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静悄悄的, 就连平时淘气的小狸奴们都躲得远远的,所有人大气都不敢透,谁也不敢触老国公的霉头, 自从他致仕,每日府里气氛凝重, 二公子被请了家法, 如今半死不活地躺在**,老夫人天天以泪洗面,眼瞅着张家像是要完蛋。
老国公没了太师的头衔,又听到人唤他国公爷,心情也好不到哪去,此刻在屋中驻拐怒喝:“哭什么哭!我还留那孽障一命,他再不思悔改, 赶出府去!”
“难道蓝和不是你的孙子吗?你为何待他如此苛刻?”张老夫人眼眶通红,泪止不住,帕子都湿了。
张蓝和可是她最宠爱的孙子。
“苛刻?若不是你等妇道人家溺爱,他能如此无法无天?他误我大事, 要不是绯玉周旋,张家只怕早就没了!哪有你们如今的好日子过。”
一个茶盏扔出来,砸在门外石阶上, 摔了个四分五裂。
从来没见过国公爷生这么大的气,所有人都不敢近前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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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绯玉进正院时, 看到地上一堆碎渣子。看到他,侍候的仆从们像是看到了救星,对他生出感激之情, 他轻掀帘子走进去,张国公刚想要破口大骂, 见到是他,怒喝之言咽了回去,坐到堂中太师椅上。
“孙儿给祖父祖母请安。”
张国公点了点头,张老夫人抬头望了他一眼,眼里满是祈求,她知道,现在只有大孙子的话才能让顽固的老国公听进去。
张绯玉却只字不提张蓝和,在边上的圈椅落座后,淡然道:“祖父,我想求娶谨玉公主。”
“你……唉,局势真的到了如此地步?”
他们张家并不想再与皇族有太深的纠葛,先是一个贤妃,后来又送进去一个皇子侧妃,现在还要搭上他最疼爱的孙子,这代价太大了。
“我久不成亲蓝和才犯下如此大错。”他看着满头白发的年迈老人,想到因自己而无辜受累的人,再多的想法都说不出口,也只有他成亲,才能免去一切不安定因素,维持原样。
“可是,即便你成亲,为何非是谢谨玉?”哪家贵女配不上他的孙儿。
张国公内心愤闷不已,前一阵子他还春风得意,一切都如他所愿,怎么一夜之间,他就节节败退?
他与谢铮小儿争权十八年,几乎都是他赢,是他大意了,让他在暗中养了这么多能人。
现在朝中变动,他的人手折损一半!
最重要的是搭上他的三个孙辈,几乎要把张家打压到底。
这样的棋局是什么时候布下的?
张绯玉看着陷入沉思的老国公,并没有急于回答,倒是看向张老夫人,温和安抚道:“祖母无须担心,蓝和的伤势虽重些,但让他长了记性,等我大婚过后,他也可迎娶赵家姑娘。”
“可是出了这样的事情,赵家还能看得上这门婚事?”张老夫人发起愁来,最近她都没接到帖子,往日里的老姐妹们也对她避之不及。
“我们与赵家有婚约,如今赵家没有毁约自然是照旧,只差大礼未行,耽搁多年,有些怨言也是应该的,我来此正是寻祖父商量明日亲自登门,与赵国公一叙。祖父以为如何?”
听到他问话,张国公猛地抬头。
赵国公年纪比他还小,却让他亲自登门,他实在是拉不下这个脸。
张老夫人偷眼瞧着就知道他的意思,大着胆子求道:“如今府中正需喜事冲一冲,若是双喜临门也算提起士气,公爷何故不想想往后的日子。”
张绯玉看向她的目光多了一分敬重。
张国公神色松动:“你又怎么知你能娶公主?”
“陛下既然不反对太后的决定,祖父何不接受陛下的善意。”
他起身扶张老夫人出门,留下张国公静思他的对策。
到门边时,张国公看着他的背影问:“当年你突然离京必然不是为了谢谨玉,那是因为谁?”
