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你女儿的人都说她像丁县长。你是认得丁县长的,你说,你女儿像不像丁县长?”邓美玉伤心地哭泣了一阵,说:“后来我一直在想,丁县长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他是有目的的。”邓启放责骂美玉说:“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不对哥说?”邓美玉哭着说:“我女儿总不能没有爹呀。我想等她长大了,让她去找她爹,没有想到,我苦命的女儿却死了。”邓启放吼道:“美玉你不是人,你怎么还有这样的想法?金所长、何委员,还有张司法员,你们都在这里,我妹的事,今天她终于说出来了,我请求你们替她做主,替她伸冤,一定要把害她的人弄出来,绳之以法。”金所长对邓美玉说:“这样看来,你女儿被人投毒的可能性就更大了。你好好想一想,有什么值得怀疑的线索没有。”邓美玉说:“我想来想去,我女儿只吃了她外婆带回来的一些糖果,别的她什么都没有吃。我家也没有老鼠药,没有农药,我娘怕我想不开,有毒的东西她都不往家里带。”“你娘带回来的糖果吃完了么?”老人便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塑料袋子,里面有几个水果、一包冰糖、两包奶粉:“没有吃完的东西都在这里。”金所长接过塑料袋子看了一会,问道:“你还记得这些东西都是从哪个摊子上买来的吗?这些水果上面是不是残留有农药呀。”老人说:“我哪有钱买这些东西。我在医院住院时,一些亲戚去看望我,给我买了些吃的东西,我舍不得吃,给外孙女带回来了。”金所长对邓美玉道:“你回忆一下,前天晚上你女儿吃了些什么东西才睡觉?吃水果了,还是喝了牛奶?”邓美玉说:“前几天她外婆要她先吃水果,不然水果会烂掉,她想吃别的东西我也没有让她吃。前天晚上她从塑料袋子里拿出一盒饼干,饼干的盒子很漂亮,她哭着要吃,我就让她吃了。盒子里只有四块饼干,她特别喜欢吃。没有想到,半夜里我女儿就死了。”金所长问道:“老人家,你记得饼干是谁送给你的?”“顾家富的婆娘。当时她提着一袋子东西去看我时,我还觉得很奇怪,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呀。我女儿那时在连山酒家怀了孩子,我去连山酒家吵过架,还骂过她,她怎么会来看我。那天,顾家富的女人坐在我的床前只是哭,说对不住我,让我的女儿遭罪了。我想,因为这个原因,她去医院看我也在情理之中。老辈人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呀,再说,人家男人和哥哥有权有势,求我们家什么?能上门来看望我,就给我们家面子了。她送我的一些糖果我也就收下了。”邓启放吃惊地问道:“娘,顾家富那畜牲的婆娘也去看你了呀?如华和金玉怎么都不知道?”“她去医院的时候,她们都不在,她也只坐一会儿就走了。
当时我没有说这件事,我想抽个时间认真对你们说,这个仇就这样结下去,吃苦头的还是我们这些盘泥巴的农民啊,他顾家兄弟搭了个台阶让我们下,我们还是下吧。”邓启放抱怨说:“娘,你好糊涂呀!你怎么能收人家的东西?
