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安去小偏房睡,这个消息大大取悦了林瑶。
顾时安回来的匆忙,家里没有多余的脸盆跟毛巾,林瑶大方贡献出自己没用的小脸盆和毛巾给他用。
顾时安垂眸看着白底带小兰花的脸盆,还有上面搭着的崭新粉色毛巾,眉头跳了跳,伫立良久,才沉默着去洗漱了。
林瑶可没看到这一幕,她正喜滋滋在厢房里熏蚊子呢。
这阵子雷雨连绵,潮湿的环境连带着蚊虫也多了起来,有几回,林瑶都在屋里看到趴在墙上翘首以待的壁虎,壁虎倒没什么,关键着嗡嗡叫的大花翅蚊子在蚊帐周围盘旋,扰人清梦的同时,也在外面蠢蠢欲动,见缝插针往蚊帐里钻。
林瑶警惕性高,每天熏了艾草,还偷偷从空间超市里拿出瓶花露水,往脸盆里滴几滴,洒在屋子里,一夜好梦到天亮。
前头顾春梅没拢好蚊帐,给蚊子钻进去,身上咬了好几个大包,那个痒疼啊,林瑶滴了两滴花露水,让顾春梅擦洗擦洗,又抹了东子涂剩下的药膏和万金油,总算是止住了瘙痒。
从那以后,顾春梅就惦记上林瑶的“熏蚊子水”了,一到晚上睡觉点儿,就过来磨,想弄点熏蚊子水回去撒撒,还暗搓搓打听,是从哪儿弄来的这蚊子水。
林瑶有口难言,她总不能说这不是“熏蚊子水”,这叫花露水,是从空间超市里拿出来的,二十一世纪夏日居家必须品呢。
开玩笑嘛,要是真这么说了,林瑶保准没好果子吃。
最后她只能托词说是用采摘来的金银花加上薄荷、酒精提取出来的汁子,在家闲着没事瞎鼓捣的。
顾春梅歪头想了想,云水县盛产金银花跟薄荷、山楂,一到夏天,街上就有担着扁担售卖花卉的老农,像什么绣球花、蝴蝶兰、栀子茉莉花之类的,也有老农卖自家从山上采摘晾晒好的金银花、蘑菇、干山楂、木耳菜什么的。
不过现在卖的最多的就是茉莉花,一分钱一大把,林瑶闲在家中,确实经常卖篮子花花草草或是是蘑菇金银花回来,无论是泡水,还是养在花瓶里,都满室生香。
顾春梅高兴起来,嚷嚷着让林瑶也给她整两瓶金银花汁子备用。
林瑶觉得自己傻的冒泡,这不是搬起石头往自己脚上砸?
没办法,她晒了金银花、薄荷叶,白天家里人都上班,她在家捣鼓怎么蒸汁子,弄得灰头土脸,最后还真鼓捣出来了。
林瑶把蒸出来的花汁子盛在几个巴掌大的小白瓷瓶里,上头塞个木头塞子,老顾家一人一瓶。
一家子跟得了宝贝似的,平时藏在柜子里轻易不往外拿,只有东子这小子,到处显显摆摆,晚上在蚊帐上撒几滴,臭小子专门拎着马灯看蚊子在地上抽搐蹬腿,自个儿脚踩板凳,叉腰乐的嘎嘎笑,颇有些大仇得报的痛快。
顾时东自己住小偏房,一向自由自在惯了。
这回他哥跟他一起睡,臭小子嘀嘀咕咕,老不情愿了。
再不情愿也不行,张翠兰同志发话了,他要是不乐意跟大哥一个屋,就自个儿滚到外头打地铺去。
顾时东那屋只有八九个平方,一进门摆了张梧桐木的大衣柜,睡觉的木头床,左边是雕花的书桌跟一把椅子,书桌上放着乱七八槽一堆书、铅笔、作业本,还有个用来喝水的搪瓷缸子。
顾时安进去一看,整个屋子只有书桌乱些,其他地方收拾的尚算干净,他挑了下眉,臭小子转性了?
以前小崽子屋里可是脏的下不去脚,猫狗都嫌。
顾时东抱着枕头过来,一看他哥站那就知道他想啥,立马气得上蹿下跳,“哥,你这是啥表情,嫂子说了士别三日,当睁眼相看,二姐都能笨鸟先飞,给姐夫绣个鸭子手绢,我就不能爱回干净?”
院子里刷牙的顾春梅怒吼一声,“顾时东胡说八道个屁,那是鸳鸯,鸳鸯!”
只不过她给绣成鸭子了。
还是瑶瑶说的对,管它鸭子鸳鸯呢,大头哥喜欢不就得了。
顾时安黑眸里闪过一丝笑意,“错了。”
顾时东:“啥错了?”
“你刚才说的谚语。”
顾时东疑惑挠头,“啥是谚语?”
院子里洗漱的顾春梅翻了个大白眼儿,忍不住吐槽,“笨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就是谚语。你刚才说的啥?”
顾时东缩缩脖子不说话了。
刚才他说成啥了,士别三日,当闭眼相看?
完了,他给大哥盯上了!
