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风很和煦，傍晚的阳光也比昨日柔和了许多，走在乡野的路上，如同沐浴在五彩的绵柔之中。

我家在山上，表哥家在山下，我和他平日里也常见面，这就使得他对于我家这两条大狗也很熟悉。

因此，他成了唯一没有被我依靠两条大狗得来的气势所屈服的人。

见我是一个人，正打算牵着水牛出门的表哥顿时有些疑惑。

“刘言，怎么就你一个人啊，姑妈呢？表哥们呢？”

表哥口中的姑妈，就是我的母亲，而表哥则是我堂哥。

他之所以会这么问，其实也很正常，毕竟平日里我都是和我堂哥他们或者是父母一起的，只有干活的时候才会把我一个人放在家里跟两条大猎狗玩耍。

久而久之，这两条猎狗便成为了我儿时为数不多的伙伴。

当时的我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像是失了魂一般，根本没有听到表哥的问话，依旧牵着两条狗走着。

见状，本就感到奇怪的表哥更显得疑惑不已，停下手中打开栏门的动作后再一次问道：

“刘言表弟，你去哪儿？”

说话的同时，那向往自由的水牛也传来阵阵‘哞’叫，似乎是在抗议表哥停下打开栏门的动作。

这一次，我‘听’到了，连忙转过头去应了一声：

“表哥，我溜达。”

说罢，便不再理会表哥的问话，自顾自沿着小路继续走着。

在这个过程中，两条猎狗始终没有出声，只是顺着我的目光意味深长地盯着表哥看了好几眼。

被这种眼神盯着，别说是个小孩儿，就算是大人恐怕都会忍不住心头一紧吧。

不过，表哥向来胆子挺大的，虽然心有疑惑，倒也没有想太多，摇了摇头便继续着打开栏门的动作。

然而，那先前还连连抗议的水牛此时却是怎么都不肯走出牛圈，一直到我走出视线之外才不情不愿地沐浴到了今天的最后一缕阳光。

故事到这里，便不再是一条线了，奶奶将其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讲的是我，另一部分才是表哥。

先说我这一部分吧，倒不是因为我的部分在这段过往中不重要，而是因为这里面没什么好说的，几句话就能概括。

在离开了表哥的视线后，我就失踪了，直到月上枝头才骑着黑色的那一条猎狗回到家中，这期间可把家里人急得不行，要不是表哥放牛归来后告诉我父母看见过我，怕是都要发动所有邻里上山去找了。

家人的心，在大多数时候还是温软的。

在我没回去的那段时间家里人无数次放狠话找到我之后要把我腿打断，可真当我回到家中的时候，他们的语气却连一丝怒意都感觉不出来，之前的狠话以及怒气在那一刻都化为了关切。

至于我去了哪里，奶奶没有说，因为当时的我没有告诉他们，或者说当时的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

其实，他们是想逼问我来着，但看到我没事，手上还拎着一只血淋淋的野兔，便也就此作了罢。

那晚的夜宵很丰盛，除了那只野兔外，母亲还把珍藏了很久的咸鸭蛋、猪油渣等等好东西都拿了出来。

而奶奶则是在开动前拿来一些纸钱，说是要为我接个生。

是的，没听错，也没看错，就是接生。

当时听到这些过往以及现在回忆起这些听来的过往的我也和当初父母脸上一个表情，不解中又带有淡淡的心悸。

不过，拿出纸钱与‘接生’这个词还不是最让人心悸的，那点燃后无法熄灭的纸钱才更加让人感到惊恐。

老家的风俗就是这样，只要是烧纸钱，那就避不开蜡烛和香，并且还规定了顺序。

或许是怕接触过新思想的父母出差错吧，当晚的香、烛、纸钱都是奶奶亲手点的，点之前还拿出她床头挂着的那个动物蹄子自言自语了一番。

也就是说，那个动物蹄子的年月其实很长，只是我很晚才第一次见到它。

回归正题，奶奶在自言自语结束后，首先点燃的是蜡烛，然后借着烛火又点燃了香，纸钱则是在蜡烛即将熄灭，香也燃烧至半的时候才被点燃。

而且，还是被放到饭碗中点燃，最后，我还用这个碗将灰烬和着饭菜吃了下去。

值得一说的是，那个饭碗是泥土烧制而成，也就是所谓的土碗。

之后的事情奶奶就没有说了，因为那天晚上我吃过夜宵后就睡了，睡得很沉，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了过来。

至此，关于我的那一部分过往算是讲完了，接下来就是表哥那一部分了。

话说在我离开后不久，他也牵着水牛走进了田野。

不知为何，这头牛今天特别犟，明明有更好的去处，却非要朝着一个大白天都几乎没人想去的一个叫三角坟的地方狂奔，途中还不时停下脚步对着两旁湿润的小草嗅上一嗅。

如此怪异的行为自然也引起了表哥的注意，于是便学着水牛的模样也对着那些湿润的小草嗅上一嗅。

然而，他刚蹲下身就后悔了，这些湿润的小草上正散发着浓浓的尿骚味儿，而且是狗尿的骚味儿。

之所以这么肯定，除了他本身对于狗比较熟悉以外，便是因为水牛在细嗅小草的过程中并没有撒尿，自然不可能是牛尿的味道。

于是，表哥便打消了继续学水牛细嗅小草的念头，年纪尚小又身形消瘦的他就这么紧跟着水牛的步伐一直向前走着。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水牛的怪异还不止于此。

当他们来到一处小凹谷时，太阳也正好被阴山遮蔽，那水牛竟然开始原地转圈，搅得凹谷周围栖息在树梢上的飞鸟扑腾不已。

与此同时，凹谷中还吹来一股凉风，吹在已经被汗水浸湿的表哥身上，瞬间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表哥害怕了，他想赶紧牵上水牛转身离开，可此时那水牛明显有些疯狂，使得表哥根本近不了身，就连对它的呼唤都置若罔闻。

“牛疯了！”

这是表哥当时唯一的念头！

可就在他打算回去找大人来帮忙的时候，那将他吹起鸡皮疙瘩的风却停了下来，同时，那近乎疯狂的水牛也停止了原地转圈，这让不明所以的表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却吓得表哥当场惊叫起来，因为就在回头的一刹那，他清晰地看到停止转圈的水牛眼中闪过一缕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