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人凶残至极,杀起人来几乎不留活口,唯一一个还有口气的,是被天衣制住,点翠迷了心智。

姜明肌不动声色的接受了曦昭的人的道谢,而后抬抬下巴,让他们毁尸灭迹后自行离去,姜明肌背出的魔族心法很是唬住了他们,曦昭圣女的人以为姜明肌在魔族地位极高,故而一番道谢后恭敬离去。

姜明肌与天衣二人开始拆马车,木板被砸破,新鲜的空气涌入,晨光下浮着稀碎的灰尘,姜明肌抓着苏惜的手,将他一把拉了出来。

苏茫气息微弱,上了天衣马车时已经是只剩下一口气,姜明肌指挥这天衣与点翠向着凌虚峰的方向去。

制住苏惜的术法是仙法,出自凌苍峰,苏惜自己也会这个术法,姜明肌无法使用仙法,天衣点翠是魔族,故而最终破解还是靠的苏惜自己。

姜明肌在马车的一侧照顾苏茫,她记得前世苏茫便是此刻死的,故而并未抱有希望将她救活,魔族有摄魂之法,能锁住将死之人的魂魄,魂魄制成离魂珠随身佩戴,传闻来世能一同轮回,且思念之极时,魂魄能入梦,姜明肌会使,但因为术法被束此刻并不能用。

苏惜解除自身的限制之时,苏茫已是弥留之际,苏惜几乎是踉跄着走过来的,他俯下身子抱住苏茫,眼泪浸透了苏茫的衣裳,苏惜抱的小心翼翼,仿佛在怕他的妹妹凭空消失。

谁人都知无法挽回,苏茫将来不会怕旁人嫌弃她身上伤痕过多了,因为她这辈子都不会有那个要过一辈子的旁人了。

马车内有一瞬间的寂静,姜明肌几乎是掐着苏茫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时机,“苏惜,你可愿成魔?”

出口的一刹那,仿佛万籁俱寂,风吹竹叶的声音,马车行走的车轱辘声,清晨的鸟鸣声,通通都从苏惜耳中消失,天地间唯独剩下姜明肌一句话,“苏惜你可愿成魔?我可交你摄魂,而后今世来生,你的妹妹将永伴于你。”

何为魔鬼?它于寒冬腊月给你送来碳火,而后余生邀你给它还债,它的余温让你苟且偷生,它的炽热让你身处烈焰火海。

姜明肌掐着最后的时机问苏惜,他无法思考姜明肌为什么会魔族术法,也无法思考入魔的代价,更无法思考一次决定是否会改变他此后的人生轨迹,一念成魔,苏惜甚至不用对姜明肌说出一个好字,因为姜明肌那句话出口,他便已经被引诱成魔。

姜明肌将摄魂教与了苏惜,这一世的轨迹与上一世格外相似,苏惜被策反为内应,因为摄魂算不上是完全的魔族功法,所以实际上并不影响他修仙,成魔当有一个缓慢的过程,他的修行方式,他的思维心理,苏惜不曾有魔族血脉,故而当极难发现他已入魔。

姜明肌不怕苏惜回了凌苍峰卖了她,留下的那个活口,姜明肌审过,那人先是一口咬定自己是叶扶惊的人,而后被姜明肌一刀一刀的剜掉了脸上的肉,姜明肌面无表情,近些时日的不顺,几乎全然爆发,此刻她与魔族同行,便丝毫不再伪装,姜明肌神情漠然的一遍一遍重复,“说实话。”

那人指认一遍叶扶惊,姜明肌便剜他一块肉,让他说实话,姜明肌的眼神过于坚定,丝毫不曾因他的指认而动摇,那人整个脸几乎被剜空了仍旧不说旁人,姜明肌从怀里掏出了前些时日从说书少女身上搜出来的毒药,那药能使人全身溃烂而一日不死,姜明肌的架势,是真的打算一刀一刀的剜,将他整个人剜成骷髅,那人终于怕了,说出了两个让姜明肌与苏惜都熟悉的名字。

他说是林涧清与林宴尾,苏惜不信,那人便从怀中掏出当时林清涧给他的指令,“事情暴露,已说尽所知之言,但求一死。”

