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苏州府往西,不弃像放出笼中的鸟。她穿着小厮的短襦,外面套个个夹袄,头上戴了顶布帽子,仿佛回到了在药灵镇做小乞丐的自由时光。她骑在马上颊边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团花绸袍越发突显出朱寿的肥肚子。执缰绳的手雪白如玉,一眼瞅上去就是个养尊处优的纨绔公子。
不弃明媚的笑容让他的心情也跟着变得明朗。能抛开朱府的生意轻松出游,朱寿觉得跟着孙小姐的确有好处。
他不过二十五六岁,胖是胖了点,单看眉眼很是清秀。只不过,小虾的单眼皮看着勾人,他的单眼皮就成了圆脸上的一道细缝,不笑也像在笑,倒也可爱。
不弃生平第一次带着金银带着保镖旅行,看什么都新鲜,什么都想看。她揣着玉牌想,只要能摆脱东方炻,一路游山玩水去见陈煜也不错。她心底里还存着一丝疑虑。走得慢一点,就算被东方炻找到,他也猜不到她要去西楚州找东平郡王。
路上行了七八日便进了江南六州的随州地界。随州府靠大江而建,城池高大。两人进城之后,见随州繁华,不弃冲朱寿贼贼一笑:“晚上咱们赌去?”
朱寿的手也痒了,当即同意。
两个人像嗜赌的老赌棍一样,匆匆扒完房,便在小二的指引下,走进了随州城最大的赌坊:一两赌坊。
这座赌坊建得大气,二层楼的堂厅宽敞明亮,楼上是小厢专供豪客使用。赌法很简单,不外押大小,推牌九。
进得大堂,不弃哇了声:“好热闹!寿寿,比你的赌坊气派多了。”
堂中四周一圈小赌桌,正中放着张巨大的桦木赌台。庄家开盅的声音穿透四周的嘈杂,清晰入耳。
欢呼声沮丧声勾起了不弃和朱寿的欲望。两人不约而同挤到正中的桦木赌台旁。
不弃手里玩着两个银锞子,每个一两重。一两赌坊的规矩是,正中的大赌台每押必一两以上。周围的小赌台则不定赌资,铜钱银角子都成。所以,正中桦木赌台旁的人并不十分多。
“押哪个?”不弃满眼放光盯着庄家手中摇动的瓷骰盅低声朱寿。
朱寿笑眯了眼道:“随便押,少爷我今天准你做主。”
不弃吐了吐舌头,她差点忘了现在是朱寿的小厮。
瓷骰盅稀里哗啦摇过之后放在了桌子上,庄家不带感情地喊道:“买定离手!”
不弃玩骰子出神入化,却没有内功,听不见瓷骰盅里的声音。朱寿细如蚊蝇的声音传来:“小。”
她飞快地将二两银子放在小上,笑眯眯地看着庄家。
红红的小字上摆着二十来两银子,大字上摆着几两银子。庄家面无表情地说:“开——”
他的手正在揭起,不弃瞟到他的手指微动,大吼一声:“慢!”
庄家一愣,不弃轻巧地将二两银子移到大字上,点头哈腰地说:“对不住,我换换。现在您请开!”
庄家揭开盖子,瞄了眼不弃,长声呦呦:“一二四小——”
不弃欢呼了声,长长的竹竿将她赢的银子推到她面前,不弃望着朱寿道:“托少爷洪福!”
连赢十八把,二两银子换成了薄薄一张银票,六百多两。不弃抖了抖银票,把自己原来的两个银锞子扔给庄家道:“多谢你的手!”
二楼楼梯上一名中年男子面带笑容吩咐道:“你去问问那位少爷,有无兴趣进堂厢赌几局否?”
一名小厮飞快地下楼,走到朱寿身边恭敬地说:“公子,我们爷想请二位堂厢赌几局,不知二位可有兴趣?”
朱寿知道不弃连赢十八把引起了注意,他也很好奇,一两赌坊的主人是什么人物。便带着不弃上了二楼。
厢房灯光柔和明亮。绿丝绒底的桌子是用红木雕成,奉上的茶也是上好的君山银针。厢房里坐着个中年男子,十指清爽,没戴任何饰物。指甲修剪得整齐。他微笑道:“鄙人姓齐,天性好赌,尤其爱以赌会友。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朱寿犹豫了下道:“在下司马寿。”
那人神情微动:“江南司马家?”
朱寿笑了笑道:“正是。”
不弃第一次听到朱寿的真名,心想,几位总管姓朱,显然都是改了性的。江南司马家有什么来头?
朱寿突然一推不弃道:“想必阁下已经认出她是女子。她是司马家的小主子。若齐先生想赌,在下不敢擅越。”
齐先生微笑道:“姑娘请坐。请问姑娘擅长哪种赌法?”
不弃心道,我最擅长出老千,你会不会砍了我的手?“随大流赌牌九吧。反正也没什么新鲜赌法。”
齐先生眉心微动,眼里有几分愠怒,心道江南司马家以赌术出名,难不成还能离了牌九骰子马吊?