张绯玉僵立片刻,淡淡道:“没有因为谁,只是怕您催婚。此事因我而起,也应由我来解决,娶公主是最好的选择。”
这是帝王术的平衡之道。
张家愁云惨雾,长公主府却是热闹得很,萧元河所住的明河堂里,丫鬟们将绣棚搭好,因为他打赌输了要重新绣一个荷包,卫娴要亲自看着他绣。
昨日,卫娴带他去看娘家送来的团圆节礼,清点造册,两人各负责一半,打赌谁先理清账册,要是他输了就要重绣一个荷包。
尽圆将绣棚架子搬到廊下,躺椅也搬到廊下,卫娴就歪在躺椅上看着他绣,花样是她描好的咸宁宫中秋夜景,用色绚烂,光是挑绣线就把萧元河郁闷坏了。千方百计想逃避,一会儿说腰疼,一会儿说腿疼,半刻也坐不住。
“我还没说我手指疼呢!”卫娴的手指因为练琴长出了泡泡,又变成了薄茧,正在抠气。
她是爱美的,手指长了茧子,立马不学琴了,现在只能弹奏一首简单的曲子。
对于她的半途而废,萧元河罚她绣花,不过她强行让尽方代劳了。
“你说话不算数!”萧元河甩手不干,“明明说好一起绣的,为什么你不绣?”
他捏着绣花针递到她手边。
“因为有人帮我绣呀,你也可以找其他人帮你。”卫娴侧身用团扇挡开他捏针的手,“再说了,我又没说要全部绣,等尽方绣好大半,我再绣小半,不也是我绣的?兵不厌诈。”
“好啊,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说完,萧元河捏着绣花针飞快乱绣,也不换线,飞针走线,不一会就绣了一团红色灯笼。
竟然不按描红直接在上面绣。
萧以臣来说事的时候看见那张布料,差点笑岔气,带回去给小伙伴们看,殿下在他们眼里已经完成跟以前脱胎换骨了。
“走,带你骑马去。”萧元河生气快,消气也快,不一会儿就拽她去骑马。
“怎么抓缰绳。”卫娴伸出双手晃了晃手指上还没好透的水泡。
神情恹恹,最近她每天都很累,夜里被隔壁窸窸窣窣的声响吵到,也不知道他在隔壁干什么。
“看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他掏出一副丝薄的五指套往她手掌上套。
轻柔微凉的触感十分舒服,握拳也没感觉到水泡会破,她惊喜极了,“这是什么?”
“胡商那买来的,北方训马师所用,还能相看马齿,平时护手也好用。”
“你什么时候出去买下的?”卫娴举着看,与她的手掌刚好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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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天天睡懒觉,前几天我就去过西市,下回带你认识一个妙人。”
卫娴也精神了,好奇发问:“谁呀?”
能让这家伙亲自去见,总不会又像慕容玖那样的奇人吧?她可不想再去了。
“说起来你绝对不相信,一个才十六岁的人能干出这样的大事!”