“如你所愿。”姜明肌掏出匕首,一刀致命,至此,前来刺杀的二十人,无一生还。

姜明肌知道此事必定不是叶扶惊,叶扶惊要杀一个人,一贯光明正大,对待林清绝他尚且不曾背地使手段,对他比他弱的苏惜,就更是不屑了,他根本不曾将苏惜看做他的对手。

最后一人的尸体被姜明肌唤来天衣,用术法燃成了灰烬,阳光明媚,烈日当空,姜明肌一扬手,将那人的骨灰撒了满地。

彻彻底底的毁尸灭迹,天衣与点翠在离凌虚峰最近的城镇与他们道别。

苏茫的尸骨在凌虚峰外入土为安,苏惜带着离魂珠送姜明肌出城上凌虚峰。

要杀他们三人的是林氏的人,姜明肌与苏惜思来想去,最终觉得林涧清的目的当是杀苏惜,而苏茫与姜明肌该是被林宴尾要求而顺带为之。

凌苍峰势力错综复杂,一言以蔽之,当分为两派,一为峰主,二为十位长老,长老与峰主互相制约监督,方能保凌苍峰万年长立于世。

林涧清惯有夺位之心,他当年救苏惜的目的,不过是将他当做棋子,希望有朝一日他能胜过叶扶惊,若苏惜胜过叶扶惊,那当代表着新的一代里,苏惜才是更为出色,介时若他夺峰主之位,长老里支持他的人当更多。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叶渡苍未死,近年来便已经不太管峰中事物,他半数时日都在外云游,大有乘风归去,不问世俗之意,此时叶扶惊尚且年轻,林涧清暗地里拉拢势力,不等叶渡苍离世,便企图杀了叶扶惊,夺凌苍峰峰主之位。

林涧清格外宠她的女儿,若有朝一日,他为峰主,那将来羽化飞升,峰主之位必定要交于林宴尾,苏惜作为他唯一弟子的存在,是一种威胁,且苏惜对叶扶惊无一次胜,早已无利用价值,且令林涧清失望之极。

林宴尾不服气叶扶惊亲自向她讨了解药,也对叶扶惊对苏茫笑耿耿于怀,她那日说了姜明肌找死,便一定要言出必行,故而一石三鸟,打算将他们三人全杀了。

林涧清与林宴尾不曾想到他们的人动手之前,姜明肌三人提前遇见了天衣点翠。

姜明肌与苏惜彼此无言,姜明肌不曾给苏惜解释自己到底是何种身份,但不管如何,魔族救了苏惜一条命。

姜明肌与苏惜在凌虚峰道别。

凌虚峰遍地翠竹,苏惜与凌虚峰峰主见礼之后,姜明肌得以重新施展术法,彼此交涉一番之后,苏惜与凌虚峰峰主道别,姜明肌追着他到了凌虚峰竹林。

姜明肌谨慎的画下一个结界,而后才与苏惜讲话,“回叶城后去十四羽阁找天衣,”

“好啊,你们有什么对凌苍峰不利的事,可千万来找我,我肯定万死不辞。”苏惜身上的阴郁更盛,甚至隐隐约约盖过他好看的五官。

姜明肌前世见过的苏惜一贯是这个样子,整个人看上去都不开心,说话阴阳怪气,她一句安慰都不曾有,“不用你万死不辞,回去后先帮我去找林宴尾要解药如何?再晚我的脸要烂掉留疤了。”

姜明肌的脸,一路钻心的疼,女子大多爱美,姜明肌虽一贯不太打扮,但也完全无法接受自己脸上永远两块留着血的鞭痕,姜明肌拂上自己的脸,凌虚峰竹叶葱翠,姜明肌目送苏惜下山,林宴尾那日说她找死,今日还不肯善罢甘休,姜明肌那日也说她找死,并且如林宴尾一样,从不曾想过要善罢甘休,林宴尾喜欢不喜欢叶扶惊她不管,林宴尾活不过活的过二十岁,她却是一定要管。

姜明肌被留在凌虚峰,苏惜带着离魂珠御剑回凌苍峰。

凌虚峰主药理,姜明肌安心的在此住下,跟着凌虚峰峰主学习药物,凌虚峰与凌云一样,是个风水不错的小峰,这些小峰依附在凌云十三峰内,却并不在十三峰的名号之中。

凌虚峰比凌云峰都要小,整个山上,就只有峰主一人,姜明肌被限制在凌虚峰中,一步也不可出。

凌虚峰峰主偏爱炼药,痴迷程度与凌时越都有的一拼,姜明肌常几日都见不到他。

姜明肌被分配到的多数任务是种花种药,她完成之后无所事事,便在竹林种打坐修炼魔族心法,姜明肌被罚五年,林清绝无丝毫表示,甚至于离别之时都不曾来送行,姜明肌觉得林清绝算是终于回到了他幼时长大的地方,故而一时之间,满是熟人,他该是忘了她。

他该是忘了她,那她也不必偶尔挂念,姜明肌一贯认为天命所致,她休不休魔凌清绝最终都是要成仙的。

姜明肌打算五年之后便出去游历,在此之后少与林清绝见些面,来日仙魔两道战争爆发,她便私下助林清绝一把,杀了姜祭。而后带着凌时越他们赶紧逃,逃回魔界,扛过人族先行的修仙者,之后关闭人魔两界的通道,她活一日,通道便不能打开一日,她在一日,魔族便不可轻举妄动一日。

林清绝若是成仙,魔族当无人能挡,故而关起门来,当上些时日缩头乌龟,也未尝不可,她活一日,便代表着林清绝在世一日,她若解除噬心,便代表着林清绝已经飞升,故而她活着,便代表着林清绝不死,林清绝不死,魔界进入人界便是以卵击石。

姜明肌单纯想杀姜祭,她不想让她的故乡,给如此阴郁的人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