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除了心跳和呼吸声, 还有外面传来宋贵妃和张贤妃的声音。
只听一道柔弱温和的声音:“怎么会,宋姐姐,你想多了, 其实这两个孩子也很般配,你说是不是?”
“你什么意思?”宋贵妃十分警觉, 又对金吾卫道, “你们还不护送四殿下和张侧妃回玉枢宫!”
连称呼都改了,直接了当抢人,就像张紫娆是他们的护身符,非得贴身带着。
卫娴竖起耳朵。
萧元河被她按得快透不过气来,直接把她的手扯下来,哪里不好按偏要按在他脸上,不知道他不能用内力, 自然也就不能屏息,这是要憋死他吗?
黑暗里,他将她搂在怀里,用手悄悄撩起帐幔的一角, 顿时又放下,非礼勿视。
可是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要看哪里, 只能闭着眼睛,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
但是感觉还是很强烈的, 卫娴很软,哪都软,他要很用力才将这种想法挤出脑海。
金吾卫的脚步声音凌乱, 却突然停住,因为张贤妃开口了。
她问:“娆娆, 你愿意去玉枢宫吗?”
“姑姑……”
张紫娆抽抽噎噎,精致的妆容花了,哭得梨花带雨,既不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只听她问谢湛,“四殿下,你愿意吗?”
卫娴暗赞一声,这张家大小姐还挺机灵的,直接把问题抛给了谢湛。
难怪张太师最宠她,只怕她的跋扈就是掩盖过于精明的算计。
果然,谢湛也是知道的,他回答:“我听从贤妃娘娘的意见。”
都是高手,结果没一个人会因为不堪事件而情绪崩溃。
想起萧元河把自己玩进大牢,对比之下,顿感逊色,于是她转头小声教训:“学着点吧,笨蛋。”
被突然评价为笨蛋,萧元河是暴躁的,“你聪明,那你说,我们以后怎么对付老四。”@无限好文,尽在
今晚过后,宋家肯定和张家结盟了。@无限好文,尽在
“你老实呆着去吧。”卫娴退出暗阁,抱膝坐在床后,“陛下自有主张,你添什么乱。”
萧元河坐到她对面:“你怎么知道我是添乱?”
“我爹肯定建议陛下登文昌塔,然后恩威并施,达到分化两家的目的,不费一兵一卒。”
“我不信。”
“来打赌。”
“堵什么?”
两人声音都很低,只有他们能听得见,所以相互之间靠得很近,萧元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兰香,有些心猿意马,胆子又不够大。
“你要是输了给我绣个荷包,我要是输了给你绣一个。”
卫娴觉得绣花是最无聊的事情,萧元河也是这么认为,两人达成同盟。
这时候,张贤妃说话了:“我自然不忍心拆散你们。”
“贤妃娘娘。”
外面突然传来萧诗绘的声音,“这恐怕不妥吧?”
更多窃窃私语传来,悉悉索索。
本来这种事得双方悄无声息解决,现在被人围观,自然会有别的意见。
“若是每个人都如此算计,四殿下岂不是忙不过来。”
萧二姑娘胆子很大,比她爹胆子大多了。
“所以,四殿下以后才要小心些。”张贤妃轻飘飘的说。
气得宋贵妃喘起粗气,厉骂一声:“孽障!”