萧元河喜滋滋地夸起自己的江湖朋友:“他只花了两年就把隐崖变成自己的,你知道隐崖吗?就江湖上让人闻疯丧胆的杀手组织,他被人抓进去想训练成死士,谁知道他学成之后就把组织首领给杀了,自己当老大,手底下的杀手个个对他言听计从,你说厉不厉害。”
对于萧元河这样好动的热血少年,谁强就服谁,眉飞色舞说起这位小首领,满是钦佩。
卫娴生出危机感,总觉得自己快要管不住他了。于是端正心态,认真学骑马。
萧元河给她找来的小马很温驯,白色长毛,十分漂亮。
公主府有个很小的跑马场,他扶她上马,自己也翻身坐在她身后,带着她小跑了一路,她就坐在他怀里,他能闻到淡淡的桂花头油的味道。
卫娴不自在地往前挪,他又把她往回拉,“骑马不能太靠前,危险。”
他的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懒洋洋地教着,后来是自己下了马,牵着绳子往前走。
马儿慢悠悠走一圈,卫娴觉得可以自己来,“你边上去,我自己跑。”
看她胆子挺大,学得还快,他点了点头,站在马场边上看她慢跑。
骑了一会儿,她得意忘形,不小心踢打马腹,马儿加快跑起来,她的长发都扬起,吓得她大叫,眼看就要跌落马下。
萧元河见势不对,赶紧飞身接住她,她惊魂不定,紧紧抱住他的脖子。
“别怕,没事了没事了。”他轻轻拍着她的背。
两人紧紧相拥。
“我们不学了,以后坐马车就好。”他心疼地上下打量她。
刚才那瞬间他心脏几乎都吓停了。现在看她只是受了点惊吓,人好好的没事,他的心脏才重新开始跳动起来。面前之人眼睛红红的,像只可怜的小兔子。
他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哄人的语气更加熟练,“那是一匹疯马,不怪你,你的天赋还在,第一次上马就学成这样,很好了,特别棒。”
卫娴已经不相信他的鬼话,挣脱出去,咬牙道:“那才不是疯马,我要学,就它了。”
刚才只是她得意太早惹的事,骑马也没那么难。
“万一摔了怎么办?”怂恿她学骑马的人胆子变小了,她胆子却变大了,“有你在这里,我又摔不坏。”
一句话让萧元河心花怒放。
她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但是想学的时候就会很认真地去学,就像画画,她也用那股学画画的劲儿学骑马。
一连几天主动敲萧元河的房门,拽他起来陪自己骑马,起得比他还早。
这让尽圆尽方啧啧称奇,王妃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今天卫娴穿着淡蓝骑装,头发束成高马尾,一身干脆利落的打扮,兴冲冲地拽他回福王府,那里有一个更大的练马场。
最近萧元河真的去看过军马场,府里留着两匹好马,她一听说就想秀一秀自己的身手。
“你还不能骑大马。”萧元河睡眼惺忪地被她按住洗漱换衣,一顿忙乱,丫鬟们忙进忙出,看王妃把王爷按在铜盆里,还替他洗脸,两人感情越来越好了。
洗完脸,人也清醒了,当然还是不愿意带她去骑大马,哄道:“还骑前几天的小马吧。”
那种烈马他怎么敢让她骑。
但是卫娴自觉需要进步就要挑战高头大马,这才叫骑马。
萧元河说不过她,只好带她回去,好些天不回,偏殿的净室都挖好了,卫娴也有点好奇怪,跟进去望了一眼。
宽敞的殿阁分成三部分,用博古架分成里外两间,外间窗边摆着一张画案,靠近博古架摆着一张琴桌,上面有张古朴的琴,琴桌旁有边桌,上置花瓶,养着木槿花和白色的珠珍梅,布置得十分雅致。
她心下纳闷,怎么看这也不像是男子的卧房。
博古架之后的床榻铺着粉色锦被还有同色大迎枕,边上纱帘围着一方小池子,池边摆着紫檀的木柂与博古架,地面都是平的,不像别的卧房将内室抬高,净室下沉,筑以石墙,看着像是临时洗漱之地。
卫娴没好意思问,说不定他就是有些特别爱好呢。
“觉得怎么样,喜欢吗?”
萧元河带他走一圈,指着各处的家什道:“这些都是我亲手打造的,这大迎枕里面的棉可软和了,保你冬天也不冷。”
“怎么?”难道是让她搬过来这边住?
其实也不是不行,她是不能占着正殿。
“这是我给你挖的药池,其实最好不要用上,你的眼疾别复发才好。”
他转头瞥她一眼,又飞快移开视线。
“给我准备的?”卫娴愣住了。这是她没想到的。
萧元河又眉开眼笑道:“其实不当药池也行,可以当温泉池,有管子将热水直通进来,也不用人来来回回搬抬。”
他单独将火室封在隔壁稍间,想泡多久的池子都行。
“那你住哪?”她忍不住问。
“后面还有座院子,我住那里,正殿窗外不是有湖,就在湖边。”
离得远一些好,他还怕自己动作太大会吵着她睡觉。
卫娴大受感动,抱住他的胳膊,“王爷这么讨好我,是想做什么?”
