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也是如此,左右看了看。丘陵上长满了翠绿的竹林,此刻夕阳西下,竹林里的光线很是昏暗,竹林里的阴影很深,很是骇人。山林中一片寂静,只有微风吹过,吹拂着树叶,偶尔还能听到几声鸟叫。

“是不是太平静了?这饕餮明显是一只凶残的妖兽,受了这么重的伤,按理说它应该发出凄厉的惨叫才对。即便是经过了车夫的安抚,可这空气中,也应该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安宁说到这里,转头看了一眼白发生,看到他眼中的神色,心中顿时有了底气,抬起头来,“我们中了对方的幻境。”

“很好,以后你可以考虑加入术宗。日后你们的殿判会传授你幻境之法,他会说,想要破除对方的幻境,必须要用精神与精神的力量,但这句话只说了一半。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那他还怎么破阵?因此,想要破解这一幻境,首先要有足够的智力,明白这是一场幻境。佛家说,一切都是假的。我所看到的一切,都不是我所看到的,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如来。”想要一网打尽,就得有足够的智慧,能够看穿这个世界的表象。”

万剑谷的武学虽然发源于佛门,却没有传授任何佛门功法,更没有传授任何一门功法,反而走上了一条新的道路,所以宁静虽然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却没有把握住其中的精髓,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道:“白宗主,你能看透世间的一切表象么?”

白发生被这个突然而粗鲁的问题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他的表情就变得柔和起来,他看着远处被夕阳照的一片竹林,淡淡道:“或许你看不出来,但是你不想出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树林里就刮起了一阵山风。

此时已是寒冬,就连常年青翠的竹子也掉了许多树叶,地面上更是堆积了一层又一层的腐叶。狂风呼啸,卷起了漫天的落叶,向着安宁和白两人席卷而去。

白发生皱了皱眉,手中的剑一挥,一道足有一人多高的火焰在十步开外的地方熊熊燃烧起来。飘落的树叶在接触到火墙的瞬间就被点燃了,任凭狂风再大,也无法扑灭那熊熊燃烧的火光。

但更多的落叶,被狂风卷起,朝着火墙涌去,一片片的落在了火海之中,没有丝毫的犹豫,带着必死的决心。由于不是完全干枯的落叶,所以在燃烧的时候,会冒出大量的青烟,而就在青烟中,一片枯黄的落叶突然冲天而起,想要冲破火墙。

白发生看到这一幕,连忙收起了自己的宝刀,盘腿坐在了地上。

那道火墙更是拔地而起,将半空中的落叶尽数焚烧殆尽。但是狂风卷起更多的落叶,很快就将火焰压制了下去。

见此,白发生心中一动,双手一扬,一道火墙出现在了两人身前六七步的地方。

安宁站在一边,并没有出手相助,但他见沈玉和那名败叶飞花打的如此轻松,心中也就放心了,就在他凝视着那道火墙的时候,忽然间,他看到了一个身影。

林洛然还以为是火光刺瞎了自己的双眼,她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却见那红金交杂的火墙中,渐渐现出一个人影,一开始是暗红,但很快就变成了深紫色,到了后来,那人影就变成了黑色,却不是完全的黑色,还夹杂着一些灰色,形成了一个活灵活现的鼻子和眼睛。

那人个子不高,带着一顶宽大的帽子,帽子遮住了他的半边脸,遮住了他的半边脸,露出的脸庞,下巴,嘴唇,都是黑白相间的线条。那人影随着火焰的跳动,一步一步地朝这边走来。

安宁心中一惊,可是却发现白起依然是一脸的平静,好像根本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一般。

难道这个人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想要开口,可是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就连说话都做不到!她心中一慌,伸手想要扯住白泽的袖子,却发现自己的手臂竟然动不了了。

然后,原本充斥在他鼻孔里的枯叶焦糊味道,也随之消失,他的耳边一片寂静,还没有来得及多想,他眼中的光芒便消失了,安宁的身体彻底地沉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一股强烈的恐惧涌上心头,但他的身体再也不能瑟瑟发抖,再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再也不能让他的头发根根竖起,再也不能让他感觉到任何东西。于是只是片刻,恐惧就烟消云散,只剩下最后一丝意志,却是出奇的冷静。

安宁喃喃道:“难道,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安宁从来没有想到,死亡竟然是一种极致的宁静,那是一种极致的恐惧。

他记得白起说过,她昏迷了很长时间,然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就像是死去了一般,但她的神情却很不平静,脸上还带着一丝仇恨的神情,肩膀上的伤势恢复得很慢,每一次都会自动裂开,就像是要永远留在自己的身体里。

“我当时就在想,等她的伤口好了,她就会醒来的。可是你却偏偏不肯好,似乎是想要用自己的身体,将这份仇恨刻在你的身上。”

“那我为什么会醒来?”