也不知道是骂谁。
萧诗绘却没有就此罢休,“现在叫张侧妃还有点早吧,陛下还没开口呢。”
她理直气壮,她的家世与张紫娆不相上下,还有兵权,自然也不怕什么。接着她又建议:“我觉得先将勾引四殿下的人送入掖庭。”
“萧诗绘!”张紫娆咬牙切齿。
她们本来就有恩怨,此时被她看到不堪的一面,终于有些绷不住了。
不过,萧诗绘也没得意多久,又有人来了,张绯玉淡淡的声音传来,“娆娆,过来。”
只一句话就化解所有尴尬局面,他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谢湛却是害怕他生气,连忙说:“绯玉,此事我会负责,绝不会辜负娆娆。”
“这里寒凉,我们坐下再谈。”依旧是温和的声音。
萧元河在床后捏拳:“看,张绯玉就是这种人,只要他不承认的事情,所有人都会替他抹掉痕迹,粉饰太平。”
外面传来脚步声,人居然真的走了。卫娴探头,一时间只看到金吾卫黑鸦鸦的背影。
果然,皇宫守卫金吾也有张家人,甚至可以说,今天来这里的金吾卫就是张家的人,张贤妃的人。
“人走光了,怎么判断我们的输赢?”萧元河抱臂在殿里走来走去。
因为是月圆之夜,殿里虽然没有点燃火烛,但是光线也够亮。
卫娴想到刚才,又觉得还是早些离开这里再说。
“今晚的热闹就到这了,我们回去吧。”
“说了才让你走。”萧元河张开双臂拦她,不让她走。
“派人去文昌塔看看就知道了。你要等人回来才离开这里吗?我可不等你了。”卫娴吃力爬窗。
萧元河苦笑着摇头,走过去帮她翻过窗台,“好啊,回湫华宫等。”
*
灵瑜宫。
正殿廊下,绿腰来来回回跑,送第三次热水进去,又低着头出来,里面传来低吟,还有六殿下沙哑的声音。
“阿嫦,你真的没事吗,我去叫太医来。”
“殿下,别走……”
今天怎么回事呢?以往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绿腰一边担心六殿下的身体,一边又担心六皇子妃的身子,急得六神无主,福王妃也不见了,她能去找谁帮忙呢?难道先去召太医来?可是如果她自做主张请太医来,万一只是夫妻俩一时情浓怎么办呢?
哎。绿腰红着脸叹气,几个小宫女也远远避开了,今天的六殿下一点也不温柔呀。
直到子时末,里面才安静下来,六殿下披着一件外袍出来,朝书房去了。
谢澈端坐在书房的翘头案后,有道黑影跪在他面前。
“人抓到了吗?”
“张贤妃的人。”
“她怎么突然来算计我们?”谢澈皱眉。
暗卫不确定的猜测:“那宫女供出茶水本是端给张大公子的。”
他又压低声音说了几句今夜发生的大事,总算猜到卫嫦是受了无妄之灾。
“去问问,有没有解药,没有的话,把药方拿来。”
*
卫娴和萧元河回到湫华宫,把针线和布料摆出来,等到后半夜,萧敬臣才把消息带回来。
“想不到你还挺聪明的,岳父一定十分惋惜你不是男子,比大哥聪明多了。”
他的大舅子只会写锦绣文章。
“绣花吧,王爷。”卫娴把针线盒推在他面前。
萧元河负隅顽抗:“我觉得他们肯定是权宜之计。”
“明天大朝会肯定会有结果。”卫娴很自信。
果然如她所料,第二天大朝会,直接当庭判了周绪斩刑,收回招远候爵,苑青判流放,不过,因为她已自尽而亡,所以由户部尚书亲自抄了周家,以做赔偿,方星离无罪,因此事而受到伤害,陛下让他进太医院,专门为六皇子调理胃疾。宋晏被判入狱,宣候上书己罪,削候爵为伯爵。
张太师也请求致仕,皇帝准了他的请求。
户部尚书仇大人告老还乡,卫国公升任户部尚书,原户部员外郎升任户部侍郎,吏部侍郎病重,由张黾接任。
宋贵妃掌管后宫不力,降为宋嫔,张贤妃插手金吾卫,幽居毓秀宫无令不得出。
四皇子纳张紫娆为侧妃,典仪从简。
“怎么没判我该如何?”萧元河嘀咕。
“怎么没有?”卫娴听得可清楚了,“福王萧元河进兵部,掌管军马屯田。让你去养马呢。”
萧元河很高兴:“养马好啊,军马场在河对岸,我可以坐船过去,休沐的时候回府,你替我管家看账本。”
“你想太多了,明明是新马场,就在你打猎的地方,庄子附近那片山地。”
卫娴收拾自己准备睡个回笼觉再出宫回府。
昨夜她根本没睡,萧元河也没睡,非要等出个结果来,现在困着眼睛直打架,饭也不想吃。
等她睡足起床,看到福王在窗边老老实实学绣花,湫华宫里原来的嬷嬷乐呵呵道:“殿下怎么想起要学这个?”