“我本来就应该好好照顾你,怎么能说是讨好?”死不承认。
卫娴想到窗外那座院子好像推开窗就能看见,倒是正好的距离。
“那今天我送王爷一样东西。”
“是什么?”
萧元河充满期待,这可是卫六第一次主动送他东西呢。多好!
“给。”卫娴掏出卫国公替她准备的节礼,正是他悄悄放回她妆匣里的玉佩,上好的玉石雕刻,玉匠精心雕琢而成。
“这!”萧元河眼睛睁大,“给我的?”
他不敢相信这是送给他的,本来还以为是她心上人的玉佩,他还为此好些天睡不踏实。
“爹爹给的节礼,我也有一块,我们一人一块。”
卫娴拉他进正殿,翻出妆匣给他看自己那块,加重语气强调,“到我家去的时候,一定要戴上。”
这玉是一对的,父母希望他们能恩爱白头,玉佩为证。
“这是当然!原来是岳父给的,真好。”萧元河自己在那里傻笑,紧紧握着那块细腻的玉佩,“卫六,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
虽然很高兴,但绝不给自己挖坑。
“那我要骑大马呢?”
“准了。”
大不了他一直盯着她看。
因为萧元河与隐崖首领何御舟约好在城外见面,这下也带着她一起去,两人坐着马车出门,马车边有四十个护卫骑马跟随,队伍浩浩****出了城门,到了猎庄附近,远远看到高坡上立着一匹黑马,有个人端坐马上。
离得近了才发现那是一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少年。他穿着玄色束身袍,墨发用红色发绳束起,发尾在阳光下轻扬,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之中,磊落大方,跟卫娴幻想中的阴沉杀手完全不同,意外的阳光洒脱。
何御舟看到他们的马车时,策马从高坡上飞奔而下,“王爷今天怎么不骑马出城?”
前两日他们都比赛着谁先到达目的地,他早就眼馋萧元河的好马,打赌说要赢回去。
结果隔窗看到卫娴,愣愣说不出话来。
“这是我的王妃,今天要一起骑马。”萧元河转头看向卫娴,“这位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隐崖首领何御舟。”
他亲昵地凑在她耳边,“平常人可见不到他。”
不过他着重强调:“我比他强。”
卫娴不信,要是萧元河比他强,还会这么夸他?肯定是比不过。
萧元河见她不信,捏住她的手掌,“我弓马比他强!”
要不然他也不会天天约他比马比箭,就想着偷师。
“嗯嗯,你比他□□娴难得没有反驳他,给他留了面子。
他更是高兴,伸手要抱她下马车,她侧身自己走上踏梯,朝呆愣的何御舟点了点头。
“见过王妃。”何御舟回过神来,赶紧抱着躬身行礼,他又不是没见过世面,只是一时惊艳,回神就变得稳重,神色自如。
卫娴暗赞,这样的人物难怪萧元河喜欢,她都有些被他折服。
三人进了猎庄,宽阔的庄子也有马场,数匹烈马被拴在拴马桩上,庄子里驯马师们正在驯马,烈马嘶鸣,倒有些深沉肃杀之气。
庄内没有丫鬟,卫娴又没带丫鬟来,自己寻一处地方坐下,松开束袖,把玩袖弩,看着两人在那边驯烈马。
不看不知道,一看她根本不敢上去,最后萧元河牵来一匹看起来还算温驯的马让她在边上骑着玩,还让两个侍卫看着,最后不放心,干脆不驯马了,亲自来看着她骑马。
何御舟为人机灵,见他们如此,也不扫兴,自己玩烈马,与驯马师们把烈马往远处赶。
萧元河坐在卫娴身后,护着她往前奔跑,速度不算快,她也能自己掌握技巧。
猎庄的马才是真正的马,脚程快,耐力强,驮着两人也气息很稳,就是萧元河贴得太近,有些热。
“往后些。”她用胳膊肘推了推他,他退后一些,骑了一会儿,他又往前挪,抱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膀上。
