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康和小王被警察带走了,村长和唐丽也被带走了。
调查,做笔录,折腾了整整一夜。
天蒙蒙亮,村长和唐丽回来了,两个人走在小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到了岔路口,一个朝北,一个朝东,走了两步,村长又停下来:“那个办法,可行吗?”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概,也许,应该可以吧!试试。”
“你的人我不管,康康可不能坐牢,你得想办法让他们把康康放回来。”
“嗯!”
唐丽直接回了工地。
遗址工地附近有一个废弃的砖瓦窑,谢韵娓把厨房搬到了那里,蜂窝煤炉冒着呛人的烟,风一吹就散了,走近了,谢韵娓正掀开锅盖,白气四散,甜香蔓延,是一屉包子。
谢韵娓的手一缩一缩地去捡包子,然后捧一个在手心,献宝似的碰到唐丽面前:“饿了吧!吃吧!你爱的,豆沙馅。”
唐丽心烦意乱,本来没有胃口,一听是豆沙包子,就接过来咬了一口。豆沙馅儿是上次谢韵娓做红豆卷留下的,沙细到流汁,边上咬一口皮,豆沙就从包子的肚脐眼里冒出来。心里苦,甜的补,唐丽觉得心里不那么堵了。
谢韵娓也拿了一个包子咬了一口,眨眨眼,忆苦思甜:“还记得我上的那家小学门口,有一家包子铺,放学了我们有时去买包子吃,老板不实在,包子皮厚馅少,好坑人啊!”
吃货闻香来,阿离蹭过来,眼睛朝锅里瞟,不请自取,拿了一个包子在手里捧着,嗅了一下,说:“我还是觉得包子好,比馒头好,一口没咬到馅儿,下一口就咬到了;每个包子都有馅儿,咬一口就有希望,这一点就比馒头强!”
吃货的哲学,蠢萌的心灵鸡汤。唐丽知道阿离是在安慰她,笑笑:“放心吧!没事的。”
他咬了一口包子,享受似的闭上了眼睛。谢韵娓侧头看了看他。
在一个不具名的吻和一个顺其自然的拥抱过后,一切似乎悄悄地改变了,妈妈和警察走后,他们俩就一直坐在田埂上,他依然一个手臂笼着她的肩,那是一种不带情欲的肢体接触,是抚慰,是力量,是温暖。他们谁也没有说话,看长夜变清早,东方渐白孤灯灭,天亮了。
她看他的目光也软了,含羞带怯地笑笑,说:“我还包了地软鸡蛋豆腐馅儿的,要吃吗?”
这种问题还需回答吗?她再次掀开锅盖,取下上面一屉豆沙包,下面还有一层笼屉,白白软软几个包子,像小猪一般伏在笼屉上。从外观看,和上面的豆沙包并没有不同。
他没有多想,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全都是素淡的馅料,豆腐,粉条,鸡蛋热油炒过,几种馅儿料混在一起,是浓郁的乡村气,吃在嘴里,却是肥润爽口,鲜透齿颊,还有一种黑乎乎的软滑的东西,他没有尝出来。
“这是什么?”他指着包里的地软问。
谢韵娓不无得意:“是不是口感软滑,味道特别?这个叫地软,地软包子,可是与天津狗不理、上海水煎包、扬州蟹黄包齐名的四大名包。”
阿离点点头:“好吃,好吃!”
厨娘的心比吃了包子还要餍足,开心地笑笑,给刘老师和赵大爷送包子去了。
唐丽也打算找刘老师商量接下来的事情,却被阿离叫住了:“唐老师,……”他犹豫着,欲言又止。
“怎么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唐老师,我,我在这里实习,有工资吗?”
唐丽正为补偿款的事焦头烂额,现在又听到钱,想起利欲熏心监守自盗的小王,她皱了皱眉,没好气地说:“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一点奉献精神也没有,整天满脑子就想着钱钱钱。”
阿离被抢白,孩子般委屈地噘了噘嘴,小声反驳:“可是,我也只是一个穷秀才啊!”
据说只谈情怀不谈钱的老板不是好老板,唐丽意识到,自己用奉献用理想来绑架一个穷学生是不对的,她叹了口气,说:“肯定会有的啊!放心吧!”
中午时分,唐老师和刘老师一起出门办事,刘老师骑着摩托车载着她,从黄土飞扬的路上突突突地驶过过。
每天忙忙碌碌,过得险象环生,但闲下来,谢韵娓还是会有些失落,她会时不时盯一眼手机,看看有没有未接来电,陆千帆始终没有给她再打来一个电话,她除了心里暗暗骂他无情,还会怨恨这鬼地方可能信号不太好导致电话打不进来,正在犹豫要不要找个借口,给帆哥哥打个电话时,她的手机响起来,是老爸谢国平打来的。
看来,这鬼地方信号是好的。
谢国平是例行的嘘寒问暖:“娓娓啊!放假了吗?”
“放了。”
“在干什么啊?在家吗?有没有出去玩?”
一听这话,谢韵娓恐怕老爸随时会去家里查岗,可她又不想让他知道她和妈妈在工地上吃苦受累,就随口撒了谎:“当然出去放松啊!我和同学来三亚玩了,你听,海边风好大。”乡村北风呼呼,确实很大。
“那你好好玩啊!钱够不够花啊?”谢国平的电话,总是这么实惠。
谢韵娓的心情瞬间明媚起来,笑得很谄媚:“嚯哈哈哈,够花是够花,可是多多益善嘛哈哈哈!”
