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竟然穿了他做的衣裳。
祭灶节该走访的, 姚昭仪昨日就已带楚言枝走访过了,今天在正殿用完早膳,稍坐一会儿后楚言枝便回来了。
雪停云霁, 宫人们扫洒着院子里的积雪,楚言枝碰了碰自己的下唇, 想到那个黑洞,忍不住地愁。娘亲和嬷嬷都说不要紧的, 莫美人却吓唬她,说枝枝以后要变成缺牙的小老太太了。
她当然不会相信,就是心里不太舒服。
楚言枝让人备了笔墨纸砚,她站在黄梨木的书桌之后, 看向身边的狼奴:“这几天上午我教你认字写字, 下午你教我舞剑。你得好好学,将来读很多很多书,要明理懂礼, 知道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可以做。”
狼奴看着殿下执笔的手, 心尖跃动上一抹欢喜。他看她在纸上写下了“辛鞘”二字,对他道:“这是你的名字,你好好认一认。”
殿下的字迹端庄秀气, 练的是簪花小楷。狼奴其实早在去年上元节后就开始央着身边人教他读书写字了,如今大半的字他都识得。辛夫人本还想让他跟着辛鞍一起入族学的,师父却说,他如今样样都想学, 反而样样学不精, 还不如抓紧把功夫练好。反正日后他也不靠笔墨吃饭, 以他的身体资质, 这年纪不好好练功才最可惜。
狼奴认真端详,楚言枝让他拿起另一只笔,学着自己的手势抓。狼奴只学两下就会了,楚言枝很满意,让他照着写。
狼奴抓握着笔,却在纸上笨拙地点了一团浓点,起笔落下又是一团乌黑,一道横划过去,直接盖住了上面大半个点。楚言枝蹙眉看他往下又落两点,两点黏在了一处。这字还没写到一半,就已不能看了。
楚言枝真是看不下去了,放下自己手里的笔,靠过去包握住了他的手。狼奴持笔的手指一颤,又一滴浓墨晕透了纸张。
他手比她大,楚言枝握不下,就拢着他那几根手指,另起一处落下:“这样写,下笔稍微快一些,别太使力。腕子不要动。”
楚言枝带他写下一点一横,发觉他手指倒比她预想的要听话,基本都随了她的力。
狼奴身子微僵,视线虽在纸上,心思却已全然不再那一笔一划上了。
殿下半个身子都挨着他。暖煦的光透窗照来,她身上也散着温暖的气息,渐渐充盈了他的五感。
狼奴悄悄移目,看她在光下透出乌金色光泽的发,看她莹润的脸与卷翘的睫毛。
比昨晚还近。只要他一伸手,就能将她整个抱住。
狼奴想要和殿下抱在一起,就像在北地时和小狼们扑在一起玩时一样,脸挨着脸。
“看,这样写是不是好看多了?”楚言枝转头看他。
狼奴立刻将视线重新落回那个“辛”字上,察觉到这屋里除了殿下还有许多其他人后,他克制地点了点头:“好看。”
楚言枝松开他的手,接过红裳递的茶喝了一口:“自己再试试看。”
狼奴持笔落墨,这回写得好多了,笔划疏密有致,墨也没结成一块儿。虽然没顿没锋算不得多漂亮,但至少成个字样了。
但临到最后一笔竖下来的时候,狼奴稍微多运了点力,那条竖又粗又黑,跟中间那两点沾一块儿去了。
楚言枝夸奖的话才说一半,不由再皱眉:“毁在这笔上了,再练。”
旁边的宫婢撤下这张纸,铺了新的上来。
狼奴在砚上蘸了蘸墨,含羞似的地拉拉她袖子道:“殿下,狼奴笨,再教教奴。”
楚言枝叹气,搁下那半盏茶,重新握了他的手:“写字是很难,你再好好看看我怎么写的。”
狼奴感受着手上独属于殿下的温度,忍不住离她靠得越来越近。只要他的头再偏一偏……就能贴上她的发。
但狼奴只敢在脑子里想一想。
一个上午过去,练了一沓纸,狼奴才堪堪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和狼奴二字。楚言枝一下子理解当初教自己写字的时候,娘亲为什么总无奈地摇头了。
不过再一想想,原来狼奴也不是学什么都快都好,她心里稍微平衡了一点。
中午吃过午膳,楚言枝照旧歇晌,狼奴则把自己的包袱抱来了,在她的困乏劲儿还没完全消下去,正捧着一盏浓茶喝的时候,殷殷切切地打开包袱,骄傲期盼地给她展示自己后半年攒下来的东西。
可活动页面的团扇、鹧鸪哨、小泥人……还有木头雕的小狼。这里头有不少新奇的东西楚言枝没见过,还真有点喜欢。她玩了一会儿,狼奴把最底下的那只手炉套子和那件绣白狼的对襟缎袄拿出来了,脸红红地展开给她看:“殿下……”
楚言枝转头看来,缎袄用的是银朱底色,衣襟袖口都绣了滚云纹的金边,左下角绣了只仰着脖子朝月亮看的小白犬。苏绣绣法,这小白犬的毛发根根分明,虽算不得十全精细,却也耐看极了,看起来毛茸茸的。
楚言枝摸了摸:“你这么喜欢小狗?”
