

“所以我说美貌只是敲门砖, 让别人对你的印象好一些。就像一大群人中, 长的好看的确能获得别人的青睐,可是时日长了,还是要看你的性格才干。”云骊捂嘴直笑。

这话说的倒是真的,章府上就有长的好看偷奸耍滑的,这种人没人喜欢。

荷香就笑问:“那必须美貌和智慧都兼备才会过好日子吗?”

云骊摇头:“那要看怎么叫过好日子了。比如年华恩宠不再时,你能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 看自己想看的书,能够消遣时光,你一个人也过的很好, 不至于总是去渴求什么。”

她承认裴度的确相貌堂堂,也看过他的学问很出众, 人品暂时还不知晓,和她外表也很相配,可是外表除去, 最后还是得看个人魅力。

所以, 她还真的不能够认为自己外貌出色, 就胜了。

再有一个人的一生很长,其中会有太多变故,如果把自己的一辈子寄托在别人生活,那她这么多年就是白学了。

曾经吕嬷嬷拿温妃的事情说过,那也是一位美人,但因为情所困,香消玉殒。谈情伤身,不谈情又不可能,人成了婚,就有夫妻结发之情,若两人能够磨合的足够好,自然是你侬我侬,试问天下间谁不想要这种彼此亲密无间的感情。

可若是实在是不合适,就像荷香问的,你的容貌再美在人家眼中也觉得不好看,你的才干智慧也让人不喜,那自己也不能自怨自艾,反而要弹压住对方,活的更好,心智要坚韧。

所以她第一印象给人不错,可日后过日子又要看其他的了。

男女互换位置,如果裴度一直屡试不第,又品格不好,为人也难缠,就是长的再好看,她也不会喜欢。

当然了,这些纯粹是最坏最坏的决定,她还是对自己很有信心的。

毕竟事在人为。

对于章家人而言,云骊的貌美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且也没什么新鲜感了,再者她们都是看着她长大的,也看了那么些年。但是裴度就不同了,这是个新人,大家总是有种喜新厌旧的本性在内里的。

冯氏对两个女儿道:“你爹早前赴任就对我说这个裴度相貌伟丽,文采出众,他日怕是必定有大作为。我还想顶多也是你父亲喜欢云骊,爱屋及乌罢了,如今看来,倒是真的与众不同。”

云鸾还好,倒是云潇听到冯氏夸云骊的未婚夫婿,撇嘴道:“论门第还不如吴家呢。”

“吴门富贵,自然非寻常人家所能比拟,故而娘期望你一辈子都不必那么辛苦去获得那些。你姐姐定亲时,那个时候你父亲官位卑小,伯府那个时候也只是个旧日的架子,现在门第不同,你父亲官位更高,想起来,我最对不起的是你姐姐。”冯氏握着大闺女的手,满嘴都是苦涩。

云鸾懂事的摇头:“母亲千万不要这么说,女儿如今也挺好的,有哪家闺女能在娘家住这么久的。这还不都是娘疼我……”

这次父亲回来,对她家郎君表面热情,可依旧淡淡的,只吩咐他好生读书,走正经科途。

可这些话,她也不愿意和冯氏倾诉,因为冯氏也帮不到她什么忙,冯家的舅舅们不过做着一些闲散清闲的官,冯家自己子弟还多,怎么可能帮她?

“都是一家子,说这些话做什么。”冯氏忍不住拿着帕子拭泪。

云鸾又郑重的对妹子云潇道:“妹妹,姐姐如今也就这样了,你一定要好好地,也给娘争一口气。”

现在云骊嫁的不是庆王长子了,都是嫁的读书人,即便裴度有了功名,要发达还得一二十年,到了那时候云骊早经风霜,容颜不在,丈夫发达了,头一件事情就是要纳小老婆,她还不是熬干了。

而自家妹妹嫁到吴家就能享福,即便表弟吴灏无法科举出仕,但也能荫官,总之还是很富贵的。

俗话说家宽出少年。

见云潇迷迷糊糊的,云鸾道:“我看男人生的太俊也未必是好事,容易风流成性拈花惹草,还是老实踏实些,才是我们女子的良配。”

