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父。殿下要我听你话。”
狼奴眼睁睁看着楚言枝戴好兜帽, 迈步跨出门槛,走到院中时,回头对两手扒在门框上的他抬了抬下巴:“狼奴, 我要你待在这,你就待在这。我要你听辛大人的话, 你就要听辛大人的话。我走了。”
她眼睫微动,转步往前, 一直到走出大门,也没再看他一眼。
狼奴的脚步止在门槛之前。
他把小木偶按在自己的心口,很久都没动一下。忽然“啪嗒”一声,小木偶那段早遍布牙印的木头胳膊断裂了, 掉落到地上。
狼奴一言不发地捡起来, 颤着手指往木偶裂口处去拼。他控制不好力道,也控制不住颤抖,那截木块甚至被磨出了木屑。
“哎呀这样拼不上去, 这孩子怎么就把这么块烂木头当宝?”赖志诚对这个钱锦亲自送来的孩子虽有同情却没有好感,转身问一直沉默着的辛恩, “大人,您真要留下他呐?”
“下午的操练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不去巡视?吉鸿, 下去让人给他收拾出一间屋子。”辛恩没理会赖志诚的话,走到狼奴身边,按住了他持木块的那只胳膊,沉声道, “粘合木料要用鱼鳔胶。”
吉鸿拉着还想嚷嚷的赖志诚下去了。
狼奴的手还在抖, 呼吸又重又急促, 顺着按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瞪了过去。看到辛恩那张不苟言笑的脸, 狼奴想到殿下临走时候对自己交代过的话,无声地垂下了头,继续一下一下地拼这块断了的木头。
辛恩松了手,支开两位属下后,反而更不知道怎该么同这孩子说话了。
他干脆坐回原位,唤人上前,去取鱼鳔胶和藤子尖刷来。
狼奴把断了胳膊的小木偶护在心口,歪着头用力或轻柔地拼,然而怎么都无济于事。他歪了歪头,搂住它,捧到了脸前,对着它木制嶙峋的伤口探出一点微红舌尖,轻轻舔舐上去。
他抚着木偶的脑袋,偶尔溢出轻“呜”声,想用自己用了多年的处理伤口的方式为它治伤。
他再去拼,仍然拼不上去。狼奴手脚发冷,茫然失措地用脸贴着木偶冰凉的身躯。
辛恩看不下去了,问他:“你可知自己今年多大了?”
狼奴不愿意回应他,然而还是摇了摇头。
“这木偶是谁给你的?”
“……殿下。”
下人将熬成稀浆的鱼鳔胶和藤子尖刷都取来了,辛恩对狼奴招了下手:“拿过来。”
狼奴抬起红通通含着雾气的眼睛,抓着小木偶,良久未动。
“你家殿下让你听我的话。”
狼奴这才提步走过去,把小木偶递给他,只是辛恩去接的时候,他还用力攥着不肯松手。
辛恩也使力拽住,看着手里的那截木偶腿道:“再不松手,它这腿也要断。”
狼奴指尖微颤,松开了。
“把那个木头块给我。”
狼奴不甘心地将木头胳膊放到了他摊开的手心上,紧紧盯着他的动作。
辛恩用藤子尖刷沾了胶浆细致地刷在断裂处,再将那截木块对准黏上去,把木偶平放到了桌上。
狼奴见小木偶的胳膊被他装了回去,伸手就要把它搂回来,却被辛恩抬手挡住:“还没黏牢,再等一等。”
狼奴眨了下眼,眸子如水洗过的黑曜石般,亮得能让站在他面前的人清晰地看到自己映在其中的倒影。辛恩见他唇上有几处干裂,倒了满杯茶,朝他指了指。
狼奴两手捧起,却没自己喝,略想了想,朝他递去。
辛恩意外地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茶盏。
小殿下说狼奴不懂事,其实他似乎什么都懂。