一幅牌九端上桌,上好的紫檀木雕刻,手感极好。
不弃分到两张牌,手指自牌面上一摸,便知是几点。她拿到一对天官九。这几乎是稳赢不输的牌。
六百两银票往桌上一扔笑道:“刚才赢的。输了也不心疼。”
齐先生微笑道:“如果我凑成一副天九,一副平九,我是庄家,小姐便输了。”
不弃呵呵笑道:“大牌先出,后面的才好玩。前面赌运气,后面赌心态。齐先生若是不喜欢赌运气,不妨将大牌全拿开,专赌谁运气不好拿蹩十好了。”
说话间两张牌再推过来。齐先生看也没看道:“这一局总是要赌的。我押一万两。”
不弃想都没想就把那张六百两的银票送过去:“我放弃。”
齐先生微笑道:“小姐如何知道你要输?”
不弃盯着他笑道:“因为我刚才验牌的时候偷换两张牌的顺序,齐先生也换了两张牌的顺序。都是出千,只不过我心不够黑,拿了一对天官九,齐先生却把至尊宝抢先拿到了手。你是庄家,我当然会输。”
齐先生哈哈大笑:“不愧是江南司马家的小主。如此一来,岂非没有什么乐趣。”
不弃慢吞吞从怀里拿出一幅图推过去道:“我有种新玩法,不知齐先生有无兴趣?”
图展开,上面画着一个轮盘。不弃笑眯眯地说:“这叫风水转盘,可押单双,可押准点,比庄家自己摇骰子公平得多。赌场也要推陈出新。”
齐先生细细看着那幅图,眼睛越来越亮。他知道肯定还有机栝制图没拿出来,便笑道:“小姐此来一两赌坊,就为了把这个赌技卖给在下?”
朱寿笑道:“随州第一大赌坊一两赌坊远近闻名,坊主大名在下久仰已久。江南司马家沉浸赌技的老人们新制出这种赌技,当推广才不至于浪费了老人们的心血。”
“你们想要什吗?”
“三成!一年时间的三成利润。这种赌技只会提供给一两赌坊。”
齐先生毫不犹豫地同意:“成交。”
新赌法必然引起大小赌客们的注意,更何况将来会是独家生意。
朱寿拿出了契约与风水转盘的机栝图。
签约之后,不弃突贼贼的对齐先生说道:“机栝绞盘有我们的独家研究,几率都是准确计算过的。改了利润就会薄了。”
齐先生忍俊不禁,觉得司马家的小姐实在有趣。
出了赌坊,小厮恭敬的奉上只信封,不弃抽出来一看,除那张六百两银票外,另外还有张六千两的银票。她呵呵笑了起来。
朱寿这时才问她:“孙小姐,你怎么想出这种赌法来的?”
不弃只笑不答。她暗想,我正在研究苹果机,不知道现在的轮轴技术水平能不能达到。若不是扑克牌太穷易被莫若菲发现,早被我生产出来了。
一两赌坊内齐先生痴迷地看着风水轮盘的图,良久后才突然想起来道:“速把此事报与公子知晓。有此新赌法,今年一两赌坊的利润至少上涨三成。”
初冬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洒落下来,沾地即化。天地间充斥着带着沁甜的凉意。
望京莫府深绿的松柏林散发着古意与幽静。
松柏林下的凌波馆院门紧闭。自不弃逝后,原来在院里侍候的灵姑和忍冬调到了别处。这里被一把大锁锁住了院门。莫若菲吩咐不让任何人靠近,下人们也不愿意靠近。谁都知道花小姐是死在院子里的。死过人的宅院本来就不吉利。又有流言从哪儿传开,说小姐吐了一屋子的血,是中毒身亡,冤魂不散。
渐渐的,凌波馆成了莫府主屋屋群中被荒弃的角落。
下人们会看到公子爷隔三岔五就会踏上前往凌波馆的小道,暗中议论公子对花小姐有情有义,隔了大半年仍忘不了她。
莫夫人大病一场。大家都说是被朱府几位总管抢了官银流通权还说风凉话生生气病的。直到七王爷过世后,莫夫人的病才渐渐好转,重新打理起了莫府,恢复了当家主母的威严。
然而就在半月前,表少爷借道望京回飞云堡,在莫府住了一晚。第二天,莫夫人又病了。这一次病势汹汹,药灵庄的大少爷林玉泉来瞧了直摇头。
初雪如粉末洒下,青石板路面湿漉漉的。天上的层云重重压在头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下人们瞧见公子爷披了件厚厚的披风,玉雕似的俊脸上一丝儿笑容都瞧不见,手里还拎着个篮子。大家都在叹息自家美如天仙的公子多半是带了香烛纸线去凌波馆祭奠花小姐了。
凌波馆离正屋还有些距离,路旁的柏桠没有修剪,大半年疯长得支出了路面,以至于莫若菲经过时,不得不微侧过身体才顺利通过。
院门的锁早就锈住了。莫若菲自然也不会开门进去,他从来都是用翻墙而入。
院子里小池塘边的水仙花开始吐芽了,墙角那株老梅依然生机勃勃,枝头的树叶掉落了一地,再过些日子光溜溜的枝干上会绽出芬芳的蜡梅花儿。
廓下软榻上坐着一个女子,用厚毛毡搭了腿,正慢条斯理的绣花。
莫若菲快步走近,温柔地说道:“每次来都看你在绣东西,不怕伤了眼?”