他们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好心对待我们。”金所长问:“那个装饼干的盒子还能找到么?”老人说:“装饼干的纸盒子早就拆烂了。上面的一层薄膜纸我拿去封腌酸菜的坛子了。”说着,老人从屋角落里拿来一个腌菜坛子。果然,坛子的口子上面罩着一张透明的塑料薄膜。
金所长揭开,看了看,问道:“这塑料薄膜洗过没有?”“没有,我从饼干盒子上撕下来之后就盖在上面了。塑料不透气,腌的菜不会烂。”金所长要了一个塑料袋,将塑料薄膜装在里面。将那些水果和奶粉一并提着,说:“我们拿去化验一下,看问题是不是出在这上面。坛子里腌的菜你们暂时不要吃。”邓启放说:“不用化验也能断定,就是顾家富投的毒。”何奔一旁说:“问题已经一步一步明朗了。有人害怕从美玉的女儿身上找到她的父亲,找到了这个强暴美玉的人,他的一切就都完了,所以就对女孩下了毒手。周书记让医院把女孩的尸体保存下来,他们又着急了,保存着尸体,还是能找到女孩的父亲的,他们就把她的尸体偷走了。查出了投毒的人,就不愁找不到害美玉的人。美玉,害你的人很快就会被揪出来的,你的仇不用多久就要报了。”金所长说:“何委员的分析是有道理的。你们放心,谁害死了你们家的孩子,很快就会查出来的。血债要用血来还。周书记下了决心,我们也下了决心。”金所长顿了顿,“美玉,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不知道你清楚不清楚。”“什么问题?”“你在连山酒家做了半年多时间的活,对酒家里面的一些事情应该是清楚的。
邓美玉说:“你是问那三个嫁到福建去的姑娘,还是问别的事情。”“把你知道的都说说,好么?”邓美玉想了想,就说开了:“那时候,连山酒家共有十几个年轻的女服务员,但真正做活的却没有几个,大多数白天只是帮忙扫扫地,打打开水。后来我才知道,她们大多是专门夜里陪男人睡觉的。那时凡是住进酒家的男人们都说我和茅山冲村那三个姑娘是连山酒家的四朵花,可哪个男人都别想碰我们四个人。顾家富说连山酒家别的姑娘他们可以随意挑,就是不能打我们四个人的主意。那时丁县长就住在酒家,看上去他好像还很正经,一副做领导的派头,和我们说话一是一,二是二。我们也敬着他,他可是一个县的副县长啊,我们这些农村里的女孩哪见过这么大的官。有一天早上,那三个姑娘中的一个哭得特别伤心,我问她怎么了,她说顾主任打了她。我问她顾主任为什么要打她,她说晚上丁县长睡她时没来红,说她已经被别的男人先睡过了。这时我才知道她们三个人晚上在陪丁县长睡觉。顾家富那时对我也说过,说丁县长喜欢我,他经常让我陪丁县长吃饭,丁县长每次下来都是我陪他吃饭。有一次吃饭的时候,我对丁县长说我要叫他干爹,他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不久,一个三十多岁的陌生女人说是要接那三个姑娘去福建打工。当时我也想去打工,在连山酒家,总是提心吊胆的。但顾家富和丁县长都不让我去,我知道我娘我哥也不会让我去的,就打消了去打工的念头。那三个姑娘就那么走了。走了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过。”美玉说到这里就哭了起来,“那时我要是也走了,就不会落到这种地步了啊。”张大中说:“听说那三个姑娘并没有去打工,而是被顾家富卖掉了。县公安局正准备查这个案子。”邓美玉说:“她们的确有可能是被卖掉的。当时那个陌生的女人来到酒家的时候,对我们四个人说了很多去福建打工能挣钱的话,后来我却无意中听到顾家富向那个陌生女人索要一万块钱。
我把我听到的话对我的那三个同伴也说了,她们还是哭着跟那个女人走了,她们说她们就是被卖掉她们也认了,她们再也不愿意受顾家富的折磨了。真的,我现在好后悔,我当时为什么不走了呢。”邓美玉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顾家富和连山镇派出所的关系特别好。别的酒家半夜里经常被突击检查,抓住了嫖娼的人,就被重重地罚款,连山酒家却从来不会出事。连山镇派出所很少到连山酒家去抓赌抓嫖,就是去了,也是做做样子,从来不真正抓他们的。我就听见顾家富对住宿的客人说,你们大胆地在连山酒家睡女人,看上哪个你们就睡哪个,不会出事的。我给了人家钱,他们就得保证酒家的安全。你们要是不信,被抓的话罚款由我顾家富出。”“后来你还见过那个福建来的陌生女人么?”“我那三个同伴走后不久,她又来过一次,不知匡会计从哪里弄来的两个年轻姑娘又被她带走了。后来我出事了,也就不知道她再来过没有。”金所长说:“美玉,你提供的这些线索十分重要,我们会一一向周书记汇报的。”几个人劝了邓美玉和她的老母亲一阵,就匆匆地回乡政府去了。“哥,你说周明勇那杂种回县里去就不会下来了,怎么又下来了呀?还将田跃也带了来!他今天又叫金所长带着何奔、张大中到竹山垭村去了,弄不好邓美玉会把过去的事情全都说出来的。”顾家好这些日子人在医院里,心早就不在医院了,他比他弟弟更清楚周明勇的厉害。顾家富的话说完一阵,就把眼睛盯着顾家好,顾家好铁青着脸,却不说话。
顾家富阴着脸说:“这个时候你们一个两个都像没事一样,不想办法对付周明勇,好像周明勇下来与你们无关。好吧,我去坐牢,我去吃枪子儿。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在我吃枪子儿之前,我要把我该说的话全都对周明勇说,把我该拿出来的账本全部交给周明勇,看有几个人给我垫底。那个时候,只别说我顾家富不认人了。”顾家好脸都气青了,骂道:“你他妈的混蛋,你长了几个脑袋。”“我的妈又是谁的妈?我他妈的混蛋,你他妈的就不混蛋了?
