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尸一案瞒得极为隐蔽,除了锦衣卫和东宫几乎无人知晓,这些人守口如瓶,一时间想要从从旁打探消息的人无处可去,尚不能奏问太子,下不敢探听锦衣卫,有些人的心思便活络了几分,有的递折子到朝露殿,有的想方设法询问雨松青的住所。

而梁家因罗庭安的失踪几乎鸡飞狗跳,罗家大太太知晓雨松青曾经调养过梁夫人的身体,更是三天两头往梁家跑,从开始的请辞到后面的哭求,再到忍无可忍的威胁,也不过是几日的功夫。

柯家和罗家举家被幽禁,但这罗家因背靠荣王小姨,案发时又在燕都外,便不曾将她幽禁原籍只是暂住在荣王府内。

背靠荣王妃,又有金月郡主这个蛮横的郡主为依靠,梁家几乎三天两头被闹一次,满府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你们别想着庭安与你们大小姐是未婚夫妻便可以釜底抽薪退婚了事,我们庭安的事情尚未下定结论,是福是祸尚且不清楚。你们若真的冷眼旁观,也休怪我不客气,即便是我们庭安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要让你们大小姐入府,即便是冥婚我也认了!”

罗夫人的父亲曾经入过阁,丈夫也在工部,罗庭安却乃年轻才俊,二十便中了进士,出入翰林两年后调入户部,这都是太子嫡系官宦。而梁家虽然也是书香世家,但是梁御史充其量也不过是言官,手中无实权,这门亲事从一开始便是梁家高攀。

要不是因为梁家大小姐从小便是燕都出了名的才女,儿子着实喜欢,他们也不会订下这门亲事。

梁夫人刚被调养好的身体被她这样一闹腾,又开始卧床,梁文荷虽憋着一股子气,但因男女婚事她不便插嘴,只好看着父亲跟她周旋。

梁大人拍着桌子,痛心疾首,“庭安一事,若说我们梁家未尽心意那简直是倒打一耙!托关系打听,请客送礼,该做的都做了,可是你也知道锦衣卫那些人,个个守口如瓶,唯听号令,夫人既然托大拿乔,也可在荣王殿下处问问,何故折腾我们。”

“你!”

梁御史自诩清流,实在是不愿意参合这些事情,但看在罗庭安这个女婿孝顺,与自己女儿婚期又近的念头上也是出了力的,但栽倒税银这个跟头上,又是锦衣卫亲自拿人,哪家哪户敢不怕死的追问下去?

罗夫人冷笑,满头珠翠随着身子颤抖叮叮作响,她拍响桌子,恨铁不成钢怒斥,“我托大拿乔,你们女儿还不是要嫁到我罗家?御史的嘴未免也太过了!都说文人冷血,言官无德,日后求着我罗家的事儿还多,望梁御史多积口德!”

“我也不求你们什么,那雨姑娘与大都督的关系全城皆知。前段时期又被东宫请过去,足可见李炽对她厚重。她在你们梁家呆了这样久,即便是没有什么恩义,但也有知遇之恩,你们写个请帖请她过来一叙又会怎的?”

“现在要知道太子如何想的,锦衣卫如何做的,唯独这一条途径,你们竟然如此不情愿?”

等到她儿子平安归来,她定要亲自与梁家退亲,这样蛇鼠两端扶不上墙的亲家,她可不敢要!

这自然是最便捷的法子,当日罗家出事的时候他们便都想到了,可是柯家宴席上,雨姑娘被当众指责却无人为她辩解时,就已经与梁家生分。

现在去请人家,又怎么放得下这个脸?

梁夫人心如刀割,一方面是是女儿婚事,一方面是是自家的脸面。

“行。”

梁文荷从屏风内而出,缓步走来,一张清秀端雅的小脸韧劲儿十足,“若是梁家下帖子,她恐怕不会卖我们这个情面,但雨姑娘从多次询问鑫国公夫人的身体状况,我想,她定是与鑫国公夫人有所渊源,不然夫人试试下国公夫人请帖?”

鑫国公夫人?

罗夫人思索了片刻,鑫国公夫人不常在燕都圈子里面往来,从来都是闭门不出,极其低调,但燕都谁不知她家女儿是东宫宠妃,若是诞下一儿半女,日后国母的位置还不是他家的?所以,即便是她不常出席宴会,但是她的身份地位还是极高。

贸然让国公夫人下帖子……

罗夫人思索了片刻,垂着手心,“清水寺的庙会热闹,过几日便是观音菩萨生辰。那日,我便邀请她们去清水寺散心,也不必从鑫国公夫人处下帖子,这太过明显。我就进宫让良媛下帖子,只说是求子,让国公夫人陪同。”