女子抬起头,露出青儿清秀绝伦的脸。脸颊上带着健康的晕红色,一双眼睛明若秋水。头发湿湿的披散在肩头,她嫣然笑道:“才练了趟拳,洗了个澡,等头发干呢。”
她把手中的绷子扔到一旁,看着莫若菲手里的提篮笑道:“怎么今天你亲自送饭来?”
莫若菲握着她的手道:“今天飘雪了,廊下穿堂风冷,回房吃吧。”
柳青妍嗯了声,柔顺地跟着他回了房间。
她住的是原来灵姑的房间。不弃的屋子已经被封了起来,莫若菲也不想再走进忍冬的房间,一进去,他总会想起不弃青白着脸躺在**的情景。
他自提篮里拿出几道小菜一盅汤还有一壶酒道:“我陪你吃。”
柳青妍的目光自酒壶上掠过,慢吞吞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莫若菲呵呵笑道:“果然瞒不过你。一个好消息,也是一个坏消息。花不弃没有死,她成了朱府的孙小姐。”
柳青妍微怔,也跟着笑了:“好消息是你用不着想起她就心里就莫名的伤感。坏消息是,朱府将成为莫府的敌人。她什么都知道了,她不会为自己报仇,也要替薛家庄讨个公道。你和她注定是敌人了。”
莫若菲盯着她道:“你很开心?看我烦恼你很开心?”
柳青妍用力地点头:“我当然开心,因为,你要放我走了。老实说,我被你关在这院子里虽然比地室里强百倍千倍。但是能离开,我肯定还是高兴的。”
“青妍,我亏待你了吗?好吃的好喝的供着,你不过就是出不了这院子罢了。母亲除了每月去礼佛,连佛堂都不肯出呢。”莫若菲的语气中带了丝哀怨。绝美的脸上掠过淡淡的忧郁。
柳青妍情不自禁伸手去抚他眉间那一丝皱纹,莫若菲趁势握住她的手,将她抱进了怀里,低语道:“你真的忍心抛下我?”
他的怀抱很暖,柳青妍有刹那间的失神,他是他见过长得最漂亮心智最沉稳的男子。她几乎想沉溺于他的怀抱,相信他会对她有了感情。嘴里却依然轻轻说道:“我不抛下你,你给我解药?恢复我的功力,不会用药物控制我?”
抱她的身躯僵了僵,虽然细微,仍被她觉察。柳青妍柔声说道:“明月山庄我知道都已经告诉过你了。我是要找明月夫人问个明白的,我总不能听你一家之词。她毕竟养大了我和青芜,还教了我们武功。没有生育之恩,却有养育之恩。你说她为了夺我和青芜杀了我们全家,我总要自己去查证一番。说我信了你,帮着你对付她,你肯相信吗?”
莫若菲轻嗅着她发间的清香,怀里的柳青妍让他有种握不住的感觉。她是绵里针柔中刚,冷静而睿智。这样的女人如果是敌人,对付起来太麻烦,但是他就是舍不得杀了她。和她说话不会像和母亲说话似的,一味顺从;也不会像对下人们说话,一味威严。
他苦笑着想,他很寂寞。拥有庞大世家的财富,拥有一个家族后,他仍然寂寞。
“明月夫人遣人送信,也在说不弃没死人在朱府的事情。她送这样的信,是想让莫府和朱府火拼。她没死我很高兴,至少母亲手里少一笔孽债。但是我也不会让明月夫人坐山观虎斗。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对付不弃,但是我想把她拉进来。莫府和朱府相斗,明月山庄参合此事,莫府损失至少会小一点。我的想法很简单。”
莫若菲的手指绕着她的长发,心里升起不舍的情绪。放她回明月山庄,她还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他怀里吗?
柳青妍叹了口气道:“我想师傅并不认同你要和朱府相斗的结果。她这样做,摆明了是想让花不弃死。”
她睁大了眼睛看向那双漂亮的眼眸,良久才道:“你不想让她死的。你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是不想让她死对吗?所以,你要放我回去,让我取代柳青芜的位置,助你在商战中赢了朱府?如果花不弃要你母亲死呢?或者,她想要你的命呢?”