这话冯氏很赞同:“是极,云骊日后嫁过去不知道有多少吃不完的苦头,男子纳妾天经地义,你大伯母纵容,你父亲和你大伯父恐怕也不会说什么,云骊到时候一院子的妾,我看她未必好做。”

如此想来,冯氏心里也平衡些了。

否则,她的大女婿还是白身,小女婿院试都没过,隐约觉得丈夫有些嫌弃,他这个丈夫本来就是个势利眼,为何对裴度另眼相看,也是觉得人家有能力。

不过,明年二月才会试呢,若是考不中,才是笑柄。

想到这里,她进去小佛堂虔诚的烧香,祈祷裴度千万不要中,千万不能中……

比起冯氏母女的自我安慰,章老太太则是十分后悔,她不顾云淑还在禁足中,自己来了凝翠阁,拉着云淑的手道:“这样好的儿郎,阴差阳错倒是便宜了别人,你表姐现在成日被嬷嬷们折磨,分明她不必吃这么多苦的。”

云淑深吸了一口气,:“祖母,既然已经错了,您也别想那么多了。要不然,孙女就是在这里抄写孝经也不安心,近来不能给您请安,不知祖母可好?”

林妈妈答道:“七姑娘放心,有朝廷的孝道在,大老爷和二老爷也不敢怎么样。如今一应和以前是一样的,倒是您这里……”

云淑不像让祖母和林妈妈担心,连忙道:“我这里一切都好,只是青黛她们就拜托您照应了。”

“七丫头,你再熬熬,等到腊八,祖母一定会解了你的禁足。”章老太太看到云淑圆润的脸,两颊都消瘦不少,很是心疼。

本来就是大老爷自己先甩锅给陆家,引得大家对陆家口诛笔伐,姑母怎么可能会想让陆表姐嫁到庆王府长子,那位听孔隽光提起可是荤素不忌的人。

自己做了错事,还不许别人说出来。

……

反而是云骊这里最平静,再次插钗之后,两边商量着明年大定礼,她基本上就是定下来了,人也轻松了许多。

冬日在暖阁里过夜,早晨起来口干舌燥的,素文妥帖的准备了一杯蜜水拿来。

云骊发髻蓬松,显得小脸巴掌大小,楚楚可怜,她喝了半杯蜜水就问道:“昨儿夜里风大,是不是下雪了?”

素文点头:“是下了大雪,外头冷的紧。”

“若是可以我都不想起来了,可惜今日是文昌侯府的薛三姑娘及笄,请了咱们家的姑娘们都去,我还得过去呢。”云骊抱着小枕头,有点想赖床。

荷香和雪柳端着盆和牙粉痰盂进来,见云骊这般,都笑了。

深吸了一口气,云骊起来梳妆打扮好,去人家的及笄礼,就不能喧宾夺主,再者她已经定亲了,要打扮得端庄些。

只不过,这回云淑就得提前出来了,据说是老太太亲自跟大伯母说的。

再次见到云淑,她似乎抽条了,瘦了也变高了,看到自己还微微一笑:“五姐姐。”仿佛之前的事情毫无芥蒂了。

但云骊知晓,这是云淑越是这样平静,就代表她心里深恨这一切。

可在云骊看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你先诋毁我的,就别怪我了。

自己技不如人,就得服输。

云骊也是看起来云淡风轻:“许久没见七妹妹了,现下看倒是长高了许多。”

“妹妹不如姐姐,风采依旧。”云淑微微一笑。

她以前那么躲避这些家中龃龉,可到最后还是算计到她身上来了,没有人会放过她。

云骊听闻此言,颔首后,随即到了李氏处,此时冯氏已经带着云潇到了,见她们俩过来,面无异色。

这就是一大家子,面上都保持着彼此的和气。

三人同乘一辆马车,彼此无言,这样的场合并没姚纤纤的身影,她不是章家的姑娘,这种场合她不能去。

好容易到了文昌侯府,此时已经是车水马龙,薛家如今是朝廷新贵,和魏寔孔隽光都是在西南立过大功劳的,皇上亲自赐了蹀躞玉带,恩宠异常。

连皇后之母李氏也要为了薛家三姑娘的及笄,特地全家都来。

云骊一进门,就听文昌侯夫人拉着她道:“大姑娘,听说你前儿定了人家,还忘记恭喜你了。”