“热,不骑了。”卫娴过了把瘾,也就没那么想学,两人控制着马儿慢悠悠走到马厩。
猎庄的人厨艺也很好,动手做了很多山野珍味,炭炙狍腿特别香,表皮烤得酥脆,内里汁水香浓,肉软烂,用刀子轻轻一切,醮着调好的酱汁,味道真是绝了,卫娴都吃掌了,不得不在猎庄边上散步消食。
猎庄附近有一片火红的枫林,景色极美,山岭如画,散步之后,她还练了一会儿袖弩,成功射到三张枫叶。
“不错,可以出师了。”萧元河鼓掌。
卫娴略有些得意,不过看到何御舟灵巧的手指就能让袖弩威力大增,一箭射穿枫树干,她才发现,这少年杀手还是个制器天才。
不但帮她调了袖弩,还帮萧元河调了猎弓,三人在山地里猎了一窝雪白的兔子,用笼子装着,养在庄里。
新换的庄头对她毕躬毕敬,十分听话。
何御舟有事先回城,他们在山里玩到申时中才回城。
*
京城因为两桩婚事再次热闹起来,听说是张老国公亲自登赵府的门定下的婚期,而且皇帝还给张家大公子赐婚,可见之前的祸事已过,不会牵连过大,造成像九年前那样血流成河的模样,大家不用战战兢兢过日子,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衙门里的官爷也都和气不少,办起事来又快又公正,气像焕然一新。
朝庭变动再怎么大,只要皇帝施仁政,百官上下一心,老百姓的日子总能越过越好。
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夸天子的话语,卫国公在福满楼里与武威王饮酒叙话,眯着眼听那些朴实的话,心情挺好。
“我过几日要回西北,军粮已经先行,倒是马匹缺了点,明诗,你可得好好盯着我家那臭小子。”
武威王饮尽杯中酒,郑重将京中之事托付给老友。
“放心。有阿娴亲自盯着,比我有用,看看,来了不是?”
卫国公闭着眼睛都能听到四匹马拉着华车招摇过市的声音。
武威王起身往楼下一瞧,果然看到两道身影,这两人终于肯出门,前几日都腻在屋里学这学那的,他和长公主都到府外躲清静。
楼下,卫娴穿着一身浅蓝骑装,束腰束袖,束高马尾,打扮得干脆利落,神采飞扬,卫国公都愣住了,差点认不出女儿。
“爹爹,父王。”她落落大方地坐下,给自己亲爹显摆袖弩,“我现在能射中三片叶子呢。”
说话间眉眼飞扬,与以往病恹恹的模样完全不同。
“嗯嗯嗯,好。不愧是我女儿。”卫国公除了夸还是夸,顺便夸自己。
“岳父,看吧,我就说了阿娴是有天赋的,就是您当初太宠她了,让她懒名传天下。”萧元河得意洋洋地坐到她身边,微抬下巴,“还是得名师出高徒。”
卫娴推了他一把,“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他顺着力道歪到一边,“我就贴!”
然后转头去看武威王,“父王,所有马匹都上路了,缺的那些也已补足,不过京城的马只怕还需要适应西北的地形和天气。”
十几年前为了组建骑兵,不依赖北方战马,京城附近有很多县郡都有马场。倒是牺牲了些农田,使得产粮压力甚大,好在有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农将自己的秘法贡献出来,粮食产量有所提升,他派人去收马还顺便让人查看粮食。
“不错。”武威王回京以来第一次夸了他,但是转眼又严肃起来,“现在正是收粮时节,北方已经在下雪,我担心今年会比往年冷,冬粮得提前准备,运了秋粮又到冬粮,今年户部怕是压力更大,需提早做好准备。”
“是,大将军,少不了你的吃食。”兵部养马官萧元河没个正形,坐得歪七扭八,故意把刚得的玉佩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武威王最看不得他这种纨绔模样:“坐好!”