“我跟你说过,等你醒来,我会帮你报仇的。”

“啊?”安妮洛特一愣。安宁睁大了眼睛,一脸的惊讶,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

白发生哈哈大笑,像是一个调皮的孩子,等他的笑声平息下来,才继续道:“你的意思是,你的老师不想让你醒过来,所以他就一直拿你做实验,可是有一次,他的药剂太过霸道,让你醒过来之后,他就忍不住将你弄晕了过去。仅此而已。”

她刚才被容渊的笑容给吸引住了,都忘了问他说的是真是假了。但或许每个人在临死之前,都会有一些遗憾。

这点小事,应该不算什么,但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在了另一个世界,实在让人不甘心。

安宁这么一想,心中就是一阵幽怨,随即,他就想到了沈玉那丫头,还有李慕白那蠢货的爱情,让他有些担心。他还没有来得及毁掉聂飞这位完美少爷的完美形象。天心那个古怪的孩子,他还没玩够。自己辛辛苦苦练了这么久的武功,居然连个混沌五剑都没有练成。

一股强烈的渴望涌上心头,夹杂着对死亡的不甘和愤怒,一股强烈的求生之意,从他渐渐黯淡的魂魄中爆发出来,直冲黑暗的空间。

然后,她就觉得有一只手,从虚空中伸出。她失去了所有的感知,再也无法依靠这些东西来获取任何信息。只有凭借着自己的意志,才有可能触摸到。强烈的求生欲望在她心中升腾而起,一把抓住了这股力量。

突然,他的视野变得明亮起来,等他适应了光线,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那是一张笔挺的脸庞,一双锐利的眼睛,一张并不锋利的脸庞,在夕阳的余晖下,看起来更加柔和。

“白宗主!”杨开神色一正,开口道。安宁情不自禁的惊呼了一声,她的嘴唇和舌头都不听使唤,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只有双眼能够看到,其它的五官都是一片空白。

她看到白发生开口,像是在跟她说话,然后他像是发现自己听不到,就停了下来,温然对着她笑了笑。

安宁一开始发现自己的神智还没有完全恢复,心中还有些忐忑,可是看到眼前这个男子一脸平静的样子,心中却是多了几分底气,转头看向二人,只见二人双掌相对,手中握着一把长剑,想来二人应该是在想办法救自己一命。

这种感觉很奇怪,她从来没有经历过,明明可以看到现实,但是其他的感觉却没有任何作用,她的精神就像是被困在了现实和虚幻之间,眼前这个男人给人一种很遥远,很遥远,但又很近的感觉。

一种力量,从他手掌上的剑尖,慢慢渗透到她的神魂之中,让她在这个似真实似虚幻的世界中畅游。

突然间,她仿佛挣脱了束缚,冲天而起。她能看到深沉的黑暗从东面升起,一轮金黄的夕阳从西方落下,落在了云雾缭绕的地面上,万顷竹海随着日与夜的交替而起起伏伏,她能看到时间的永恒和短暂。

西北方向的古城里,有袅袅青烟升腾而起,她能够清楚地看到,黑色的城门上,镶嵌着一颗颗硕大的铜钉,正被士兵们推着关上,街上的行人显得有些疲惫。

她闻到了一股硝烟味,初时还以为是炊烟,后来才知道这是烧过的竹子叶子发出的气味。她听到“扑啦啦”一声,还以为是一个小家伙在街上狂奔,摔了一跤,又想起那是一只疲倦的鸟儿,在树林里扑腾着翅膀。湿漉漉的寒风吹在她的肌肤上,让她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突然感觉到,南方寒冷而湿润的冬天,马上就要到来了。

“白宗主,我……我似乎已经痊愈了。”

地面上,只有一滩鲜红的血迹,而饕餮和驭兽之人,明显早就跑得没影了。白发生知道自己已经追不上了,于是御剑而行,与安宁一起,直奔郢城。

“白宗主,此人莫非是要置我于死地?他用的是什么手段?”白发生的背后,安宁低声问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施展的应该是佛门的六根清净。因为是单打独斗,所以我看不出来。事实上,这并不是为了杀戮而设计的。如果这些僧人临死前身患绝症,肉身遭受痛苦,那么就会有高深的僧人对他们施展‘六识清净大法’,让他们的眼睛、耳朵、鼻子、舌头、身体都失去知觉。而精神力,则是精神力,精神力才是最重要的力量,就像精神力很难被人看穿,想要磨灭一个人的精神力,更是难上加难。但是,一旦中了蛊毒的人,五感尽毁,他就会彻底的死心,彻底的失去自我,六感尽毁,他就会进入地狱。”

“原来如此,出家人不得杀人,如此便可使施法之人不会死,被施法之人也不会自杀。”安宁恍然大悟,随即反应过来,愤愤地说,“可是,你绕来绕去,就是想要我的命!”

