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檐下摆放的玉簪花结白美丽,正值六月,是玉簪花盛开的季节,云骊用剪子剪下几朵,插入鬓中,和兰花做成的绢花插在一起,很是清爽。

夏天插金戴玉显得很繁琐,还是这般更淡雅一些,也不会有累赘之感。

卫氏近来在吃药,吃完药她总觉得屋子里有药味儿,因此,一般都会出来走走,也就是来云骊这里串门。

云骊请她进来:“颂姐儿如何?几日没见到她了。”

提起女儿,卫氏有说不完的话:“颂姐儿还好,要我说嫂子若是喜欢女儿,也生个女儿就是。看大哥那般疼爱孩子,怕是掌上明珠也疼到心坎里去了。”

“我都二十七八的人了,再怀个孩子,生下来怕是都三十了,岂不是让人笑话。”云骊虽然一直觉得自己还很年轻的,也喜欢软糯糯的小姑娘,但是她也真怕有孕了。

卫氏则道:“谁会笑话嫂子你啊,大家都说嫂子你这般容貌,若是再生个女儿,不知道多美呢。”

云骊笑着敷衍过去。

孔隽光夫妻吊唁回去,就替长女珊姐儿寻了一门亲事,这门亲事是洛阳本地的一户士绅人家,并非什么仕宦之家,杜家听说很生气,特地去信给孔隽光,孔隽光则不禁摇头。

“真是蠢笨至极,难怪杜家现在不入流的,连风向也不会看。”

只有女儿低嫁,他才能护住女儿,否则高嫁了,万一有什么事情,他是鞭长莫及,再者珊姐儿年纪不小了,人不在京里,京里无人帮衬。

虽说他和杜静影没什么感情,但是对于珊姐儿他也是很疼的,母亲在世时,一直也是珊姐儿侍奉左右。

云淑叹道:“此事不必管他们,倒是咱们在这洛阳也挺好的,上次去京中吊唁,本提心吊胆,不曾想无事。”

这几年长信侯闻人氏的长子被封为节度使,次子也授予千户之位,历代皇帝对闻人氏都不错。

孔隽光的仇人当然还有裴度,云淑也曾经几次三番对付云骊,可云淑认为她们都已经被降爵了,且又不出洛阳,一辈子做个富家翁倒也不错。

比起什么争名夺利,活着才最重要。

孔隽光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西宁战事重起,这次裴度任用族兄裴凛带兵,这位是少有的文武全才,且资历深厚,推荐族兄完全出于公心。

孔隽光的问题也随即爆发出来,弘元帝亲自道:“先帝御驾亲征时,孔伯爷孔隽光欺上瞒下,此等问题已经完全让人核实清楚,如此之人,若不惩罚以儆效尤,日后前线更加难管。”

“立即着孔隽光本人速押解上京,其爵位由长信侯之子袭爵。”

谁也不知道为何弘元帝这个时候发难,云骊进宫请安,不曾想遇到皇帝本人,赵简更是许久没见过姐姐。

他连忙笑道:“阿姐,快请起。”

“陛下,万万不敢当。”

云骊站起来后,她本以为皇上会问关于裴度的事情,没想到赵简问起煜哥儿和烁哥儿。

听他提起儿子,云骊笑道:“煜哥儿明年下场,烁哥儿还皮着呢,劳烦皇上记挂。”

姐姐就养了两个儿子,可都养的这么好,他却夭折了一个皇子不提,前几日又有个妃子小产,真是见鬼了。

他心里瞬时有了个想法,但现下还未说出来。

云骊记忆中的皇帝还是那个玩公鸡车的小男孩,现在的皇帝虽然还未及冠,却已经气势凛然,颇有些说一不二的意思。

裴度给赵简的评价是“英睿之主”。

姐弟二人不免谈及孔隽光,赵简就道:“这个时候孔家军不少想出去打仗挣军功的,出征在即,只要暗示换个家主他们就能出去,若是不换家主,我也不放心用孔家人。这不,孔隽光的罪证都不必搜集。我能留他的命到现在,也是因为闻人氏。”

只要闻人氏想打倒孔隽光,就会更用心。

帝王心术一览无遗。

赵简却这般同云骊说出来,就是刘太后听了也很诧异,皇帝同她都从未提起过。

殊不知正是因为云骊的正直,让赵简始终对这个姐姐高看一眼,也更愿意和云骊说话。

云骊笑道:“陛下英明。”

赵简又道:“姐姐以前是女帝师,日后等宫中有妃嫔诞生皇子或者公主,也能请姐姐进宫继续做帝师。”

他自觉赏赐金银珠宝,这些恐怕也不是姐姐想要的,章家是后族,姐姐也是公府小姐,嫁的丈夫又是世族子弟,如今任宰相。

他觉得姐姐缺的是属于她的地位。

不是靠着裴度夫荣妻贵,而是真正属于她自己,章云骊的地位。

云骊听了赵简的话很诧异,他几乎是把女帝师的女去掉,直接说成帝师,云骊心中起了涟漪。

孔隽光被锦衣卫押解进京时,云淑几乎是吓坏了,她从来没想过这种情形会发生在她身上,孔隽光也傻眼了。

“你们是说孔家的爵位由长信侯的儿子来继承?”