“行了,这不是在军中,不用这么严厉。”卫国公不着痕迹瞥了眼那块玉佩,摆了摆手,替他求了情,然后转头问卫娴,“你们用过午膳了吗?”
“用了,在城外猎庄,爹爹,城外山上枫叶都红了,可漂亮了!”卫娴身体一天比一天好,吃饭也更香,脸蛋红润起来,人也没那么懒了,整个人神彩奕奕。
最近为了逃避学这学那,她总会督促萧元河做正事,一天一趟往外跑,今天还在城外官道上骑了一会儿马。
卫国公看着仿佛脱胎换骨的女儿,心里怪怪的,“你们有空也进宫陪陪你姐姐,前天听说她身体不适。”
“姐姐怎么了?”自从中秋宫宴,她还没进过宫。
“中秋之后她就病了,时好时坏,太医们也查不出原因。方神医又刚好去了岭南,你娘十分担心,回来就唉声叹气。”
他也进宫看过一次,发现她瘦了不少。
卫娴与卫嫦向来感情好,她生了病,立马就要去看,被萧元河按住,“现在去也帮不上忙。”
他凑过去跟她咬耳朵,“不如我们问问那天晚上本该喝茶的人,六哥怀疑跟那杯加了药的茶有关,我们等会儿去找张绯玉。”
早就得到消息说那天卫嫦不小心喝了不干净的茶,他正要去找人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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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澈也是担心他心浮气躁找上门去,这才一直瞒着,直到昨日半夜才派人来跟他说。
卫娴以为只有张紫娆和谢湛中了药,没想到自己姐姐也中了,那些人也太无法无天了吧!
咸宁宫太不安全了。
“那还不快走?”
卫娴急切起身:“爹爹,父王,我们先去忙。”
“坐下坐下,你们的父王就要启程去西北,至少也要明年春末才回京。”卫国公伸手阻止她,“你们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别到处跑。”
说话间,长公主的车驾也出现在楼下,卫国公自觉离开,让他们一家四口在酒楼里聚一聚。
萧元河不解:“怎么不在家里跑这干什么来?”
“就不能是我想跟你们在外面吃顿饭?”武威王瞪了他一眼,而后起身迎长公主进雅间。
卫娴窃笑:“这你就不懂了吧,父母总爱带孩子出门吃些新鲜菜。”
她父母就会这样,不过她的哥哥们不喜欢和家人外面吃,觉得别扭,只有她从不反对。
“你以前从未跟他们出来过?”她上下打量他。
他昂起下巴:“从来不!”
怎么能打扰他们独处!
长公主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人闯进来,还是上次骑马撞他们马车的女人,周绪的小妾,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非要跟萧元河过不去,伪装成店伙计,一进来就从盆子底下抽刀刺向萧元河,被武威王用一根筷子挑飞匕首。
“你是何人,胆敢行刺朝庭命官!”武威王挥手让人将她拿下。
“用我夫君的命升来的官,我呸!”那女子也是性烈,被按在地上不停挣扎。
长公主上下打量她,略带吃惊:“你是花家的昭月姑娘?”
花家女眷都入教访司,当年这姑娘还求到她跟前,后来听说被周绪赎回去,藏在府中,宫里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她倒是对周绪死心塌地,昨日周绪问斩,周家女眷都返回原籍,她居然没跟着走。
她是花家二房的庶女,和萧家还有些沾亲带故,她母亲出自萧家在岭南的一个分支。
卫娴也在看这女人,她穿着酒楼伙计的灰色短衫,整个人灰扑扑的,但是眼睛却异常明亮,是个心志坚定的姑娘,就是想不明白她为何对周绪那样的人如此死心塌地,听说周绪的小妾和外室可不少,天天争宠,鸡飞狗跳。
他出了事,那些外室小妾都跑了。
“你还记得我?也是,当年我求你,救救我爹,你不愿意惹上麻烦,现在用你儿子的命替我夫君报仇雪恨!”