我只长着一个脑袋,你和丁安仁也只长着一个脑袋哟。你们都不怕剁脑壳,我还怕剁脑壳不成?”顾家好被顾家富这么一说,声音就小了许多:“这个时候还说什么气话,说气话解决不了问题。只要有办法可想,就得赶快想办法,不能坐以待毙。”“那你还躺在医院里做什么?百样事都让我去做,什么时候出事了,让我一个人顶着。哥,你心肝歹毒呀。”顾家好说:“刘宏业那里的东西怎么还没有弄到手?刘宏业手中的东西对我们来说可是个关键所在。可以肯定,周明勇也盯着他的,他手中的东西要是被他拿到了手,我们就真的要彻底完蛋了。”“这个事还用你交待?趁刘宏业不在办公室的时候,我让严卉在他办公室找过,没有找着。前天他回乡下老家去了,我叫匡兴义跟了去,说不定刘宏业把账本复印件藏在乡下老家的,我要匡兴义想办法一定要把账本复印件拿到手。”顾家富顿了顿,“朱包工头早就回重庆了,不过我还是给他打了电话,嘱咐了他。即使他们去重庆找他,他也不会把我们的事情说出来。说出来也没用,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文字依据。再说,他朱包工头不是不懂法,如今行贿和受贿要一样治罪的。他自己就不怕坐牢?我现在担心的是田跃他们会采用什么样的手段来查邓美玉那个私生女儿。这些天丁安仁那杂种差不多天天都从县里赶下来往我这里跑,有时大白天不敢来,他就夜里来,对我说他心里一直不踏实,夜里老是做噩梦。他说他只要不出问题,就保证我们兄弟也不会出问题;他要是出了问题,就没办法保我们兄弟了。”顾家好说:“在这个问题上,你千万不可乱来。如今官场黑暗得很。当官的就好比戏台上的戏子,一时可唱红脸,一时又可以唱黑脸。他今天可以跟你称兄道弟,可以给你封官许愿,明天就可以对你落井下石,甚至在背后捅你的刀子。他对你说他心里不踏实,是想要你想办法别让他的事情败露出来。你说你怎么去替他做这件事情?杀人毁尸?那你真的就等着吃枪子儿了。”顾家富说:“我已经下手了。”顾家好大吃一惊:“真的?你下手的时候为什么不先对我说一声?我说你的好日子到头了!”“不,这次我可是一箭双雕的绝好计谋。”顾家富不以为然地说。
顾家好气急败坏地骂道:“只怕你那个一箭双雕的好计谋也救不了你的命。老弟,你怎么这么混蛋呀。”顾家富不想和哥哥分辩,丢下一句话:“看你还准备在医院住多久!什么时候你只等着田跃来医院给你上铐子。我的问题不用你担心,我自己会对付的。”说着就气冲冲地走了。顾家富回到连山酒家的时候,他的女人刚刚买菜回来。
顾家富跟着老女人来到三楼自己家。老女人冷冷地问道:
“你又有什么事要我办呀?”顾家富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喝,一边说:“我们的女儿在市医专才读一年书吧?”今天顾家富说话的口气格外的亲和,说过这话,就拿眼睛看着老女人。
老女人被男人看得有些不自在了,勾着头说:“才读一年,还有两年。女儿说了,读了医专,她还要读医大,考研究生,今后要到省医院去当医生。”老女人跟着顾家富只生这么一个女儿。
那时农村是可以生两个孩子的,可她生了这个女儿之后就再没怀上,女儿就是她的心肝宝贝,就是她的希望,就是她日后的依靠。她把女儿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读医专还要两年,读医大要四年,再读三年研究生,总共九年。每年七七八八的费用加一块,少说也要两万,总共要一十八万。我们女儿用钱只要稍稍大一些手脚,一十八万块钱就做不到了。只怕要二十万才够的。”老女人抬头看着男人,她不知道他今天和自己算这个账是什么意思。心里有些七上八下。自己没能耐挣钱,盘送女儿读书的钱全是男人挣来的。
