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动乱来的也不是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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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从立冬开始,云水县就不怎么太平了。
1958年着实是动**不安的一年,一整年天灾人祸不断,先是夏季北方数个省份闹洪灾导致夏粮颗无收,南方的粮食运到北方赈灾,后来中苏两国闹翻,苏联撤离专家,两国陈兵边境对峙,到现在灾民成千上万南下逃荒。
云水县毗邻北方,尚且不算南方地区,半个月来县城里的灾民不减反多,一个个衣衫褴褛的灾民,拿着碗盆沿街乞讨,灾民怀里的孩子手瘦骨嶙峋,小脸发黑,过路的行人看在眼里也不是滋味儿。
大家也没办法,好心的掏出几张毛票递过去,没钱的硬下心肠抬腿走人。
这年头大家伙都不好过,照顾好自己一家子能吃饱喝足就不容易了,哪有多余的粮食接济灾民。
县里领导为这事儿也是头疼不已,虽说县里有公安局、武装部还有民兵连,可灾民也是被迫背井离乡来外头讨生活,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谁愿意抛离故土到陌生的县城低三下四,没有尊严的乞讨粮食。
用一位老灾民的话说,他在乡下也有房有地,靠一双手勤劳干活养活了一家人,现在五六十岁了,居然当了要饭的叫花子,其中心酸苦楚,外人是不能体会的。
前几批灾民来县城的时候,县里还能挪出粮食来,在车站门口搭个粥棚,支上一口大锅,煮一锅热腾腾的野菜粥,灾民们一人一碗,喝的胃里暖暖,公社的干部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拿着大喇叭在车站吆喝,说我们云水县也没粮食啦,老百姓过得艰难,同志们在这讨不到粮食,不去先回家,送他们登上回乡的列车。
如今云水县粮食空缺,手里拿不出粮食,灾民饿的走不动路就更劝不走了。
这阵子县里公安局跟武装部都加大了巡逻力度,云水县城不算小,胡同弄堂小巷子不计其数,就是本地长大的老百姓在不熟悉的地方逛上一圈儿也能迷路找不到北。
何况公安局、武装部加起来也才几十号人,算上县民兵连,也不过一百多号人,一百多号人三班倒,再严密的防守也有疏忽的地方。
上周五,老顾家就遇上了件让人心惊肉跳的事儿。
上周四晚上云水县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一场雪洋洋洒洒下了大半夜,那场雪大的周五早上也没停天上下着雪,顾春梅上班就不能骑自行车了,一骑一个趔趄,搞不搞还要摔个屁股蹲儿。
顾春梅背着挎包,裹得严严实实,打着伞脚蹬黑胶鞋,深一脚浅一脚要出门。
徐父父子俩早到公安局去了,徐母独自一人在家,不放心追出来。
“春梅外头那么大雪,不行今天请天假,别去上班了。”
顾春梅却道,供销社没电话,请假也要去跟主任当面说,一来一回忒折腾,不如直接上班去,说不定下午太阳出来,雪就化了。
云水县街道大多是青石板路,雪化了也跟乡下一样,出门还要趟着泥走路。
徐母想想是这么个理儿,也就点头了。
谁知道这场雪直到下午下班也没停,顾春梅走内部价在单位拿了两罐麦乳精,一罐给婆婆补身子,一罐给爸妈喝。@无限好文,尽在
麦乳精在五几年算稀罕货,在这个年代一般人家逢年过节才会买上一罐拿出来装场面。
徐家条件好,徐母在家养身体,麦乳精喝的多一些,基本一个月一罐。
顾春梅是供销社的员工,走内部价拿货可比外头人买实惠的多。
她包里塞不下两罐麦乳精,供销社的大姐递过来一个草篮子,让顾春梅先用着,明个儿上班再拿回来。
一个草篮子也不值当再拿回来,顾春梅直接掏钱买了。
大姐就调侃她出手阔气。
到了下班的点儿,顾春梅拎着草篮子背着包往桂花胡同走。
供销社在城北,桂花胡同在城南,纯走路回去要半个小时,下雪天就更费劲了。
顾春梅一路上走走停停,等走到县文化局,她选了条近路回家,县文化局后面有一条仅供一辆驴车穿过的小巷子,穿过巷子就是老街,再回桂花胡同就方便多了。
这会儿正是县里下班的点儿,路上工人学生来来往往,就连汽车站口的灾民也三五成群地往这边走,大冬天的没吃没喝,还这么冷,县里领导再三劝说,也走了几批灾民,剩下的这一批属于没脸没皮的那种,吃喝全都依赖县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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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春梅下班路上经常遇见这些灾民,有些灾民一看就是老实巴交,这只能灾民最让人心安,有些就不一样了,上了年纪的还好些,那些年轻,游手好闲吊儿郎当的必须小心。
顾春梅下意识遮了遮草篮子里的麦乳精,脚步匆匆钻进了人群里。
她抓紧脚步往家走,就这样还是让人盯上了。
定上她的是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灾民,一个是走路瘸腿,另一个身材干瘦干瘦的,跟刚才那群灾民一道过来的。
身材干瘦的年轻男人歪着个火火车头帽子,流里流气,他紧紧盯着顾春梅,,眼里露出一丝紧盯着猎物般的贪婪深色。
那个瘸腿的是个胆小的,火车头帽子跟他嘀咕半天,瘸腿年轻人也不敢干抢劫的事。
气的火车头帽子骂他,“怂货。”
你不敢,老子自己干!
