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峰峰主不知死活,林清绝亲眼看见他的小师姐将人从藏书阁后的芭蕉从里拖出来,火红的芭蕉开的明艳又热烈,恰好掩盖了地上的一摊血,林清绝按捺不动,又看着他的小师姐亲密的叫着时越,而后将自己手上的血全蹭在凌时越的衣袖上。
姜明肌将满手的冷血全擦在凌时越的袖子上,但凡是个医者都很有些过分洁净的古怪脾气,凌时越瞅着自己袖子上的血,恨不得赶紧抽出剑给自己断个袖,姜明肌洗过手后在一旁吃杏子,酸的皱眉还忍不住指着凌时越笑。
他不是她记忆里的那个凌时越了,这个凌时越与她离别了五年,并不再与她事事一条心,但他们感情还是好,姜明肌失而复得,看他总觉得怎样都看不够。
姜明肌不与他生分,故而凌时越也格外放得开,一起呆了两日后,很是找到些十四五岁一起在魔界捣乱的感觉。
林清绝静静的看着他的师姐与凌时越一起将凌虚峰峰主拖回屋子,地上的血迹溅了几滴在凤仙花上,林清绝转身再一次下山,这一次他没再折返,而是一路回了凌苍峰,路过云泽城时,他意外又见着了药店的老板,药店老板坐在城门下,望着凌虚峰的方向,似乎在等人。
旭日东升,药店老板手中抱着医书,身侧是一行浩浩****的人,那些人抬着一个棺材,全身素白,哭哭啼啼的向城外走,林清绝一眼看见最前面的人唱着招魂歌手里捧着一把长命锁。
林清绝并不曾入云泽城,他径直从云泽城上空御剑而过,面无表情的直奔凌苍峰。
林清绝一夜不曾入眠,脑中却清晰的过分,高度集中的精神令他神经过敏,浮躁不安,林清绝一路不曾停歇,他面无表情的回到凌苍峰时,已是第二日,他跌跌撞撞的径直落入自己的院子内,却发现师兄不在,院中空无一人。
叶扶惊多年之前便说过,“若你成魔,千里杀之。”他与林清绝不和,却也正派,并不会见死不救,林清绝已知自己状态不好,入魔之兆,他原本以为回了凌苍峰不需自己动手,叶扶惊便能替他压制一番。
林清绝不在乎修仙还是修魔,但他在乎面临岔路口时做出选择的是不是他自己。
院中无人,林清绝跃出院子,而后法力近乎枯竭,他面色苍白跌跌撞撞的向后山峰顶走,虽快六年未去后山,但林清绝仍旧记得后山的两处闭关之地,一处为妄念窟,一处为雪华洞,林清绝一路避开行人,径直去往雪华洞,雪华洞静心极佳,洞内滴水成冰,一眼望去遍地冰凌,雪华洞也是凌苍峰禁闭之地,但凡入雪华洞之人,无手令三年不得随意出洞,林清绝一路前往雪华洞。
他的体温渐渐上升,眼底血丝夹杂在一起看周围事物也渐渐不清明。
林清绝避开旁人一路行至后山,而后冷不丁的撞上一个人。
苏惜远远就看见了林清绝,他站在原地不动,冷着脸有意看林清绝是否清醒,林清绝看见前方有个人,他已经有意避开,却还是走近之时撞上了苏惜突然伸出的手。
“林师弟,你去哪?”苏惜脸上带着假笑,故作和蔼的问。
林清绝一手抓住他的肩膀,几乎神志不清的想要推开他。
“别向前面走,林宴尾在前面,你忘了你与她立的生死令了吗?”苏惜的笑越发的盛,说出来的话却是阴阳怪气。
林清绝并不理他,潜意识里林清绝便对苏惜没一分好感,再加上苏惜话语里带着的那股子恶意,林清绝拔剑,挥开苏惜,而后持着剑继续向山顶走,拔剑出来的那一瞬,他仿佛全身都回复了几分术法,但这种术法却格外的令他陌生,仿佛与他平日所学无一分相似。
林清绝继续向前走,却不想走过半里,当真看见了林宴尾,林宴尾仿佛也要去闭关,但走的路线却不是像雪华洞而是妄念窟,林宴尾原本看不见身后的林清绝,假如苏惜没有在背后叫她的名字的话。
青天白日里,林清绝第一次对苏惜产生了如此浓重的杀意。
苏惜跟了他半里,路过他身侧时低语轻笑,“你不信我,现在又要怪我?”