“她不会的!”莫若菲脱口而出,想起不弃怎么也不肯告诉云琅是母亲下毒的事情。他随即又想到,也许,不弃只是不想让云琅伤心,并非为了他。“如果真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我会先下手杀了她。只是现在,我断定她继承朱府后,想让莫府垮掉。很,有意思的交手。我也想看看,一个乞丐出身的丫头是否真的能让莫氏的财富全没了。”
他脸上露出一种竞争的欲望。朱府的四海钱庄抢了官银流通权又如何?莫府没拿银子给内库,资金更为雄厚。
有时候莫若菲觉得,这个时代给了他金钱给了他亲情,却仍然无聊。他试着抽了护卫总管杨宁的旱烟,呛得他对卷烟的欲望也淡了。
饱食终日,他总想做点什么。也许,不弃如果想和他打场商战会很好玩。
人总要有目标有梦想支撑着,才不会平淡度日坐着等死。莫若菲扶起柳青妍的脸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宁肯和她在商战中交手。而不是要谁的命。我放你走。随便你会不会配合我。哪怕你一直是在敷衍我,我也认了。至少,和你聊天,我不会寂寞。”
柳青妍震惊地看着他,心里不是不恨的。他关了她大半年,如果不是异于常人的耐力,她几乎有快发疯的感觉。
莫若菲放开她,轻饮着酒道:“我知道,你根本不相信我用你双亲挑拨你和明月夫人的关系。你只是在敷衍,在等着机会逃出去。别以为我不知道,只是我现在决定放你走了。我想要的也说给你听了。青妍,好像我什么都想说给你听。希望你找我报仇时晚一点下手。等我和朱府斗一斗再说。别装了,装深情装动情,你装的可累?”
柳青妍沉默片刻后道:“好,我答应你。我早就发过誓。我会将今日你给我的耻辱通通报复回来。你如果认识青芜就知道了,其实我们两姐妹都是狠心的人。所以,莫公子,你也不用装着对我温柔。”
彼此的目光深处都隐藏着不想让对方知道的情绪。莫若菲笑道:“你如何告诉明月夫人这大半年你去哪儿了?”
“实话实说罢了。我相信,莫府外随时有明月山庄的人盯着。只是居然探不出莫府的异样和我的下落,只能说,是青芜不想让我回去罢了。”
“好,你走吧。”莫若菲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放在桌上。也不看她,负了手结好披风慢走了。
柳青妍握住瓷瓶站在檐下,眼中有一丝了然,一丝惊痛,一丝怅然:“你放我走,是巴不得我和青芜相斗是吧?”
莫若菲回过头,细雪沙沙落了满肩,他微笑道:“阿琅曾告诉过我,柳青芜曾与东平郡王相约小春亭。一人找一个助力,这样你才不会吃亏。莫府的钱太多,我过得太顺,骨子里又不想安享富贵,所以,我的目标是做天下第一商。这会让我觉得什么都拥有的人生更有趣一些。再见青妩。”
“别忘了,你母亲要花不弃死!”
莫若菲微微一笑:“那是从前。现在由我说了算。当然,我要亲自去趟苏州。见了不弃确认一下。如果她想要我的命,想要母亲的命。我就只能换种想法了。”
江南随州一两赌坊内摆出了一个新鲜物事。一个直径一丈有余的大圆盘。盘中红黑相见划出数道格子。每一格都有一个数字,从壹到佰,共计百格。中间又有数格单以金粉银粉装饰。
让人稀奇的是圆盘能转动。转动之间庄家将一枚涂成白色的光滑木球以机栝弹出,木球在盘中跳跃不已。
“风水大转盘取风水轮流转之意。圆盘取九之数转动九圈,停下来时,木球所停之号码便是中签号。如果停在银格,赌银翻倍。停于金格,赌银翻三倍。其余之数字以红黑押注。自今日起,诸位要在一两赌坊玩乐,请先于签房换取筹码。现场不再称银数铜钱。离开时可将筹码于签房兑换官银,随兑随换,概不拖欠。”
一两赌坊贴出的告示让赌客们眼前一亮。一两银时下可兑换一千铜钱,但银有优劣。赌场中时常会发生因非赤足银,或银角子分量问题产生的纠纷。如此一来,一两赌坊以官银兑换。官银的成色自然是最好的。赌坊中的这些因现场称银数铜钱的纠纷便可以避开了。
那风水大转盘不仅有一半几率的赢面,还同时设有两倍银三倍银的赢面。又少了庄家摇骰子的手法作弊。于是赌客们纷纷围攻转盘前尝试新鲜赌法。
接连十日,风水大转盘没有停止过转动,源源不断的银子流入了一两赌坊的银库。
东方炻赶到随州一石赌坊时,看到的就是一石赌坊不灭的灯火,日夜开赌的热闹场面。他站在二楼之上冷酷的听着堂厅传来的欢呼声,柳叶眉轻轻飘起,缓缓问齐先生:“照这样的状况,一年下来让司马家提走的三成利润是多少?”
齐先生毕恭毕敬地站在他身旁,面带兴奋的回答:“三十万两银。”他想提走三成是三十万两银,自家赚的七成会更多,远远超出他原来的估计。
“三十万两!”东方炻咬牙切齿重复了一遍。
一家赌坊可得三十万两。大魏国有这么多繁华州府,一年后她能赚多少?
“公子,这个风水大转盘咱们是独家使用,大魏国再无第二家。这些天有不少外地人慕名而来。司马家的信用向来好,这生意咱们是独一份了。且只给一年利润的三成,以后咱们的赌坊都能用。”齐先生以为东方炻担忧被别家抢去生意,故而解释。
东方炻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斥道:“司马家能帮她研制出风水大转盘,难道不能帮她想出别的赌技?”