福王小时候哪有安静的时候啊,像是椅上长针,扎得他浑身疼。
她看着他长大,最知道他是什么样的。
“嬷嬷,我想绣一个荷包给王妃当生辰礼。”
“好得很,来,这样绣。”
老嬷嬷教得认真,人也学得认真。
卫娴等嬷嬷走了,凑过去看半天,“喂,明明是赌输了,还说什么生辰礼。”
“都一样,反正是给你绣的。”萧元河将自己的绣活递过去,下巴抬得老高,求表扬的意味明显。
“绣的什么,鸭子?”卫娴看着上面的描红,两只肥肥的小鸭子在水里。
“你说鸭子就鸭子吧。”
卫娴也爬到罗汉**,歪在另一边,“萧家这次啥都没捞着,萧诗绘肯定很生气。”
萧元河抬头看她,她又苦恼道:“那几家米铺子的掌柜都是她的人,得想个法子换掉才行,可是我手底下也没那么多掌柜。”
她陪嫁有几间铺子,掌柜都是她爹挑的,她的铺子什么都卖,冬天的皮草夏天的药草,什么赚钱卖什么。
不过现在,她不在卫府了,总觉得她爹更需要这些掌柜。
“不如你自己物色人选。”萧元河建议。
福王殿下一边和她说话,一边绣花,时不时扎到手指痛呼出声,小宫女们都憋着笑侍候在侧,以防福王殿下因为太生气而跟王妃打起来。
午时的阳光从窗格里洒进来,金灿灿地洒在两人身上,岁月静好,如果不是不时传出一声痛呼的话。
十一皇妃有孕,皇宫也增添了不少喜气,补品补药流水似地送进秋水宫,卫娴去看了之后,上下打量萧元河,怎么感觉他跟谢梧有点像,都一样的小心翼翼。
她出宫回府前去看了卫嫦,看到她病恹恹躺在**,吃了一惊,昨天还好好的呢。
“大约是吃坏了肚子。”卫嫦不想她担心,转移话题,“听说王爷要开僻新马场?”
“嗯嗯,过两天就会出城去,我也想去庄上住一阵子。”
“怎么突然要去庄上住?”卫嫦吃惊地问。
卫娴红着脸颊:“替长公主管住王爷,不让他闹事。”
卫嫦握住她的双手:“你们成婚之后一直大事小事不断,是时候歇歇,调养调养。”
“姐姐,你调养就是了,干嘛拉上我。”卫娴起身,“我回府去了。”
说完,红着脸落荒而逃。
*
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昨□□天门楼的热闹,比拼自己捡到的团圆钱有几个,说书先生的故事已经从福王大婚换成三皇五帝,大夸特夸当今天子的圣明,堪比尧瞬禹。
早朝过后,消息传来,全兴楼又能开业了,说书先生正看着热闹,突然有人喊:“快走啊,看抄家去!”
原来是金吾卫带人抄了招远候周家,不过,现在没有招远候这个爵啦,周家完蛋啦。
众人涌出茶楼,奔向周家。
周绪被关入死牢择日行刑,周家女眷虽然不受牵连,但是失了地位与家财,很难再有什么东山再起的机会。
周老夫人大怒,把火气都撒在宋嫣身上,死命不松口,不给放妻书。
“你生是周家人,死是周家鬼!别想着再嫁,我儿被你挑拔害惨了!”
