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迎来入秋后的第一场大雨, 从下午开始天色就暗沉沉的,乌云压顶雷雨不断。

虞乘和雷州请假回了趟家,他必须要当面和虞岸问清楚。

他下车后拦不到车, 就联系了林师傅。

林师傅是他家专用司机, 一直都专送他上下学,但长大后他不常出门, 虞岸也有自己的专属司机, 一般就用不到他,但每个月他们都照例给林师傅发薪水,也会让他出去接些私活。

接到虞乘电话后,林师傅很快就来了,因为下雨,林师傅车停的很靠近站台, 一时没注意, 车胎压了水泼到了站台上, 溅了在站台上躲雨的人一裤腿水。

旁边的小孩儿骂骂咧咧,虞乘赶忙道歉:“不好、不好意思。”

林师傅从车前绕过来给他开车门:“快上车, 小乖, 下这么大雨你怎么还回来了?”

“我回家、有事。”

“哦哦, 行,那先上车,我送你回去。”

两人没看见身后那个小孩儿怨愤的眼神, 虞乘上车落雨伞时,伞好像被什么打了一下, 雨势太大他关上车门, 也没太注意。

虞乘把雨伞放到一旁, “林叔叔, 我哥哥最、最近这几、几天回家了吗?”

“没有,他工作忙呢吧,从那天你去上班之后,他也没回家过,就偶尔会让助理回来拿几套换洗衣服。”林师傅叹息了声,“哎呀,以前你祝姨还在的时候,这家里好歹还有个人,现在你祝姨回了老家,那个家里空****的,有时候我回来还给开个灯,不然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没点儿人烟气。”

“想当年先生太太都还在的时候,家里热热闹闹的,家里的花有人浇水,鱼有人喂食,还记得那个时候,你的不乖老是去叼院里喷泉池里的鲤鱼,每次都让先生抓到,你就抱着不乖和先生在那儿闹,真是从小就闹到大,你那个时候在家里多爱闹腾,哪像现在这样。”

察觉到身后没声音,林师傅又讪讪收声。

虞乘唇角上扬着,又不禁湿了眼眶。

那些都是他记忆中最美好的画面,所以他才那样无法接受父母的突然离世,那个家好像也在一夜之间全变了样,再也听不到欢声笑语,他舍不得那里,有时又恐惧一直待在那里。

雨幕倾瀑朦胧一片,林师傅突然踩了几下刹车,他往左边打了方向盘,把车停到了路边。

“林叔叔,怎、怎么了?”

林师傅够身往前看了看,重新发动着车,“我就说今天感觉这刹车有点儿问题,踩下去那感觉就不一样,小乖你在车上坐着等会儿,我下去看看。”

“哦,林叔叔,拿伞。”

林师傅笑着点头:“好。”

过了几分钟,林师傅才又回了车上,回头对虞乘说:“刹车出了点问题,我这两天就感觉老不对劲,但一直忙着就没时间查看。这雨太大了,咱们等雨小一点儿再走,下雨开车实在不安全。”

“好。”

林师傅又忍不住唉声叹气:“真没想到今天会下这么大的雨,前两天天气明明还不错的。”

虞乘靠回座椅上,整个人都懒恹恹的。

“我想起之前先生的那辆车来,他那辆车也是这毛病。”

虞乘困倦地闭上眼,就听林叔叔的声音和雨声交混在耳边不休。

“那天你哥哥非要开那辆车出去,我跟他说车刹车有问题,让他把车开去检修一下,过几天先生和太太回去祭祀你奶奶要用车,唉,谁想到,他们回来的路上就出事了。”

每次提起虞正阳夫妇,所有人都是唉声叹气句句惋惜。

虞乘奶奶走了三个月,夫妇俩回去祭奠,回程路上意外连车带人都落到了海里,连呼救和留遗言都没机会。

见雨势渐小,林师傅道:“这雨小点儿了,我慢慢开,你不着急吧?”

“嗯,没、没事,林叔叔注意、安全。”

虞乘回家洗了个澡,快晚饭的时候虞岸才到家。

本来接到虞乘邀约的时候,虞岸就立马放下了手里的工作,但后来又有个实在推不开的应酬,就耽搁到了现在。

回来后就看到虞乘一个人坐在沙发里,灯也没开,只有虞正阳夫妇遗照那儿亮着灯。

虞岸隐隐皱起眉梢,视线嫌避地从那儿移开,去打开了灯。

虞乘缓缓转过头来,虞岸脱下沾了水汽的外套,朝虞乘走了过去。

“怎么在这儿坐着?”他坐到虞乘身边,握住他的手,“花还喜欢吗,你这几天都不怎么回哥哥消息了。”

他手落到虞乘乱糟糟的头发上,“头发这么毛躁,是不是洗完澡又没吹。”

虞乘偏开头退开他的触碰,手也从虞岸掌心中抽回。

感觉到虞乘的疏离,虞岸手蜷起又缓缓收了回来。

“吃饭了吗,哥哥去给你做。”说着他边解着衬衫袖子的纽扣,“我看看家里还有什么,小乖想吃饭还是吃面?”