苏惜叫了林清绝的名字,回过头来的是林宴尾,林宴尾瞧出此刻的林清绝状态不佳,她几乎是拎着裙子,几步就从前面跃过来。
少女穿着红衣,手中的鞭子绕成盘蛇,她眼底带着兴奋和杀意,而后奢侈的给了苏惜一个笑脸。
“做的不错,今日你助我杀了林清绝,我断然不会再让父亲怀疑于你。”林宴尾此刻倒是丝毫不急,她便像抓住了老鼠的猫,胸有成竹有恃无恐。
苏惜靠在树杆上,低垂着眼笑,“我倒是有个法子,立了生死令而后乘人之危,叶师兄必定不喜。师妹,我们不如给他下一味药,而后将他丢入雪华洞罢,届时,便说他是闭关之时死于心魔。”苏惜说着话时倒是起伏不大,他抬起头对着林宴尾笑,“师妹,你连手都不用动,药我来下,出了事情,我来担着。”
那次送姜明肌去凌虚峰后,苏惜一直被林涧清与林宴尾所怀疑,排除掉一切不可能的结果,他们最终想到两种结果,一是苏惜勾结了魔族,二是苏惜已经投靠了叶扶惊那派,最终是叶扶惊派人出手救了他。林涧清只想夺权,不想与魔族牵扯,故而但凡苏惜坐实了其中之一,就必定无法在他手中逃脱。
苏惜知晓林清绝与姜明肌关系不一般,但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他只能借助林清绝。
苏惜提出来的法子两全其美,林清绝不死,他无法达到自己表忠心的目的,林清绝死了,死因被查出,他必定被叶渡苍打的神魂具灭,苏惜自己揽了这个活,看似出了悄无声息的让林清绝死在雪华洞便再无活路,林宴尾转瞬之间想透这些,觉得很是省心,她扬扬头示意苏惜将林清绝带走。
苏惜制住林清绝,拖着他继续向山顶走,他走出去半里,原本已经放松,却突兀又发现身后有人在跟,林宴尾如此干脆却到底还是要亲自看他丢林清绝入雪华洞,苏惜忍不住冷笑,他扬扬眉毛,将毒药喂给林清绝,做戏就要做全,喂完药的苏惜神经质的低语,“送你去死,死后轮回,来世可别记恨于我……”
越到山顶越冷,皑皑白雪,冰封一片,松柏全然裹上素衣,林清绝被苏惜粗暴的拖行在地上。
冰棱划破些许皮肤,凌苍峰下传说有着仙人所画的聚灵阵,冰雪浸入伤口,林清绝终于好受了些,他的脑子终于不再过分清醒高度紧张,浮躁却仍旧令他无法静心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躯体,他伏在地上喘气,而后又觉得心间开始泛疼,他呕出一大口血,而后血瞬间结冰,“你给我下药了?”
“我以为我喂你药的时候你神智还算清醒。”苏惜挑眉,阴阳怪气的回答,他心情看上去不错,一路拖着林清绝径直入了雪华洞口。
只要苏惜轻轻一推,林清绝便将坠入洞口,进入错综复杂的凌苍雪滑,雪华洞无手令不得出,里面没人能给林清绝解毒。
苏惜感受到身后的气息不再靠近,他猜测林宴尾是停在了某处,并不打算折返。
苏惜装模作样的扶起了林清绝,替他拍了拍身上的雪灰尘,“这次要不要信我?”苏惜抓着林清绝,似是而非的突兀开口。
“峰主与你有私下的纸鹤传信吗?我让他来救你。”苏惜几乎是贴着林清绝的耳朵说话,他眼神凶残冷漠,宛如一只蛇盯着猎物。
林清绝有一瞬间的沉默,心间疼的他全身颤抖,他咬破舌头努力冷静下了,苏惜的话,那些可信那些不可信?林清绝听见了和苏惜让他走另外一条路时如出一辙的冷笑,林清绝不再思考,他声音冷漠的回答苏惜,“房内第二个盒子有符纸。”
林清绝看见苏惜脸上的笑慢慢扩大,他笑出了声,却又笑意不进眼底,苏惜一把将他推入了雪华洞,最后一瞬,林清绝看见苏惜那张充满阴郁的脸和远处雪地上一闪而过的红衣。
苏惜收起了自己的笑,转过身出了雪华洞,声音阴郁的低声说了句,“你去死吧。”
林清绝一瞬之间分不清那是真心哪是假意,是苏惜早就看透了他这个人?还是最后那句话,本意说的,其实是那一闪而过的红衣?林清绝盯着渐渐走远的苏惜,一瞬之间心中泛起冷意。
凌苍峰顶,风雪万年不化,林清绝踉跄着走向雪华洞深出,苏惜给他下的毒并不假,剧烈的疼痛从他心间蔓延开来,散入到五脏六腑,但这毒却也并非没有好处,疼痛令他保持了清醒,加上雪华洞内的冰雪,一时之间心魔似乎微微平息。
林清绝脑中控制不住的继续想着姜明肌,他不敢问,但他该想的,该吃醋的,却是一丝一毫都不曾少,比之上次冷战,这次他越发的卑微,甚至控制不住的去而复返,前去偷窥,他的师姐和那个魔族搅和在一起,林清绝看见凌时越的一瞬间,便感觉到莫大的危机,他的师姐对他情意极深,甚至说不定已经超过了朝夕相处五年的他,这种认知让林清绝内心格外惶恐。
姜明肌每冷落他一次,他便不安一次,冷落的越多,他的姿态便放的越低,林清绝忍不住冷笑,若非我便是这样一步一步越来越喜欢她的?我不是真的爱她,我不过是得不到,故而意难平,林清绝仿佛与自己较劲赌气,他从乾坤袋里掏出初入凌云峰时,叶妄水给他的忘尘符。
传闻燃了忘尘符,当忘却执念。然林清绝将符咒在手中把玩良久,最终却伏在冰面上一言不语,他不曾点燃,意难平便意难平,他到底不舍的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