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为了凭空画出禁锢法阵的瞿白,耗去了积蓄的全部灵气,但他书房中大大小小的阵法又全部毁去,一时半会紧紧靠吸收空气里稀薄到几乎可以视为零的灵气,根本不可能补足瞿白的丹田里的空缺。

如果再遇一次之前的情况,瞿白知道他们一家四口除了暴露胡夜妖兽的身份震慑一番,还真找不到什么安全脱身的办法。

而且,那一男一女被禁锢在原地的时间,多则不会超过三天,少则可能只有四十八小时,因为整个禁锢阵法是全凭瞿白体内的灵气所聚,没有阵眼阵基的支撑,待得维持阵法运转的灵气被消耗了,阵法自然就失效了。

中和堂,活灵脉,突然出现在H市出售一些育含灵气的灵材的木行,几样一综合,瞿白不知道这些人能推测出什么,但是他知道这些人推测出来的绝对和事实真相天差地别。

他们只会以为他知道活灵脉的源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而瞿白也没有想过自己要隐瞒一辈子,但却也绝不是现在就暴露在一群□裸的恶狼面前。

更何况,他现在的处境比暴露在恶狼面前更为复杂,他身边还有三个受到卫道士猎杀的非人类。

是以,回到家中后,瞿白就暗自找上了拆迁办,双方暗语夹杂你来我往半天,瞿白才确定他们这个老社区其实已经有多户人家签下了文件,拿到了回迁款。

如此一来,瞿白几乎毫不犹疑地也签下了文件,然后交付了一个银行账户,只让对方快一点将回迁款打到账户上,回家就拖着胡夜前后收拾起来。

几乎将所有他觉得怀有记忆舍不得丢掉的东西全部塞到了胡夜的乾坤袋中,不得不说,法宝的功能对于凡人来说,真的是强大无比的,一屋子原本在瞿白看来因为都十分难以取舍而异常杂乱并糟多的东西,胡夜只挥了挥衣袖,全部收揽赶紧。

看得不止他,就连两个小家伙都异常目瞪口呆,小家伙们立刻现实地撇开瞿白这个“不会戏法”的爸爸,跑到胡夜身边,无耻地拉着胡夜的衣袖卖起了萌。

“叔叔,我也想要这样这样。”瞿语比手画脚揪着自己小胖胳膊上的袖子,嘴里还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

瞿言就直白多了,直接揪着胡夜的衣袖要看内部的玄机,或者说,想把自己装进去,因为他正试图将自己的脑袋塞进胡夜的袖子里。

瞿白以手覆脸,轻声嘟囔,“两个小崽子,丢脸丢到家了,没见过世面……”

胡夜弯腰,将两个孩子轻便地一手一个抱起,笑着对瞿白道:“走不走?”

瞿白微微走神,怔忪地回头再次环视了一遍屋子,里面的家具装饰,就连杂物间里几样破败的小座椅他都统统带上了,整个屋子豁然就变得空****起来,他住了二十多年的家,只在今天他才发现原来可以这么空旷,这么寂寥。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带走什么了,瞿白飘乎乎地回神,对着胡夜点头,“走吧。”

当天下午,两个大人带着孩子就离开了社区,走的时候,社区大门前的远征小队还在锣鼓震天地宣扬他们的利益争取计划,看到瞿白带着孩子们走过,热络地塞进一张宣传单给他,让他记得“买菜完,回家好好看”。

踏出了大门,瞿白低头扫了一眼被塞到瞿言手中的纸张,苦笑着点了点瞿言的脑袋,“跟小狗似的,人家给什么就点头哈拉地接什么,你知道这是什么啊?”