狼奴笑容一僵:“这是小狼……”
楚言枝想到了那两条裙子。这缎袄比那两条裙子好看多了,配色用料都算上乘,不知他是从哪买的。
“给我穿的?”
狼奴害羞地点头,又期待地望着她。
楚言枝捧着脸,她不想穿带小狗的衣服。看着太幼稚了,莫姨见了会笑话的。她也从没见三姐姐、二姐姐,还上面其他几位姐姐们穿过。虽然狼奴说这是狼,但瞧着分明就是小肥狗嘛。
楚言枝正要把缎袄放下,狼奴试探地问:“殿下喜欢那两条裙子吗?穿上,好看吗?”
楚言枝揪了揪缎袄的绒毛,随意看着上面的绣纹,觉得这针脚绣法有些眼熟。她没多想,答道:“我裙子太多了,轮不到穿它们。”
过了一会儿她抬头,看见狼奴眼睛里的失落几乎要溢出来了,鼻尖似乎也透出了一点红,不禁问他:“这么喜欢小狼,为什么不见你自己穿?”
楚言枝先前起过逗他穿裙子的想法。狼奴总是很好玩,又不太懂男女分别,看他的小木奴,经常这天穿男装那天穿女装,恐怕它在他眼里并没有性别。
楚言枝不得不承认狼奴长了副极好的皮囊。明明天天在太阳底下练功,他肤色还是很白,比辛鞍白得多,眉毛眼睛黑黑的,鼻子高高的,嘴还红红的,扮成女孩应该很好看。就是身子不大适合,肩膀太宽,腰太窄,胳膊也粗。
不过如今天冷了,楚言枝无心刻意让他受冻,况且每见一面他就是副新样子,那裙子本就不大,他早穿不下了。
这缎袄嘛,也小,确实合她的身,但估计落他身上就得绷线。
狼奴拧着包袱一角,还没从殿下上一句话里缓过神来。
殿下漂亮衣服确实太多了,尚衣监四时八节都会送新来,姚昭仪还会亲手给她做,她自己也能做。哪里轮得到穿他做的衣服呢?