齐先生心里一阵惴惴不安,不明白公子在生哪门子气。在他在看来,赌技千年传承,要取得突破实属不易。
东方炻站起身道:“人呢?跟到哪儿了?”
齐先生赶紧答道:“他们自随州登船渡江往江北去了,江对岸是登州境界。”
“下去!”
掩好房门,齐先生突然心里怕了起来。难道公子是觉得自己没有杀司马家那两人灭口吗?他想起坐在赌桌对面那个眼睛清亮的司马家的小姐,心里又一阵不忍。能当着自己的面无声无息换了牌九的赌艺天才,他实在不忍心下手。何况司马家的小主人上门售赌技,又岂会没有自保的手段?
他当然没有想到,不弃根本没把这个风水大转盘当回事,权当试手罢了。她和朱寿匆忙离开,除了朱寿,身边再无第二个高手。
东方炻在屋子里生闷气。他居然被那丫头骗了。他和小虾前往望京,船到江心了,才接到消息。他一听下属的形容,就知道肯定是离家的朱寿和花不弃。半夜偷偷下船赶往随州,又听到一年后要给那丫头三十万两银子的噩耗,他怎么不气?
自家的生意成了她赚钱的工具。朱府的几路生意今年被东记的大减价大甩卖抵得死死的。给朱府供货的商人又被他暗中做了手脚,十成货最多只有六成能准时供给。拖也能把朱府今年的利润拖薄。
“没想到,你的心思根本就没放在朱府的正经生意上。朱丫头,我真小看你了。一家赌坊取三十万两银,你如果靠着司马家的赌技找上十家大赌坊,就能获利三百万两。”东方炻心里默默计算着朱府的财富。
受自己威胁,四海钱庄不敢动内库的官银,朱府的缺口仍然很大。
他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她带着朱寿在外一路赌着走,专找世家豪富下手呢?由她转上一圈下来,赢上一百万两银也不是没有可能。
“真能干!转一圈就多赚得几百万两!”想起在洞庭山上掳走不弃时她说的话,东方炻心里的好胜心再一次被激起。他推开窗户,望向江北的登州,眼里飘过一丝狠意,“要银还是要人,由我说了算。朱丫头,你休想自己做主!”
想起她扯住自己衣襟哭的模样,东方炻仿佛看到不弃过十七岁生日时那一天她无助的模样。
当夜,一只船由随州出发,直奔大江北岸的登州。
此时不弃和朱寿在登州府赢了十万两银子后,踏上了往西楚州的路。
不弃还是小厮打扮,天渐渐凉了,她换上了青布棉袄,戴了顶皮帽子,骑在马上意气风发。
“寿寿,你知道彩票不?这玩意儿也是赌法的一种。每五天可开奖一回,填中数字顺序的就赢了。两个铜钱一张,我保证苏州府卖菜的老头儿都会忍不住买上一张的。苏州府的商人们这么有钱,每期随便扔上五两十两银子买绝对没有问题。咱们还能把彩票做到杭州府,扬州府去。以两个铜板博一万两银子,你说你会舍不得花两个铜板?”不弃唠唠叨叨地说着。完全没看到朱寿瞪圆了眼睛,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
层层红晕涌上朱寿的脸,他说道:“小姐,哪还等什吗?我保证,不出一年,这彩票就可以赚上几百万两银子。这个还有新式的赌技,让东记抵着朱府做生意好了,咱们也不怕了。”
不弃叹了口气,目光望向望京城的方向道:“这样的敛财法好是好,就是不能做。”
“为什吗?”
“这个太无技术含量。我说的是能有官府支撑着的独家生意。以朱府的信用来保证。可是别家不会做吗?朱家是江南首富,控制得最严的是苏州府。别忘了苏州府是靖王爷的封地,还有苏州知府呢。这两人若是要争着做,叫官府打压朱府,由靖王府出面做,老百姓更相信商家,还是官家?杭州扬州难不成就没有地头蛇了?再说了,消息传出去,皇帝陛下起了心,他要全国发行,让官府明目张胆的做。朱府难不成敢和皇帝陛下抢?彩票一出,不超出一个月,朱府就肯定做不下去。咱们不能用,干脆就不用。便宜别人的事咱不干。”
朱寿脸上的红晕消失了,叹了口气发现的确如此。不过,他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崇拜地望着不弃道:“孙小姐肯定还有别的方法。”
不弃哈哈大笑起来:“有啊。我这一世的经历不得不说太神奇。”她马鞭一指,扬起下巴道,“别忘了,我与望京莫府有渊源,朱府差的银子,我总会想到办法叫莫府替咱们出!”
朱寿一激灵:“孙小姐,你要杀了莫若菲以莫老爷女儿的身份继承莫家?”
不弃诧异地看着他,笑得前仰后合。她忍住笑道:“莫府是百年世家,嫡系子孙死了,还有无数的旁系宗亲,怎么可能让一个私生女儿去继承莫家?我连莫府的宗祠都没进过呢!再说了,我是朱家的女儿,我才不会认莫家老爷是父亲!”