挂了电话,没几分钟,她的手机短信发来银行入账提示,老爸又给她的账号汇款若干。老爸万岁。
瞧!说明手机信号好得很,不想打电话给她的人,信号再强也无法接通。
其实,打电话时,谢国平正和他心目中的准女婿陆千帆在一起吃饭。陆千帆学校比谢韵娓学校放假晚,他趁着考试让自己冷静了几天,学霸总是有这样的定力,但那天在学校门口遇到卖章鱼丸子的阿离,阿离那一番话,让他幡然醒悟。
放假了,陆千帆也面临实习,他没有别的选择,他的人生路线都是父母安排好的,进家族企业里的一个子公司实习,顺理成章,他欣然接受,公司和谢国平的公司有个合作,上班第一天,他和谢国平一起吃饭,旁敲侧击暗示自己和娓娓吵架了,去道歉也吃了闭门羹,谢爸爸心领神会,还像以前调停小孩子矛盾那样,给谢韵娓打了那个电话。
爸爸的电话挂了不久,她的电话又响起来,尽管已经把他在通讯录里删除,但看到那一串熟悉的号码,她的心,还是禁不住紧跳了几拍。
自尊心作祟,她等铃声响了半天才接起,调整语气,懒洋洋地说:“喂!”
陆千帆开门见山:“你在哪里?”
她有点不爽,你主动打电话来,难道不是应该道歉吗?他居然还能理直气壮地质问她在哪里?她不能让他觉得自己惨兮兮苦哈哈一副怨妇的样子,她没有想他,过得开心得不得了,现在应该在度假,于是,她又撒了谎:“在旅游,在夏威夷的海滩晒太阳。”
对谢韵娓这种不经大脑的谎言,陆千帆无奈地笑了,忍不住拆穿她:“我为什么听到有狗叫声?”
“夏威夷不能有狗吗?”回答完美。
“那为什么没发朋友圈?”陆千帆太了解她。
呃!好难回答的问题,她无言以对,支支吾吾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她不是和他吵架后在冷战吗?应该在生他的气才对,为什么要好声好气地回答他的问题,应该呛回去才对。她轻哼一声,冷笑道:“我想低调一点。”
这时,村里有妇女扯着嗓门喊起来:“二花,回家吃饭啦!”
浓重的方言,粗犷的嗓门,传到电话那头,陆千帆促狭地笑了,冷冷地问:“你到底在哪儿?”
谢韵娓扶额,只好如实回答:“好吧,我没在夏威夷,我在妈妈驻扎的工地,一个叫五清村的地方,晒太阳。没有沙滩,没有海鲜,没有比基尼,没有五星酒店,好了,你满意了吧!”
陆千帆果然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没有再追问,竟然冷淡地说了句:“挺好,那就乖乖待着吧!”
这是什么话?果然是冷漠无情的男人,即使不能像爸爸那样打笔巨款,难道不应该嘘寒问暖一番吗?这种男人,早就该慧剑斩情丝,早点忘了比较好。
午后阳光正好,挂了电话后,她对着太阳,自拍三千,只选一张,PS了半天,发到了朋友圈,还想了一句宣言:“宁可高傲地发霉,不要委屈地恋爱。再见!旧时光。”
几秒钟后,点赞评论党来袭。
贝妮避重就轻,只看脸:“哟!又变美了。”
胡蘅蘅依然很骚:“我怎么会让你委屈?”
阿离:“烤包子好了吗?”
……
看完这些评论,她忽然想起来,陆千帆看不到她的朋友圈了,上次一气之下,她把他屏蔽了,不行,要出这口气,她犹豫了一下,又对他解除了屏蔽。过了一会儿,她打开手机再看,那条消息下多了一个点赞,陆千帆的赞。他竟然点赞。
心如死灰。
黄昏时分,唐丽和刘东回来了,两个人都喝了酒,一身酒气,脸红扑扑的,看上去心情不错。
这一次,赵大爷没有像往常一样置身事外,而是最先迎上去:“怎么样了?”
“解决了,解决了。”唐丽红光满面,喜形于色。
“这个墓葬群属于X市,现在政府愿意投入三百万财政资金来支持这个事,属地来出部分资金,也是符合规定的,当然,这些钱可能远远不够,可是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是没问题的。”刘老师补充道。
赵大爷松了一口气,点点头,又问:“康康呢?啥时候放回来?这娃算起来,还是我没出五服的侄儿,没啥文化,一根筋……”
还不待赵大爷说完,唐丽满口应承:“撤案了,撤了。”
这时,阿离兴冲冲地从外面冲进来,惊喜地冲谢韵娓喊道:“行了,可以了,可以了。”
抬眼一看,大家都在,他不好意思地撇撇嘴,又神秘兮兮地示意谢韵娓跟他出来。
她跟着他,来到第一探区的一个墓坑前,那里有几块砖头垒砌的平台,是前不久下雨泥泞工人们铺就当台阶踩脚的。他指着那几块砖头,兴奋极了:“这里,这里就是穿越传送门了。”
“何以见得?”
“刚才,我把一个烤包子临时放在那里,我去倒个水的功夫,包子就不见了。”
谢韵娓心里暗骂,脸上不动声色:“你是说,那个包子穿越了?”
阿离用力点点头。
沉默了几秒,她冷笑了一声,说:“根据我的经验,那个包子是被狗吃了。”
“玄子也不见了,就在那个洞前,一转眼的工夫,就不见了。已经整整一天没回来了。”他认真地说。
“它本来就是流浪猫,有什么奇怪的。”
“它不是流浪猫,我肯定,它就是我们的玄子。”
“‘我们’?‘我们’是谁?”谢韵娓不知怎么,言语间泛酸。
“呵呵”一出,伤人无形。阿离太懂“呵呵”的奥义了,谢韵娓说“呵呵”的时候,就是表示她生气了,可是她为什么生气?
他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我觉得,那个墓洞,就是传送门。”
“你试试吧!”她嗤笑一下,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