被这么一打趣,云骊脸微红,她听说文昌侯家这位及笄的三姑娘原本最先看中的人就是裴度,但不知怎么裴家拒绝了,但文昌侯夫人倒是不见半分异色。

此时,云潇却和云淑咬耳朵:“那位薛三姑娘可不是好相与的,听闻还是娘子军的一员,可不像她两位姐姐那般,你瞧着,有好戏看了。”

哪里知晓云骊的麻烦先还未到,反而是云淑的麻烦先到了。

只说云骊她们坐定后,外头又说孔太太和孔少奶奶来了,这位孔少奶奶是现任孔伯爷的妻子,因为孔家爵位是五代递等袭爵,自从老公爷死了之后,就由孙子孔令宜承袭。

这也是为何孔太太当初一定想要儿子继承爵位的原因,如果是孔隽光继承爵位,那承袭的是侯爵,就不是伯爵的爵位了。

孔太太这一过来,还未坐稳就听孔少奶奶笑着过来给李氏请安,李氏倒是挺喜欢这个侄孙媳妇奚氏,尽管孔太太不大喜欢她这个孙媳妇,但是李氏觉得她虽然出身算不得什么顶级勋贵家族,但是为人八面玲珑,很能担宗妇的责任。

李氏笑道:“怎么你们今儿也都来了?”

奚氏看了云淑一眼,莞尔道:“还不是为了我二叔的亲事,二婶这一去,二叔那边无人打理,正好薛家说给我们二叔说一门极好的亲事呢。”

啊?

云淑尽管面上平静,心里却如热锅烧油一样。

孔隽光不是说要娶她的么?其实她想嫁给孔隽光都是被逼迫的。只是畏惧孔家势大,她没什么拒绝的借口。

李氏也知晓自家姐姐之前是看中了云淑的,但到底只是相看一番,有那个意思,可没有真的过帖子就算不得数。

要知晓孔家可选择的余地还是很大的,孔隽光虽然是鳏夫,可前头的杜氏只生了一个女儿,也就是说无论谁为继室,只要进门生了儿子,那就是孔隽光的嫡长子。

李氏笑道:“也不知道是哪家?我也看看。”

奚氏就往前指了指:“是辅国将军的女儿,是一位宗室女,在京的宗室少,这位可是循郡王府一系的。”

大临的王爷皇子都要就藩,除了世袭罔替的三大王之外,这循郡王府就是和庆王府还有成王府并为三大王之列。

云骊听了往奚氏手指的方向一看,倒是个细眉长眼的姑娘,容貌是比不得云淑,不过以孔隽光本人择妻而言,他应该是喜欢杜静影那种随分从时,举止稳重,持重寡言的标准三从四德的女人。

其实按照正常而言,云淑害过她,且对她有敌意,所以她应该巴不得云淑嫁不到好的。

可很奇怪,她没有这种想法,因为同为庶女,大抵也有些物伤其类。就像云鸾低嫁了,但因为是嫡女,冯氏可以毫无保留的接纳自己的女儿回府住,可她们这些庶女,夫家倒霉了,谁会接纳你?