“如今这个社会,人们只认钱,不认人。我们的女儿就是读了研究生,日后找工作还得花钱,没有三万两万在前面铺路,女儿别指望有好的工作。”老女人小心地说:“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还心疼钱呀。”顾家富叹了一口气,说:“我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女儿连医专都读不完的,就更别说读医大读研究生了。我知道,你是没有那个能力挣钱盘送我们的女儿读书的。”老女人瞪大眼睛惊恐地问:“你会出什么事?”老女人知道自己的男人是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角色,什么坏事他不敢做啊。可是,他真要出什么事了,女儿的书就真的读不成了。
顾家富突然嗵地一声跪倒在老女人的面前:“你如果肯救我一把,把我保住,我们的女儿就能把书读完,今后还会有一个好工作。不然,她的结局就只有回到茅山冲村去,和茅山冲村的农民一样脸朝黄土背朝天地做苦活盘养自己,要不,就跟我们酒家那些年轻女人一样,晚上陪男人睡觉挣钱养活自己了。”老女人急急地问:“你快说,你出什么事了?”“你不是拿了一些礼品去看过竹山垭村那个邓美玉的老娘么?
跟你说,我在那盒饼干里面下了毒药。”“你想毒死邓美玉她老娘?她老娘和你有什么仇呀?”老女人的脸上布满了惊恐和疑虑。
“她不会吃那饼干,她也不会让别的人吃那饼干,她肯定会将饼干带回去给她那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外孙女儿吃。”“你要毒死那个可怜的小女孩?”“不是我要毒死她,是丁副县长不让她活了。那女孩是他的种,查出来他的官做不成是小事,他还会坐牢。邓美玉是他用酒灌醉之后把她睡了,才使得邓美玉弄成今天这个样子。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这么大半辈子了,我们吃的苦、受的累已经很多很多了,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女儿也和我们一样吃苦受累,更不希望我们的女儿落得像邓美玉那样的结果。你把放毒的事承担下来,没人会怀疑的,因为糖果是你送去的。然后,我再想办法救你。”老女人不做声,坐那里像一尊干瘦的泥塑,一动也不动。慢慢地,两滴浑浊的眼泪从眼眶溢出,从多皱的脸上艰难地滚落下去。许久,她声嘶力竭地吼顾家富说:“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顾家富走出门的时候,老女人又叫住了他:“我们的女儿和她的同学到什么地方玩去了,还要多久才能回来?”“到省城玩去了,可能还有些日子才回来,她们医专九月十五号才开学。这样吧,我给她打个电话,要她提早回来,你们母女见个面。”顾家富从三楼下来的时候,看见匡兴义和宁占才都坐在客厅里,一副很疲惫的样子。顾家富问匡兴义道:“刘宏业手中的东西没拿到手?”“没有。我怕你有事,就先回来了。我已经安排人在镇郊乡下的路口守着。只要他回来,就有人会给我报信,我们再去汽车站路口拦他。”匡兴义说。
“你们等一下,我到张朵那里去一下就来。”“张朵的父亲来了,正在她房里。”“张有财来了?我正要找他。”“可能是来找你的。服务台的小姐说张朵病了,他就去她那里了。”顾家富说:“你们去丁县长的房子里等着我,我跟张有财说几句话就上来。”说着,把三楼丁安仁住的房间的钥匙给了匡兴义,就到张朵房子里去了。