老夫人一夜白头,命忠仆看住宋嫣,将她按在家中,只待遣散的圣旨一下,带着合家老小回原籍去。
宋嫣哭天抢地:“婆婆,求你了,放过我吧,我家还有爵位,周家也能东山再起。”
“住嘴!我周家平白遭此横祸,我往日里怎么说的?候夫人还不能满足你?你还想如何?你要造反不成?关起来,直接带上船!”
若不是皇帝心仁,许她们这些女眷返籍,她们的下场会是如何?
周老夫人算是明白了赵笙笛说的,悔不当初啊!
一家人哭哭啼啼看着家中值钱的物什被装箱搬走,往日里养尊处优,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宅内哭天抢地,宅外老百姓指指点点,也有往日里遭受欺压的拍手称快。
“呸,以前作威作福,挤占我家铺子,报应啊!”
“周家的狗腿子抢了我的田庄,占我了媳妇,我,我报官去!”
“怎么只有这么点,抢来的银钱都哪去了?”
“怕不是都挥霍干净了?”
……
人群之中混着几个宋府的小厮,不过宋家也遭了大罪,自顾不暇,哪有功夫救外嫁女。
周家对面的人家大门紧闭,不敢围观,这时候正在接待贵客。
赵侍郎笑眯眯坐在花厅,端起茶盅轻抿一口。
刚才仇大人奉旨查抄周家,谁知道抄没的银两不足万,以周家往日里四处侵占的劲头,怎么也得有座金山银山。
赵笙笛不信只有区区万两。
“赵大人,我实在不知周家将银钱藏于何处。”
“卢员外,你再不说可就没机会了。”
卢林心惊胆颤,谁不知道赵笙笛的名声,就是个酷吏!
皇帝使这把刀使了这么些年,无视赵老国公,他一个小小吏部员外郎真的顶不住啊。
但是,他真的不知道银子去了哪里,他只是经手搬运。
“赵大人,要不你问问隔壁伯府?”
卢林打算一招祸水东引,文昌伯府可是卫国公的亲家,有胆去查吗?
赵笙笛耐心耗尽,放下茶盅,招来随从,“你带人把他家密室挖了。”
“赵大人,你敢,我,我告到陛下跟去!你等着!”
“你去啊,看你敢不敢。”赵笙笛轻笑,俊雅的脸让卢林见鬼似的嚎叫起来。
卢家小厮见势不对,慌慌张张跑了,赵笙笛使了个脸色,他带来的捕快们纷纷出动。
一连几天,京城里都能看到刑部捕快与金吾卫跑来跑去,一会听说查抄了周家的藏银充入国库,一会又听说宣伯夫人想求衙门判自家女儿和离归家,结果京兆尹不敢出来,被堵在街头大骂。
*
卫娴过了几天舒心日子,武威王要返回西北,萧元河被他强行留在家里,一家四口难得团聚,他不能出门,每日卯时就被叫起,练武场上见。武威王练训儿子那是半点不含糊,他都没力气到卫娴跟前招惹她。
长公主在替武威王缝制冬衣,她将自己的丫鬟都派了过去,只留尽圆在身边,她想帮忙却被长公主支开。
后来才反应过来,长公主对武威王情深意义,肯定想新手缝制,她帮忙多不合适。
无所事事,她就带着尽圆在公主府里闲逛,公主府建得雅致,亭台楼阁,草木葳蕤,百花争放,秀丽的景致中有一处地方格格不入。
公主府的练武场没有福王府的大,武器也没有福王府的多,不过全是长兵器,马背上使用的,一把大刀有她的人那么高,弓弩也比她的袖弩大了好多倍,一排排立在那里,杀气腾腾。
远处传来金属交击的鸣声,转头看去,那边两匹马奔腾嘶鸣,两人在马上激战,殊死捕斗,看得她心惊胆颤。
武威王是半点不留情啊。
卫娴紧张地站在原地,瞪大眼睛看着,一会为武威王担心,一会又为萧元河担心,她总算明白为什么长公主建议她到练武场逛逛了,一想到战场上比这危险千倍万倍,一场争战会死多少人,难怪陛下治国从仁,武威王治军从严,平时不严上了战场就会丢掉性命。
“啊。”她突然惊呼出声,看到萧元河被挑落马下,顾不得其他,赶紧奔过去。
“起来!”武威王身披战甲,使一柄长枪,端坐马上,枪尖直指萧元河,锋锐的黑色枪尖有血珠滴落。
萧元河不服输,犹如凶狠的狼崽子,跃身站起,捡起掉落的长|枪翻身上马,转头看向卫娴,“边上去,刀枪无眼,父王使枪六亲不认。”
“小兔崽子,这两年就会吃喝完乐,功夫不进返退,打不死你这个败家子!”