臭小子赶紧爬进蚊帐里当鹌鹑。
果然,临睡前顾时安淡声道,“明天早起,我检查下你功课。”
顾时东:“………”
*
一场雨到半夜淅淅沥沥停了。
翌日一早,又是个热辣辣的艳阳天。
大早上的院子里的月季花叶子就给晒的打了卷,趁着天气好,张翠兰抱出屋里的被褥搭在竹竿上晾晒。
林瑶也跟着跑前跑后帮忙,天知道下雨这些天,她屋里潮的没法看,虽然不是湿漉漉的,但是那股子潮气无处不在。
翠兰婶子头一个晒的就是她屋里的被褥,自己不去帮忙算什么。
往常晒被褥,张翠兰喊闺女帮忙,顾春梅手忙脚乱,要忙活好一通,这回加了林瑶,到底轻松了许多。
被褥搭好,张翠兰拿着根竹棍在院子里“啪啪”敲的起劲儿。
“哟,翠兰晒被子呢,哎?我家那口子遛弯去了,这不是家欣快生了,我找老家亲戚换了半篮子鸡蛋,拿回来给孩子留着坐月子。”
张翠兰正忙着呢,隔壁大富婶子挎了半篮子鸡蛋喜气洋洋回了大杂院。
大富婶子老两口有两个闺女,大闺女随军到部队去了,小闺女家欣嫁到本县,这不,怀孕八个多月了,眼瞅着就生了,坐月子的红糖鸡蛋挂面还没凑齐呢。
甭看大富叔是车间主任,比一般工人一个月能拿到多拿半斤肉票三两油票,红糖票鸡蛋这些可没有。
大富婶子火急火燎,嘴上都快起燎泡了,回了趟老家,用了一丈布票跟几张工业票才把这些东西凑齐。
张翠兰放下手里的竹竿,叹道,“现在都一样,外面啥东西不要票啊,咱们年轻那会儿,别说鸡蛋红糖了,想吃碗细粮都是奢望。”
“可不,以前有啥,现在啥日子,咱老百姓天天吃食堂,沾公家的光喽。”
老姐妹俩说着话呢,林瑶抱着床被子,探出个脑袋瓜过来,“婶子,被子晒这行不?”
“行,瑶瑶走路慢点,被子沉别累着了。”
“嗳。”
林瑶脆生生应了,又笑盈盈跟大富婶子打招呼,“婶子好。”
大富婶子愣了下,忙“哎”了声。
等林瑶走远了,才把伸长的脖子收回来,心里也是啧啧称奇,老顾家这儿媳妇改性子了?
结婚那天还畏畏缩缩的,不敢见人模样,生的好看是好看,就是那周身的小家子气真是拿不出手。
当时大杂院里还传闲话,说顾家以后日子消停不了。
现在瞅瞅人家过的日子,这孩子撞了脑袋,好了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手脚勤快,见人嘴巴还甜,这姑娘也不知道咋长的,乡下出来的女娃娃,皮肤白的跟嫩鸡蛋一样,一张芙蓉桃花面,水盈盈的眉眼,冲你那么一笑,哎哟,娇俏的不得了,让人心都酥了。
前头公社食堂没开那会儿,这孩子还晒了些蘑菇、干木耳,她家也分了一把,拿回家炖锅蘑菇汤可鲜美了。
反正大富婶子挺喜欢林瑶,不住的对着张翠兰夸。
张翠兰脸上都笑开了花,又骄傲又窝心:“我瑶瑶,春梅是贴心,看看家里那两个棒槌,一个个粗手笨脚,都随了亲爹了!”
恰好去食堂打饭回来的顾时安:“……”
林瑶搭好被子过来,许是昨晚睡的好,她心情不错,破天荒主动跑过来跟顾时安说话,
“打饭回来啦,今天大食堂吃什么?”
林瑶大早上还没吃完呢,叽叽喳喳凑过来打量顾时安手里的饭盒,她穿了件粉色的裙子,一头乌黑长发扎成麻花辫,莹白的小脸肌肤娇嫩,一笑露出脸颊边的小酒窝,身上萦绕着一股轻盈的桃花香。
顾时安依旧是一张面无表情俊脸,耳朵却有些隐隐发烫。
林瑶才没工夫观察便宜丈夫的表情呢,她肚子都饿扁了,着急想吃饭!
今天大食堂吃的跟往常没什么两样,碴子粥,小咸菜,掺了猪油的二合面饼子,吃的不能算多好,大食堂都这么吃,能吃饱就不错了,工人阶级不挑食!
顾家饭桌上还有几个油汪汪的鸭蛋。
鸭蛋是老顾家自家腌的,顾满仓整天在车间里干脏活累活,不吃些好的可不行。
林瑶捧着热气腾腾的碴子粥,小口小口抿着,心里盘算着天太热,等会儿泡盆绿豆,煮锅绿豆汤一冰镇过后,再多加了白糖,味道沙沙甜甜的,可消暑了。
林瑶心里想的美滋滋,突然听见隔壁屋张翠兰吼了一嗓子。
“啥玩意儿,臭小子你转业回乡了!”