“笑话,周绪的死与我有何关系,是他自己犯了事。”萧元河不接这个锅。
花昭月用力挣扎,置生死于度外。
武威王皱着眉头与长公主对视一眼,将这事交给儿子自己处理。
卫娴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突然,她疯狂大笑,看过来的目光中似有悔意,不过很快她又转过头去,任由侍卫押着她下去。
两次失败的刺杀,萧元河都轻轻揭过,武威王略有些欣慰地点头,他就怕在京城久了,萧元河不学好,漠视人命。
倒是长公主不满:“她已经来了两次,难道是我儿看起来是个软柿子?案子可是三司会审过的,他还自己越狱。当街伤人断然不能轻松揭过,快送到衙门去,”
萧元河心虚挠脸,他当然知道那人为何只找他啊,因为他也越狱了,而且还被她发现周绪被他送进宫藏起来。
“娘,让我去问问她。”卫娴起来,她有些心神不宁,刚才花昭月分明是有事要说但是碍于有人在场所以不说。
侍卫将她带去京兆府,虽然没伤到人,但是惹怒了长公主。
“去吧,我本还想给她留条路,谁知她竟不愿。”长公主也不是什么心软之人。
酒楼外的小巷子里,两个侍卫担心她伤人,将她捆绑,还将她按跪在地上,卫娴蹲在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萧家没一个好东西!”她咬牙切齿,跟她讲起以前的老故事。两个侍卫想阻止,卫娴摆了摆手:“让她说。”
“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当年我娘走头无路,他们硬着心肠赶她出门,最后又用她笼络我爹,花家出事其实是被萧家和张家联手暗害,那药并非毒药,只是治水土不服的方子,可是他们偏偏将我娘送出去顶罪,使她惨死,再也没人知道那副药的解药,我娘是最后一个知道药方的人,即便你们去岭南,也找不到能制解药的人。”
“不是针炙可用吗?”卫娴知道,六皇子再针炙一次就完全解毒了。
“那是用内力续命,逼出毒素,是太医院里的人想出来的办法,但是一旦中毒深了,也是无解。”她深深看了卫娴一眼,“若不是六皇子妃小时候对我有恩,我是不会告诉你这些事的。”
“你知道有几个人有这药方?”卫娴心想,盯紧有药的人,让他们下不了毒。
“这是防不住的,验不出毒来,试饮试吃都验不出来。我只知道多加的两味药非常珍贵,小时候我见我娘整理方子,本想用这消息换周绪一命,谁知道找不到人。”
“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好?我听说他并不是最宠爱你。”卫娴终于有机会问出心中的疑惑。
“因为只有他敢将我从教访司赎出去。教访司你知道是什么地方吗?那是地狱,进了那里的人不疯也会活不下去。”
“这么看来,还是送你到刑部大牢安全些。”
卫娴起身,对两个侍卫吩咐道:“你们送她到赵大人跟前,我会跟娘说这事。”
“这……好吧。”两人点头,将人带走。
走了几步,花昭月转身叫住她,压低声音说了两个名字。
她猛地瞪大眼睛,宋嫔也居然也有药方。
这样的药方就在皇宫之中,难怪陛下没有对两位后妃太严,万一逼急了她们,整个皇宫都遭殃。
“在想什么?”不知道萧元河什么时候出来,倚在巷口的花树上。
卫娴心情低落:“为什么他们这么坏呢?”
好好的活着不好吗?
“权力是让人着迷的东西,若我不是王爷,为了妻儿家小也会奋斗一番,博个前程。”
两人静静站在巷子里,秋日阳光洒下,还有些热,卫娴却觉得浑身冰冷。
万一姐姐是中了毒才病倒的怎么办?没有解药呀。
“别担心,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走吧,带你找人去。”
*
因为谨玉公主的婚事已定,皇帝特许她出宫择良地以建公主府。可选的地方有几处,其中有白家以前的旧宅,现在归了国库,皇帝列出众多备选,这旧宅也在其中。
张绯玉与她一同前往,还有谢湛夫妇陪同。谢湛和张绯玉骑着马随行在马车边上,马车内,谨玉公主和四皇子妃正在悄悄说话。
“四皇嫂,你觉得哪处好些?”