“哥哥。”虞乘叫住他,“我有、有事要、问你。”

虞岸看了他一眼,视线无意地往遗照方向瞥了一眼,又笑起:“嗯,想问哥哥什么?”

“你和、和郑桑野,是不是、是不是小、小时候就认识?”

虞岸唇角微僵,他倒是不讶异有一天虞乘会知道这件事,只是讶异虞乘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快。

他脸上的笑色淡下,“你怎么知道的?”

果然!

虞乘唇瓣轻颤:“你明明、明明认识他。”

“你不、不仅认识他,你还、还和他是”

“是,我们认识。”虞岸打断他,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雨后的凉气从窗口灌了进来,难得令人清醒。

虞岸眼波无澜地看着那座喷泉池,他道:“很早以前就认识,那年我九岁,他八岁,他比我先到的福利院,我们都被同一个‘妈妈’照顾,怎么可能不认识。”

虞乘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眼眶已然泛红:“那你、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对他做、做那些事?”

“你觉得呢?”虞岸回过头来,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小乖,或许你从来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他脸上的笑容浅淡:“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天使,还这么漂亮。”

“你笑的真好看,每次你对我笑的样子,就像小太阳一样,那么耀眼那么纯净,我想你是来救我的。”

“我,”虞乘垂了垂眸,“我们是、是家人。”

“可我不止想做你的家人。”虞岸笑容苦涩,“你知道在和你回这里之前,我和多少人回过家吗?”

“可他们没有一个人真的把我当家人,我吃饭得看他们的脸色,穿衣服得靠他们施舍,我得学会做很多事学会听话才能有个可以安安稳稳睡觉的地方,我得小心翼翼地去讨好,去祈求,才能生活下去。”

虞乘想起当初,第一次带着虞岸回来的时候,虞岸身上的衣服旧的发白,手总是抓着衣角,看人的眼睛总是闪躲的,走路都要战战兢兢,看见活儿就干。

“小乖,刚和你回家的时候,我其实也很害怕会再一次被抛弃,但你说你会对我好,这里就是我的家,你也会一直陪着我,其实我也不知道对你的感情什么时候变了的,可能是真的发现你长大了的时候,也可能是很小很小,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虞岸越靠越近,虞乘不由往后退,“可是,我只、只把你当、当哥哥,当家人。”

虞岸很不喜欢虞乘这种抗拒他的样子,他拉过虞乘手臂,将人紧紧抱住:“小乖,我们是家人,但换一种身份相处,也一样会是一家人,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们永远在一起,就这样不是很好吗?”

“这几年我们不是互相依靠,彼此依赖,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在熟悉的地方生活,每天分享生活点滴,我们也过的很好,不是吗?”

虞乘被他勒得肩臂发疼,他越挣脱虞岸就抱的越紧,虞乘第一次对虞岸生出恐惧的情绪。

之前虞岸和他表明心意,他震惊之余却没觉得害怕,因为他觉得虞岸以后心意转变,他们也还是最亲的亲人,他怎么可能会害怕最亲近的哥哥呢。

可是现在,他却真真切切感到虞岸对他的占有欲,管控他的生活,掌控他的行踪,监控他最私密的卧室……

“哥哥,”虞乘无奈,有些哽咽,“我不、不会喜欢你。”

这种感情无法转变,他也做不到像虞岸说的那样,经过每天在一起相处,他就对虞岸产生除了亲人以为的感情。

虞岸忽然松开了他,虞乘忙往后退了一步。

虞岸笑着:“小乖,关于我和郑桑野以前就认识的事情,是哥哥骗了你,哥哥和你道歉,但那是因为我不想再提起以前在福利院的事,那对我来说并不是好的回忆,我来虞家之后,你有再听我提起过以前的事吗?”

“那爸爸呢?”虞乘哽咽低泣,“你,你明明,明明是、是你做的,你为什么、为什么要骗、骗我是、是爸爸让你去、去做的?”