况且他做得确实并不怎么样。
狼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
他当然喜欢小狼,他自己就是小狼。殿下并不明白,他为她绣带小狼的衣服,是希望她多喜欢小狼一点,想她知道,小狼就算离她很远很远,心也永远留在她那里。
楚言枝没听到他的回答,且他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的,便没再问了。她再度想起昨晚那个奇奇怪怪的梦,狼奴哭得很伤心,神情与此刻有些相似。
“走吧,教我练剑。”楚言枝放下缎袄,转而去拿他腰间的剑。
狼奴任她取下自己腰间的剑,跟着她走到院子里。
楚言枝抱着他的剑跑到院子中央,双手握住剑柄,想把剑抽出来。可这剑实在太重,她穿得又太厚,手臂不好活动,实在拔不动。
狼奴不知从哪折了根树枝递向她:“殿下先用这个练吧。”
楚言枝瞥了眼,心里不是很服气。挥树枝谁不会?她就是想练剑。小奴隶都会飞檐走壁了,她却连把剑都抽不出来……
“教我拔剑。”楚言枝捧起剑仰面看向狼奴。
狼奴丢了树枝,在她面前停顿片刻,才一手落在她握刀鞘的手上,一手落在她持柄的手上,使力带她一抽而出,剑光寒芒乍现眼前。
他未松手,转而走到她身后,帮她把剑彻底拔出,于她头顶道:“殿下,剑很锋利,奴带你挥剑。”
楚言枝点头:“好,我不怕它锋利。”
狼奴将剑鞘放置于地,握着她的手腕,配合剑势挥动起来。
楚言枝虽然平时也爱玩爱跳,但练功舞剑毕竟与玩闹不同,没几下就累得气喘吁吁了。她拱了拱狼奴的胳膊:“松开吧,我累了。”
感觉到殿下的手滑出掌心的那一刻,狼奴眼神微黯,收了剑。
楚言枝在石桌上坐下,宫婢们围着给她擦汗递茶,他甚至找不到个离她近点地方站。狼奴心里更难过了。
红裳也给他递了盏热茶:“喝点吧。”
狼奴摇头拒绝,反而趁她走离殿下身边的时机,站到了楚言枝身侧她空出来的位置。
红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又无奈又无语。
歇过一会儿,楚言枝让宫婢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又拾起了狼奴放到桌上的剑。狼奴正要握她的手帮她,她却不肯:“我总要自己学会拔的。你退远些。”
楚言枝拧着眉毛,努力地抽剑,抽到一半喘口气继续抽,等她终于把剑抽完了,就看见狼奴一脸紧张地守在前面。这剑都快有她人一般高了。
她扬扬下巴:“让开一点,你刚刚教的,我都会了。”
“奴守着殿下。”
楚言枝不管他了,两手握着剑柄,回忆刚才狼奴带她挥动的姿势,破风使剑。
前两下还好,她能控得动剑,后面就不行了,这剑实在太重,她单手一甩差点把人给带倒了。
宫婢们看得心惊,在旁边劝她别练了。
楚言枝虽不服气,却也知道后怕,即刻想把剑往回收,可她手臂早练酸了,一时发软,剑尖直往后摆。
红裳忙丢了手边的东西要去帮她,脚步还未来得及动,忽有一道黑影闪身至楚言枝面前,抬手握紧了剑柄。
重剑总算被控住了,然而狼奴来得太急,剑尖前摆时勾断了他腰间的那条红系带,幸而没伤到别处。
系带断了,木奴应声落地,剑一脱手,楚言枝的身子顿往前倾。她脚跟刚要站稳,却有一臂揽住了她的腰。
她被拥进一个散着微寒的怀抱里,狼奴的手似乎在发抖,他贴蹭了下她的脸,将她抱得紧紧的:“殿下……”
楚言枝拍拍他肩膀:“我没受伤,松开我吧。你伤着了吗?”
狼奴迟缓地摇头。
宫婢们围靠过来,问东问西,楚言枝一面挣着狼奴的手臂,一面拨开她们的手:“我还好好的,别担心了。”
狼奴抚在她脊背的手微顿,旋即松开了。他拾起剑收回鞘,站在原地看殿下拍拍身上落的灰和雪碴子,正回应着红裳的话。
殿下确实无恙,狼奴暗松了口气,心里却还是闷闷的。
这剑不适合殿下。他看着手里的剑,决心要为殿下打一把最轻巧灵便的剑。
剑柄上要刻一只小狼。
楚言枝拾起地上那只穿挑线裙子的木奴,见这系带断裂不能用了,就让宫婢再去拿条新的来。
这小裙子做得挺精细,楚言枝细看了下。去年的时候她就见狼奴给木奴做衣服了,不过他的绣技不怎么样,虽有个版样却不经看。
一年过去,他进步不少。楚言枝摸着木奴身上的小衣服,正要让狼奴过来拿走,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又翻动了下这小衣服的针脚和绣针技法,分外眼熟,最后在袖口发现了一只小小的白犬,而另一只袖口绣了轮圆月。
楚言枝抬头看正摸着剑身不知在想什么的狼奴。
那两条裙子和那件缎袄,包括那只手炉套子,都是他做的吗?
楚言枝心里浮上一种奇怪的感觉。
宫婢拿了一条簇新的红系带,楚言枝接过来,给木奴重新系上,走向狼奴:“你把它忘了?”
