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锦安浑身湿淋淋的,衣摆不住往下滴着水,冬日寒风一吹,他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要冻成冰坨了。

平常飘逸的刘海紧贴在他额头上,他哆嗦着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脸。

“你说什么?”

“不许叫我阿容了。”宋晏容一字不差重复。

韩锦安眼睛瞪得更圆:“我叫了十几年,怎么现在叫不得?”

阮眠眠坐在舟边看着二人。

宋晏容说韩锦安是他儿时的玩伴,应该是瑾歌以身赚钱,把裴容打发出去玩那段日子结识的。

宋晏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说话:“不许叫。”

回想韩锦安暗中把她当敌人暗杀的事,阮眠眠目光微闪,忽然起了狡猾的心思。

她扒着船沿,故意亲昵地喊人:“阿容。”

少女嗓音柔软甜腻,含情的眸看来,宋晏容不禁微怔,唇抿了抿,缓缓勾起。

韩锦安终于反应过来,失去一贯的闲散:“宋晏容,从前我真当你不近女色,因为外头的传言还曾好言劝过你,却不知你坠入爱河这般……”

“极端!”韩锦安好一会儿才憋出这两个字,受不了地跟他确认,“你真要娶她?”

他急匆匆赶来,正是因为听说了此事。

不可否认,阮眠眠这张脸生得是漂亮。

京城独一份的漂亮。

可从前他能叫她“小美人儿”,从容打趣玩笑,是因为他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以她的地位才学,成为宋晏容的正妻……他接受不了。

不过他接受不了也没用就是了。

宋晏容颔首:“一开始就打算娶,既要一起过日子,有些事她早晚要知道,便没避着。”

韩锦安牙齿冻得直打颤,又憋了半天,满腹经纶的文人破天荒粗鲁开口:“你放屁!”

宋晏容什么人别人不知道,他这个儿时一起玩过,又亲眼见他滴水不漏地扮演三年多晋王世子的人还不知道吗?

只要他想,瞒一辈子都不费吹灰之力!

气氛变得诡异,阮眠眠看韩锦安气的鼻孔都大了一圈,忍不住笑了。

“阿容,你不是说这里不会有人来吗?”

宋晏容转身,把她从小舟拉起来,往湖边走,准备上岸:“换个地方,这太冷了。”

“?”韩锦安更不高兴,看着两人勾肩搭背离去的背影,缩缩肩膀不忿道,“冷?我还没说……”

宽大的棉氅飞来,精准无误地盖在他脑袋上,堵住他的嘴。

韩锦安披着棉氅,沿宋晏容走过的冰足够厚的路往前走,嘀咕:“算你有良心。”

折腾一圈,悄然便到午时。

阮眠眠肚子咕咕叫,继续充饥,回到城内,二人来到酒楼。

等菜的时候,她捧着热茶暖手,有几分遗憾:“原本真想钓鱼来着,可惜。”

“以后有的是机会。”宋晏容拍拍她的头安慰。

阮眠眠轻叹一声,倏尔抬头奇怪地看着他。

昨日裴家刚出事,湛风说他命人搜罗了裴家的罪证送去,他理应挺忙才对。

可一早到现在,他都不着急不着慌的,好像不太合理?

四目相对,阮眠眠正想问,雅间外传来成玉着急的声音。

“世子爷,你在里头吗?”

“进来。”宋晏容眉头皱了下又舒展开,不悦的情绪并不明显。

而他心里已经烦炸了。

姓裴的怎么还不都彻底消失。

他也不想做什么皇帝的刀,整日事务缠身。

他想抱着那团软绵绵时时刻刻都不分开。

成玉气喘吁吁:“属下追了半个城,每次都晚了一步,现在才赶到……请主子恕罪。”

宋晏容面无表情瞥他一眼:“说事。”

“啊!”

成玉从袖口掏出一沓散乱的纸,“裴家贪污受贿参与吏部人员任免的罪证,是否要现在呈上去?听说世子昨夜走后,刑部的人审到天亮,裴映渊都不认罪。”

宋晏容扯了扯唇:“不认甚好,再折磨折磨。”

“是。”

成玉微愣。

往常宋晏容弄人的手法要多利落有多利落,手握罪证拖着折磨人确实头一遭。

昨夜他赶到刑部大牢,刚一进去血腥味扑面而来,明明未听说他跟裴府有过节,不知道裴家到底何处得罪了他。

宋晏容又道:“裴淮呢。”

成玉回忆了下:“裴府在办裴夫人的丧事,裴公子还未腾出时间给裴映渊疏通关系。世子的意思是……?”

宋晏容沉思不语。

先前沈家倒卖军械的事裴映渊有参与,加上这次的罪证,裴家被抄家在所难免。

到时候男人流放女眷为奴为姬,裴家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

不着急。

他慢悠悠转着手中的杯盏,倏尔道:“把他家的丑闻再宣传宣传。”

裴淮父是亲兄妹,他会被名门世家视为不祥之物,纵使裴映渊为官多年人脉广,也不会有人帮他。

裴家从小捧在手心的尊贵少爷,还没尝过孤立无援陷入绝境的滋味呢。

成玉颔首,见他没有别的吩咐,拱手退下。

阮眠眠莫名啧了声,语气不明:

“以你折磨人的毒辣手法,我日后嫁到晋王府可得小心些,万一哪处不如你愿得罪了你,下场得多凄惨呐。”

宋晏容睨她一眼,弯唇抱过她置于膝上,用极近的距离瞧她的神色。

皮肤细嫩莹白,几乎连毛孔都看不见,微微扬着的眼眸亮晶晶的,盛着不易觉察的笑意。

他突然想起晋王对她的评价。

——“我可没见她那是害怕的样子。”

宋晏容掀唇,垂眼盯着她那张什么话都能扯出来的小嘴,凑上去吻住她。

“眠儿,你惹我哪是一次两次了。”

她性子野,想活命还不甘伺候人。

最开始他图新鲜喜欢逗弄她,但毕竟孤身一人惯了,不习惯丫鬟的存在,也没真把她当丫鬟使唤,都是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

她明面扯些好听的理由,暗着给他找不痛快。

把他的银子当纸一样花,偷偷说他坏话,后来更明目张胆地骂他,哦,还踹他。

他看在眼里,却意外的生不起气,只觉得她像只张牙舞爪的猫儿,四处调皮。

他设想过,倘若换个人,他早没了耐心。

他以为自己表现异常是把她当宠物——好生养着的爱宠若天天想着往外跑,无疑让人烦闷。

但不知道哪一日开始,他萌生永远保护她的想法。

保护她、照顾她,以伴侣的身份。

阮眠眠眨了眨眼,朝他嘻嘻笑了。

勾着他的脖子说:“世子爷,之前在南楚的开销,我说回来还你……现在不想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