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公虽然下野后, 吴家大不如前,但是因为吴澈联姻魏寔之妹,吴家又重新在圈子里活跃起来,吴澈也常常结交名流仕宦, 借此寻找吴家的助力。

吴澈正在招待客人, 昨日沐绍芳结亲, 他也正好把人带在身边交际。

一时,又见两名男子过来,吴澈顿时眼睛一亮,对妹夫韩宥介绍道:“这二位都是我的朋友, 都擅长散文, 一位是裴子珩另一位则是顾冲之,我来同你介绍。”

韩宥笑道:“裴度裴子珩我怎么不知,只是无缘得见。”

吴澈一指:“那不就是。”

韩宥一抬头,只见左边男子身着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头上用玉簪束发,又罩黑色纱帽, 其身材高大,凤眸高鼻,气度不凡, 真神仙中人。

吴澈已带着妹夫韩宥和兄弟吴泽吴澈一起上前,“子珩、冲之。”

裴度连忙回礼, 众人厮见后,便在一起谈笑风生。

吴府园子一派豪奢富贵景象,两边石栏上系着水晶玻璃风灯, 一眼望去似银光雪浪死的, 如今已是深秋, 枝叶破败,吴家人心思巧妙,用各色凌绢通草绒花系在落败的枝干上,栩栩如生,宛若一夜千树万树梨花开之景。

又湖中各色花灯分明,上下争辉,仿若白日。

顾冲之出自苏州顾氏,一门八进士之家,家中虽然多为高官,但却无吴家如此富贵,因此感叹:“吴兄这园子极好,看起来似白昼一般。”

吴澈似有所觉道:“我们吴家的园子算不得什么,真正要说名园,还得是承恩公府,原永宁伯府。去岁,我们有幸去南园一游,即便冬日,繁花似锦,一夜如春。”

说到这里大家都看向裴度,毕竟上京传说那句“大姨夫成小姨夫”很有名。

而吴澈这里是打趣几句。

裴度也不知道心里如何想,此时朗声一笑:“只可惜章氏兄弟二人今日没来。”

章文龙和章文懋兄弟虽然年少,但都是上京贵族中难得的读书之人,二人虽然年少,但在外交际颇多,都是诗文敏捷之人。

吴澈笑言:“即便没有章氏兄弟,子珩兄过几日也就能见到了。”

这就是吴澈聪明之处,他作为下一代吴国公府的掌门人,虽然娶了魏寔之妹,但并没有站队魏贵妃,在明面上和两边关系都很不错。

尤其是章家,本就和吴家有姻亲之谊,如今对裴度如此,也是拉近感情的法子。

章、裴两家既然已经定亲,还是皇上赐婚,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大家都善意的说了几句,裴度也是面带笑容。

接着一群人又都去作诗,以诗才而言裴度堪称翘楚,他们侃侃而谈,吴灏在一旁看着,有些着急,他当然想寻空提醒裴度。

等到众人作完诗,再游园时,吴灏则主动找机会和裴度一起。

“裴兄。”

裴度见是吴澈之弟,还以为他是请教诗文的,当即倒是笑道:“吴兄有何事?”

吴灏倒也不笨,如果他说章云骊如何不好,也没证据,到时候要是被承恩公府知晓怕是要报复他,于是只道:“恭喜裴兄,你我日后可是连襟了。”

“原来如此啊。”裴度暗忖,难怪方才吴澈提起章家,原来两家有姻亲。

只见吴灏道:“只不过我要告诉裴兄你章五娘脾气极大,可不是好相与的,她又是庶出,故而事事争强好胜,当然,我这里不是说她的不是,只不过——”

此时却见裴度伸手阻止他再多说,只负手抬起下巴道:“吴兄不必再言,不知腐鼠成滋味, 猜意鹓雏竟未休,我先走一步。”

吴灏听了,脸色顿时一阵红一阵青。

方才裴度的意思是,我没料到小人们把腐鼠一样的小利当美味,竟然对鹓雏猜忌个没完。

鹓雏是指代上古凤凰,这是说章云骊是凤凰,而章家其她姑娘是腐鼠,然后,他是小人?

只有他这样的小人因为对其她章家姑娘们的话信以为真,反而猜忌章云骊这只凤凰。

不是,你见过章云骊吗?你不是以前和陆家定亲的吗?

集宴还未完,吴灏被羞的跑回去了,若是裴度只说一句“来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人”这样说他背后说闲话,他还能辩解一二,不曾想他居然指自己是小人,还一针见血的点出章家姑娘嫉妒云骊。

这个裴度真是怪不得人道他性子刚狠,居然如此不留情面。

本来吴灏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只不过他曾怜悯云淑处境,知晓她在家中既被表妹云潇欺负,同时家里但凡有什么好的又被云骊抢了过去,她分明处境够可怜了,只和一个老祖母依偎过活。

因为章老太太还不是承恩公的亲娘,据说母子关系并不和睦,也是这样云淑更是活的如履薄冰。

而章五娘仗着养在大房膝下,为非作歹,他也是想出一口气,让裴度有所提防,不要到时候被人迷惑住。

却没想到裴度居然这么维护章云骊。

裴度当然不傻,吴灏特地和他说这些,无非就是诋毁章家小娘子,可他早已从裴夫人嘴里打听清楚了。

陆家忘恩负义,和庆王继妃联合,以至于庆王府小王爷气的和庆王继妃据说闹的很凶的,当然,其中受害者反而是章五娘。

母亲说她极其孝顺,才貌俱佳,且比之陆家姑娘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然,这姑娘唯一的短板就是庶出,但其亲兄长被过继到了承恩公府做嗣子,她自己也是在承恩公夫人膝下长大。

再者,这章五娘之父乃是三品大员,裴度怎么敢挑剔?