三姐姐云清那次也想和她们一起回真定老家避难,马车送到章家,冯氏直接让人再送回秦家去。

嘴上还说的冠冕堂皇,你已经是人家的媳妇,不能再回来。

云清听闻在秦家也受了不少磋磨。

还是如今文龙文懋有了功名,上次云骊听说了云清的遭遇,让文懋上门几次,如此云清的境遇才好点。

就像她时常能够理解冯氏对她们的厌恶,因为她是正房,不愿意看到妾室和妾室的孩子,谁不想独占整个鳌头。

可这个根源难道不是在男人身上么?没了刘姨娘,老爷依旧有新姨娘,生了儿子,她最应该的是管住自己的丈夫。

而不是对付孙姨娘和自己的姨娘甚至孩子也利用。

别说什么男人都有三妻四妾是寻常,王安石和司马光都没有妾侍,人家也做到位高权重了,纯粹是自己想寻欢作乐罢了。

笨女人只会解决女人,聪明女人解决男人。

瞧,前面走来了薛三姑娘,云骊见她过来,连忙起身问好。

薛家大小姐进宫,二小姐嫁的是魏国公魏寔,三姑娘年龄最小,相貌却是三位姑娘中最出挑的,她很有辽北姑娘的特点,身高高挑,皮肤白皙,鼻梁高耸,性子大喇喇的。

这位薛三姑娘平日最常说的口头禅就是“我性子直率,有话直说,你们可别怪我啊!”

“我还说近些日子怎么没见你出来,原来是有喜事,上回周姐姐说起社就你没去,我带去的礼物也没分到你,过会子让人拿给你。”薛三姑娘薛念念道。

云骊则一幅受宠若惊的模样:“还多谢姐姐记挂了。”

“这也算不得什么。”

云潇本想看热闹,却看她们关系这么好,也就微微撇了一下嘴。

文昌侯长女诞下皇次子,文昌侯军功在身,比起皇后娘家更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

这周代起,规定贵族女子在订婚(许嫁)以后出嫁之前行笄礼。一般在十五岁举行,如果一直待嫁未许人,则年至二十也行笄礼。

薛念念举行如此盛大的及笄礼,想必也已经许了人家了,薛家所请的正宾、赞者、赞礼、摈者和执事都是当下有名的夫人。

及笄礼过后,薛夫人把众姑娘们都带到另一处用膳,薛三姑娘很是热情的拉着云骊和她坐一张桌子。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桌上已经摆好了膳食,这是上京最好的筵席,云骊坐下后,还未开始用膳,就见薛念念盯着她。

薛念念当然也已经许配人家了,她大姐入宫,二姐嫁给权贵,按照父亲对她的要求就要嫁个读书人,这样薛家就是文武结合,哪里都说的上话。

本来裴度是她看上的,她还单独出去找过裴度,一番示爱,不曾想裴度只是笑笑,根本不做任何回应。

没想到裴度最后要娶的人居然是章云骊,若说裴度选陆之柔她还能够理解,书香门第不愿意和勋贵人家联姻,可章云骊就是勋贵之女,既然她都能,自己当时为何不能求姐姐请皇上为自己赐婚?

这么一想,想起来更觉想不开了。

她家也为她找了一个读书人,文采倒是风流,可那人过了帖子,才发现这个人为了和自家结亲,居然把家中自小的青梅竹马都抛弃了,她是提都不想提起。

偏父亲却说他是江西乡试解元,文采极好,中第机会非常大。

那人即便是再涎皮赖脸,对她百般讨好,她也看不起。

她想挑云骊的刺儿,可还真的没法挑,因为她除了庶出之外,几乎真是才貌双全,那她要……

咦,有了。

薛三姑娘指着云骊的耳朵道:“我发现你的耳朵怎么是反耳?”

一般而言,人们都说反耳女人性格执拗、叛逆,为人处世不谙世俗,令人难捉摸。甚至是命中注定,婚姻坎坷。

云骊笑道:“没有啊,我们家人都说我耳垂生的好,日后必定福泽绵绵。”

薛三姑娘捂嘴道:“我看是你们家人安慰你的。”说完,才拍拍云骊的肩膀道:“姐姐我性子直,可不是故意的。”

此时,云潇才心道,这薛三姑娘嘴真够赌的,不知晓云骊如何应对。

云骊吃了一口茶才笑道:“姐姐,这是什么茶?”