狼奴回神,垂眸看殿下手里的木奴,小心接过后把它重新缠回了腰上。
楚言枝见他脸上的欢喜少了,那点笑涡也半点不显了,沉默几息,却仍不知道该说什么:“……别不开心了,我用树枝学吧。”
狼奴闷声道:“好。”
即便后面的日子几乎每时每刻都能陪着殿下,狼奴心底还是有些怅然。他假装不会写字,央着殿下手把手教他,殿下前几回还肯,后来就不愿意了,说他不聪明,怎么教都教不会,不如就不要学写了,能认得清哪个字是哪个字就好。
狼奴怕殿下真会嫌弃自己笨,忙证明似的在纸上端端正正写了好多字,巴巴地递到她面前。
楚言枝看着纸上笔画清晰,结构合理的字,狐疑地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也不管他是真不会写,还是假不会写了,楚言枝让人找来一本《大周律法》,一个字一个字念过去教他认,叮嘱他一定要记牢了,里面写的条例他一个都不准犯。
毕竟她虽是公主,却几乎不可能掌握实权,哪天他要真犯了什么事,她没能力护住他。楚言枝心里很清楚这点。
自那天差点被狼奴的重剑伤到后,楚言枝不再逞强了,拿着树枝让狼奴继续教自己。
除夕那晚她拿着一截梅枝在干清宫舞了一回给成安帝看,看得成安帝直夸了半天,说她身法虽还不够熟练,却轻盈有灵气,像只雀儿。哪怕不指望以后用这功夫来防身,锻炼锻炼体态也是好的。
年夜宴散去后,众人都跟去玉台楼看烟火。楚言枝第一次来这里亲眼看人点燃了线头,一簇一簇的烟花如流星般飞上夜空绽开,须臾又湮灭无痕,真好看。
看够了烟花,姚昭仪领她回长春宫守岁。姚昭仪让一行跟着宫人们都下去吃年夜饭,年嬷嬷和红裳疏萤几个则早早吃完过来了,继续在她们身边服侍着。
狼奴自他们回来后就寸步不离,楚言枝叫他去吃饭,他也不肯,说自己吃过很多东西了,不饿。最后还是年嬷嬷惦记着他,给他端了一盆饭菜来吃。
等宫人们饭都吃得差不多了,姚昭仪让年嬷嬷捧了一整盘装满金裸子的红荷包打赏下去。
过完年,日子便如流水般过去了。正月初一拜年,初五迎财神,初七吃春饼……到正月十四这日,狼奴就要回北镇抚司去了。
吃过午膳,狼奴攥住了楚言枝的袖子,央求她再留一留自己,让他十五早上吃完年嬷嬷做的元宵再走。年嬷嬷也舍不得他,一同请求。
楚言枝答应了,毕竟狼奴这一走,下回见面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他这么黏人又爱哭,别因为她一时拒绝就夜里躲在被窝里流泪才好。
下午最后一回教殿下练完剑法,陪殿下吃完晚膳,狼奴在后院主屋内坐了好久好久,天黑后,比平时更早地钻进了兰心阁内。
这段日子他每夜都会过来看看她,枕上她的枕头,握住她的手。有时候他会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轻轻揉一揉。
偶尔殿下会有突然醒来的时候,狼奴有时候想躲开,有时候不想躲开。但没躲开的那回,她也只是撩开一点眼皮了看他一眼,过后睡得比先前更熟了。白天练剑练着练着,她又忽然对他说,她昨晚好像梦到他了。
他小声问自己在殿下的梦里做什么,殿下却收回视线,不肯说了。
能常常入殿下的梦也是好的。狼奴把殿下睡熟时黏落唇畔的发丝捋去,轻之又轻地揉了揉她的脸。
他不舍得离开她。
可是不离开殿下,他就不能变成最好的小狼。变不成最好的小狼,他就不能永永远远地守在殿下身边。
四更天过了,很快宫人们就会陆陆续续地起来,狼奴不能再耽搁了。
他从枕上抬起脸,将殿下放在被子外的手收进去,又为她掖了掖被角。他摸了摸殿下熟睡时微微泛着红的脸,温软如玉。
他站在床帐之内,始终未动身。
即便殿下不愿意穿他做的衣裳,会把他绣的小狼认成肥狗,还不喜欢带“肥狗”的东西,狼奴也没办法减少对殿下一分一毫的喜欢。
他只是难过,难过自己满心欢喜送给她东西,看到后她总态度淡淡的,又或是不喜欢、很嫌弃。她嘴上当然不会说,狼奴却能感知到。