“都好,不过,谨玉,你若是选白家旧宅,倒是方便。”
至于方便啥,四皇子妃没说。
谨玉公主心里别扭,她不喜旧宅,想重新盖,看中的是一块空地,但是重盖费银还费事,父皇向来勤俭,不喜铺张浪费,若不然也不会把很多京中旧宅都列着。
阳光透过薄纱洒进车中,她纠结的小脸微染红晕,悄悄掀帘瞥了一眼车旁的张绯玉。
她现在还如做梦一般,没想到父皇真的给他们赐婚了。
赐婚圣旨都下了半个月,她也亲自来看了府址,直到此刻她还有些恍惚不敢相信。
四皇子妃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谨玉,你算是有福气的。张大公子那样的人品,谁不夸赞?”
不像她,跟了这么个伪君子,张紫娆进宫之后,宠得跟什么似的,不过,出门还不得带上她。四皇子妃心里冷笑,看向谢湛的目光充满鄙夷,若不是家族所选,她才不挑这么个人。
还剩下一处没看,不过天色已晚,谢湛转头与张绯玉商量,“明天再来如何?”
张绯玉在车外问:“公主以为如何?”
过了一会儿,车中才传来细声细气的声音:“张公子决定就是。”
“那就明日再看。”张绯玉停下马,目送他们远去。
刚才身后一直有人跟着他们,想必有人要见他。
卫娴和萧元河躲在街边往外探头,“就剩下他一个人,我看他肯定是发现我们了。”
萧敬臣牵着两匹马跟在后面。萧远河示意他将马牵到前面的茶庄去。
他们不过去,倒是张绯玉主动过来,马蹄轻踏青石路上,传来嘚嘚的声响。
“见过王爷王妃。”他下马行礼。
萧元河一直对他戒心很□□娴跟他没恩怨,只是家族立场的原因,对他也没好感,不过,还是会很大方地打量他。
“我听说中秋宫宴上,有人替你挡了一劫。”片刻过去,萧元河开门见山地问。
张绯玉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内疚:“是我之过,累及六皇子妃。”
“既然你认了,那就说说,有没有解药,跟雪夜月有什么关系?”萧元河本想灭了张蓝和,结果他躲在府里不出来。
“没有关系,只是普通随处可买的药粉。”张绯玉耳尖微红。此种下三滥的手段让他羞愧难当。
萧元河不满:“那为何嫂嫂的病时好时坏?你来的药?带本王去看看。”
张绯玉像是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玉瓶子递过去,“因人体质所需药方不同,于我而言是普通药物,于六皇子妃则是虎狼之药,需用不同的药方调理。”
萧元河狐疑,张绯玉几时这么好说话了,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王爷若是不信,自可找信得过的人验药。”
“无耻,难道我还要找人喝不成?”萧元河满脸通红地大骂。
卫娴看他被张绯玉耍得像炸毛猫一样,将他拖到身后,自己瞪大眼睛望着张绯玉,“张公子是说找太医院的人看看吗?医馆的人不能看?”
张绯玉朝她温和一笑:“自然是可以的。”
每家府上都有信得过的药铺,卫家也有,卫娴不相信萧家,自己拿着那瓶药去铺子里给经验老道的大夫看过之后才放张绯玉离开。
天也黑透了,长街上挂起了灯笼,两人漫步走在热闹的街市上。
“公子,给姐姐买束花戴。”
突然有个小姑娘提着花蓝,里面装着淡雅清香的木芙蓉,小脸被晚风吹得通红。
卫娴弯腰看了看篮子里的花,转头望向萧元河。
福王很是欣喜,刚才面对张绯玉气不顺,现在只觉得全身毛孔都飘飘然起来,仔细挑了一朵最漂亮的花,簪在她鬓边。
捧着她的脸细细端详,眼中只映着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