来的锦衣卫冷哼道:“你这爵位也来路不正,当年孔太太诬陷你侄儿孔令宜才得了这个爵位。你自个儿三年前在前线纵容官兵拖拽百姓,还给承兴帝献美,以至于先帝沉迷女色,最后坠马而亡,那马还是你献的呢。”

能够保住你的命三年就已经不错了。

为了这个爵位,母亲自缢,嫂子嫁祸给他,就连他自己也不过是为了他人作嫁衣裳。

“啊……”孔隽光上了囚车,接受不了。

比起孔隽光而言,云淑更是不知道如何办了,曾经的那些恩宠和显赫仿佛如过眼云烟。

云淑的儿子和煜哥儿差不多大,也不过十岁的年纪,平日里是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在家中活似小霸王似的,突遭困变,他看着云淑道:“母亲,我们不会有事儿的吧?”

“要不就打入教坊司,要不就流放……”云淑自己都受不住了。

一直以来,她也怀着侥幸心理,即便婆母为了孔隽光死了,她也觉得事情不大,毕竟三年前都只处死了江崇,现在还真的能如何?好歹孔隽光战功赫赫,不曾想,这么快下场就到了。

以前外面的事情云淑都是仰仗孔隽光,现下她实在是没办法了。

“可馨,赶紧去信一封给我哥哥,还有那锦衣卫,你对他说,我是他们锦衣卫统领章文懋的亲妹妹。”

她死马当活马医,还好来的锦衣卫听说这个,果然没有为难她。

云淑这才松了一口气。

发落孔隽光的旨意下来,云骊对裴度道:“他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我无意于评判什么,只是人啊,不能轻视他们不放在眼里的小人物。”

正如刘姨娘还有闻人氏,都不把她们当人看,可也恰巧是这两人混出来了。

“是啊,闻人氏作为女子,把西宁关守的严严实实,治军又严厉,其子听闻能比肩卫霍,你不知道他儿子那军队里不仅有咱们汉人还要夷人,甚至还有昆仑奴,什么人都有,能整治成一支军队。”

“虽然年纪轻,但是长缨枪用的极好,最重要的是很忠心。”

作为皇帝,本来就应该有功当赏,有罪当罚。

云骊摇头:“当年祖母也不知道如何想的,为何不替云淑也找一个踏实些的人家,明明知晓他对闻人氏如此,可见他这个人的狠心。”

裴度笑道:“也许你祖母也觉得闻人氏不值得。”

这种相濡以沫的糟糠之妻,只因身份低微,就直接不管了,这种人行事也不会有什么底线。再有,孔隽光原配周年还未满,就已经四处物色女子。

“嗯,祖母她们向来是以身份界定人的。”

比如云潇以前的所作所为很少占道理,就因为一个嫡字,老太太和云淑还觉得云潇天真可爱呢。

这些话云骊搁置后,她又兴致勃勃的拉着裴度道:“要不要我们再生个女儿?看着颂姐儿都眼馋的很。”

“啊?”现下轮到裴度不愿意了,他道:“那万一又生的是儿子如何是好?你说过生孩子不容易的,别乱想。她们那些三姑六婆最会劝人生孩子了,天天在你耳边聒噪吧?”

云骊无语:“没有~”

“还撒谎,怎么人云亦云呢,就这样不要再生了。真是个傻丫头,你这么喜欢小姑娘,你就把自己当小姑娘养着,前儿我不是还给你买了那个吕宋那边的玩偶,还有扶桑又新出了一批娃娃,等做好,一并让人送来。”裴度揉揉她的头发。

云骊很是羞赧,自己都快三十岁的人了,丈夫还各种买小玩意儿给自己。

她捂住裴度的嘴:“小点声音,别让外人听到了。”

见妻子害羞了,裴度好笑着点头:“知道了。”

一时,文懋上门来了,云骊连忙让丫头们奉上茶水,又问哥哥:“怎么今儿来我这里?可是有事儿?”

文懋点头:“倒是有一桩事,云淑给我来信,说让她们母子几人能够不受孔隽光牵连,信上很是恳求了一番。只我……”

他这个锦衣卫统领原本是皇帝赏的,要做的就是皇帝的鹰犬,不能有自己的私心。

云骊当然清楚,云淑虽然对自己很差,但是对文懋一直不错,尤其是她那时候新婚出外的几年,云淑更是时常上门走动。

“那你就当作没有收到这封信,当年孔隽光的兵拖拽百姓至死,那些人无不无辜,闻人氏如果没有冲去边关另闯一份事业,若是个弱女子带着两个小孩子,恐怕早就死了,还有孔隽光为了自己的地位,派人在承兴帝身边,又献美人给承兴帝,导致他坠马而亡……”

“哥哥,你可千万不要妇人之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