火车头帽子就一路尾随顾春梅,想挑个僻静的地方下手。
冬天天黑的早,五点多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顾春梅早察觉到身后的危险,一路呼呼小跑着往大杂院跑,火车头帽子骂了句脏话也跟着在后面追。
幸好林瑶嘴馋想吃豆腐脑,顾时安不在家。
她就喊了东子一块儿,俩人打着伞去供销社买豆腐脑,打着手电筒,刚从胡同口街上出来,就跟顾春梅撞了个满怀。
顾春梅没看清跟她撞在一起的是谁,道了声对不起又想跑。
林瑶赶紧拉住她,“春梅姐你跑什么?”
顾春梅脸色发白,急道,“瑶瑶,有人追我!追了我一路了!”
林瑶俩人面色一变。
那个火车头帽子也是个莽的,见到漂亮到不行的林瑶跟东子个不足为惧的小屁孩儿,眼里闪过邪念,还舔着嘴唇过来拉扯顾春梅她俩。
林瑶给恶心坏了,拿起手上的手电筒对着火车头帽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
这年头手电筒都是那种老式纯铁皮的,拿在手上厚重又份量,打在人身上疼的很。
顾时东也拉着姐姐过来补刀,三人揍的火车头帽子吱哇乱叫,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钢厂的邻居听到动静都出来看,林瑶叭叭叭一通说,虎头爸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当即怒不可遏,摁着火车头帽子啪啪两巴掌,扭送到派出所去了。
张翠兰两口子知道这事一阵后怕,亏着瑶瑶胆子大,东子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然三个孩子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现在这世道啊,真是不安全了。
当天火车头帽子双手烤着关在审讯室里,面对公安的审问,他还想耍无赖,说什么就是一场误会,他就是路过而已,不能因为他是逃荒的灾民就给他乱扣帽子。
年轻公安不但没生气,还笑了笑,留下句,“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自己找上来的别怨别人。”
说完就出了审讯室。
火车头帽子心下一颤,觉得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要来临......
火车头帽子内心惶惶不安,外面雪花飞扬,突然审讯室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个身形挺拔高大的年轻男人,审讯室里灯光太暗,他压根没看清男人的长相,只看到一双男人漆黑的发丝上凝着水珠,英俊的眉眼冷意沉沉,像覆了层冬日的寒霜。
火车头帽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椅子上无端哆嗦起来。
“.......”
火车头帽子的事儿一出,一向好脾气的徐向前面沉如水,对着火车头帽子好一顿收拾。
从那以后,顾春梅上下班徐向前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来回接送。
至于娇里娇气的林瑶,哪天顾副局长不及时接送她,脾气上来直接把人骂一顿。
顾副局长挨了骂,还要好声好气哄她。
老顾家一家子都以为这件事过去也就没事了。
没想到腊八节三天前,云水县的灾民又饿又冷,有个领头的蛊惑人心,带着一帮子灾民砸了老街供销社的门,把供销社的货物抢劫一空,还仗着人多势众,打伤了巡逻的民兵。
民兵手里有枪,也不能贸然开抢,县领导得知此事,更是火冒三丈,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县领导觉得灾民也是身不由己,没有下命令严打,现在看来心软只会害人不浅,再者这群所谓的灾民抢劫伤人情节严重,不严打不足以安抚民众!
自此之后,云水县轰轰烈烈、雷厉风行的“扫黑运动”开始了,县公安局行动迅速,不到一夜的时间,就把那些混迹在大街小巷的涉案人员抓了回来。
有几波涉案的连夜外逃,都被公安局设下的天罗地网网住了,晚上顾时安回来,周身带着寒气。
林瑶早就乖乖地闭眼躺好,只希望今晚能睡了安稳觉。
要知道某人已经好几天没吃她了。
早上林瑶挑逗了下顾副局长,咬人家耳朵,故意欺负人。
结果晚上顾时安一进被窝,就捉着小姑娘“欺负”的连连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