去年上元节送她灯的时候,狼奴便明白了,唯有用自己能力换来的礼物,殿下才能感到为他骄傲地收下。可惜这一年过去,他虽认得了很多字,却还是看不懂很多书的意思。“之乎者也”,他不明白那些人说话为什么要之乎者也,还不如他们狼族嗷呜嗷呜来得容易理解。
他很用心地学做灯笼了,可是好难,他能做出兔儿灯、鱼龙灯、走马灯,就是做不出那么大的楼阁灯。他们说,要想做那么大的灯,他得有一块好木料,兴许还得学学人家是怎么造房子的。
狼奴实在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再去学造房子了,今年他无法为送殿下一盏漂亮的灯。不知明年能不能做到。
他后来还在每回上街的时候去找那位先生,可愣是没能寻到他的气息。他甚至想托师父去帮他找,师父也确实令底下人多留心留心了,但最终没能在京城找到他。师父说得去外地找。
狼奴还没有能力去京城以外的地方,也不好意思再托师父满天下地找了,毕竟他那么忙。
窗外昏黑,偶有风声,狼奴在帐内凝视着殿下,终于没忍住,将自己的脸贴上她的脸。
他的脸泛着凉意,楚言枝不适地嘤咛两声,手又从被子里抽出来了,脖子动了动想旋向里睡。
狼奴的唇因这动静不慎擦碰过了她的脸。只一瞬,他的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了。
他茫茫然地碰了碰自己的唇,片刻后,忍不住舔.咬了下。
他脊骨还微微僵着,楚言枝却已重新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
五更才过,楚言枝迷迷糊糊的就被红裳她们服侍起身了。上元节她得跟娘亲去慈宁宫陪同皇奶奶和父皇一起用膳。等她回来,估计狼奴就已走了吧。
楚言枝不做多想,穿戴整齐,披了妆花缎狐肷大氅,抱紧小手炉从兰心阁出来了。还未走出庑廊,却看到狼奴正立在阶下望着她。
天色还未亮透,一砖一瓦都浸在青黛色的寒霜气里。楚言枝看不太清他的神情,停了脚步,嘱咐道:“那本《大周律法》带回去好好温习,你下回回来,我要考你的。”
狼奴轻轻点头。
楚言枝走下台阶,往门口的车辇走去。狼奴忍不住一直跟着她。
离门槛越近,楚言枝的脚步越慢。最后她在门口停下了:“你有话对我说?”
狼奴见殿下偏脸看向自己,视线不由移到了别处。想对她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他只想再拖一拖,和殿下再多待那么一点点时间。
他拧着袖摆想了片刻:“殿下什么时候能带狼奴出门?就是去哪里,都带着狼奴。”
“等你成了锦衣卫,我会向父皇要你做我的侍卫。钱公公和辛大人应该也会帮忙。你要是能拿到锦衣卫的腰牌,就可以随意出入宫闱,也能少很多麻烦。”
狼奴垂着眼睛。他是殿下偷偷养的小奴隶,旁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皇上若不满意,他就做不成殿下的小奴隶了,所以嬷嬷当初要把他送到锦衣卫找师父带。他对这世间的事已有了几分了解。
楚言枝说完,见他还是情绪低落,犹豫着转身踩上轿凳,临到踏上车辇前,又停住了。
她别扭地揉着小手炉,转过身语气僵硬道:“狼奴。”
狼奴抬起脑袋,楚言枝一手松了手炉,撩开了氅衣一边,朝他挥了挥手:“下回回来见……不要犯错,不要挨打。要是受欺负了,别躲着偷偷哭,让人告诉我。”
狼奴微怔,在看到殿下手下露出的那半边手炉套子和氅衣底下一闪而过的那团白后,眼里的光一点点亮起了。
那是他绣的套子……那只白绒绒的小狼,也是。
殿下竟然穿了他做的衣裳。
而且是穿出门。
楚言枝反被他这过分明亮的眼睛看得不自在了,她重新抱紧手炉,拢好氅衣,由红裳扶着进了车辇。
车辇已往前驶动了。狼奴朝前追了两步。
他的手落到车辇的窗槛上,不敢放肆地去掀帘子,只压抑着欣喜,隔着帘子轻声对坐在里面的楚言枝道:“很好看……殿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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