见朱寿不明白,不弃嘿嘿笑道:“到时候再说吧。只希望莫府不要在这时候跳出来和朱府为难。”
依不弃的想法,她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绝不会和莫若菲相认的。一如她先前所想,这一世他和她生在不同的环境,拥有了各自的人生。能不打扰就不打扰,各自惜福好了。
两人并不知道,东方炻就在他们身后五十里开外,紧紧地追了上来。
大风自戈壁滩上刮过,一座土丘后埋伏着数名悍匪。一名长着山羊胡子的瘦削汉子小心的滑下山坡道:“再过三日,他们就要出戈壁了。回去!”
一行人骑上马,仅留下一人继续跟着前往江南的茶叶商队。
马蹄上裹了布,没有扬起半点尘土悄悄离开了。
隔了片刻,土丘前奔来一骑,黑衣箭袖,系着黑色的披风,马身系了个箭囊。正是扮成莲衣客的陈煜。
他远远地望着商队消失的方向默想着马大胡子不下手的原因。他下了马仔细在戈壁滩上辨认着马蹄踩下的痕迹,顺着那行悍匪消失的方向追去。
这片戈壁一眼望不到头。戈壁滩中心有片沙漠,有千万年被风沙侵蚀的石林,间或有着零星的小块绿洲。
石城驻军出动数次,都没有找到马大胡子的巢穴。每次进得石林与沙漠死伤惨重。陈煜以商队为诱饵想引马大胡子出来。现在他断定,马大胡子对茶叶没兴趣,他应该等着商队从江南赚了金银,采买了物品后才会下手。
商队一去一回至少三到四个月,他等不及这么长的时间。陈煜在离石林和沙漠最近的绿洲休息了一晚,由马吃好喝好,灌足了两皮囊的水后,朝石林奔去。
此时不弃和朱寿已经进了戈壁。
准确地说,不弃和朱寿是到过了戈壁边缘的一个小镇。
远处青山如屏,一条大河自山中奔出绕小镇东去。小镇坐落在河滩地上。炊烟袅袅,纵是初冬时节,青山仍绿,只是路旁衰草连片。
镇不大,只有一条街,十来户人家,都是低矮的石头房子。小镇尽头靠山的方向伫立着一幢二层的楼房,如鹤立鸡群。一道被年月染成了土黄色的旗帜半死不活的挂着檐下。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四个大字:“龙门客栈”。
不弃张大了嘴望着龙门客栈,欢呼一声:“寿寿!如果客栈的老板叫金镶玉,我一定把她聘来给你当老婆!”
朱寿也张大了嘴,怪异地看着不弃,隔了很久才颤声道:“孙小姐,她,她,她就叫金镶玉!”
他的声音很小,像琴弦的最后的一拨,颤音袅袅能绕梁回味。不弃吓得哆嗦了下,不敢置信地问道:“她,她,她也卖十香包子?”
朱寿哭丧着脸道:“她不卖包子,开客栈开赌坊卖姑娘。”
不弃松了口气。还好她不卖十香包子,否则她会以为这么多年是活在一个梦境里。纵是这样,她还是对小镇尽头面对戈壁的龙门客栈和客栈里的叫金镶玉的老板产生了种极荒谬的感觉。
“你以前来过这里?”
“嗯,大江南北只要有赌坊的地方,我都到过。”
“你知道……为什么它要叫龙门客栈?”
朱寿笑道:“出镇往西有座山。层峦叠嶂,山势险峻。山崖直抵脚下一条清溪,山道顺溪而建,两边山岩夹峙,就像咱们苏州的夹皮小弄,出口如门。过了龙门山视线为之开阔,千里戈壁横亘在面前一眼望不到尽头。所以,这里叫龙门镇。客栈名叫龙门客栈也不如为奇。要去西楚州必经此地。要么,进深山老林翻山越岭多绕上两个月的路。林子里有猛兽容易迷路,所以,都会在龙门镇打尖歇脚,补充食水干粮,再走。”
不弃点点头道:“难怪她又开客栈又开赌坊还当老鸨。往来的客商包里银子,不得不在这里歇上一两天。金镶玉做生意不赖啊。”
朱寿苦笑:“孙小姐,靠山易遇强盗。金镶玉一个妇道人家敢独霸龙门镇的生意,你以为会有这么简单?只不过,她喜欢赚稳当银子,不会轻易下手罢了。朱府想和东平郡做茶叶生意,买来的消息是,这女人极可能暗中还做情报生意。卖给官府,卖给强盗,也卖戈壁的悍匪。左右逢源,几方势力牵扯下倒让龙门客栈一直屹立不倒。”
不弃顿起仰慕之心,顿时对这位异世版的金镶玉好奇得不得了。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客栈门口,早有小二眼尖瞧见他俩,殷勤上前牵了马匹请他们入店。
才进门,就听到一阵吆喝声和骰子哗哗作响的声音。墙角站着几个穿红披绿浓妆重抹的**女子。
见了朱寿进来,一女子摇晃着身体就走了过来。正要开口说话,朱寿伸手拦住笑眯眯的自怀中扔了一串铜钱过去摇了摇头,拉着不弃寻了张角落的桌子坐下。
那女子收了铜钱抿嘴笑了,一步三摇又回到了墙边懒洋洋地靠在了柱子上。
“寿寿,你给她钱,她会不会对你更加有兴趣?”不弃好奇地看了几眼那几个妓女问道。
“不会。我已经婉拒了。得了钱她们很识趣。”
不弃哦了声,转过头瞪圆了眼睛在堂中寻那位金镶玉,突听得屋角传出一声:“老娘今天做庄,押啊!”