瞿言继续憨厚地对瞿白点头,看得瞿白心中莞尔,单手扯过瞿言手中的纸张,揉成了团塞进一旁的垃圾桶里,然后和胡夜带着两个孩子直奔昨天去过的花铺。

他到的时候,里头的老板正拉着个年轻人很是热情的再攀谈,瞿白呆在外面等了一会,久不见两人谈话结束,只好迈步进来。

店老板一看他的身影,脸上立刻露出大喜过望的表情,拉着他身边的年轻人就朝他这里迎来。

年轻人与瞿白一照面,两人不禁齐齐在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不过瞿白倒是很快恢复淡然,心里暗叹真是巧,这年轻人不是旁人,正是在他工作时,两人前后见过几次面的,他们公司二世祖的那个“发小”。

相对于瞿白的淡然和平静,对方显然被瞿白吊起了兴味,他左右打量了一圈瞿白后,将目光定格在他身后半步距离处,抱着两个孩子的胡夜身上。

视线在他们四人身上逡巡两圈后,兴致颇高地挑了挑眉,“真巧,老板,不忙你介绍了,我们倒算是熟人。”

老板立刻捧着笑脸接话:“这敢情好,那现在只要这小哥手里有货,那就一定会预先给您,您不用担心了。”

瞿白听着二人的对话,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困惑,老板上前对瞿白如此这般一说道瞿白才明白事情原委。

因为瞿白昨天时间定得紧,老板为了能成事,远地方的老客他就没通知,就联系了同城几个花友将消息散布了出去,只说今天中午就有一场珍惜花草拍卖会,然后附了两张图片给大家先过过眼,有兴趣的就来,今天傍晚之前就能一手钱一手货的将花捧回家。

本来因为仓促,很多人都觉得花草定然不算怎样,但看到那张照片后,几乎全部在今天上午就赶到了,磨着老板半天才在中午开拍前真正看到其中一盆花的实物,当下一些老花友自知拿不下了,立刻就联系自己其他地方的花友,只觉得自己拿不下,好歹也得让肥水流到自家田里,起码到时候他想看两眼也成。

于是有些距离不算太远的,终于也在第二盆无实物只有老板口头承诺和照片的珍惜花草开拍前赶到了,另一些距离远的赶不到的,就找了H市里他们能联系上的人来现场帮着拍了。

只可惜,花草只有两盆,而脑子发热实力又相对比较雄厚的花友却数量不少,两盆花早已拍卖出去了。

这个和二世祖关系匪浅的年轻人——柳霖就是其一,为了自家爷爷的老伙计而来的,只可惜等他爷爷的老伙计几经周转,终于知道他此刻正在H市逗留,而让他火速赶来时,花已经被拍卖了。

发烧友的执着有时常人真的难以理解,那位长辈的执着也令柳霖头疼,最后无奈,只能寄希望于那两盆珍稀花草的第一任主人瞿白了。

在店老板絮絮叨叨向瞿白叙述事件前因后果时,柳霖一直不声不响地在一旁打量着瞿白一行人,而尤其目光在他身后的胡夜和两个孩子身上停留多次,看得瞿白心中异常恼火。

而他身后的胡夜像是觉得瞿白火气不够似的,故意做着能感受到对方打量的视线,而异常不安地往瞿白身后瑟缩了几下,额前几缕黑发垂到面前。

虽然瞿白的理智清醒地知道,身后的男人不但是个强大的非人类,还是个脸皮都厚过城墙的妖兽,但胡夜这样的举动还是无形中增加了瞿白心里的怒火。

他对柳霖的印象在二世祖的影响下,基本就一直停留在与他同档次,或者档次更低的恶劣的以驾驭男人或者玩弄男人来得到快意的纨绔子弟,虽然早先二世祖和这个男人半真半假地拿他说过几次事。

但在瞿白看来,这不过是这些人穷极无聊的一个方面吧,不管男女,就算找玩乐的对象,没有选择的情况下,自然随意将就,但如果可以,谁不想找个更优质的,而优质如果判定,自然各有喜好,总的不变的,必然离不开外貌和长相。