他乍然□□,心中原本也是有些看法,毕竟当今天子和以往的天子不同,以前若是考一甲或者二甲前列都可留在翰林院或者六部观政

但建元帝却效仿宋制,认为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一甲十名都要外放。

他是家中长子,若能找一贤惠妻子,在他赴任时,照看家中,帮衬母亲极好,陆家当时就是不错的选择。

陆氏是母亲亲自选中,说她贤惠端方,家世清白,父亲乃清流文官,嫁妆更是丰厚,为人大度并不计较,是兴家之兆。

在插钗时,他也见过陆之柔,倒是个平静宁和的性子,不争不抢,虽然其貌不扬,但这样反而更持家。

他当时安慰自己自古人生有三宝,丑妻、薄地、破棉袄”,这意思是,丑陋的妻子不会惹麻烦;贫瘠的田地不会被争夺;旧棉袄可以御寒。

只是不曾想,亲事有了变故,他反而和章家结亲。

前些日子他已经见到章大漕,还有承恩公,都对他已经看成是自己人,母亲也是对他劝说,他心里那点别扭去了不少。

可今日见这吴灏,居然张口说一个女子的不是,可见章五娘虽然外面看起来光鲜,指不定因为庶出多受苦。

分明母亲打听过说她性子端凝、擅长诗文,性情妥帖。

还能被选为庆王世子妃,绝对是品格样样过关的。

当然,至于吴灏还想暗示什么,他就懒得听了,毕竟马上要见到真人了。

捉贼拿赃,捉奸要拿双,那吴灏连女子闲话也说的勤,比杂赁院子的妇人还要讨厌,既没有真凭实据,何必四处诽谤。

若章五娘真不好,吴澈怎么还那么高兴他和章家结亲,吴澈为人他还是了解的。

再者,男人怎么能打听到女眷如何?听母亲说那位章五娘子是皇上的教养嬷嬷鲁阳郡夫人教出来的,那位郡夫人昨儿还去过裴家,说了好些章五娘子的好话,他当时可就在屏风后听的清清楚楚的。

想来必定是章家姊妹在吴灏这里说了什么,引得他在自己面前诽谤,说这种闲话的人都是小人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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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云骊这日居然有吕嬷嬷上门来,这吕嬷嬷虽然上次云骊去时,她老人家没见,但云骊依旧是四时八节的厚礼送上,并没有分毫怠慢。

再说吕嬷嬷知晓云骊没进宫,还因为八字不合,反而连皇室都嫁不进去,心里十分愧疚。

本来她和云骊感情非凡,自觉对不住她,也无颜见面。

可云骊对她却依旧如此,怎么能让她不感动。

“嬷嬷怎么有空过来,今日正好我让小厨房做了水晶虾饼。”

一般而言青虾比白虾要美味,但做水晶虾饼是非要白虾不可,为的就是做到颜色纯白晶莹剔透。这七分的虾肉加三分猪板油,再用葱姜汁水勾芡一番,捏成小圆饼状,温油下锅一炸,炸出来白如凝脂,蘸上椒盐吃最好了。

这也是吕嬷嬷比较喜欢的一道菜,今儿也是凑巧。

吕嬷嬷笑道:“那感情好,我老婆子也是在章家住过多年的人了,姐儿不必招呼我,以前是什么样,现在也一样。”

云骊却道:“那怎么能一样,虽说我心里还是当您一样的亲近,但您现在是鲁阳郡夫人,哪里都是一双富贵眼,您如今该怎么招待就怎么招待,按我说咱们该去寿喜堂用饭才行,但我知晓您和我好,所以多加几碟菜,咱们师徒好生说话。”

这话说到吕嬷嬷心窝里去了,她若完全不摆架子,什么人都来拉扯了,可她内心还是希望和以前一样,大家平和相处。

不过,她来可不是为了吃饭,只见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方长盒递给云骊。

云骊打开一看,居然是一根鲤鱼纹样的步摇,她知晓吕嬷嬷在尚工局做过,也知晓她老人家手巧,不曾想做的这样可爱。

这鲤鱼不似那种呆板的样子,鱼肚用浅粉,鱼眼周围都是橙红,鱼嘴下衔着几颗珠子,珠子白润莹泽,一看就是上好的珠子,再稍微下方则是非常精巧的珠链,却又不显累赘,很适合灵动俏皮的少女戴上。

本来她还在想思考要戴什么钗子,真是瞌睡到了有枕头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