“是我做的,因为郑桑野和你不合适。”虞岸沉声道,“就算当年不是郑桑野,换做别人我也一样会这么做。”

“哥哥!”虞乘气的扬高了声音,哭着说,“合不合适,我自己会、会分辨。”

这四年虞岸陪在他身边,明知道他一半的痛苦来源于郑桑野,可是他竟一次都没和他坦白过,就这么骗了他四年。

而更可怕的是,之前虞岸和他主动坦白时,讲述时那么气定神闲,让他以为一切都是因为虞正阳,而虞岸是无辜的。

虞乘想,如果这次他不是偶然遇到了庄蓉,他或许一直都不会知道这件事,他决定放下就不会再和郑桑野提起以往,郑桑野不说的话,那这些事他也永远都不会知道。

所以虞岸是怕事情败露,才提前这样圆了一个谎。

他愤怒虞岸擅自插手他的事情,也愤怒虞岸做过后还不敢承担,把责任推到虞正阳身上,虞乘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也憾于虞岸的行为,同时又难受得喘不过气。

虞岸看他一直在掉泪,心疼哄道:“小乖,对不起,哥哥只是怕你讨厌我,哥哥和你道歉。”

“小乖,我只有你了。”

虞乘何曾不这样想,他不是也只有虞岸了吗,他可以毫无负担依赖的亲人,不也只有虞岸了吗,可是连虞岸也骗他。

虞乘推开他,他现在根本没办法面对虞岸,他不想在这儿待着,他拿起手机就要走,却被虞岸给拉住。

“小乖,你要去哪?”

“回、GA。”

“已经很晚了,林师傅不在,而且外面在下雨。”

虞乘轻轻抽噎:“我叫、叫车。”

“小乖,你可以和哥哥生气,但是太晚了,外面不安全,就在家里待着。”

“外面哪、哪里不安全!”虞乘眼睛已经猩红一片,“你在、在我卧室里装的、装的监控,让我、我觉得更不安去。”

虞岸扶在他肩侧的手微微一松,虞乘竟然发现了。

虞乘拍开他的手,哭着控诉:“你明明、明明答应过我,再也、再也不会装的。”

“我只是喜欢你,虞乘,我只是想时时刻刻都能见到你,你身体不好我真的很担心,我没有恶意。”

“可我不、不舒服!”虞乘从未这样气过虞岸,“我不、不喜欢你,哥,我不喜欢你。”

“我也不、不喜欢被你这样、管制着,不喜欢像、像只被关在、关在笼子里的鸟,被你每天、每天的这样、盯着。”

虞岸没了耐心,虞乘说不喜欢被他管制,可当初他和郑桑野在一起的时候,不也是被郑桑野管着吗,虞乘在郑桑野面前甘之如饴,为什么到了他面前就变成厌恶了?

他所有的理智都在这个相较对比下突然崩散,他粗暴地拽过虞乘,厉声质问:“不喜欢被我盯着,那你喜欢被郑桑野盯着吗?”

虞乘手臂疼得发麻,他边挣脱边说:“放、放开,哥,你——”

“你和他才认识了三个月就在一起,他不也是把你当孩子一样惯着吗,被他管控的时候,你会这样抗拒吗?”

他怒极的面容渐渐变得扭曲:“你去GA,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郑桑野去的,郑桑野不记得你,再怎么对你冷脸你也要待在那儿,为什么?”

“你明知道他在和你分手之后又和那么多人暧昧,心里也已经没有你了的那段时间,你也还是要待在那儿,为什么?”

“这么多年,你躲在家里难道就只是因为无法承受父母意外去世的打击吗,你明明也是因为无法接受被郑桑野甩了的事实,连晚上睡觉都还总是叫他的名字,为什么?!”

虞岸几乎是用吼的,虞乘惊愣住,瞪着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情绪失控的人。

然而还没等他说话,虞岸便拉着他往楼上走,他越抗拒,虞岸就更粗暴。

“你、你,哥,你干、干什么!”虞乘有些害怕这样的虞岸,说话的声音也有点发颤。

“我说过,你再骗我,我就把你绑回家,你只能在我身边待着。”

虞乘心头猛跳,以前他以为虞岸这话就是吓唬他的,可现在虞岸紧紧捏着他手腕的力度又在告诉他,虞岸已经很早就警告过他了。

“哥——”

虞岸将他扛到肩上,步步稳驱上了楼。

被摔到**时,虞乘充血的脑袋还在晕着,虞岸欺身压了上来,虞乘忙不迭地逃。

虞岸手臂从他头顶伸过去,虞乘看到他从床头的床缝里摸出了一对手镯,他惊恐地瞪大了眼,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虞岸拷到了床头。