楚言枝拢着衣襟走出北镇抚司的大门,坐上车辇,趴在了小香几上。年嬷嬷这回如何也不愿意同钱锦坐在一处了,实在心慌得紧,不用楚言枝说,自己就跟着上来了,坐到了狼奴坐过的小杌子上。
年嬷嬷想着今日的事,脸上喜气洋洋的,拉上两边窗子的挡板后,拿出放在小香几抽屉里的香膏挖了一点出来,给她额头两颊都点上一点,让她自己摸匀。小殿下皮肤嫩,出来走了一天,别给冻皴了。
“钱公公真是厉害,真给狼奴找了个好师父。就是这辛指挥使跟钱公公的关系……哎。”年嬷嬷说到后面,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叹了声气。
他们这些官大人的事,年嬷嬷不懂,也不敢懂,但好赖还是分得清的。她有预感,狼奴在北镇抚司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楚言枝涂好了脸,开始涂手背。她按了按右手虎口那块还没完全消下去的红痕,撑着腮要年嬷嬷打开一边的窗子,她想多看会儿外面。
年嬷嬷还在念叨着狼奴,闻言话音顿住,又心疼起自家的小殿下来。
她生在深宫,别说宫门了,连重华宫都很少出去。七八岁的年纪,正是好玩好动的时候,却连个玩伴都没有。美人当年在家的时候,因为性子好,交到了不少手帕交,有什么事都能聊聊。等小殿下再年长几岁,到那生出少女愁绪的年纪,不定会有多寂寞。
年嬷嬷把窗子打开,任楚言枝撩开帘子往外面望。
申时将尽,乌金西沉,天边晚霞铺陈,风却愈发冷了。车辇摇摇晃晃,楚言枝的指尖按在小香几上,即便年嬷嬷还在絮絮叨叨地同她讲话,她还是觉得这小车辇太空了,空得让她心里没由来的惆怅。
车辇拐过北镇抚司和前军都督府同在的那条街巷,步入承天门与大明门之间的宫道上,视野里出现一个个头戴乌纱,穿圆领绣禽类补子衫服的男子,他们还都配着悬而不着腰的腰带。这与楚言枝素日见到的人都不同,她转头问:“是那些文官们下值了?”
年嬷嬷点头,让她往后躲躲,避免被路人看见脸。
文官们相互寒暄几句后,上轿子的上轿子,骑马的骑马,还有的骑上了驴。楚言枝没见过驴,指着问年嬷嬷为什么他们坐下的马儿又矮又小。年嬷嬷笑道:“那是乡下百姓用来耕地的驴。在京城,骑驴的都是七品以下的官老爷们。在咱们大周只有三品以上的官才能坐轿子。”
楚言枝便把视线投向最前面的几辆轿子,恰看到有个黑楠木车身,挂金镶玉字牌的帘子被人从里掀开了一角,里面那人的目光似乎落到了后面钱锦那辆车辇上。
年嬷嬷忙拉下楚言枝的手,将窗板关上了。
车辇继续往前行驶,外面人越来越多了,楚言枝趴回小香几上,轻轻叹了口气。
等他们回到重华宫的时候,天已经快黑透了。年嬷嬷去东殿给狼奴收拾东西,让小福子一会儿送过去。说是收拾东西,可狼奴根本就没多少东西。年嬷嬷收拾完了,看着那个小小的包袱,没让小福子拿去,而是转身进了厨房。
年嬷嬷今天一天不在,做饭的事就落到了红裳身上,红裳手艺一般,但没想到疏萤很擅长烹煮膳食,帮着她把饭做好,两人一起端到了碧霞阁。
楚言枝在翠云馆换好衣服就去了碧霞阁,走到中殿门口时,她脚步停下,望着这条通往东殿的廊道,忽然想起那天晚上狼奴抱着木偶迎风傻站着等她的样子。
现在廊道上空空****,宫灯依然随风摇曳,将她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吃饭的时候,姚美人见她垂着眼睛不怎么说话,把她揽到了怀里,温声问她:“枝枝怎么了?是不是想狼奴了?”
楚言枝眉头皱起来:“我怎么会想一个小奴隶?而且,他才走了不到半天呢,有什么好想的?”
姚美人将她额前碎发捋到耳后去:“那枝枝在想什么?”