张朵前天才刮了小孩,躺在**。她的父亲张有财坐在床前,父女俩好像刚吵过嘴。张朵脸面朝向壁板,把个背脊对着父亲,张有财则板着一副面孔,看见顾家富进来,就头不是头,脸不是脸地说:“顾主任,你也太缺德了,我张有财的女儿你也当成鸡了?”顾家富反问道:“张支书,这话你是听哪个说的?”“连山镇还没打锣呀,哪个不知道我女儿刮孩子了。都已经四个月了,你叫我张有财怎么走得出去。”顾家富的口气就软了下来,“老张,这个事我以后慢慢对你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并没有把你的女儿当成鸡,不信的话你可以问你的女儿,是她不懂事,不小心就怀上孩子了。我让她把孩子做掉,好好休息,好好养身子,还不行么?”“这么说,你对我女儿还很负责的?”“不是负责,而是特别关心。”这时张朵就转过身来,对父亲说:“我的事,不用你管。我怀孩子,刮孩子,都是我自己愿意的,不要别人负责。”张朵这样说的时候,就哭了起来,“我娘生病,你没本领弄钱给她治病,我这个做女儿的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娘死去呀。弟弟要读书,家里却没钱交学费,你就一句话,别读了,回家做农活吧,你却不知道我弟弟要出走,说是哪个愿意送他读书,他就给哪个做儿子。我留住了他,说姐给你挣钱读书。我不挣钱,弟弟的书就读不成了,现在还不知道他到什么地方去了呢。”顾家富说:“张支书,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我看你那样的老观念要改变一下才行。你女儿刮了个孩子,也值得你冲着我发那样大的火?外面人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你女儿有钱了,但她并没有变坏,她也没有做什么鸡,可她今后的日子会更加好过。我看你该高兴还来不及,你还冲我发什么火。”张有财被顾家富一席话,说得有些云里雾里,说:“朵儿,我让你娘来侍候你几天吧,不然,你会落下病的。”顾家富说:“张朵一日三餐都是服务员送到房里来吃。鸡呀,肉呀,鱼呀,她喜欢吃什么,就有什么让她吃,她吃得下多少,就给她做多少,你还放心不下?莫非你那个穷得天天吃红薯脑壳的家里的生活比我这里还好,还能给她炖鸡炖鸭吃?”顾家富一副鄙夷的样子说。
张有财的底气就有些不足了,说:“她刮了孩子,你可别嫌弃她,不能像茅山冲村以前给你做服务员的那三个姑娘一样,把她弄到福建去。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我和她娘把她看得重。你要是做缺德事,我张有财要和你拼命的。”顾家富问:“张支书,你解释一下那个弄字是什么意思?是嫁呢还是别的什么意思。”“什么嫁不嫁,人家背地里都说那三个姑娘是被你卖到福建去了。”顾家富的脸有些发黄:“你还听说什么了?”“他们正在做刘所长的工作,要从刘所长那里找到突破口,彻底清查木材加工厂和石灰厂的账。”张有财顿了顿,“苦藤河乡的群众议论纷纷,说只要到重庆去查一查,到福建去查一查,将木材加工厂和石灰厂的账目弄清楚,你顾家富吃枪子儿的时候也就到了。”顾家富的额头冒出了许多汗水:“你张有财也相信这些话么?”“这些话我全都相信。当时办木材加工厂和石灰厂的时候,我张有财带着茅山冲村的群众出了多大的力,你难道不清楚。我们茅山冲村至今还有几万块钱的木材款和小工工钱没有得到手。
人们说那两个厂子是被你们吃垮的,贪垮的,赌垮的,嫖垮的。