裤兜里的手机被虞岸抽了出去,虞乘急得手镯摇撞的叮当响,又惧又慌。

虞岸弯腰倾向他,虞乘拼命往后退,虞岸看到他避之不及的样子,冷笑了下:“就因为这点事情,你就和我这样闹。”

要是虞乘知道他当年想带走的人是郑桑野而不是他,还有……那虞乘这辈子岂不是永远都不会再搭理他了。

虞乘突然来找他质问确实在他计划和意料之外,他本来想最多再放任虞乘几天,等虞乘彻底对郑桑野失望,他就找个理由把虞乘从GA带走去国外生活,但没想到虞乘会突然知晓了他和郑桑野儿时就相识的事情,不过也好在虞乘还不知道他当年顶替了郑桑野被领养。

虞乘突然间有种第一次认识虞岸的感觉,那个一向待人温柔和善,懂礼绅士,对他那么好,那么疼他宠溺他的哥哥,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的害怕和震惊太过明显,身体都不禁开始瑟瑟发抖,虞岸掌心的温度更像是灼热的火焰,让虞乘缩了又缩。

虞岸整理好情绪,态度又恢复了以往温柔:“小乖,哥哥不是凶你,只是生气你不爱护自己的身体,你看你的脚还没好,走路都没办法像以前一样,这么晚出门,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哥哥是为你好,小乖,你要相信哥哥,我做任何事情,都是为了你。”

可惜这样的说辞已经让虞乘无法相信,虞岸总是说为了他好,明知道他病了,还总是把他困在家里,在他的卧室装监控,每次都是为了他好,实际上是在满足他的私心,满足他的掌控欲和偷窥欲!

虞乘摇头往后缩,被拷住的手腕和手镯铁扣拉扯摩擦皮肤,也不愿再和虞岸靠近。

“好了,我知道你生气,你现在也许不明白我的苦心,但你以后会明白的,你先冷静冷静,哥哥不在这里让你生气。”

虞岸确实没有再多停留,他走之前将虞乘的窗户都关上扣了锁,门关上时也同样反锁了一道。

听到门把上锁转动又扣上的声音,虞乘瞳孔颤动,连叫喊都忘了。

哥哥真的把他锁在了家里,而且这手铐,显然不是刚刚才放在这里的,虞岸早就已经有了这种准备,要把他拷在家里。

虞岸背脊发凉,这么近的位置,虞岸每天都来蹭他的床,午夜梦回,是不是也无数次地想过要把他拷在这里……

虞岸拔下钥匙时,并没有感到愤怒或是忐忑,他反而无比的愉悦,此时的心情,比谈成了任何一个大项目都要更令他兴奋。

虞乘没吃东西,他得去给虞乘做些吃的。

下楼时他想查看虞乘的手机,可发现虞乘改了密码,他试了虞乘的生日,父母的,还有他的,都不对。

以前虞乘都是用他的生日做密码的,虽然那也有他半哄半威胁的功劳。

总不可能是郑桑野的,他查了后又去试,也不是。

小家伙防备他了,以前手机随他检查任他看,上次走的时候密码还是他熟悉的,这次回来却完全改了。

虞乘哭过后就渐渐接受了现实,虞岸只是一时生气,应该不会真的对他做什么,所以他得想办法先离开这里,手机被拿走了,屋里没有电话,他联系不到可以帮他的人。

而且这手铐像是为他定做的,他手腕那么细都脱不出来,磨来磨去反而弄得手腕破皮留下一道红痕。

他拿着床头柜的摆件砸,也没能砸得开,折腾一遭,倒是把自己折腾的气喘吁吁。

没过多久虞岸送了吃的上来,虞乘哭的眼睛通红,虞岸自然是心疼的,在虞乘没防备时在他额头上吻了吻。

“不哭了,哥哥道歉,吃点东西好不好?”

虞乘往一旁避让,虞岸看到他手腕上的伤,心疼地皱了皱眉,又去给他拿了药。

擦药时虞岸也没打开手铐,边哄劝着说:“再挣扎等会儿伤口更深了,小乖,你听话乖乖的,像以前一样,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那哥哥就不会这样绑你。”

“你听话,乖乖吃饭,也不伤到自己,那哥哥就放开你。”

看虞乘像是妥协,虞岸把粥喂到他嘴边,虞乘配合吃下,虞岸这才满足地笑了笑。

虞乘试探地开口:“哥哥,你放、放开我,我手、手疼……”

他示弱一样的语气取悦了虞岸,虞岸揉了揉他脑袋:“好,等哥哥把这些收拾好,等会儿抱你去洗澡。”

什么?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