武威王终于有空教训儿子,越战越勇,势不可当。
“是你武功精进太快!”萧元河浑身带伤,说完,不怕死地冲过去,舞动长枪,呼呼作响。
卫娴从来没见过他这样认真的表情,这样森严的气势,平时,他就像没骨头似的,能坐侧坐,还会撒娇,跟男子气慨半点不沾边。
他披战甲的时候和平时完全不同。
长枪格挡在一起,发出让人牙酸的声响。
卫娴眼睛眨都不眨地追随着那道身影,突然就明白为什么萧元河会教她用袖弩,这完全是受到了武威王的影响,强将手下无弱兵。
他周围的人哪怕是小厮随从,功夫也绝不低。
长公主也有袖弩,她曾经无意中瞥见过,不知道是他送的,还是武威王送的。
过了好久,父子俩才结束战斗,下场来,随手一扬,长枪就落入兵器架,有兵士送上帕子,端上洗手盆,两人洗掉手上的血沫,朝她走来。
“见过父王。”她屈膝行礼。
“在家里不必如此多礼。”武威王摆了摆手,大约是因为她在场,他披着甲衣走了。
萧元河凑过来,粘在她身边,“王妃,替本王卸甲。”
“自己卸。”卫娴可不贯着他。
尽圆想帮忙,被她阻止了。萧元河也不气馁,故意在她面前露出手臂上的狰狞伤口,哎哟哎哟的痛呼,委屈得很。
伤口还在流血,也不知道他是真疼还是假疼,叫得久了,卫娴自己就心软了。
“过来。”她在凉亭里坐定,“手伸过来。为什么不看府医?”
“这小伤,父王不让看。”他咧嘴小声嘀咕。
这还叫小伤?卫娴平时头发被扯断都觉得疼,这血流成这样,怎么能算小伤,武威王也能狠得下心。
她细心地给他清理伤口,撒上药粉,正要包扎,见到他直直盯着她看。
“做什么?包起来。”
她轻轻用纱布缠绕伤处,指尖在他皮肤上划过。萧元河觉得有只猫在给他挠痒痒,心头也痒痒。
卫娴看到他胳膊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自觉心疼,动作放轻。
“卫六,以后不要对别人露出这种神情。”
“哪种神情?”卫娴看他又开始不正经,用指腹戳了戳纱布。
他痛呼一声:“你是故意的吧?”
“父王的手下败将,真没用。”
她甩开纱布,起身往亭外走,不喜欢闻药味。萧元河捂着手臂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两人现在住在公主府,就在萧元河之前住的明河堂。庭院很大,铺着绿草,就只在主卧房窗下种了颗紫色木槿,没有回廊,一条木制栈道绕到卧房廊下。
卧房旁边就是间偏房,平时放置杂物,这几日,她收拾出来,让萧元河住。
一开始他还嚷嚷着不愿意,她把结盟章程甩出来,他就哑口无言了。
现在已经很自觉了,回院子就回自己的房间。
他不能进主卧房,卫娴也不能进次卧房,同住屋檐下,也相安无事。
到花厅一起用过午膳,卫娴躺在卧房中午歇,睡了很久,突然听到窗下传来声响,她睁开眼睛,看见有人探头探脑的。
“做什么?”