楚言枝把还剩了点米饭的碗放下,掏出帕子擦唇角:“……我不想要知暖留在这。娘亲,她太懒了,说话不好听,还占重华宫的屋子。可不可以想办法把她送走?”
现在碧霞阁内只有红裳在,疏萤在外守门,年嬷嬷在东殿收拾,知暖则不知窝在哪个角落躲懒。姚美人刚喝完药,拾了两颗蜜饯浸在口中压苦味,闻言语气淡淡道:“好。”
楚言枝转过身:“那娘亲打算怎么做?”
“给她拾两块银子,让年嬷嬷明天领她回坤宁宫。”
楚言枝睁圆了眼睛:“直接送回去?那,那皇后娘娘……”
听红裳说,孟皇后为表对冬至宴席那事的歉意,今日特地亲自挑了好几匹缎子、一对玉如意和一只汝窑玉壶春瓶,派人送到重华宫,还带了不少给楚言枝吃的、玩的东西。那明天重华宫就把之前孟皇后送过来的婢女送回去的话,她会作何感想?
姚美人合上蜜饯盒子,倚靠在迎枕上,漫声道:“皇后赏赐,不论是人是物,重华宫不敢不受。但知暖这般态度,显然是不情愿做我们重华宫的宫婢了。她不情愿,我们就成全她。像枝枝说的那样,我们重华宫也是饱受其扰,不想忍便不忍了。皇后娘娘宅心仁慈,体恤宫人,不会因此就怪罪于我们的。”
楚言枝还是有点怕,她原以为娘亲会想个委婉点的法子的。
姚美人看出她眸中情绪,轻轻握住了她拧帕子的手,笑道:“知道娘亲那日为什么要你找皇奶奶带你去参加冬至宴席吗?”
“不是因为娘亲下不了床,不能带我去吗?”
“不全是因为这个。娘亲是想提醒他们,你也是陛下的女儿。不光是提醒他们,枝枝,娘亲更想你自己意识到,你是位公主。这天底下,只有你的长辈,也就是皇太后、陛下和皇后娘娘能评判你。皇太后在先,若皇后娘娘送给你的宫婢服侍不好你,你便可以将她退回去,不用顾及皇后娘娘会如何看你。在这件事上,你本就无错。”
姚美人的指尖虽还泛着冷,手心却是暖的。楚言枝被娘亲捂着手,心里也浮上了暖意。她靠到姚美人怀里,摩挲着姚美人肤质细嫩的手背,点了点头。
“那天被皇奶奶抱在怀里往下看的时候,枝枝是什么感觉?”
“连父皇都跪在我面前……”楚言枝仰面道,“我觉得畅快。娘亲,权势真是个好东西。”
“是啊,权势是个好东西。”姚美人笑了笑,眸中却显出一抹落寞。
为防外戚,大周选秀只从平民或小官小吏家里选。姚美人没有权势,也对权势无意,但为了让重华宫的日子好过些,让楚言枝未来的婚事圆满些,如今不得不倚靠权势。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她必须手里攥住点什么。
锦衣卫需要管的事务大小成堆,前面五军都督府都一个个灭灯了,北镇抚司各处还亮着灯。
黏合木偶手臂的鱼鳔胶凝固后,狼奴把小木偶小心翼翼地搂到怀里,一个人坐在门槛上,望着外面不动。
辛恩写好文书与需亲呈陛下过目的奏折后,封好蜡站起身,准备早点下值回府。明日就要去南直隶办差了,顺利的话也要正旦才能赶回来,不论如何他得回家一趟。
为行俭省之风,北镇抚司上上下下都不许点太多灯,甚至纸张素绢要双面使用。辛恩的值房里只在桌案两旁点了两盏,等他昂首走至帘前,才发觉门槛上还坐着个人,恍然间记起来今日下午七殿下塞给了自己一个徒弟。
“他们已将你睡的屋子收拾出来了,为何不去?”
听见辛恩的声音,门槛上的身影动了动,狼奴声音闷闷的:“殿下说,会给奴送药。”
辛恩抬头望了望外面的天,月明星稀,北风愈紧。七公主说她会在天黑之前让人将东西送到,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迟了这么久。
“恐怕他们明天才能送到了。你要在这一直等?”