这张帖子很顺利的送到了雨松青的手里。

因参与赋税一案,为了避免瓜葛,她已经回绝了很多高门请柬,但今日这张帖子,上面的每一个人都在勾引她前往。

沈良媛,罗夫人,梁文荷,还有鑫国公夫人齐氏。

念着最后这七个字,她攥紧了请柬。

……

……

清水寺乃皇家寺庙之一。

往燕都城南方向走,就是整个燕都最“贵”的地界儿,清水寺就坐落在藤山上。山下江河奔腾不绝,河面上来往的商船熙熙攘攘。寺庙对面,因为庙会衍生出无数鳞次栉比的房屋商铺,围在护城河“U”形的弯儿里,在繁盛灯火中,又幽静清寂。

远远望去,清水寺耸立在藤山山脊上,在暖融融的夏日阳光之下,树林遮盖住金瓦屋檐发出耀眼的光芒,越往里面走,却越清幽。

听说,这所清水寺便是当年助先帝打下天下的黑衣和尚智言大师的庙宇。不过这智言大师游历凡尘,已经不再过问这些杂事。

可她偏偏在不足两月之前,见过这个大师一面,他还深觉她戾气太重,寿命不长。

挂着“李”字的赤金牌马车一出去,便有人得了信儿。

李炽对她接近东宫这件事情严阵以待,可殊不知她根本不可能将东宫放在眼底,所以,分明知道这封请柬是冲着她而来,可她还是忍不住要娶一探究竟。

雨松青走过去,莞尔一笑,“沈良媛。”

沈遐云身后站着一位与她有几分相似的中年女人,此人上庭饱满,眉骨略高,眼角虽有纹路,但是眼型并未随着年纪的增长而有所变化,鼻头两翼略宽,但更添了几分端庄之感。记忆中那年轻的女人与现在并未发生很大改变,反而因为金枝玉叶的养着,多了几分傲然和肃气。

这边是鑫国公夫人,齐氏。

齐氏看着她,目光闪过几分错愕,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心头突突直跳。

这就是燕都中话题最盛的姑娘?

为什么这容貌,她会觉得似曾相识?

“你是……”

沈遐云替她回答,“这是雨姑娘,名唤松青,既是一名医女,也是……”仵作这个词她实在是说不出口,变换了一种说法,“也是咱们大都督心上人。”

“哦?”

鑫国公夫人眉间的疑惑稍稍淡了一些,罗夫人赶紧迎着几人走上大雄宝殿,一边夸着雨松青,一边将身子挨着她,说着话。

“早就听闻咱们燕都有一位医术出众的大夫,没想到如此年轻,等过段时间咱们大都督将你娶进府中,咱们也有个说话贴心的人儿,文荷,你还不来陪雨姑娘说说话!”

雨松青本想与鑫国公夫人多热络热络,但罗夫人实在是太过热情,将她前后夹击,从开始的衣食住行到燕都人情世故,像是一个极为热情的长辈。

李炽的身份在燕都举足轻重,但本人几乎不食烟火,任何人没有任何办法靠近他,莫说托关系求情,就是打听消息都难如登天。可现在他身边出现了一个女人,一个他格外看重的女人,这样的转变对燕都官员贵勋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至少自己在抄家之前能有一个方向。

毕竟,什么风都能比枕头风厉害?

可罗夫人发现,看似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却滴水不漏。

头顶上如来佛巍峨逸然,慈眉善目目视着殿内芸芸众生。雨松青接过罗夫人递上来的香,放上香坛,又拍了拍自己袖口上的香灰,沉声道:“男人们的事情又怎会跟我这一个女人说,我知罗夫人担忧,但您放心,都督定会给您一个答复。”

答复?

什么答复?锦衣卫抓人需要什么答复吗!

黑得变成白的,白的变成黑的,即便是没错那也会安上一顶帽子,动辄抄家灭族,谁知道他们罗家是不是下一个?

“雨姑娘这话说得轻松。”

要是你男人被人诬陷,我看你会不会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香灰上的渣滓染上了她的袖口,擦也擦不掉,好端端的一件衣裙算是彻底毁了。

这香灰为什么有硝石的味道?

她本想着闻一闻这若隐若现的味道,却蓦地发现地面上新鲜的拖痕印记,雨松青心头突然一跳,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浮出水面。

她鑫国公夫人见她落队,特意停下来等她,笑脸盈盈,“文英殿内观音灵得很,雨姑娘可要一同去看看?”

拜观音?

观音求子。

雨松青脸色瞬间就烧起来,所有人的目光看向自己,她不自在的攥紧了拳头,佯装害羞地低下了头,惹得周围夫人们嗤笑。

梁文荷眸间的妒意收不住,她攒紧了手绢,暗暗跟在所有人最后面。

她低眸,眸中闪过一丝恨意。

若不是为了母亲……

若不是为了母亲,她早就跟大都督相识,还轮得到她?

雨松青笑得淡然温婉,“国公夫人说笑了。”

可话虽如此,她还是朝着齐氏走进,可刚走到距离大雄宝殿右侧大门不足两米的距离,足下的砖块突然“咔嚓”一声,足底的砖块微微翘起一个弧度,她的裙摆被卷进里面。

空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