正在翻窗的萧元河卡在窗台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蛋通红地摆了摆手,“没什么,你躺,你躺。”
说完往窗外倒去。
被吵醒之后哪里还躺得了,她起身,进净室梳洗,出来时,尽圆悄悄在她耳边告状,“我看到王爷从房里抱着东西出去了。”
这是他的卧房,东西都没搬去隔壁,时不时就会偷偷摸摸溜过来拿东西,早就见怪不怪了。
“王妃,我还看到王爷在翻你的妆匣。”
尽圆继续告状。卫娴倒是有些好奇,她的妆匣不是什么贵重珠宝,里面的东西大多数是长公主给的,还有一些是太后给的。
她坐到梳妆台前,一格一格打开,没发现少了哪样,倒是放置玉佩的那一格多了块玉,见到这个她才想起来,这玉佩是她爹让她送给萧元河的。
本来是一对,她那块放在福王府的妆匣里,萧元河那块本来想送给他的,谁知道后来忘了,她一直以为尽方替她收着,谁知道出现在这。
正好,挑个时间送出去吧。
这机会很快就来,午后,武威王和长公主要出门,留他们两个在府里,萧元河扭身想跑,被她按住。
“上哪去?”
还特地换了衣裳,打扮得这么惹眼。
“要你管,我要出府,别跟来。”萧元河扯回自己的袖角。
他想去西市很久了,一直没机会,不是被他娘盯着,就是被卫娴盯着,都好久没出门了。
卫娴冷笑:“我听说慕容公子回来了。”
当她不知道呢,他们这帮纨绔,聚在一起准没好事,尤其是那个慕容玖,花样儿最多。
玉佩送给他,都暴殄天物了,不送了!
“要么你带我,要么你留在府里。”卫娴坚持。她要看看,他能上哪去。
萧元河弹了弹袍袖,一身淡紫锦衣包裹着他劲瘦的腰身,看不出身上有伤。
他懒洋洋道:“好啊,你想跟就跟着吧。”
说完,转身出门。卫娴赶紧跟上,外面还是那辆招摇的马车,她紧跟上车,坐在萧元河身边。
马车高且宽敞,萧以镜低头站在角落,另一个角落是尽圆,两人眼观鼻,鼻观心,耳朵却是竖着的。
车轮辘辘,车中沉默安静,萧以镜轻咳一声,咧嘴一笑,“王妃,您想吃糖炒栗子吗?我去给您买。”
找借口准备偷溜。
萧元河抬眼看他,暗暗咬牙。
卫娴安安静静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其实他们是并排坐着的,却故意避开对方,中间隔着好大的距离,听到声音看了看萧以镜。
“好啊。”
“王妃,我去给您买月饼。”尽圆慌慌张张跟上。她一点都不想待在车里了。
王妃生气的时候很吓人。
马车停下,两人下车,萧元河坐不住了,东扭西扭。
卫娴不理他。
他倒茶递过去,试图贿|赂,得到一个白眼,他收回去自己喝了。
马车又动起来,车夫驾车的声音传进来,打破车中沉默。她刚想开口,车子突然一歪,她整个倒进萧元河身上,要不是他挡住,说不定会撞到矮几上去。
他伸手将她搂到怀里,一只手护住她的后脑勺,大约是伤口被撞到了,他倒抽了口气。
她从他怀里抬头,看到他脸色苍白。
“伤到哪里了吗?”她顾不得冷战,赶紧上下打量他。
他摇了摇头,看着车帘,她赶紧掀开,看到是有人故意纵马撞过来的,那人摔到马下,是个女子。
“我与你有何冤仇,你故意撞过来?”萧元河淡淡地盯着她。
“我恨不能亲手杀了你!”那女人只是狂疯喊叫。被车夫制住,一拳打晕。
“还没问清楚是谁。”他是真不知道。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殿下,她是周绪的妾室。”车夫回答。
卫娴不解:“陛下不是遣散周府女眷回湧江原籍吗?她为何寻死觅活?”
周绪那样的人居然还有一个忠心耿耿的妾室。
不知道宋嫣怎么样,宋家削爵,夫家败落,以她心高气傲的脾气怕是难傲。
车夫问:“殿下,这人怎么处置?”