你们用大家的集资款买了一块只能埋人的地皮,结果你们自己都搬过河来了,还修了房子,钱从哪来?大家心里明白,我心里也明白。我们茅山冲村那三个姑娘是怎么去福建的,我就不说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是。但是,我却不担心你会坐牢,会吃枪子儿,因为你们后面有个很硬的后台,这就是丁县长。他已经被你顾家兄弟拖上贼船了,他不使出吃奶的劲来保住你们不行;保不住你们,他自己也要陪着你们去坐牢。我算是看透了,如今这年月,没有多少清官了,也没有什么是非曲直了,正如一个戏文里唱的那样:说是真的,假的也是真的;说是假的,真的也是假的。只要丁县长不倒,我们苦藤河乡就永远是你和你哥俩的天下,你们要说是黑,白的也是黑的;你们要说是白,黑的也是白的。哪个奈何得了你们。”顾家富阴笑道:“识时务者为豪杰。你能看到这一层,你就不简单。对你说,九个村支书中,莫胡子和全安不会有好下场;乡干部中,何奔和张大中不会有好下场。我哥都记着的,丁县长也记着的,到时候要一个一个收拾他们的。”顾家富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百元大票,“这些钱,你拿着用。就算是张朵的营养费吧。”张有财接过钱,口里说:“你不是说让她住在酒家休息么?”顾家富说:“当然住在这里,吃饭也是不要钱的。”“那你还要给我这么多钱做什么?这是什么钱呀?”顾家富说:“你自己算算,你到我这里拿去多少钱了。要是你没记着,我这里可是有账的。这钱你就是不拿,也没法说清你张有财和我顾家富是什么关系的。周明勇他们已经把你划到我哥这边来了,对你不信任了。我顾家富出了问题,你张有财也说不清楚了。”张朵一旁说:“爹,把钱拿回去,给我娘买点营养东西吃。
我娘才开刀做手术不久,身体不好。弟弟马上要开学了,要学费。剩下的钱,把房子整修一下,我们家的房子已经破烂不堪,再不整修一下,刮风下雨就要倒了。”张有财的眼睛湿了,拿着钱的粗糙的青筋暴露的手有些发抖,连连地说:“我朵儿懂事了啊,我朵儿的良心好啊,我朵儿知道替父母操心家里的事了啊。”顾家富说:“以后听到什么情况,要及时告诉我。”张有财说:“我会告诉你的,你顾家富倒了,我女儿到哪里挣钱去呀。”张有财走了之后,顾家富搂着张朵亲了很久:“到时候,我要你给我怀一个乖儿子,然后堂堂正正生下来。”张朵说:“你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放心,等周明勇他们走了之后,我就把你的家从茅山冲搬过河来,再不会让你母亲在茅山冲吃苦了。”顾家富这样说过,就匆匆到三楼去了。
匡兴义和宁占才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顾家富进房来,宁占才就有些没好气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玩女人呀。”“我和张有财商量事情。”“他早走了。”匡兴义说,“张朵才刮孩子,你睡她就不怕得病?”顾家富不跟他们说这些,板着脸问宁占才:“情况怎么样,快说给我听听。”宁占才说:“真他妈的活见鬼,周明勇这杂种命大,没炸着,让他隔壁一个臭女人当了替死鬼。”“不会有人看见你吧?”“怎么会看见我。”宁占才一巴掌拍在胸口上,“我宁占才在社会上闯**多少年你不知道?什么男盗女娼、偷鸡摸狗的勾当没干过。告诉你,除了天老爷一双眼睛看着我,不会有第二个人看见我在周明勇的家门口放上一包炸药。只可惜我失算了。我原本是在他出门之后放上炸药,他就是不收这个礼,回家时看见门口有一包东西,总得把东西往一边移一移再进门吧。谁知道他隔壁那个短命鬼,要把人家门口的东西拿起来看个鸡巴看。”顾家富对匡兴义道:“你不是有话没说完么,把要说的话说完吧。”“我跟着刘宏业去了他老家,可刘宏业就是不承认他留有账本的复印件。我想就是陪他在他老家再住几天,也不会拿到账本复印件的。我考虑,要想得到他手中的东西,不可强要,只可智取。我就回来了。”匡兴义说,“怎么智取的办法,我已经对你说过了。”顾家富说:“你们再不能轻举妄动了。现在的形势对我们很不利。我哥交待我,凡事要三思而行,要考虑成熟,才能出手。不然,让周明勇逮住,我们都得完蛋。”“你不是说,丁县长正在想办法把周明勇弄回城里去么。