“……殿下说,今天会送到。”
辛恩唇线绷直,唤外面的侍卫进来,正要吩咐传饭,外头忽然有人通报:“大人,重华宫处来了人,说是送东西的。”
狼奴抱着小木偶站了起来。
没一会儿小福子喘着粗气跑进来了,把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塞到狼奴怀里。
他顾不得擦汗就忙不迭对辛恩解释道:“大人勿怪,重华宫离承天门实在太,太远了……”
辛恩对宫里的太监从来不会有什么好态度,但看他这样,也不由别开了视线,命人端茶水来。
小福子却不敢在北镇抚司逗留太久。他抖抖身子,连连挥手拒了端到自己面前的茶,把紧紧抱着包袱的狼奴拉到一旁道:“我好几件衣服都在里面了,你在这脾气可好点吧,别动不动对人呲牙。嬷嬷怕你吃不饱,一回去半刻没歇就给你揉面包包子。哎呦我这一天,我这一天扛着轿子跑半天不说,又去御膳房买肉,又去钱公公处借腰牌,还跑来给你送东西,腿都能断了……”
他抱怨一遭,压低了点声音:“包子都在里头,起码够你吃两天的,嬷嬷说,你要在这受了什么委屈,回来就跟咱们说,殿下会给你做主的。”
“殿下……”狼奴仰起头,殷殷切切地问,“殿下什么时候来看狼奴?”
小福子挠了挠头,把他往辛指挥使那推:“哎呀你就在这老老实实待着,我得回去劈柴了!”
向辛恩行完礼,小福子转头走了。
走出院门,小福子抬头看了眼北镇抚司的又高又大的牌匾,鼻头泛起了酸。习武多好,能有什么不乐意的。他抿紧嘴把脸上的汗擦干,把衣襟往上提了提,双手拢进袖子里,尽量避着风口朝承天门的方向跑去。
“我的值房,平时没有我的准许,你不能进来。”辛恩踏出门槛,指了个侍卫过来,“带他回南房,端点饭给他吃。”
狼奴抱着满怀的包袱,看了他一眼,偏着头:“师……师父。殿下要我听你话。”
辛恩皱起眉:“我还未曾答应过要收你为徒。”
狼奴站在原地,看着他转步走远。
守门侍卫冷嗤一声,推了狼奴肩膀一把:“就你还想做咱们辛大人的徒弟?走吧,蹭完这几日的饭,回你的狼窝——啊!”
夜色太黑,守门侍卫根本没看清狼奴是怎么动作的,就被他掐住了腕骨,用力之大,几乎要将之生生捏碎。
他一叫,其他各处的侍卫都有了动作,朝狼奴围拢而来。
狼奴只用那双水亮的眸子凶意毕露地瞪着他。虽未呲牙,但总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下一秒就会攀上来咬断那人的脖子。
“我听殿下的,习武。”狼奴还在收紧力道,那名侍卫整只手臂都在抖了,“殿下不接我,我哪里也不去。”
“狼奴!”
辛恩听到这边的动静,立刻折步回来,劈手打在他的臂肘上,迫他不得不松了手。
辛恩的祖父是定国公元帅,他父亲从小体弱,未能继承衣钵,倒是他自小有副好体魄,日夜跟着祖父习武,练得一身好功夫。后来又巡游四海,身上沾染了几分江湖气,功夫已自成一派。整个大周,都找不出几个能与他打成平手的人。
狼奴在野外生存了好些年,腕力、咬合力都绝非寻常,但辛恩这猛地一劈来,还是震麻了他的手臂。
“你家殿下没交代你吗?不准在这伤人!”辛恩一把扯过他的手,将他往南房拉,“你若真伤了我的人,明日我就把你送回重华宫!”