很显然,对方这么一小会的时间里,视线在胡夜身上停留的次数早已超过正常的频率了,让他不想歪都很难,于是,虽知道胡夜本身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害和瑟缩,但瞿白还是一把拉住胡夜朝自己身后藏了藏,只冷淡地对柳霖点了点头,表示:

“抱歉,那是唯一两盆,卖完就没有了,如果不是亟需用钱,我也不会随意出售自己的心血的。”

柳霖的注意力被瞿白引了回来,看到他的动作,再听闻他这段客气有礼的拒绝后,眼中快速掠过一抹意外,明白对方似乎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打量瞿白身后的长发男人,倒不是为了其他,而是在猜测对方与瞿白的关系。

虽然两人自进门就一直很规矩的站在那里,甚至因为长发男人手中抱着两个孩子,他们也无法做出什么太过亲昵或者特殊的动作,但是无论是两个孩子那种乖巧聪慧的模样,还是这两个人之间一般人看不到的那种联系,都让他惊讶。

他有过不少侄子侄女,但几乎没见过这种一两岁左右见到陌生人,既不害怕羞涩,也不叽叽喳喳发表意见的。

而作为一个敏锐的圈里人,对于瞿白和长发男人,他更是几乎一眼就觉察出不一样,本来还在困惑,但现在看到瞿白动作后,却立刻了然于胸,至此,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对方的眼睛:“你朋友视力方面不太好?”

瞿白敏锐地看了他一眼,他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是恋残癖,专门会对一种身体残疾的人产生莫大的兴趣,几乎在对方秉着那种故作不经意,却满身都是兴味的态度问出这个问题时,瞿白就在心中将对方定义为这种人。

他毫不客气地越过了柳霖,直接抱着自己在进门前就已经从胡夜乾坤袋里拿出来的那盆花,直接将花交到店老板手中。

店老板本来看到自己说完柳霖来意后,两人间的氛围根本不像柳霖说的那种“熟人”氛围时,心里已经没有底气地打起了鼓,生怕两人一个闹得不愉快,让自己都拍卖出去了另一盆花立刻没影了。

现在看瞿白抱着一个罩着黑塑料袋的花盆往自己手里一放,早有经验的店老板立刻知道里面装着的是什么,立马笑得见牙不见眼,他小心翼翼地揭开黑色塑料袋看了一眼,确信和自己昨天看到的那盆花无异样,立刻拉着瞿白往他里面的办公室走。

瞿白跟着往里走的间隙,身体和四肢也很自然地将胡夜和两个孩子护在身后,俨然一副守卫者的架势。

柳霖也没出声阻拦,只将视线停留在胡夜身上,看着那个眼盲的被保护的男人,似乎除了一张脸和身材,几乎看不到什么让人欣赏点的一个人,而被他巡视的男人似乎感受到他的视线似的,给了他一个异常诡异的带笑的侧脸。

这让柳霖心生奇怪的感觉,悄悄拧了一下眉,然后眼睁睁看着瞿白他们消失在门后,他站在原地思量了一会,终究还是想不明白对方那一笑的意思,但想到今天从瞿白身上得到的令人意外的消息,不由意味深长地摸了摸下巴,最后笑了,一边洒脱地朝外走,一边掏出电话拨通了:

“秦怀,那个瞿白不是你那什么文化公司的吗?有详细资料没,给我来一份。”

“嗯,我知道辞职了,不过老员工的资料你们不会没有吧?给我弄一份。没有,你找人搜集也给我搜集一份。”

“为什么?我觉得你小子这么多年大概也就干对了这一件事,这人确实很对我胃口。”

“弯!怎么不弯,我连他弯的对象都看到了,不过这人嘛……”

对柳霖真正想法猜测跑偏了十万八千里的瞿白,安安稳稳地在办公室里刚刚通过电脑检查了银行账户,确信钱都汇到了后。一句废话都没有,拉着胡夜就出门。

店老板在心里暗骂瞿白难伺候的同时,陪着笑脸将瞿白和胡夜送出了门,还一再兜迎瞿白,只希望他下次再种出这样的花草还记得他的“景龙花卉”店。

揣着兜里杂七杂八终于凑到了四百万的钱款,瞿白再也没在H市逗留的心思了,即使他还没有将手里的灵材找个合适的修真者给兜售掉,但他也不愿意再冒险花时间在这里逗留了,他拉着胡夜就想买当天傍晚的几张车票立刻离开这座城市。