薛念念有意卖弄,毕竟薛家如今恩宠正盛,故而道:“这是皇上赐下的贡茶顾渚紫笋,这顾渚紫笋一共分为五等,你吃的这是第一批。我素来也喜欢这个,妹妹你若要,我包点给你就是了。”

“这倒是不必了,正所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平日我最爱湄潭翠芽,一直不曾改变,也少喝其他茶,不过说来奇怪,这茶还有个名字叫雀舌,我却不大喜欢,跟说茶饶舌似的,还是湄潭翠芽好听。如此说来,妹妹我只是个附庸风雅的俗人罢了。”云骊捂嘴直笑。

这哪里是说茶,分明在说薛念念跟雀儿一样饶舌说闲话。

云潇顿时就笑了,五姐姐反应还真快,她也要把这话记着,下次怼人也这么说。

至于云淑也是微微叹气,也只有表姐傻傻的,还以为她默默为裴度做事人家会记得她的好,看云骊轻而易举的说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就说明裴度肯定对她心生爱慕,以至于她当着薛三姑娘的面敢说的这么满,根本就是不仅定亲,可能还定情了。

谈笑间就直接怼了回去,云骊用膳时心情大好,还胃口大开,气的薛念念反而很不高兴。

结果到了用完膳,薛念念又熟稔的拉过云骊,擅自走在前面说话,竟然还向云骊道歉:“对不住了妹子,是姐姐口无遮拦,说你的耳朵反耳。”

云骊不在意的笑笑:“看姐姐说的,我怎么可能记挂在心上,姐姐向来有口无心我是知晓的。”

薛念念执起她的手道:“我就知晓妹妹不怪罪我,只是我担心妹妹呀,有些话真是作为女子,不忍心见妹妹被蒙在鼓里,我才想说的。”

大概猜到她要说什么了,云骊只道:“姐姐既然是为我好,就说吧,姐姐的为人我最清楚了。”

这话怎么听起来不对劲,薛念念总觉得云骊在讽刺她,但是看云骊的表情又不像。

但她还是说了:“妹妹你也知晓当初我差点和裴度结亲,唉,最后没有结成,也是听说他不少花心风流的传言,自然,男子风流也算不得什么毛病。我们女子哪里能阻挡三妻四妾啊,我劝妹妹提早有个准备,不要陷的太深。”

云骊则道:“我也送姐姐一道佛谒,是《妙色王求法谒》里说的,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说完,她又微微屈膝,和章家姐妹们一道走,而薛念念起初不明白什么意思,她还是来京中之后,认得几个字,以前根本也不识字,所以刚来京里时,每每见上京闺秀们舞文弄墨,她都十分羡慕。

她把书拿去问别人,听人解释完,才气道:“原来她是讽刺我对裴度痴心妄想,所以才由爱而生怖,故意在她面前诋毁。”

此时,云骊已经到家了,她依旧是气定神闲,饶是云潇都佩服她。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薛念念是何等人,薛家是何等做派,恐怕在她面前说了不少难听的话,难得她竟然一个个回击过去,重要的是自己还不生气。

因为云骊根本没必要生气,薛念念自己追求裴念不成,就背后诋毁别人,如此行径,堪称小人,她怎么可能会中计?

这样就中计了,到时候裴度还没怎么样呢,自己倒先崩溃了。

却说次日去寿喜堂请安,云淑脸色却带了一丝喜色,云骊也没有多问,还心道,难道老太太要另为云淑择新婿吗?

她不曾想过,这原来是孔隽光的计策,据说是孔隽光知晓云骊明年要定亲,云淑怕也要尾随其后,可两边只是这么一说,连帖子都没有过,且孔隽光那日试探的问文龙她的情况,文龙支支吾吾的,他担心婚事已变,故而声东击西。