寻声看去,一众汉子中间拥着个女子。不弃看清楚了娇躯一震。
朱寿低声说道:“她就是金镶玉。”
不弃撑着下颌把脸偏到一旁,失望地喃喃自语:“好一个如花呀!”她心里极度失望,极度鄙视自己兴了替朱寿把金镶玉聘回家的念头。
“哎呀,这不是寿寿——”声音柔媚,香风在三步外就冲鼻子。不弃知道金镶玉来了。想起她的龅牙黄麻皮脸,又是一哆嗦。她叫得这么亲热,千万别看上朱寿了。
“多少年没见了,金大姐,在下有礼了。”朱寿笑容可掬拱手行礼。
不弃不得不跟着站起身,目光偷偷上移,看到一口龅牙外加涂得血红的嘴,头皮又是一麻。
“哟,好标致的小伙子,好亮的眼睛!寿寿,你今天来不会是来……”
朱寿赶紧答道:“明天去西楚州,歇一晚就走。在下绝不在龙门客栈出手。”
金镶玉似放了心,高声叫过小二安排上房,上好酒好菜。她大力拍了朱寿的肩一巴掌,眼睛却瞅着不弃笑道:“姐姐会想你的!回来记得给姐姐带礼物。”
自始至终朱寿也没向她介绍不弃。不弃也低着头充小厮。
金镶玉眼瞅着不弃头上的帽子和脸上那对亮得惊人的眼眸,手似无意的挥过便要打落她头上的皮帽。
眨眼间手腕上多了只白玉般手指,朱寿轻轻说道:“舍妹司徒小虾,金大姐不用试探了。”
金镶玉讪讪一笑,扭身又自去了一角的赌桌。
不弃几口吃完碗,拉着朱寿进了房间,长舒一口气道:“还好还好。”
“孙小姐不必担心,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她是不会凭空与人为难的。”
不弃失口笑道:“还好她不是我想象中的金镶玉,否则我会以为梦魇了。寿寿,你以前是否把她赢怕了?”
朱寿得意地拍了拍肚皮道:“有我出手,焉有不赢的道理!孙小姐,早点休息。咱们不宜过多露面,明早就走。”
傍晚时分,楼下起了阵喧哗,似有商队前来。
几番折腾后,又复归平静。
不弃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突又听到楼下大门再开,隐约传来小二打着呵欠的招呼声。她翻了个身又睡了。
此时金镶玉手里擎着盏油灯,左右看了看,轻轻敲开了朱寿的房门。
朱寿拉开门疑惑地看着她。
“夜来寂寞,公子可需要找个姑娘?”
朱寿知道她是说给别人听,以防有人起疑老板娘半夜来敲他的门。他苦笑道:“小弟心里只有姐姐你一个呀!”
说完浑身的肥肉都颤了颤。
红裙闪进屋里,金镶玉笑嘻嘻地望着朱寿。
她将油灯置于一旁,靠着房门轻佻地笑道:“我倒没看出来司马公子对我这么深情!”
朱寿瞧着她的龅牙麻脸,一阵反胃。脸上堆出笑容道:“金大姐这么晚前来有急事?”
“不急!我急什么呀!”金镶玉悠悠然说道,“只是怕司马公子急,念在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的份上好心来告诉你一声。方才客栈里来了位公子爷。十七八岁年纪,生得眉清目秀的,眉长得精神,像两片柳叶。”
东方炻?他没上当去望京?他跟着追来干什吗?朱寿手指一伸,一张银票便进了金镶玉的手。
金镶玉笑得更加灿烂,将银票往怀里一塞。朝朱寿抛了个媚眼朝隔壁努努嘴又道:“他在打听一个眼睛亮得惊人的小姑娘。他让我留意,给了我一……千两。”
她手里又多了张银票。瞟了眼上面的数额,金镶玉眼中闪过丝惊诧,她笑道:“寿寿,我可是看在咱们多年相识的份上。你可不能替我惹出大麻烦。谁知道是不是你拐了人家的未婚妻要私奔呀!”
朱寿嘴角抽搐,眨巴着眼道:“人出了龙门客栈自然与你无关。我也只要你多拖一两个时辰,将来必有厚报。至于我和那位公子的恩怨,你知道没好处。”
金镶玉扬了扬手里的银票,媚声说道:“司马公子难道不知道我有金字招牌。叫醒司马小妹随我走吧。”
不弃在睡梦中被朱寿叫醒,听说东方炻也到了客栈,她暗骂倒霉。收拾停当后跟在金镶玉身后进了夹壁暗道。
出了龙门客栈,竟是户农家院子的后门马厩。不远处的龙门客栈立在阴影之中,店招随风飘扬,想到东方炻就在客栈里,不弃禁不住一阵后怕。那厮追这么紧,不会是她偷的玉牌有大问题吧?