但却被胡夜拉住:“我们可以等到晚上。”

瞿白恍悟,胡夜是个强大能携带人“飞行”的妖兽,而且速度快,无污染,更没有任何人工记录能查询,只要他们晚上借着夜色的掩护离开,这座城市里的,无论是人还是修真者,几乎再没有人能追踪到他们的行踪。

在等待天色完全黑下来,并城市彩光也黯淡的时间里,因为刚刚才搬空了自家小公寓,暂时沦为无家可归的四人在人流中游**起来。

傍晚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哪里都是来去匆匆的人流。瞿白和胡夜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因为胡夜闭着眼睛的模样,瞿白下意识地牵起了他的手。

两大两小忽而就安静地走在了人群中,四周是热闹的街铺,有各种食物的鲜香味,也有各种琳琅满目的商品,有驻足流连物质的单身女孩,有相依相偎的情侣,有打扮光鲜的暴发户,有疲惫不堪的上班族,也有急匆匆从人群中挤过的赶着回家做饭的大妈。

第一次,瞿白看着身边来来去去的人,清楚地知道他不再是这人群里的任何一种人了。谁也想不到一年前的他,还每日带着怕麻烦的心回到空****的家中,为自己泡上一杯面,或者炒个饭,稀里糊涂的过着,不麻烦没意外,更没有亲人和爱人的生活,但今天,他连一个能歇脚的地方都暂时找不到了,可心里却是首次不觉得空落落的。

他是个十分怕麻烦的人,也十分厌恶一切意料外的事,他曾经想,如果可以,他大概真的可以把一辈子过得和一天一样。

对于这样的他来说,他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里的经历算不算是倒了极大的霉运,虽然他身上发生了一般人也许一辈子都得不到的福缘,见证了普通人一辈子都只能在梦里和书中幻想的世界,但不可否认,随着这些而来的,就是他生活被迫一点点的偏离他预想的轨道了。

他刚刚才经历了灵力猛然暴动,然后惊动那些修真大派,而他似乎在昨天还终于成功得罪了一个大门派,他甚至知道自己的麻烦还有很多,他们还没有安全地离开这座城市,平凡幽静的生活似乎离现在的他有些距离了……

所有一切有关于现状描述的词汇,瞿白几乎找不到什么美好的词汇,但此刻牵着一个男人的手,抱着一个孩子走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的他,只觉得心前所未有的安宁。

似乎,那些只要他想要,他会一件件解决,然后,那些他想要的平静、宁静乃至幽静的生活,只要他想要,只要他身旁的人和他怀里的小崽子在,就能慢慢经营到手。

瞿白想着,不由自主地侧目微微仰着点头看向胡夜,不期然地与对方偷偷睁开一条缝朝右下看来的视线相撞,两人一怔,不禁一齐勾起了个弧度相同的笑意,再低回了头,看向自己怀中的两个孩子。

孩子们正因为一整日的被瞿白左右奔波给弄得疲惫不堪,齐齐打起了小哈欠,看得两个大人发笑。

“先找个清净的地方,让两个孩子小小休息一会吧,这要走……”瞿白打量了一下天色,“起码还要等到半夜,天黑灯黑,才方便。”

两大带着两小选定了一家颇为隐蔽的茶楼,带着两个眼皮比泰山还重的孩子往那头走的过程里,瞿白忽然拉住了胡夜,眨了眨眼,将目光锁在前方的一个人影上,不敢有丝毫的偏离,有点不相信自己的好运道。

“怎么了?”胡夜低头侧耳。

“我看到了熟人。”

“谁?”

“俞苍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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