特地表明自己在相看,让见利忘义的大老爷着急,从而定下婚事。

她没想到孔隽光对她这么细心,这么的费心,还从未有人为她如此过。祖母垂垂老矣,虽然为她考虑,可她老人家也是要在家从夫,夫死从子,并不敢真的和继子们闹翻。

如果不是他特地差人递信来解释,她肯定以为孔隽光不会娶她,正好她恢复以前,灵台清明,即便成婚也不过是换个地方生活,无欲则刚。

哪里想那个人如此位高权重,还对自己如此用心。

看来孔隽光对大老爷也很了解,无利不起早的人,想到这里她竟然笑了。

大老爷如何想的暂时还不知晓,却说云潇也要在年前开始准备插钗了,两家早已暗中换了帖子,小定礼吴三夫人是早已准备好了。

这门亲事是多年前定下的,早就准备好了。

先把亲事定了,也有人照顾自己的儿子,也妥当些。

云潇的婚事就更热闹了,她舅舅家冯家早过来帮忙,还有二姐云鸾过来帮忙,听闻冯氏请了上京最有名的插戴婆来梳妆,早已在珍宝轩定了昂贵的首饰。

荷香往绛雪轩送了针线给冯氏后,回来道:“六姑娘还在吃方子,说是能养颜美容的,奴婢看她的皮肤是白了不少。”

云骊羡慕道:“有亲娘在真好。”

就像当年她还不知晓月事的时候,刘姨娘会提前告诉她怎么缝制月事带,什么都能想到她前面去,而现在她所有的事情,都得自己操心。

荷香知晓自家五姑娘和刘姨娘感情很深。

她为了岔开话题,就道:“绛雪轩的事情横竖不关咱们的事情,姑娘,二月可就是会试了,咱们裴姑爷也要去赴会试,您要不要想着送些文房四宝去呢?”

云骊摇头:“不必了,不是我不想,婚前还是要谨守礼仪的好。”

固然传递东西,也代表自己的情谊,可是既然已经定了亲事,还是得保持神秘感,不能太上杆子了。

荷香心道,平日里都说自家姑娘如何红颜祸水,尤其是其他姑娘,还嫉妒自家姑娘,小王爷来插钗那次,还说闲话,好像姑娘私下怎么不堪似的。

可到底不堪的是谁呢?

那陆姑娘倒是平日里四平八稳,可暗地里就开始把裴姑爷身边的人收买,这样的事情不打听是怎么知道的?

哪里像自家姑娘,打听也只是从他已经出的诗集文章分析,私下从不做越轨之事。

也不知道老太太是不是瞎了眼,就她膝下的七姑娘仗着年纪小,还把针线送给那吴国公府的吴灏公子,她疼爱的外孙女更是,连大定都没过,就四处打听裴姑爷喜好,结交裴姑爷身边的人,一个个的上着杆子,还好意思天天在背后酸言酸语。

最好祝那七姑娘和孔国公府婚事不成,居然还背后诋毁自家姑娘。

她这一不妨,还说出来了。

云骊却正色道:“不是我心里慈悲,而是女人一辈子不容易,她嫁好了,固然对我而言并非好事,但是我还是希望她能一切如愿吧,毕竟她这个人我看她是外表心如止水,内心贪欲澎湃。”

可能云淑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以前在自己这无权无势的人身上挑毛病,在有权有势的人身上找优点。

她常常说云潇直率,可云潇欺压她没日没夜的做针线,言语从来打压让她讨好,她觉得是应该的,且朱姨娘孩子的事情也许和太太也脱不了干系,可云淑却对冯氏百般讨好,对自己从没惹过她的人,总是不冷不热,背后更是没少挑刺,甚至还想陷害自己。

她对老太太给的青黛仁至义尽,对曾经为了她被打死的喜云,还有在大房一直过的不算太好,曾经照顾过朱姨娘和她的喜鹊,却视若无睹,问都不问就真的相信她们对她不好。

可见她这个好也是有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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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潇都要插钗了,云淑这边连草帖子都没人提起,大房只管云骊,二房只管云潇,即便得了云淑的吩咐,章老太太还是急的把云淑喊来道:“你说孔家何时上门?我看你大伯父虽然见利忘义,但恐怕因为你针对云骊,故意从中作梗。这可如何是好?”

主要现下她也不能和女儿多往来,否则就托章扶玉再找一门好亲事,否则,她到底年事已高,不常交际,虽认得几家,但人家都定了亲事。

而之前那户不错的韩城段家的亲事,人家因为孔太太插入退出了,最怕到时候两头不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