“送到前面医馆去,传个消息让周家人来带走。”他还不至于跟女子过不去。
卫娴望了他一眼:“不怕她们报仇吗?”
“我要是怕报仇,早不知道死几次了。”他一脸傲气,依旧是那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
“行了,知道你厉害。”卫娴敷衍地夸了夸。
萧元河很高兴,坐得端端正正的,唇角弯着的弧度越来越大。
马车悠悠前行,车内气氛变好,卫娴撑着车窗问他:“慕容玖找你做什么?”
“也没什么,无非就是喝酒打猎,他刚从青州回来。”
“你为什么跟他这么熟?他爹是张太师的学生。”
“他是他,他爹是他爹,张太师是张太师,难道,你会觉得你爹是你自己?”
“胡说八道!”
卫娴不理他,自己捧起小碟子吃果脯。
“卫六,眼力劲儿呢?”他把碟子夺过去,“本王是王爷。”
“我还是王妃呢。”卫娴伸手抢过来。
两人抢来抢去,后来碟子就空了。
马车驶到全兴茶楼外,慕容玖在二楼探出头来,“王爷,上来吧。”
当看见卫娴时,脸色变得苦怪。
雅间里,还有几位公子,卫娴只认识慕容玖,因为很久以前在宫宴上见过。
他拽走萧元河,压低声音,“你带她来做什么?”
“她非要跟来。”萧元河满不在乎道。
“哎,我的殿下,我们去的是那种地方,你带她去?”说着,慕容玖挤眉弄眼,“听说你大婚第二天就在浣花楼一整个下午。我一回京听到这事都惊呆了!”
“滚蛋,那是办案。”
两人关系挺好的样子,哥俩好似的勾肩搭背。
慕容玖道:“我给你的大婚贺礼本来是想在你大婚那天送到的,结果路上不是耽搁了吗。”
“现在拿来也不迟啊。”
“唉,可惜苑青已死,现在可没那么好的嗓子了。”
“吹拉弹唱就算了,我父王还没离京。”
“你都快去养马了,也不享受享受?”
两人嘀咕完,返回雅间,雅间里,伙计取来一张座屏隔开两边,卫娴安安静静坐在屏风后。
那些公子一个挨一个的上前见礼,送上贺礼。
应该是因为最近事多,没送贺礼上门,看礼单上的名字,都是一些勋贵子弟,无法袭爵的那些。
他们大婚的时候,礼单都是以府为名义,现在这些倒是以个人名义,算是萧元河的私交好友,这些人声名狼籍,花楼常客,难怪不想带她。
公子们脸色讪然,支支唔唔不敢多讲。
他们都听说过她提剑上浣花楼的事迹,对萧元河深表同情。
他和慕容玖说完话,回来坐她身边,小声解释:“他们都是聚起来送贺礼的,这几天事多,没顾得上。你若是不喜欢,我们早点回去就是了。”
虽然有屏风隔开,声音也传了出去,所有人面面相觑。
王爷这是转性了?长公主的话都没那么放在心上呢。
慕容玖取出一把琵琶,开始弹小调,还挺好听的,卫娴竖起耳朵。
以前听尽圆说慕容家这位公子才华全都不在正途。吹拉弹唱样样都会,以前还为博美人一笑而当街抚琴,气得他爹直接从朝堂上飞奔过来,把不孝子拽走。
为止,他爹还被治了个大不敬的罪,罚俸半年。
他不但弹琵琶,还唱小调,声音清脆,吐字清晰,吸引街上不少人驻足回头。
“好!”公子们热烈鼓掌。
慕容玖谦虚一笑:“路上所作,王妃赏脸一听,是我的荣幸。”
“慕容公子有礼。”卫娴以扇掩唇轻笑,“此曲甚好。”
萧元河嗤笑:“别夸他,尾巴都翘天上去了。”
可能是因为她在场,这些人闲聊的内容都是各地趣闻风物,看得出来他们交游广阔,倒也不是无所事事,都有自己各自的营生。
比如慕容玖,他名下就很多乐器乐谱店铺。他还擅长制琴,萧元河房里的那张就是他亲手所制。
聚会结束时,他还送她一张琴,“听说卫府的姑娘都会抚琴,我昔日听六皇子妃抚琴,余音绕梁,可惜有几年没听到。”
“我不会。”她摆摆手,她确是一点不会。