金镶玉对他们一笑道:“只好将就骑这里的马了。”
“多谢金大姐,劣马总比没有马强。”朱寿轻叹。
金镶玉折身进了暗道后,朱寿牵出两匹马来说道:“孙小姐,咱们现在就过龙门。你与东平郡王有旧,东平郡离石城不远。他会庇护于你。”
不弃没有告诉朱寿,东平郡王陈煜就是莲衣客。她已经把找陈煜的事情想了千百遍。西北一带最大的销金窟就在石城。一路赌下来,东方炻就算知道她去了西楚州,也不会疑心陈煜是莲衣客的。不论是做茶叶生意,不论是在西楚州寻求陈煜的势力保护,都是能放在明面上。
两人翻身上马,发现马蹄上包着麻布,鞍旁挂着水囊干粮。朱寿笑道:“金镶玉随时备着有人夜奔,心细至此,难怪能在龙门经营多年。”
马踏无声,载着两人直往黑黢黢的龙门山奔去。
回了客栈,金镶玉盯着朱寿给的两张银票看了半晌,她喃喃自语道:“寿寿,你别怪我给你的时间不够。你能出五千两银子,你身边的丫头想必值更多。”
她唤起一名打杂小厮低声吩咐道:“迅速上山告诉三爷,有两只肥羊,女的不会武功要生擒了。男的是江南司马家的,手上功夫不错。”
待那名打杂小厮走后,金镶玉悠悠然进了卧室,才推开房门,她吹熄熄了烛火转身就跑。
脖子上瞬间传来一阵寒意,那个夜晚来入住的秀气公子以一柄小刀压在了她的脖子上:“金大姐,金老板,这么晚了出去赏月才归吗?”
刀锋锐利,激得她脖子上泛起阵阵鸡皮小粒子。金镶玉媚声说道:“原来是公子您啊!我还以为房中进了山贼呢。不知公子这么房来妾身房中有何急事?”
“别回头,也别乱动。我知道你是生意人。有赚钱的买卖不肯放过。听这里的姑娘们说,今天有个大胖子带着小厮住了店。房中现在无人,你把他们送走了?”东方炻慢条斯理地说道。
他语气虽然温和,手中的小刀却不温柔。生生让金镶玉僵硬了脖颈,不敢动弹。
金镶玉暗骂店里的小浪蹄子泄了密,突听得身后轻笑声:“你也别怪那些姑娘们,要死还是要活她们还分得清。不过,金大姐现在似乎分不清楚了。”
脖子上传来一丝刺痛,刀已轻轻压进了肌肤。
血自刀口中流下,像条虫子冰凉的爬过她的颈项。金镶玉颤声道:“他给了我银子,送他们自暗道走了。”
“几时?”
“一个时辰前。”
“他叫什么名字?”
“司马……司马寿。他身边的丫头叫司马小虾。公子,你是否需要一匹快马?还有食水干粮?妾身可以马上替你备好。他们骑的马是我备下的劣马,妾身可以送公子一匹好马。”
东方炻蓦然大笑起来:“金镶玉名不虚传,这时候还有胆色做交易!告诉我,你通知山上的人没有?”
金镶玉心里一惊,暗忖就算你去,山上人多,怕你也对付不了。她老实地说道:“我见司马寿给了我五千两银子,那丫头又不会武功。寻思是两只肥羊,便通知山里叫人掳了她去。江南司马家是以赌为傲的家族,人丁虽少,家里钱却不会少。想勒索些银子。”
东方炻听说是因为给了五千两银子买的道,不觉失笑。怪不得金镶玉肯让他们走,自己不过塞了十两银子给她而已。他暗想,朱寿出手这么大方,不弃难道当自己是恶鬼?这么一想,气便不打一处来。
“公子,道上自有道上的规矩。妾身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公子还不肯松了你的刀吗?”
东方炻收了刀笑道:“金大姐门路广,在下怎么可能伤着你?既然是想掳了她索绑银。在下也就不着急了。只是龙门山横亘百里,还请金大姐替在下带个路。在下想认识认识龙门山的三爷。否则,我就一把火烧光龙门镇。”
金镶玉回过头,显然不肯相信他的话。
东方炻手一扬,刀光闪动时顺手扯了枕巾塞进她嘴里。
地上听到有物坠地的声音和金镶玉粹不提防的闷哼声。她握住剧痛的左手,感觉血自手中涌出。窗外淡淡的夜光照进来,地上躺着根血淋淋的小指。金镶玉额间冒汗,使劲咬住嘴里的枕巾,不知道这个看似清秀温和的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头。出手如此冷酷,武功似高得出奇。
“再犹豫一刻,我再斩断你一根手指。做生意总要你情我愿的好,我有耐心等金大姐做决定。”
金镶玉嘴里唔唔两声,重重地点了点头。东方炻扔过一个药瓶给她道:“上好的金创药,走吧。”
盏茶工夫后,往龙门山的路上多出两匹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