狼奴被他扯着往前走。他固执地扭着手臂,并不那么想听他的话。
他也想回重华宫,但是狼奴深知自己若真被辛恩送回去了,殿下一定会很失望,很生气。
他不能被送回去,他要听辛恩的话。
狼奴渐渐松了手臂的力道,把小木偶咬在嘴里,另一只手搂紧了大包袱,直至踩上一粒石子,他重重跌了一跤。
辛恩皱眉,抬臂将他提了起来。
狼奴闷闷地“呜”了声,手腕轻抖。
辛恩一边继续拉他,一边将他的手腕翻过来,就着月色看了看。
只看一眼,辛恩面色就沉了。他袖口之下的手腕上竟缠了一圈厚厚的绷带,现在伤口裂开,血迹已经慢慢洇出来了。
辛恩松了手,脚步慢下来。狼奴观察着他走路时的样子,学着他也放缓了步伐。
走到南房,只有角落那间矮房没有点灯,辛恩把门推开,用随身带的火折子点亮油灯,侧身道:“你就在这睡。”
狼奴抱着包袱进门,转身用澄亮如寒潭映星的眸定定地望着他,似乎在等他的下文。
辛恩瞥了眼他抱包袱的手和穿着破皂靴的脚,想起七公主说过,他身上有很多伤。辛恩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掷到桌上:“这是金疮药,一会儿你自己涂到伤口上。我已经让人给你备饭了,很快就会端来。明日我出去办外差,不会过来。你要想练什么武,就去找两位指挥同知或者两位镇抚使,他们会带你去操练场上练。你要是不想练,就等二十来天后七殿下接你走,别再来了。我们北镇抚司,不会养闲人。”
狼奴仍站着不动,直至他关门离去,脚步声渐远,才走过去坐到那张只铺了层铺盖,放一张薄被的**,将包裹轻轻柔柔地放了上去。他摸着包裹上的结,没舍得就这么打开。
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殿下给他的东西。
狼奴将小木偶从口中拿下来,将它擦了一遍又一遍,小心地摸着它的伤口,又怕那粘胶不粘,它的胳膊会掉下来,摸了几下就不怎么敢摸了。
这屋子很小,摆设又少,虽然比小福子的那间耳房收拾得干净,但一豆油灯之下,狼奴只能看到自己映在墙上的影子。床对面的窗户是扇破予直棂窗,十道竖木栏,两根横切木栏,整扇不可活动,上面糊了一层薄纸,隐约能看见外头一点月光。
“吱呀”一声,门再度被打开了,另一个侍卫没好气地把食盒放到桌上,说了句“吃完放门口”就走了,门也没关。
狼奴走过去把门关上,但没理会桌上的那只食盒,也没理会辛恩留在这的那个小瓶子。他将那盏油灯捧过来,放到床头的小几上,然后一点点打开包袱,果然看到里面有整整五大包油纸,里头都是年嬷嬷现蒸的包子。他一一拿起来,还都温热着,只是有的被挤压得变了形。他回忆小福子来时的样子,应该是被他捂在怀里一路送过来的。
狼奴把油纸包都先放到一边,将包袱里的药盒和一大卷绷带拣出来,再把小福子给的一堆衣服放到床头,轻轻抖了抖这块布,里面却已没有别的东西了。
狼奴学着年嬷嬷叠东西时的样子,默然将包袱布叠好,和那堆衣服放在一起,然后将小木偶重新捧到怀里,解开其中一个油纸包,木然地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他手冷唇冷,唯有手里的包子是热的,烫得他眼眶一阵一阵地发酸。屋外有不少人来人往的走动声,时不时还能听见咯痰的恶心动静。狼奴吃完大半,笨拙地将油纸包叠起来,放回了小几上。
他悄悄从怀里掏出今天在车辇上殿下甩给他擦眼泪的那张帕子,看了又看,终究没舍得用,又塞回去了。他把那床薄被抖开,蜷缩着抱紧小木偶,睁着眼睛盯对面墙上自己那道在轻轻颤动的影子,把自己和它都裹紧了。
过了会儿,他脱下这身年嬷嬷给他新做的外衣,盖到被子上,嗅了嗅殿下这件旧衣裳的袖口,终于能有那么一丝微弱的安心了。
他好好听话,好好习武,再有二十天,殿下就会接他回家。
接狼奴回家,接狼奴回家,殿下接狼奴回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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