“真的不会?”萧元河一脸不信,以为她说笑,替她做主,收了那张琴。
回到公主府,他迫不及待催促卫娴抚琴,结果被难听的琴音激得气血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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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了不会,谁让你不信。”
卫娴甩手,反正她就不是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
“好吧。”萧元河接受事实,自己抚琴给她听。
他的琴技不输她姐姐,真正称得上精通音律,一看就是名师教导,长公主在他身上花的心思不少。
卫娴心想,他又要应付武威王,又要应付长公主,偶尔还有皇帝和太后,实在是大忙人。
“过来。”
琴音停,他招手让她过去。
“我学不会。”
“谁天生会啊,我刚学的时候也是跟你一样。”
“王爷什么时候学的。”
“三岁。”
“我现在十八,可学不会了。”
“谁说的,什么时候都可以学。”
他将她按到琴凳上,“手伸上去。”
卫娴苦着脸,她本来就懒,她爹都没逼她学这个,为什么十八岁了还要吃这个苦头。
她全身都散发着拒绝。
“既然不学琴,就换一样吧。”
“换什么。”
“你会骑马吗?”
“不会。”
“那就学骑马。”
他一边教她弹琴,一边说着骑马要注意什么。
卫娴暴怒:“你专心教一样行不行呀。”
“哈哈哈……”萧元河露出得逞的坏笑。
一连几天都在乐此不疲地教她这样那样,手掌覆在她手背上,手把手教她调琴弦,还教她吹竹箫。
传出去的声音让大家纷纷摇头。
长公主懊恼道:“这孩子尽在逗阿娴,你也不好好说说他。”
武威王笑道:“现在我都快打不赢他了,你不知道,咱们儿子为了早点鸣金收兵,什么招都使出来了。你以前说他不喜欢阿娴,我怎么看着他一天到晚都跟着。”
长公主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把人家当玩伴呢。自己会的,也要对方会。我还担心他脾气大,吓坏人家,到时候你跟卫国公吵起来,皇兄应该站哪边,我又要站哪边?”
“你站儿子儿媳一边。”
夫妻两人相视一笑。
卫国公升官之后,忙碌许多,有一天跟皇帝抱怨:“陛下,以前臣酉时下值,现在申末,家中夫人数落几次,我怎么觉得陛下对臣颇为重用?”
最主要的是要经常进宫,以备皇帝问询。
景和帝开怀大笑:“能者多劳,我就觉得你以前啥事不干。”
转念想到自己的外甥,“元河最近在干什么,很久没看到他了。”
卫国公摇头。
于是,两人悄悄混进公主府,听到刺耳的声音。
卫国公痛苦地捂着耳朵,圆脸扭曲:“千万别让阿娴学琴,耳朵会聋。”
萧元河却十分有成就感,用力鼓掌:“你看,这不是弹得挺好的吗?很有进步,能弹奏完整一首,比我当初还有天赋,卫六,说不定你是个琴艺大家!”
卫娴被夸得飘飘然:“真的吗?我爹说我完全没有那个天赋。”
“胡说八道,你就是个天才!”萧元河面不改色。
尽圆尽方面面相觑。
王爷这是被刺激傻了吗?
自此之后,卫娴勤奋练琴,早晚一个时辰,半个月过去,小有所成。
尽圆激动道:“王妃,您居然坚持了半个月!”
以前能坚持两天就不错了,王妃特别会知难而退,而且夫人也容易被她说动。
怎么现在是她被王爷说动,不过,王爷夸起来人真是嘴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