“没有,他不可能杀死你。这个法子只有想要自杀的人才能抹去自己的神智,你既然活的好好的,自然不会抹去自己的神智。如果没有我的心力引导,你的五识最终还是会被激发出来,不过,那需要很久很久,估计要到第二天一早。他这么做,无非就是为了拖延我们的追击。但这也是他的一种手段。首先,《六感绝杀》是一门非常玄妙的功法,即使是在清源寺里,也没有多少僧人会这门功法,很好查。第二,按照你的说法,你的眼睛是第一个恢复过来的,那么,他的眼睛,应该是最弱的。能施展出六感湮灭之法的,也没几个。”

“哦。”安妮洛特应了一声。安宁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想,既然这样,那你就继续追杀敌人吧,我又不会死,难道你还是担心我吗?

这样的想法,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地盘旋着。

南国冬日的寒风吹在静谧的耳边,让她心中一动,高声问道:“白宗主,你可有心上人?”

周围一片寂静。

他大概是没听见。她这样想着,又开始为自己冒失的质问而感到高兴。

“嗯,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爱过一个人。”

安宁心中顿时咯噔一声。按照他的年龄,应该在十七八年前,他还没有成亲,难道就是因为他?

“怎么样?”

“我也在等他。”

安宁长长叹息一声,被白发生的话弄得有些心灰意冷,一直到两个人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她才懒得说话,毫不客气地挥了挥手,算是告别。

白承志也不以为意,轻笑一声,御剑而去。

32我们正在返回万剑谷的路上

安宁刚要进酒楼,就听见不远处的假山上,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女之声。

这女声有些耳熟,安宁辨认了一下,发现这女声竟然是君北珠。

她的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屏住呼吸,不动声色地凑了过来,把内力集中在耳朵上,想要听到君北珠和别人在争论什么。

“没有!”君北珠道。等回到万剑谷,他就不会再演戏了!未婚先孕,只会成为别人的笑柄。”

“南芙,你不是说好了,要等我们把东西找出来,才能离开这里吗?”

“你说武举的时候,我就能确定他的身份,我还以为武举之后,他就可以继续伪装下去了。”

“那是因为他太过逞强,受了伤。他不参加武举,我又能如何?”

“你还是另寻他法吧,总之,等我回到万剑谷后,我会退出的!”

“啪”的一声,像是有人被人打了一巴掌,然后安宁就看见君北珠飞快的跑了出去,一个愤怒的咆哮声从她的背后传来:“我把你宠坏了,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你好好想想,如果我失败了,你的计划呢?”

君南美的身影微微一滞,脚步不停,拐了个弯,就从后院不见了踪影。

安宁顿时明白了,李慕白的红颜祸水,竟然还有这么一个玄机。一股怒火突然从她心中升腾而起,等君庭钰走了,她才怒火中烧地朝着李慕白的房间走去。

安宁打开了李慕白的房间,就看到李慕白正靠在**,和君北珠有说有笑地聊着天,他的双腿上缠着绷带。一看到安宁,立刻喜出望外的说:“你还好吗?真是急死我了,聂飞和沈玉两个家伙,刚刚离开没多久,就去找你了。”

“我没事。”叶伏天笑着说道。安宁简短地回答了一句,然后看了一眼君北珠,发现她的半张脸都肿了起来,眼圈也是红红的,于是,他故意问道。

君北珠一怔,旋即说道:“这都怪我,我刚才一时兴起,说什么李慕白若是有个残废,我不要娶个残废,这才被父亲训了一顿。”

“你父亲也真是的,随便一句话都能当真。但话又说回来,如果我真的残废了,我绝对不会嫁给你,也不会成为你的累赘。”李慕白一脸认真地说道。

君北珠微笑道:“我活该挨揍,哪有这样胡言乱语的。”

李慕白倒是一本正经地回答:“不碍事,真不碍事。脸上还痛吗?”

安宁见这情况,也不知道要不要直接把事情挑明,愣了半天,也只能先等一等,再待一阵,也觉无趣,便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去。

考场上的动静,正如白发生所料,让楚国朝中的万剑谷上下,都是元气大伤。好在万剑谷弟子李慕白的突然出现,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救了他一命,这才没有让外界对万剑谷派产生太大的非议。然而驾驭饕餮的那名驭兽之人却不见了,他在考场上所报的姓名和出生地都是伪造的,所以万剑谷的朝廷里,又多了一个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