他怎么还不走?”“丁县长前天给我打电话,说韦市长要来;昨天又给我打电话,说周明勇已经在韦市长和赵书记常县长面前表了态,三五天之内弄没弄清苦藤河乡的问题,他都回县里去。这几天,你们千万要注意,不要让他们抓住了尾巴。我们每天还要去乡企业办开开办公室的门,谈一谈工作,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给他们看,这样对郑书记、吴乡长和严卉也是一个鼓励。这几天,丁县长还会在上面做工作,让周明勇尽快滚蛋。只要熬过这五天时间,周明勇滚蛋了,苦藤河乡就又是我们的天下了。”“刘宏业那里还动不动手?”“刘宏业手头的东西当然要弄到手,刘宏业那杂种背上长有两根反骨。这个事,还是由匡兴义为主去做,宁占才你协助他做,千万出不得差错。重庆那边和福建那边,他们都一时没办法弄清楚,一是没时间,二是没经费。这几天只要刘宏业那里不出事,就万事大吉了。”顾家富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事,“还有,这几年渡船老头交来的两万多块钱已经用完了吧?
开的发票经不经得起查?听说那老杂种已经把他交钱的数字都对周明勇说了,周明勇肯定会叫人来查这笔钱的。”匡兴义说:“给连山镇派出所伍所长送去的钱还没有弄到发票。”“赶快弄张吃饭的发票补进来,作接待县里下来领导的接待费开支。”“今年才过去八个月,那里已经有二十多万了,还往那里面放呀?”“二十多万算什么。账摆那里,周明勇要查要处理都由他,多有几个县领导和他斗才好哩。”宁占才一旁叽咕说:“和伍所长拉关系,我们并没得什么好处,得好处的是你顾主任。”顾家富发怒道:“宁占才你个狗鸡巴日的杂种,这个时候你还说这话呀。”匡兴义也骂宁占才说:“宁占才你太不像话了,你真的成忘眼狗了。”顾家富余怒未息,“宁占才你是一条喂不熟的野狗子,你他妈的给老子滚回茅山冲去。”宁占才就做出一副傻儿子样:“论辈分,你顾主任还叫我表叔哩,你表叔才说一句,你连你表叔的祖宗八代都骂了。跟着你,有吃有穿有漂亮女人睡,这神仙都过不上的美妙日子,我可舍不得丢了。你把我当儿子骂,拿棒头打,我都不会离开你。今后,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杀人放火我都跟着你干。”这天金所长他们从竹山垭村回到乡政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一阵了。金所长没有在乡政府停留,直接去连山镇找田跃汇报去了。何奔和张大中匆匆吃过晚饭,就去周明勇的房间向他汇报今天在竹山垭村听到的情况。邓美玉缄口四五年,今天终于把她在连山酒家的遭遇全都对他们说了,还向他们提供了一些十分重要的情况。可是,当他们来到周明勇的住房时,周明勇正准备出门去:“你们先对马纪委和孙纪委说说,我一会就回来。”“天黑了,你要去哪里?”“顾乡长刚才给我打电话,听声音好像不怎么对头,我得过去一下。”周明勇说着就匆匆走了。
“我陪你一块去。”何奔说。
“不用,我一会就回来听你们说竹山垭村邓美玉的情况。”这时,天上的星光也不怎么明朗,只有河那边连山镇大街的路灯将一片迷离的灯光映照着苦藤河,看不见苦藤河的汹涌和湍急,只听得见河滩上水流撞击礁石的哗哗声。周明勇来到河码头的时候,渡船正好在河这边,渡船的老头坐在船头吸着旱烟。周明勇已经听说了,渡船老人说县纪委为了查苦藤河乡的案子,有时夜里要过河,去村里叫他很麻烦,老人不到半夜就不回家睡觉,没人过河,他就一个人坐在船头吸旱烟。周明勇心想,多好的老人啊,自己不把苦藤河乡的案子办好,连这些普通的群众也对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